那是芥儿第一次认识c语言。
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紫气东来。
狂风呼啸,周围碗口粗细的的樱桃树枣树杏树梨树从里到外,从树干中部依次摧折。
碎叶子碎瓦片碎砂砾,伴随劈头盖脸的骂声,不停落在他身边,这里有的树已经结果子了,果子落地又弹起,再砸到他身上都生疼生疼的。
至于他爹那边什么样,他根本不敢睁眼看。
而且越往后,他就越不敢“醒”,硬挺挺的在院子里躺着,内心宽面泪。
他只想逃避挨打而已…但――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
事后,宵琥非常生气。
四下无人时,他卷了本书,在桌子上一边敲一边对莎丽怒:“你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跟我大小声,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管教他?他还能听我的吗?!”
莎丽两手攥在一起端放在胸前,像个认错的花栗鼠一样,“知道了…我以后会给你面子的…别气了,我给你剥个核桃吃吧…”
*
还是事后。
蚕小丛从漠北做完任务回来,带了好吃的好玩的去了迷魂台。芥儿道谢接过,伸手时从袖子露出一截手腕,上面一道刺眼的红色伤痕。
蚕小丛看到就惊了。
“天杀的!这是谁拿鞭子抽你了?!”
“额,蚕叔叔,不是鞭子,是棍子…”
“棍子也不行啊!你是不是外面打架没打过,为了追求公平还不好意思叫人?”蚕小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是心疼又是义愤。
芥儿打小就是个厚道孩子,从不惹事生非,看到冻僵的小鸟都会把它捧到阳光下,肯定是别人欺负的他。
被欺负了,也不告状,默默忍下,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什么的…
蚕小丛甚至想到更远:传闻老教主在位的时候,谁骂他,他就打谁。如今宵琥做教主,谁打他,他就打谁。待到未来芥儿做教主,岂不是谁打他,他就骂谁?
妈耶,这么发展下去,魔教岂不就落没了?
芥儿罕见的沉默了。
蚕小丛立马安慰:“你也别难过,这都是因为你还没学到棍法,应对经验不足,所以才吃了大亏。”
蚕小丛撸袖子,当场开课:
“替你报仇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懂你,你肯定是希望自己找回来场子。你就记住,往后别人要是拿棍子打你,不要躲,因为越是靠近棍子尖的位置越疼。你就直接冲过去,先这么格挡,再这么一掐…”
蚕小丛说到这儿,总算意识到了语言的苍白,他招招手,叫来一个黑衣兵。
“你过来,配合我做下示范,拿这个棍子抽我……哎呀,什么冒犯不冒犯的,等我演示反击时你多担待就是…”
于是,黑衣兵视死如归般的挥棍子,蚕小丛同归于尽般的冲向黑衣兵,一手格挡对方握着棍子的胳膊,一手箍住黑衣兵的脖子,往下一个滚摔。
“看到了吗?一击必杀。”
“别的反击动作也行,重要的是你不能跑,像这种攻击范围长的武器,你得拉近距离,离得越近反而越安全…”
又演示了两遍,蚕小丛问芥儿记住没有,芥儿说记住了。
蚕小丛挥挥手,叫黑衣兵离开,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
“话说,究竟是谁打的你啊?我记得你已经开始学黑心煞掌了,和你同龄的孩子中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了?要是那样,那他很可能就是你未来最大的对手,咱们得赶紧研究一下对方的身家武功……如果是被大人打的,那他就是以大欺小,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我就去替你教训他。”
芥儿脸上浮现难为情的神色,支吾道:“…其实…是我犯了错,被我爹打的…”
“……”
**
众所周知,教主夫人是个表面上潇洒恣意,背地里铅汞都来的人。
她有这样的本事,自己的孩儿,那当然更得尽心传授。
加减教完就教乘法口诀,乘法教完教除法,除法也教完,莎丽就教方程,讲什么是未知数,怎么列等式,未知数的数量不能超过等式的数量云云,又把当初考大祭司的前几道题拿来,顺便安排上简单的三维透视题,美名曰从小就锻炼空间想象力。
退一万步说,万一以后魔教倒闭了,只要学好数理化,当个江湖术士变魔术也行啊。
但就像宵琥不满意儿女的武功一样,莎丽也有她不满意的地方。
莎丽坐在窗边,用毛笔勾勾改改。
一张是百以内加减题,大面积的朱砂叉叉。
一张是千以内加减乘除题,大面积的朱砂叉叉。
算完分数,她拿去跟宵琥告状,还想延袭老家的优良传统,把体育课借来上数学。
宵琥却是一看就头痛的忍不住手动闭眼。
“你干嘛啊?你这题出的就有问题,记住你那堆杜撰的符号就够费劲了,现实中谁会这么出算式啊?他们才几岁,答成这样就不错了吧?”
