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还真是忙啊,这一路上,除了偶尔欺负一下她之外,他都在工作,甚至练就了在马车里安稳写字的技能,嗖嗖发出去十几份奏折。
她泛起一丝心疼,正要撂下帘子,忽见一抹黑色影子在视线边缘闪现。
她感到全身血液都冻结了,手肘僵在原处,一动不动地半举着窗帘,目光追随者它而动。
是那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正在车窗下朝她喵喵叫。
诶?喵喵叫?
它从来就没叫过。她用力闭了下眼睛,睁开再看,黑猫仍然渴望似的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冲她喵喵。
就像是把她认成了主人,或者可以依靠的人。
姜暖定睛看了良久,在它脸上、眼中看不出一丝曾经的人的神情。它确实只是一只猫,一只似乎饿了很久的猫。
她想起来时,它从树上给自己扔青枣的事,心里有些愧疚,便朝窗外伸出手臂,让它跳上来,将它抱进车厢,放在膝上轻轻抚摸。
那夜,它并没有在秦王身上停驻太久,似乎是出现了排斥反应。它简短地与她谈了条件,而后默默望她一阵,便收回魂魄,重新附在猫身上,鬼魅般轻盈地离开了。
短暂得像一场梦。如今她在这只猫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它的影子,它去哪了?
还是说,它还在这猫身体里,假装卖萌让她放松警惕?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举起小猫,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小猫仍然喵喵,粉嘟嘟的嘴巴打了个哈欠,身体舒展又充满信任,任凭她抓来挠去。
姜暖渐渐打消了疑惑,觉得无论它是始皇还是妖怪,都应该忍受不了被自己撸肚皮、挠下巴,抓着两只爪子晃来晃去。
她要来一碗水,一盘食物,放在地上让它吃,它看样子饿了有一段时间了,吃得如狂风卷落叶,粉色的舌头舔得飞快。
吃饱喝足后,小猫似乎不想走,可它也怕人群靠近的脚步声,在姜暖膝上难舍难分地蹭了一会儿,就跳上车窗,恋恋不舍离开了。
不过,姜暖觉得它还是会跟着他们的。她打算等入了宫,就把它偷偷养起来,一来继续观察,二来扶苏喜欢它,她不想让他失落。
不过,“它”去哪了呢?该不会又附到其他动物身上了吧?
秦王回来后,她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他看上去很生气,不用问就知道是被蛘呗啦晃ぴ诟闶虑椤G罢呖赡苄源螅因为吕不韦近来明显低调多了,都开始卖老了。
原本他打算趁秦王离开,将成f逼得叛乱,来打压反对他的宗室,结果秦王大手一挥,直接将兄弟一路带着,他根本无从下手,也不敢再下手了,甚至已经有些后怕了。
“王上,我给您按按肩膀吧。”她软软地说,坐到他身边,一双柔荑刚刚伸出,就被他攥入掌中,接着整个人也被他揽入怀中。
他抬手脱掉她的发簪,让长发像瀑布那样披散而下,五指叉入她发缝间,轻轻地、细细地梳动,柔滑的触感令他的烦躁一点点褪去。
姜暖脸贴在他胸口,小猫似的蹭了蹭,由着他拿自己的头发当解压球,安静地陪伴着。
十几分钟后,大魔王好像怒气消了,无情地一把将她推开,给了她一个“女人,不要影响我工作”的眼神,又拿起奏折,一份份批阅起来。
但却不允许她坐回对面。姜暖想摸鱼都摸不了,心里憋屈,刚刚压下一个哈欠,就被分配了帮他研墨的任务。
傍晚抵达咸阳时,她的几根手指,都黑黢黢的,擦都擦不掉。
她心里垂泪,被侍卫搀扶着下了车,秦王直接去了章台宫,她则往芷阳宫走去。
路过荷花池时,一个人出现在了树影之中,背着手朝她慢慢走来。
随行侍卫纷纷行礼,姜暖抬头,看见竟是成f。
“你没回府里吗?”她诧异地问。
成f摇头笑道:“今日兄长准许我留在宫里陪陪阿母。正好顺路,我便送夫人一程吧,也算是谢谢你为我求情,让我逃过一劫。”
“公子客气了。”姜暖小心与他保持着距离,礼貌回应道。
他们走在前面,侍卫远远跟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默契地没聊政治,而是围绕着太妃和扶苏。
相较于太妃,他似乎对扶苏更感兴趣,这一点先前倒是没看出来。走到芷阳宫门前,跟在后面的侍卫完成护送,拜礼离开,成f也对她拱了拱手。
“那我便先回去了,国夫人,保重。”他笑道,长眉乌黑,眼眸灵动。
