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太上皇冷冷说道。
甄应嘉依旧匍匐在地上,不敢多说一个字,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觉一股热流从他的额头缓缓流下,随之而来的还有阵痛。
滴答一声。
“朕让你做军衣,你是怎么做的?”太上皇声音里透着阴冷,好似甄应嘉回应不对,就将他撕碎一般。
甄应嘉一五一十说了。
“陈家做好之后,放在库里,臣想着陈家一直向兵部提供军衣,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带着人从中随便挑了几包打开查了。是臣的错,臣没有一样一样核查。”甄应嘉说完来龙去脉之后,连忙认错。
“陈翼。”太上皇咬牙说出这两个字,“他大胆。”
太上皇让昭宁帝过来的时候,甄应嘉已经出宫了。
“你让姜辽带人替朕去把陈家抄了。”
“齐国公府?”昭宁帝听到后,眉头轻皱,“儿臣不曾听说他家里有什么不法之事。”
“那就去查,朕不信他家里干干净净的。”太上皇有些不耐烦。
“只是,他父曾有救驾之功。”昭宁帝话才出口,太上皇就似被人捅到了伤疤上一样,大声呵斥着:“就是朕看着往日功劳太过于纵容他们,才让他们做出欺上瞒下的事来。”
“朕那么信任他们,他们一个个都骗朕。”太上皇双目泛红,大口喘着气。
昭宁帝忙上前想要给太上皇顺顺气,没曾想被太上皇挥手打了一下。太上皇的力气不小,昭宁帝小退了一步,他身边的太监吓坏了孙悯吓坏了,上前扶住了昭宁帝。
昭宁帝不以为意,仍旧很是担心太上皇的身体,“父皇,臣子不听话,或贬官或杀头,千万不要因此伤到您的身子。”
“你不知道这群小人做了什么事。”太上皇胸口大幅度起伏着,“朕千叮咛万嘱咐的事,他们都敢弄虚作假。”
昭宁帝面露疑惑之色,太上皇见他的神色,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的,但语气里却带了责备:“你是皇帝,万不可做看不见听不着的皇帝,对朝政也该上点心。”
训斥完昭宁帝一句后,太上皇便把甄应嘉和陈家的事说了。昭宁帝听后气得拍了身边的案几,“这样的人就该狠狠处罚。”
见昭宁帝发火,太上皇反而不气了,“甄家还有太夫人在,就让甄应嘉歇歇好好在家里服侍太夫人。”
“至于陈家,朕的事他们都敢弄虚作假,朕不信旁的事他们能干净,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昭宁帝并不意外太上皇对甄应嘉的偏爱,他跳过了甄应嘉,直接问昭宁帝:“是明查还是暗查?”
“朕不是说了么?让锦衣卫过去,先把人拘在府里,在查查府里有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太上皇说得很轻巧,但话里的意思就是抄家。
昭宁帝称是,从太上皇的寝殿退了出来。
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御辇已经停在了宫门口。孙悯撑起了伞,但昭宁帝却没有动,反而停留在了寝殿台阶上。
“下雪了啊,不知道阿渊在宣府如何了。”昭宁帝轻轻一句,满是挂念。孙悯低头说道:“皇上不是安排奴才给四皇子送去御寒之物。有您的庇护,四皇子定然能安稳度过的。”
昭宁帝没有说话,扭头看向了西北方向,眼睛里有着担忧。
司徒渊在昭宁帝登基之前,也去了不少地方吃了不少苦头,但还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冷,仅仅在外面站一会,便觉得手脚发麻。他赶忙回到了屋子里,伸手去烤火,但才烤了一会,便觉得手上发痒。
“殿下怕是被冻到手了,所以才觉得发痒。”姜Z看他不停的挠手背,开口说道。
司徒渊抬起手看着泛红的手背,说道:“我有下人精心伺候,有厚实的衣物,在屋子里烤着火,还能被冻伤,而边地的军士却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外面保家卫国,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那些人死的一点都不冤。”