“怎么就杜撰了?这堆简化数字难道不比那些繁写体更加高效快捷?这是一劳永逸的事啊!再说了,为什么你出的题他们就能答对那么多?你这明晃晃的是在降低我的地位!”
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虚,她还拿出了几张写满字的卷子当证据―――少主出的文绉绉的考题,写的比她的命都复杂――但是,显然孩子们都答上来了。
还记得几年前在酒楼饭桌,有位江湖前辈问起姜儿的名字作何解,姜儿当时小小年纪便会引经据典,且毫不怯场:
“姜,字形架构与“美”相同,就像美人盘腿打坐,春秋时期多用于传颂一些传奇的绝世佳人,且姜五行属木,温中解寒,乃张仲景所书《伤寒论》中群方之冠,冠上明珠,可见爹娘希望我雪中送暖,温煦他人…”
莎丽当时又是骄傲――觉得自己也跟着装到了,又是暗暗庆幸。
名字的事儿她早忘了个七七八八了,幸亏孩子自己答上来了,不然的话…
她只能指着大的:“芥儿,是少主为了纪念我当初诓他吃芥末。”
再指着小的:“姜儿,是少主为了纪念我给他做的小黄姜撞奶。”
回忆毕。
“这偏科都偏到罗刹海市了!你就不担心他们以后出门,打尖住店买东西被骗么?他俩这数学什么时候要是有语文一半厉害,我就高兴了…”
宵琥显然是不担心的,还一脸的不以为意:“所以他们只要考过五十分你就该高兴了啊,芥儿他还多考八分呢…”
“…”
*
然后两个人直接在黑虎崖的大殿吵起来。
“你自己出门在外被人骗钱也就算了,你还可劲儿破坏别人当聪明人的机会!”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什么时候被骗过钱?”
接下来就是莎丽各种翻旧账的秀场。
宵琥听了一会儿,气得要点她哑穴。
莎丽却早有防备,一边跑一边嚷一边丢茶饼茶针茶拨等杂物,还越嚷越大声。
宵琥一边追一边躲投掷物一边怒斥她“倒反天罡”“母老虎”云云。
…
几个手下就在殿外,亲眼见到这场面,还兼之听到主子的黑历史――简直比趵突泉的泡泡还多,真的是拦也不敢拦,走也不敢走,心里泪流满面。
不是说教主夫人当初和教主陷于暑族的四象阵,一起中毒却毫不犹豫把唯一的解药给教主吃吗?
不是说教主当初为了教主夫人在一起,差点连魔教都不要了,知道夫人要做的事有危险都是易容后偷偷替她摆平吗?
平常就这相处模式?这还是不是爱情了?
*
那边,虹瑁好不容易才请走宵琥这尊“大佛”,又环顾了玉蟾宫四周一圈,一怒之下封了棠瑁的穴道,把他扔到寒潭瀑布反省思过一个月。
七日后,宵琥的女儿,也就是魔教现今的圣女,如今已十二岁了,去年有缘拜一精通捭阖之道的大家为师,在外求学,刚从白鹭书院飞鹰传信一封。
“爹,娘,我是姜儿,今天就考完最后一题了,给烀俩猪蹄呗?我想晚饭吃。”
宵琥看完,把信递给莎丽,撇嘴道:“返璞归真了是吧,这封家书写的可真没水平。”
*
又过两年,宵琥想要再次闭关,这次预计的时间有点久,又不便分心,便和芥儿商量什么时候把教主的工作交接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芥儿干脆的拒绝了。
他还光风霁月的表示,他不爱权力,志不在此,只想当一个寄情山水间、仗剑走天涯的大侠,并不想当什么教主,每天都要考虑干点什么才能赚钱给手下发工资。
这话就像一记重拳,把宵琥狠狠的打愣了。
“你不想当你不早说?!”
把儿子痛骂一顿后,宵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十万火急的叫来女儿,问她能不能和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换一下。
姜儿为难的皱眉,说她也想当个寄情山水间、仗剑走天涯的大侠,不想宅在黑虎崖,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门一次。
两头威逼利诱都没用,宵琥怒了:“想当大侠那也得有银子才行!不然你们客栈都住不起!”
兄妹俩对视一眼,开始上演孔融让梨。
“自古以来,都是长子继承家业。”
“此言差矣,自古也有立贤不立长的例子,妹妹聪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兄长武功高强,胜我许多。大家身为武林中人,自然是以武为尊,兄长即长又贤,莫要推辞。”
“时代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等妹妹当了教主,可以拿银子雇我。”
“我替你承担责任,我还要给你钱?”