姜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
那样的笑意,那样的抬眸,那样的神色流转,好像似曾相识
她头皮忽地一麻,一股惊悚之感直冲头顶。
他不是成f。
仿佛是被什么驱使一般,她颤抖地抬起一只手,冲着他的背影,唤道:“陛下”
成f脚步微顿,并没有回头,但她却感觉他笑了。
他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黑色身影很快便融入茂盛婆娑的树影与夜色之中。
姜暖向后趔趄了几步,差点跌倒,幸好秋穗出来得及时,一把稳住了她。
它确实离开了,但并没有走远,而是附在了成f的身体里。
而这一切,大概就发生在自己拒绝合作之后
它不是不屑于逼迫她,而是早有备用计划。
“阿母”扶苏快乐地蹦了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姜暖连忙敛去面上的惶恐,露出笑容,抱起他,向殿内走去。
殿门关上前,她回首望去。
外面是一片宁谧的黑沉,与之前的所有夜晚一模一样,仿佛并没有什么邪祟之事发生。
她猛地回过头,不敢再瞅。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一切诡谲。
第40章 父亲
回到宫里这几日,每日晚上,扶苏一完成功课,就开始眼巴巴地瞅她,两只小手期期艾艾扯住她袖角,像是生怕她会趁他睡觉再次不翼而飞。
姜暖心里泛起愧疚,于是连着好几日都搂着他睡,小朋友一高兴,好感度直接加15,已经接近80了。
怀里抱着温热的小团子,姜暖倒是都忘了还有系统加分这件事。她这样做,单纯只是因为疼爱这孩子,再加上一些歉疚,并未考虑其他。
今日早上,他们在院子里,发现了失而复得的黑猫,依然是一副纯粹的猫咪的模样,翘着尾巴冲他们亲昵地喵喵叫。姜暖四下看看,将它抱进殿内。
扶苏还想和猫咪叙叙旧,无奈去学堂要来不及了,被冬岚拉着手臂,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姜暖将猫摊开在膝头,挠它的肚皮,它非常配合,流露出享受的表情,还拿小爪子跟她“击掌”。
姜暖这才注意到,它的一侧腋下竟受了伤,隐隐露出腐坏的血肉和森白骨头,只因为被浓密皮毛遮盖,先前竟未看出来。
而这伤口,看上去至少有十天半月了,以至于它都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只是偶尔拿舌尖舔一舔,缓解一下。
也就是说,它很可能是在跟随他们行进的路上就受了伤。那夜自己冲进树林抱起它时,肯定会不经意地触到它的伤口,它竟然忍着没喊疼。
可它不是妖怪吗,就不能自愈吗?
还是说,它确实不是妖怪,而真的是
姜暖本就心软,一想到这些,胸口涨涨的溢满酸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挺不地道的,人家至少也帮过自己好几次
可她也不敢拿秦王做赌注啊。话说它知道有这个法子,为何不早点说出来,多给她些思考时间呢?偏偏赶得这样紧,就好像它也才知道似的
姜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河边见到它时,也看到过它在湖里的影子,并没有任何值得她大惊小怪的异样,可为何偏偏那日
是满月。姜暖两手一拍,觉得这个猜测十分靠谱。
满月之夜,狼人变身,杀人狂躁动,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据说是和潮汐引力有关,如此一来,它的异变也就有解释了。
姜暖低头看着拿舌尖一下一下舔着羊奶喝的小猫,心头不忍,唤来秋穗,让她请一位嘴严的侍医过来。
被精挑细选来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侍医,听闻是国夫人传召,他又紧张又激动,带了好大一只药箱,结果躺在长案上让他诊病的,居然是只黑猫。
“你好好给它治病,不许说出去,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姜暖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以一种淡淡的、恳求夹杂着威胁的口吻叮嘱道。
侍医傻眼了,但幸好他还真是兽医出身,因害怕被瞧不起一直隐瞒着,莫非国夫人从哪里探知了,所以才找上门?