他们已经得到了京城里的消息,陈家十岁以上的男嗣皆被杀头,女眷和十岁以下的男童被流放西南,家产充公、下人被发卖。老齐国公曾救过太上皇的命,太上皇对齐国公府一向很优待,没想到这次处置如此之重。除了因为齐家犯了欺君之罪,让太上皇的善举成了笑话之外,更因为,太上皇对这些老臣开始不满起来了,更因为太上皇开始恐惧,害怕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开始背叛他。
这个心思,昭宁帝懂、司徒渊也懂。所以司徒渊在发现军衣不对之后,就想法子拉下齐国公府。昭宁帝借着太上皇对边地的感情,暗中让人说话暗中引导太上皇给军士做军衣。
而军衣这件事,昭宁帝找人在甄贵太妃面前说甄应嘉没什么差事,甄贵太妃自然会吹枕头风,太上皇便交给甄应嘉。至于甄应嘉肯定会把这事交给陈家,陈家也是旧勋贵,和甄应嘉都站在太上皇这一边,如果不交给陈家,就得罪了陈家,所以甄应嘉一定会交给陈家。
至于陈家,陈家人的胆子不小,而且负责这事又是陈家有名的糊涂人,有人教唆下,他便定会从中捞上一两笔,之后司徒渊便安排人将劣质的军衣混入其中送到太原总兵那里。如果陈家老老实实的,司徒渊就不方便在混入劣质军衣。总而言之,陈家被抄家流放还是陈家贪心太过。
太原总兵脾气暴躁,一定会忍不住告状,但告状的他也会因此事在太上皇心里留个结。
姜Z在炉子上搭了一个架子,丢了一把板栗在上面,又丢了几个芋头,不多时便闻到清香。
司徒渊也不顾及形象,捏了一个芋头,却被烫了一下,丢回了架子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商队捎过来的。”姜Z含糊说一句。
司徒渊吹着发烫的芋头,小心翼翼剥皮:“是赵家的商队还是公主的商队?”
“公主瞧不上这里的一丁半点的,所以是赵家的商队。”姜Z知道司徒渊是打听哪支商队和他有关系,便没有隐瞒。
“怎么就选了赵家呢?”司徒渊随口问道。
“赵家商队是赵氏的陪嫁,赵氏嫁到了章家,而章家和林家是亲戚。”这些事,即便姜Z不说,司徒渊也能打听到,所以姜Z就没有隐瞒。
“林家和章家关系很亲吗?要不然你会选择赵家商队?”
姜Z不知道司徒渊是什么意思,回道:“好歹有点关系,至于林家和章家,我在林家的时候,林家在江南,和这些亲戚只是平日送些节礼,来了京里后,林家有没有旁的亲眷,才走动起来的。”
姜Z怕他继续问下去,便主动说起军衣的事,“万一陈家老老实实的做出这批军衣,殿下又当如何呢?”
“那我就直接去告状,就说我在这边发现新发的军衣和军士之前领到的军衣好太多了。”司徒渊轻描淡写说道。
姜Z听后眉头微蹙,这法子是可以揭露出这件事,但是太上皇一定会司徒渊很不满的,太上皇如今还掌着权柄,司徒渊不怕得罪他影响自己的前途吗。
“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拉上你的。”司徒渊咬了一口芋头,忍不住赞道:“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吃,别有一番风味,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在江南跟着晏先生读书的时候,天气阴冷,晏先生就带着我围着炉子读书,他喜欢随后丢些栗子之类的,可以一边烤着吃,一边讲书。后来,”姜Z顿一下,“闲来无事,丢了一个芋头,觉得味道还可以。”姜Z想起旧日时光,目光很是柔和,浑身都松弛了几分。
那时候,黛玉有时候会和他一起跟着晏先生读书,她与旁的事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唯独读书一事极其认真,很多时候都会和晏先生辩驳起来,他听不太懂,就在一边剥栗子,等俩人辩论完,他再分给他俩吃。若是说赢了,黛玉会一边吃一边弯起眼睛,心情大好。若是说输了,黛玉便毫不顾忌形象,会把整个栗子塞进嘴里,脸颊鼓起来和小仓鼠一样。
司徒渊知道姜Z曾跟着晏先生读书,说道:“你能跟着晏先生读书是你的福气。”
“是啊。”姜Z目光悠长,“我确实挺有福气的。”
司徒渊拨拉着栗子,很是随意问道:“晏先生不是随公主在姑苏,你在扬州,怎么就遇到晏先生了。”
“我去姑苏送了一回东西,就遇到了。”姜Z说得含含糊糊的,司徒渊其实清楚知道姜Z的往事,也知道他是故意不肯说黛玉的事。
司徒渊心中有些烦躁,忽然不知道想起什么故意问道:“边地的军士都是能带亲眷的,你在这里孤身一身,就没想找个服侍的?”
