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也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苏镜音闭了闭眼,倏而,却身形一顿。
楼外似有凌空踏风声传来。
她骤然睁开眼睛,面色警觉地偏过头,望向声音来源。
而后,猝然对上了一双冷若寒星的眼眸。
门外是泼墨一般暗沉的天幕,楼下的喧嚣声直抵高楼,苏镜音全然怔住了,眉眼间的警惕之色瞬间消散,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好似带着极力压制的愠怒,径直朝着她疾步走来。
兄长在生气?他气什么??
苏镜音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
她只知道见到了他,她大概就算是彻底安全无虞了。
她熟稔地搭上了他揽过来的手,恍恍惚惚间,只隐约瞥见了他清隽的眉眼,微微抿紧的薄唇,面容冷峻又苍白,带着些微冷意,而后便逐渐模糊在暖色的烛光中。
她安然倒了下去。
苏梦枕呼吸有一瞬的微滞,然后迅速将人接至了怀中。
看着怀里全然信任他的姑娘,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由搂紧了些,颈侧斑驳的血管微微泛出几许青来。
直到此时将人抱在怀里,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真实之感。
苏梦枕只缓了片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怀中的姑娘身上正在缓慢升高的温度,连忙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凤眸斜斜一瞥,对上了一道惊惧骇然的目光。
这屋中此时清醒的人,只剩下一个半。
一个是苏梦枕,半个是已然失血过多的蔡京。
苏梦枕冷冷地扫视了屋中一圈,在瞥见倒在地上的赵佶时,眼底似有阴戾之色一闪而过。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他大概都能猜得出来。
苏梦枕从来不曾有过这般忍不住杀意的时候。
一直以来,虽然他都将她保护得很好,却也不曾将她的思想禁锢在风雨楼中,他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容易被骗,容易受委屈,所以闲暇时候,他曾特地让杨无邪挑着白楼里的江湖八卦,拣些有用的让她看了个遍,让她能够知晓,这世上的有些人,究竟能够坏到什么地步。
在赶来之前,他其实心底是十分清楚她不会冲动行事,有夜叉白雪在,她也不会轻易遭人拿捏。
然而知道归知道,真正看到有人将那些鬼蜮伎俩用在她身上,苏梦枕只觉几乎要克制不止心里的怒意。
莫北神已经带着「无发无天」部队赶了过来,底下的御林军也被包围了起来,大多都缴了械。
他闭了闭眼,手上轻柔而稳当地抱着怀中的姑娘,转身迈出门栏,倏而踏风而落,不多时便落到楼下。
苏梦枕吩咐了几句,很快,莫北神便带着人踏着楼梯上了楼。
出了寻梦园,再出八爷庄。
感觉到怀里的热度越来越烫,苏梦枕脚下踏着瞬息千里,几乎用上了最快的速度。
不多时便将八爷庄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雨,好似已经停了。
狄飞惊方才赶到庄门外,屋顶积攒的雨水不时滑落檐下,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就站在檐下的阴影处,默然转头,望向了街道远处疾掠而去的身影。
有细细碎碎的雨水从檐边滴落肩头,泛起一阵透骨的凉意。
跟随在后的白衣剑客亦止步于此,他跟着看过去,眸中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逝,但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剑客手中的乌鞘长剑染满了血,夹杂着雨水缓缓自剑尖滑落而下,落到地上的水洼中,顿时荡起一圈一圈的水红涟漪。
身旁却也有一圈相似的涟漪荡起血色。
西门吹雪眉目微动,抬眸看了过去。
那张孤清出尘的脸上,眉眼间尽是寂寞,比夜色更寂寞。
面容有些冷隽苍白,可那唇畔边上,却缓缓溢出了一抹突兀的血红。
一弯新月渐渐从云里显露身形。
浅淡朦胧的月色,自天边倾洒而下。
清冷而悲伤。
玉峰塔上。
充盈着淡淡药香的屋中,温暖而旖旎。
被放到床上的姑娘已经醒了过来。
但却并非完全清醒。
熏香的药效在体内流转多时,只待彻底发挥效用。
适才斟满温水的茶盏陡然跌落在床下,瞬间打湿了地毯,地上狼藉一片。
更狼藉的,是苏梦枕身上的衣衫。
第68章 美人刀
灯月相映,人影绰绰。
空气中好似有什么在徐徐燃烧,温度不断攀升。
眼前的姑娘全身都在发热,脸上洇开了淡淡薄红,往日那双澄澈的眼眸此时半睁半阖,迷离朦胧,似是失了理智,整个人几乎都扒在了他身上,两只手还在不断作乱着。
苏梦枕当即觉出不对,俯身一把握住了在他胸前乱来的手腕,拧眉看了她片刻,目光有一瞬的冷凝。
他原以为她中的只是些软骨散之类的药物,却不曾想,那些人竟下作到如此地步。
他心底有气有怒,但此时更重要的,是如何解除药性。
他尝试着以内力逼出药性,却发现半点作用也无,余下仅有两个法子,要么寻树大夫过来诊治,要么寻到对症的解药。
