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认怂能力一贯一流,然她话音还未落,成f便已站起身,雨水自他发冠流淌而下,沿着骨骼分明的面颊蜿蜒滴落。
姜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踉跄一步。脚下淤泥湿滑,她脚后跟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倾倒。
一只手从巨石对面伸出,一把攫住她握着伞的那只手臂,以一股强势又安稳的力道,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后轻轻向前一扯,她的身体便不倒翁般又朝他倾斜而来。他微微俯低身子,隔着巨石凑到伞下她耳畔边,轻轻哼笑一声,嗓音沙哑中透着一丝玩味:
“与其在这里牙尖嘴利地试探我,不如多关注关注自身的处境。芈蓉,你猜我刚刚经过甘泉宫的时候,看到了谁?”
姜暖的右颊与他温热的唇瓣仅一纸之隔,他的热息浮动在她耳旁,令她既畏惧又感到十分不自在。
“谁?”她扭了扭手腕,可他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图,反而更加强势地攥紧她,唇峰几乎触上了她耳廓。。
雨伞被迫高高举起,华盖一样笼罩在他们头顶。雨水击打着竹片形成的伞面,迸溅起细小清澈的水花,汇聚成细流,断线珠子般从他们身侧一串串坠落,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叫做阿傩的女子。”他并没有卖关子,而是意味深长地缓慢说道,“看来,她似乎并不恨赵太后啊,叫门也叫得理直气壮。她真的只是个伶人吗?”
话毕,他倏地松开了手,从伞下退出,在她一脸恍惚之际,直起腰身大步离去。
雨势渐小,但仍连绵细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径直向前走。
姜暖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扭过身,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的名字,不叫芈蓉!”
他脚步骤然停下,隔着浑浊的雨幕,也能看见他身体紧紧地绷了一下,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静默了片刻,他再度抬起脚步,大步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与雨雾之中。
真是冷漠,好歹也是爱过一场的女人,竟连她的真名都懒得问一嘴吗?
姜暖不免有些失落。他若真是始皇帝,那他的想法多少也能折射出秦王的想法,或许秦王对她,也仅仅只是**上的宠爱,并未付诸多深刻的情感。
他肯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恕她,一是看在扶苏的份上,二则可能是因为对她的新鲜感还没有消退,他还想再多享用一会儿
姜暖难受地垂下脑袋,杵在原地emo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成f”方才抛下的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阿傩去找赵姬,叫门还很理直气壮,这怎么可能呢?他该不会是故意在诓她吧,以报被她肆意冒犯的仇?
姜暖若有所思地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自己把秋穗给忘了,抬眸一瞅,小丫头正战战兢兢缩在一颗大树旁,举着伞乖巧地等她。
还挺听话。
姜暖提着裙摆朝她走去,突然,她脑中有什么闪了一下,就像是白亮的闪电劈开混沌。
她猛然顿住,抬手捂住嘴巴。
“秋穗”下一秒她喊到,只觉得双膝发软,动弹不得。
秋穗连忙跑到她身旁。
“秋穗,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阿傩代替我呆在宫里的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行为,让你觉得反常或者不舒服的?”她颤着声问道。
秋穗歪头想了想。在她印象中,那个阿傩所有行为都很反常不舒服,但主人想问的肯定不是平庸琐事
她把整张圆脸都皱了起来,搜寻记忆的边边角角,忽然眼睛一亮,抬头道:
“给她搓洗的时候,恍惚听她嘀咕了一句,好像是’这本来都是我的‘,不过我当时憋着一肚子气,根本就没往脑子里进,但她确实是说了这样的话。”
“那你还记得,昭平君女儿长什么样子吗?”姜暖紧紧追问道。
“我也就见过一面,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和夫人您长得有几分相似,啊”
她戛然而止,原本就溜圆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脸上是慢了半拍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您是怀疑,阿傩就是芈蓉,昭平君的女儿?”
“只是小时候有几分相像而已,毕竟你们是表姐妹嘛,长大了未必还像,您、您想多了吧”
“不行,还是要让人确认一下比较好。赵太后一直视我为眼中钉,阿傩去找她,绝对不会是替我求情去了。我是怕她们联手加害于我,毕竟我身上埋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一旦暴露,波及者众多,怕是连华阳太后都要受牵连。她之前已经犯过错事,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若是再被此事波及,以后恐怕再难东山再起。而一旦她倒下了,楚系就彻底完了,朝堂之上的平衡也将被打破。”
秋穗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很积极地帮着想办法:“那就只有您父亲能指望了。夫人,咱们快走,公子这会儿可能还没出宫呢,他见过芈蓉,一定能描述出她的样子。”
姜暖点点头,两人再度一前一后在小雨中奔走。
然而到了宫门口,得知父亲刚刚离开,不超过五分钟。
姜暖颓丧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不顾体面地靠在城墙上,气得直跺脚。
如果自己少纠结那几分钟,不就赶上了么
她懊恼地捶着墙壁,给秋穗吓坏了,连忙上前阻拦,两个人渐渐扭成一团。
身后传来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音色无比熟悉,姜暖肩膀一僵,连忙止住捶打,缓缓转过头去。
果然是逐渐秦王化的成f,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其中一位替他举着伞。
所以他刚刚进林子里是干嘛去了?