……
宵琥听得是额头青筋直蹦。
“都闭嘴!”他吼了一嗓子,叫停了两人,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烦躁的背着手在殿上直踱步,
“我真是不明白了,在外面就连堂主之位都有人抢破头,到你们这儿,教主之位竟然还都避如蛇蝎了?你们以为自己每个月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花销是从哪儿赚的?”
宵琥越说越气,斜睨着二人,冷笑一声:“都不愿意当教主是吧?那我传给玉蟾宫的棠瑁算了,正好听说虹瑁已放话要重收弟子继承长虹…”
“孩儿愿意!”
总算有人应承下来。
然,宵琥不仅不喜,反而震惊得一时间不能言语。
因为这个声音,不是芥儿,也不是姜儿。
宵琥目瞪口呆的看着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棠瑁。
五六秒后,宵琥危险的眯起眼睛,指着他道:“好小子,功夫不错啊,什么时候溜进来的?你是不长记性,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棠瑁却不慌不忙,还笑嘻嘻的故意气他道:“因为听见父王叫我,不敢不现身。”
“……………”
宵琥脸色来回变换,终于怒极反笑:“来人啊!给我把黑虎崖层层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说话间,内力自丹田流转,迅猛的积聚于掌心,
“小子,这次你是真完蛋了,既然那么喜欢这里,就找个牢房让你住到天荒地老罢!”
第95章 番外14
街上围了一群人。
一个穿着蓝色衣袍、做侠客打扮的少年正揪住一个穿着紫色绸缎衣衫的老者,怒斥道:“当初你跪求在我家门口,要我爹爹借钱救命,我爹爹念在你们曾一起同堂读书,拿出所有家当,借了你八百两,如今我家有难,急需用钱,你居然欠债不还,天理何在?”
老者被揪住衣领,憋得脸红脖子粗,一边挥舞双手一边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凭据何在?没有欠条,凭什么说我欠了你家银子?!”
周围人走出两个,上前拉架。
一人对少年道:“这位少侠,既然借了银子,总有欠条吧?你拿出来,众目睽睽下,他自然不敢赖账。”
少年涨红了脸,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却只有一个红色的印泥指印。
他愤愤道:“欠条在此,但是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诡计,一年后拿出来再看,字迹却消失了!但上面的手印确确实实是他的无疑!”
老者闻言,大笑两声,又指着他鼻子大骂:“什么诡计?我看是你使了什么诡计,不知从哪儿偷按了我的手印,来此讹我银子?”
“字迹消失,闻所未闻啊!”
“偷偷按人手印的法子倒是多得是。”
“看这少年一脸老实,却是人穷志短,随意上门讹人的那种人……”
人群议论纷纷,指责鄙夷者众多,加上老者高声叫骂,说他年纪轻轻,尽使旁门左道,少年听着,拳头越攥越紧,脸色比水煮番茄还红,最终愤而离开。
少年来到饭馆,要了一碗阳春面,一碗茶。
吃了两口,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道:
“小二,来一碗鸡丝汤面,一壶酸梅饮子,你们店卖的最好的小菜也来两份,加一盘酱鸡架和一盘卤鹿肉,再给我的马喂一份带豆饼胡萝卜的草料。”
见来了个大主顾,小二笑容满面:
“好嘞!您里面请!”
无声无息的几秒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他对面,“不介意拼个桌吧?”但是不等他答就坐了下来。
蓝衣少年抬眼,当即一愣,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艳,对面的小姑娘杏眼桃腮,穿着鹅黄兰花刺绣的上衣,紫色的交箭裙,至于那银丝玛瑙腰带是西域才有的东西,一看就知身份非富即贵。
小姑娘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欠条给我看看,我大概有办法让他认账。但我若真帮到你要回欠账,我便要九十九两九百九十九文作为报酬。”
十四五岁的模样,谈吐却少年老成,隐隐的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少年一愣:“为什么不是一百两?”
小姑娘淡定答:“因为这样显得我不是很贪心。”
“……”
少年不知对面的小姑娘是何方神圣,但事已至此,也就死马当活马医,闷声道,“反正如今是废纸一张,直接给你也无所谓。”便把那张白纸给她了。
小姑娘把纸的正反面都认真看了看,还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她递了回去:“那位老伯是沿海迁居而来吧?”
少年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道:“久居内陆的人一般想不到这个法子,他是以墨鱼的墨汁为墨,写下了这张欠条,但毕竟不是真的墨汁,随着时间推移,字的颜色就会越来越浅,直至消失。”
少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道:“竟然是这样?那,那你可有办法?”
小姑娘点点头,把纸还给他:“墨鱼汁其实是一种蛋白,用火烘烤纸背,字迹就会慢慢显现出来,但要注意不要让它烧起来。”
说话间,店小二笑容满面托着木盘过来,送上了吃食和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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