只是树大夫平日身兼二职,不仅是风雨楼的供奉,同时也是御医,今夜恰逢太医署当值,等到老爷子明日出宫赶来,怕是已经太晚。
为今之计,只有等莫北神将蔡京掩人耳目地带回来,再逼他交出解药。
苏镜音从没如此难受过。
最开始她只是全身绵软无力,那时理智尚在,也还保有些许意识,然而那迷香实在厉害,她在吸入后仍旧动用了内力,使得药性游走得更快,发作得更剧烈,坚持到此刻,理智已经被冲散,意识也逐渐紊乱,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只觉得热,很热,从里到外,四肢百骸,都热得仿佛随时要烧起来,烧得她无法思考,烧得她意识涣散,本能也逐渐压过了理智。
她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只想着往凉快的地儿蹭去,“热,好热……”
可苏梦枕却是清醒的。
静谧的夜色下,暖融融的屋内,不时响起的衣料摩擦声实在明显。
身躯娇小的姑娘紧紧攀在他身上,因为一只胡乱扒拉的腕子被他制住,便倾身贴近前来,意识朦胧间,还在不断往他颈侧蹭去。
带着少女馨香的呼吸扑洒在颈侧,逐渐蔓延缠绕上耳畔,灼热的气息袅袅萦萦,编织成一张让人无从逃离的情欲之网。
像是那些辗转反侧的每一个夜里,隐藏在他的深夜梦魇之中,唯恐求不得,却怎么都放不下,分外教人难捱。
那些缠绕其中的情思将他思绪打乱,苏梦枕半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慌乱失措的时候,他只能竭力挣脱,生怕做下不该的事。
他颤着声:“音音,清醒一点……”
苏梦枕从来性子清冷,清心寡欲,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人间风月事。
只是一贯的冷静自持,让他在心爱姑娘的投怀送抱中,仍保有一丝理智。
他仍记得,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药物所致。
可是他又不敢将她点晕,生怕这不明不白的药性会冲撞内腑,留下难以挽回的病根。
他脊背僵直,松开了她细弱的腕子,两只手转而虚虚搭在她肩上,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微蜷着,用力到泛白,放也不是,推也不是。
可那腕子一被松开,苏梦枕还在迟疑的当口,她的手就已抚上他胸前,胡乱扯开他本就凌乱的衣襟,口中还喃喃着好热,然后又在他颈间蹭了蹭,发出一声轻之又轻的喟叹。
苏梦枕:“……”
苏梦枕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一手握住了她胡乱扒拉的手,额角青筋微微绷起,从来苍白冷隽的脸色,忽而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红。
他其实长得极为好看,只是平日里病气缠身,略显消瘦苍白,且性子凄冷,孤冷又清傲,特别是接任楼主之后,待人处事大多需得不动声色,对什么都显得淡淡的,让人难以看清真实情绪。
可是此时此刻,却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他苍白的脸庞被少女的香气熏染出血色,宛若九天之上清冷禁欲的神o,在少女气息的蛊惑下,忍不住坠落凡尘,沾染上了人间俗世的欲望。
或许是药性越发猛烈,也或许是再次被制住双手,苏镜音忽然挣扎得更厉害了。
她不再满足于蹭蹭贴贴,忽然开始无意识地往上攀附,在苏梦枕禁不住往后撤去之前,她的唇瓣竟贴上了他颈侧。
苏梦枕瞬间怔住了,整个人当即凝固在原地,仿佛化作一尊石像,僵硬着一动也不动。
她还是个不通风月的小姑娘,这会儿贴在他颈侧又蹭又吻,与其说是亲吻,其实更像是在咬,微烫的薄唇,尖尖细细的牙齿,在他冷色细薄的颈侧肌肤上又磨又咬,有点微微的疼,酥酥麻麻的,带着一丝分外磨人的痒意,教人难以抵挡。
心底的那些阴暗念头,纷纷无所遁形。
苏梦枕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蓦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而覆在她后颈上,轻柔地捏了捏,将她的脑袋轻轻挪开,开口之时,被欲望压制的嗓音显得低沉又暗哑。
“音音,乖,听话……你中了药,清醒一点……”
他知道她还不清醒,若是发生了什么,她定是要后悔的。
苏镜音被迫仰起脸来看他。
可是这会儿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睛微微半睁着,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像是认出了他,却又像是不认得他,忽然薄唇撅起,似撒娇,又似梦呓。
“哥哥,我热……”
她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眼尾泛着微微的红,眸中泪水迅速氤氲起一片迷蒙的雾气,要落不落,缀在睫下,像一朵雨后半开的花。
这一声哥哥,尾音婉转柔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少女的口中叫出来,似是带着一丝缱绻缠绵的情意,虽浅之又浅,却不容忽视。
苏梦枕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