“国夫人好兴致啊,大雨天不好好在寝宫里养尊处优,跑到大门口来作甚?莫非又想出宫了?”
他戏谑道,语气像是刚才不曾与她相见过,更不曾与她在同一把伞下暧昧相持过。
然而他的揶揄,此刻落在姜暖耳里,简直如仙乐般动听,她似见到了救星,乌润的黑眼珠湿漉漉地一转,上前几步,一把薅住他袖口。
“公子,您就帮忙帮到底好不好?”她睫毛忽闪,嗓音甜甜,表情乖顺,一根无形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您能帮我将一封信转交给公子考吗?他是楚使,刚离开没多久。”
说罢,双眸虔诚地望住他,扯着他袖口的那只小手也轻轻晃了晃,仿佛是在撒娇。
成f长眸微微眯起,威胁又像感到有趣似的盯着她看了会儿。
他的视线压迫感极强,慢条斯理地倾轧过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宛若抽丝剥茧。若非他眼里还留有一丝饶有兴味,姜暖怕是早就瑟缩着挪开眼光,像只兔子一样落荒而逃了。
半晌之后,他朝她摊开一只手:“拿来吧。”
“还、还没写呢。”姜暖讨好地笑着,朝城门旁一处殿舍指了指,“公子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那里是登记来访信息的地方,肯定有笔墨纸砚。
刚跑出几步,又不放心地跑回来,再度扯住他袖口:“要不公子,你随我一道去吧。”
说实话,她是怕他不耐烦,中途跑了。
成f眸光一凝,威胁就这么圆润地释放了出来。姜暖讪讪地松开手,又提着裙裾快步朝殿舍跑去,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气喘吁吁跑回来,拿手小心护着雨水,交到他手中。
他垂眸扫了一眼,原封不动收进袖口里。
“有劳了。”姜暖很正式地拱手一礼,然而抬起头,却见他正沉默无声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倒有了几分少年人模样。也不知是听取了她之前的“建议”,还是被成f本人的特质慢慢浸染了,至少看着不再老气横秋。
“我既然答应,便保证替国夫人送到。不过,我也是很忙的,近几日入宫与兄长相谈甚欢,被安排了很多重要任务,如此跑一趟恐怕会占用不少时间,夫人打算如何酬谢我呢?”
他皮笑肉不笑地要求道,眼睛追逐着姜暖眼中的神色变化。
“”姜暖硬生生被噎住,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那就先攒着吧,等日后有需要,我再向夫人索取。”他略显轻浮地拍了拍袖口,像个勒索犯一样笑道。
“那、那可不行!万一你提出无理要求,我如何能答应?”姜暖有些着急地否决道。
“那夫人今日是否还想送信了?”他长眸一窄,语气再次溢满威胁。
姜暖又一次无言以对。她柳眉紧蹙,试图再用小鹿眼瓦解他的冷酷蛮横,然而毫无用处,他的目光反而越发盛气凌人,甚至还有一丢丢邪恶。
她撇了撇嘴,不吭声了。算是默许。
成f满意地睨了她一眼,大步流星从她身边擦过。
“若是有回信,我会托人送来给你。”
他的话音乘风轻飘飘落在她耳际,而身影已经走出很远。宫门渐渐闭合,他消失不见了。
姜暖换了个方向撇嘴,知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攥进了手掌心,任他拿捏。
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门路。始皇帝陛下的残缺灵魂,威慑程度暂且不及随时可以将她搓扁揉圆的秦王政,她还是选择先怕他。
晚上,刚把扶苏哄上床,就收到了成f托人送来的父亲给她的回信。
答案十分不乐观。
芈蓉即使长大了,也和她挺像。脸蛋像,身形像,只不过五官没她浓艳,身材也略清瘦些,不似她那般丰腴妖娆。
无论哪一点,都与阿傩完美匹配。
最重要的一点,芈蓉善乐器,尤其是胡琴,歌声也动听,在楚国贵女圈子里颇有名气。
姜暖头重脚轻回到自己寝房,还没等秋穗给她脱衣,就一头栽到枕头上。
大事不妙了。
因为阿傩去见赵姬,很可能是去自爆身份。她的目的,或许就是借赵姬之手,除掉自己。
她们两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最终倒霉的,却是她。
她必须得想办法,采取行动自保,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第45章 好意
接下来两天,姜暖和父亲互传了几次纸条,然而效率实在太低,话根本就说不开。
而距离阿傩见赵姬,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赵姬没在这三日里发难,姜暖都相当感恩戴德,也越发为自己的未来发苦发愁。
此刻,她正站在荷花池旁边拄着腮帮子发呆,瞥见一道黑影从湖面掠过,然后一只宽大的手掌便重重按上她头顶,往下压了压。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成f满意地感受着手掌下她被吓一跳的细小颤动,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幸灾乐祸,“太后确实是知道了你的某个小秘密。”
“你、你怎么知道的?”姜暖毫无气势地反问,心里已经信了**成。
自从确定他就是秦始皇,她对他能做到任何事都不惊讶。