如此一想,他简直比姜暖还想保密,连连点头,熟练地刮去腐肉,消毒缝针,之后又连来三日,换过三次药后,小猫的伤口明显开始愈合。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秋穗学会了换药方法,之后便都由她代劳,对外只宣称是国夫人花粉过敏,胳膊上起了些疹子,并按此登记在侍医所的记录薄上。
这天下午,扶苏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一进屋就盘腿坐在主殿的小桌旁,愁苦地捧着一张小脸。
“怎么了?”姜暖正在另一处方形矮案旁研究插花,黑猫蜷在她手边打呼噜。
“阿母,”扶苏看向阿母,嘟起嘴巴,声调拖得长长的,“今日父王忽然来到学堂,查看我的功课,还让我写字给他看,他说我字写得不够准确不够流畅,让我从今日起,每日都要写一份给他,阿母,父王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姜暖手中的剪子一抖,一根茁壮的花枝差点惨遭摧残。
不不不,你那个便宜父王,不是对你失望,是变着法子想让你每天都给他写信,他这是在报那天只有他没收到信的仇呢。
真是的,就不能坦率点说开吗?姜暖小幅度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扶苏身边坐下来。
“放心吧,你父王前些天在路上的时候,还夸你学东西学的快呢,又怎么会失望呢?我猜,他是因为公务繁忙,又想关注你的功课,才想出这样的方法。”
“真的吗?”扶小苏眼睛一亮,与他父王同款的长睫毛轻轻眨着。
“当然。”姜暖笃定的点头。
“可是,我要写些什么呢?写文章我不会,像老师那样评论文章我也不会。”小朋友又愁眉苦脸起来。
“那就写写你的日常,写写你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用写太多,几句话也行。”姜暖支招道。
晚上,在她的不断加油打气下,扶苏别别扭扭写出一篇“日记”,两只耳朵憋得通红,磨蹭到门口,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把卷帛拍到奉命前来取信的内侍总管手上。
然后蹬蹬蹬扭头就跑。
等他抱着小猫咪上床时,耳朵上的红都没完全消去。姜暖掩嘴偷乐,给他掖好被角,放下蚊帐,回到寝室时,看见秋穗、冬岚,还有另外两个小丫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什么呢?”她幽灵般闪现,吓得她们一哄而散。
“我们在说那个假夫人呢。”秋穗因为自小服侍她,胆子比别人大得多,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姜暖目光一沉:“我不是说,不许再提她了么?”
在她的死缠烂打下,秦王总算开恩,把阿傩放出了宫。出于愧疚,姜暖拿出自己一半的年俸给她,秋穗当时就很不高兴,但姜暖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心疼钱。
可现在看她脸上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姜暖不解,走上前一步:
“怎么了,秋穗,你好像很讨厌她?”
秋穗和冬岚对视一眼,撇嘴道:
“夫人,那天您让她在宫里假扮您,您是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好像真把自己当成大秦的国夫人,使劲使唤我们。您怕她暴露,只让我贴身伺候,她便隔一会就指使我做这做那,一刻也不让我歇着,还要洗澡、熏香,用您的簪子盘发,我怕她惹出事只得顺从,连带着其他人也没少忙乎您是没看到她那副颐指气使的神态,真的很气人,跟在您面前判若两人。”
姜暖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一时间有点回不过弯儿。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吗?
还不待她询问细节,跟秋穗很要好的一个小内侍跑进来,气还没喘匀,就躬身拱手道:“夫人,楚国使团明日就入城了!”
诶?
姜暖一脸茫然,她确实听秦王提过这事,但没想到来得还挺快,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这次使团的领队人,正是您父亲,楚国的昭平君。”他的声音难掩激动。
姜暖仍是一脸置身事外的迟钝,仿佛对“父亲”这个称呼无比陌生。
哦,对,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原主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爹很正常嘛
“夫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秋穗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内侍机灵地退出寝殿,继续在外面当值。
“他兄长在章台宫当值,想必是听他说的。”秋穗挽住姜暖的手臂,扶她在榻边坐下,以眼神遣散了其他人,“不过夫人,您得做好准备,昭平君多半会提出要来看您,而这种事王上自是不会拒绝。”
姜暖点点头,这倒也正常,人之常情嘛,可秋穗的口气有点怪怪的,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
“虽然你这样说,可我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你快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秋穗深深看了她一眼,苹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幽深莫测的神情。
她凑近她,在她耳畔小声道:
“别的您无需注意,只要知道,他并非您生父就够了。”
姜暖愕然,自己竟然是被收养的女儿吗?
第41章 宽容
“楚国使团明日抵达,领队的,是你父亲。”
秦王以一种漫不经心地口吻告知道,刚要张开嘴去咬姜暖送过来的桂花糕,她就手一抖,桂花糕在他胸口打了个转,骨碌碌滚下袍服,在即将落到地上的前一刻,被她慌手慌脚一把兜住,扔进旁边桶篓。
秦王眉心跳了几跳,脸上是不大高兴的神情,抬手攫住她正拿着巾帕在他身上拍拍打打扫落残渣的一只柔荑,稍一用力,她便身子不稳,向前栽进他怀中。
“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人,早就该被扔进冷宫了。”他的唇悬在她耳边,一边挑逗着她敏感的耳廓,一边戏谑说道,“服侍寡人,还这样心不在焉,莫不是心里有鬼?”
姜暖被说中心思,睫毛抖了抖,幸好他看不见:
“没、没有啊,王上您真会说笑,妾只是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刚刚是在想他如今会是何模样,一时分了神,妾、妾再喂您一块。”
她从他怀抱中支棱起来,手指刚要去拿盘中糕点,被他抢先了一步。
“张嘴。”他捏着桂花糕,命令道。
姜暖半趴在他胸口,乖乖张开红润的双唇,任由他将一整块桂花糕都怼进她嘴巴里。
报复,绝对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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