只是这一瞬的怔愣,便被狡猾的姑娘趁虚而入,有清甜香气迎面而来,轻轻一眨眼,一抹温热的柔软瞬间覆在唇上。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他劝说拒绝的话语,就这么全盘吞回腹中。
唇上的触感是那样真实,那样难以抗拒。
理智迅速陷落,一点一点,逐渐崩塌。
恍惚间,他望进她眼里,依稀是得逞的笑。
明知这不是出于她本心。
明知他本该拒绝的。
可他无法拒绝,也无从拒绝。
与其说他拒绝不了这种紧密的亲近,更不如说他是拒绝不了她。
就像杨柳无法拒绝春日的风。
他亦无法拒绝音音。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就如此时,她分明早已不剩多少气力,倘若他想,他其实很容易就能将她推开。
可是他仿佛也失了理智一般,不再执着于推开她,眸中的清冷禁欲早已不再,只余情色艳。
可苏镜音仍觉得很难受。
她不懂情事,不懂亲吻,只是一味地往舒服的地儿凑去,可是如今这点儿轻浅的碰触,却已经无法令她感到满足,她轻轻地碰了又碰,仍觉哪里不够,无意识地伸手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将人往下带了带,又亲了亲。
苏梦枕几乎失了神,他的手缓缓抬起,覆上了她脸颊,许是觉得有些痒,她仰着头,那双漂亮迷离的眼睛看着他,惊讶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姑娘,俨然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天真。
眼底的隐忍克制就这样迅速崩裂,他顿了一瞬,而后毫不犹豫地覆了上去。
他微凉的手掌轻轻捧着她的脸庞,致使她无法后退逃离,骨节修长的指节缓缓穿过柔顺的发丝,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动作轻柔而缠绵,苏镜音分明是失了理智的,却还是被他这般动作激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无从后退,又不懂换气,不多时便似是喘不上气,仰着脑袋哼哼唧唧地轻吟,他抬起头来,压抑克制的轻喘声中,忽而溢出一记短促的轻笑来。
分明未曾饮酒,苏梦枕却觉出一丝微醺的甜意。
他一手揽过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托在腿上,抱了个满怀,清瘦却有力的身躯再度覆下,垂眸吻了下去。
他开始放纵自己的渴求,放任自己不断坠落,直至坠入那道望不见底的禁忌深渊。
窗外春夜微凉,月色朦胧,屋内呼吸交缠,气息旖旎。
她什么都不会,都不懂,这会儿柔弱无骨地攀在他身上,只知道胡乱地咬,胡乱地缠,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天真与大胆。
唇齿厮磨间,他呼吸渐沉,一下一下地吻,一点一点地吮,难得没了以往清冷禁欲的模样,连一贯冷静淡然的那双凤眸里,也渐渐爬上了浓烈的欲色。
可是他的目光极明,极亮,比这寒凉春夜里的灯烛还要明亮。
那些蛰伏已久的情思,仿佛终于在此刻彻底得到解脱。
“音音,音音……”
唇瓣厮磨间,似有温柔缱绻的语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一声一声,些许满足,些许缠绵。
烛火摇曳,映照一双人影,幽幽缠缠。
掩藏多时的爱意,在唇齿相依间悄无声息地发酵,他已然快要分不清,究竟中了药的是她,还是他……
纵然这是孤舟苦海,他也不愿回头是岸了。
苦海无涯,不如不渡。
第69章 美人刀
这一夜,金风细雨楼灯火通明,楼中弟子人来人往,忙碌奔走,就连杨无邪也在红楼与玉峰塔之间,步履匆匆地来回了好几趟。
苏梦枕也近乎一夜未睡。
唯一睡得着的,大概就是中了药的苏镜音了。
虽然杨无邪办事的效率很给力,蔡京被带回来没多久就招出了解药放在何处,也及时给苏镜音喂下了解药,但这一觉,她仍睡得不甚安稳。
梦里不知身是客,半晌贪欢。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窗外天光大亮,有几许日影投射入床沿,苏镜音醒来多时,仍然有些心神恍惚,只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的幔帐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几声说话的动静,她才回过神来,也才发现她这会儿占据的,好像是她兄长的床。
苏镜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她昨夜是真的睡得不好,长夜多梦,她记不分明,唯有偶尔闪过的零星几幕场景,实在令人脸红心跳,让她几乎都不敢回忆半分。
她好像做了一个荒唐无比的梦。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狗胆包天,胆敢在梦里对兄长胡作非为,也不敢深思其它,她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洗脑,梦里都是假的,梦里都是假的……
53/80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