“成f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猜疑利用,一直想方设法自污。除了生活奢侈、酗酒好赌,男女关系也混乱复杂,其中恰有一女子,在太后宫里当差,偶然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不急不缓地说,眼睛观察着她的神色。
“那风声的内容是什么,她有说吗?”姜暖仍抱有一丝侥幸,追问道。
成f遗憾地摇摇头,目光投向湖面:
“很遗憾,她并非贴身服侍太后之人,只不过那日恰巧当值,听得了只言片语,似乎是与你的父亲有关。”
说到“父亲”这个词时,他转过脸来,眸光深邃又探究地压盖在她视线之上。
姜暖知晓他是在故意试探她,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明知故问。经过这几次帮忙传信,她就不信以他的智商猜不出她真正的父亲是谁,可他还是不肯放过逗弄她的机会,真是性格恶劣
“不如这样吧,国夫人,我可以帮忙将你父亲带进来,你当面与他沟通,如何?”他对她脸上浮现的小小敌意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不过,他提出的这个方案,却实在令她惊讶又惊喜。
可他竟真有这般好意?
“当然,是要报酬的。”他不咸不淡补充道,一侧剑眉轻轻挑起,“不过不着急,目下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回报的。”
就知道。姜暖气得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呼呼声,可还是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眼下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也只有他能将父亲带进来而不引起任何怀疑。
反正扶苏的好感度已经八十多了,她很快就能够离开这里,就由他算计吧,说不定熬过这一关,自己过几日就能返回现代,到时候除非他追过来,否则就让他抱着他的小算计见鬼去吧。
她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道。
她不是不知道,他这般主动帮忙,绝对是为了日后获得她更加庞大的回报,就像是高利贷,而她便如急需用钱的可怜虫,不得不签下不平等条约,等待着利滚利后的可怕剥削。
“打什么小算盘呢?”他眯起眼睛,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她抱着脑袋往旁边躲闪,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没、没有啊,您想多了。”她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撒谎道,甜腻的笑容里堆满了殷勤。
他凝眸望了她一阵,忽然抬起右手,朝她缓缓伸了过去。
姜暖心里一惊,却已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左腮上的肉被他一把捏住,向外扯了扯。
她吃痛,捂着腮帮子从他手下挣脱,幸而他大约只是突发奇想,并未继续强求,手很快落回身侧,带着点意犹未尽的迟缓。
“公、公子请自重,我现在是王上的妃子,男女授受不清,您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姜暖护着自己粉团一样的桃腮,磕磕巴巴地义正言辞道,并不敢很理直气壮。
成f玩味似的轻哼一声,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圈,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有点露骨地扬唇一笑。
姜暖顿时有种被轻薄了的感觉。就好像这会儿只穿着里衣站在他面前,自己的一切对他都不再是秘密。
她面颊泛红,有点戒备地往后退了半步。
“下午我会让你父亲扮成随从,去韩太妃宫里送东西,未时三刻,你去她宫里候着便是。”他盯着她微微嫣红的小脸,眼神幽深,话音却干脆利落。
说罢,长身一转,大踏步走下石桥,身影很快消失。
姜暖心疼地揉着自己的脸颊,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搓磨自己的这两块肉。
哦,对,毕竟他们骨子里是一个人嘛,连讨厌的地方,也都一模一样。
自己可真是捅了嬴政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居无定所,加上琐事较多,更新时间和更新量不太稳定,望见谅o()o
第46章 赶紧
“怎、怎么会这样?”
听完姜暖的讲述,公子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慢慢平复,轻叹口气,拇指在茶盏边缘无意识地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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