姜Z轻笑起来:“殿下若是不想让我被林大人打,就别提这事。”
“你这是因为惧怕林家才不肯么?若不然我赐你一个侍妾,林家不会说出什么话的。”司徒渊提议一句。
姜Z很是坚决摇了摇头,和司徒渊说道:“是臣不愿。”
司徒渊故意眼神向下扫一眼,问道:“不会是你不行吧。”
“行不行的,等臣成亲就知道了。”姜Z也开玩笑似说一句。
司徒渊似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口,轻哼一声,“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耽误不了,定会三年抱俩的。”姜Z开始不正经胡咧咧起来。
“林家一向子嗣单薄,我听说林姑娘……”司徒渊这一句有些不合时宜了。
“殿下。”姜Z微微拔高了声音,“事涉林姑娘清誉,还请您慎言。”
司徒渊看出姜Z有些生气了,自嘲笑了一下。
“我只是让你想清楚,你靠着林家,林家对你有恩,万一你真没有嫡子又该如何?”司徒渊正色说道,仿佛真为姜Z考虑一般。
“那便不要孩子了。”姜Z满不在乎说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随意。
司徒渊有些吃惊,他看出来姜Z是认真的,他真得这么想的。
“值得么?”司徒渊呢喃一句。
“殿下,您是雄才大略之人,自然不会将儿女情长挂在心里,臣不一样,臣自小饱受孤苦,明白有些事有些人难能可贵,重于一切。”姜Z目光极其锐利,语气很是坚定。
“我知道。”司徒渊觉得嘴里有些发涩,“你小心一些,太上皇那日还遗憾你不是他孙女婿。”
姜Z紧张起来了,他真怕太上皇搞些小动作,“臣和林家都定亲了。”
“二婚的驸马也不是没有。”司徒渊丢下一句,“我有个已过世的姑祖母,她的驸马就是抢来的。”
姜Z听了之后抿了抿嘴。
“那时候,姜家定会袖手旁观的,你又当如何?”司徒渊又问一句。
姜Z却忽然看过来,目光如深泉一样幽邃,“臣会选择陛下和您,只要您能帮臣。”
司徒渊松了一口气,姜Z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立场一直含糊不清,而今日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有些疑惑,姜Z对黛玉的感情就如此之深吗?甘愿为了她放弃立场,明确表示会站在他这里。
“殿下。”司徒渊看过去,姜Z的眸子在炉火映照下,亮得惊人,“臣不喜欢被胁迫,尤其是拿珍重之人来胁迫臣。”司徒渊看着这样的姜Z,微微有种窒息的感觉,他知道姜Z是亮出自己的底线。
“我知道了。”司徒渊淡淡回一句。
陈家和甄家出事之后,贾母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借口赏梅,请贾敏和黛玉过来玩。
黛玉因为照顾安平公主着了风寒,咳嗽了几日,贾母特意打发人探望送药,无论如何,黛玉病愈后都得过去一趟表示感谢。
因此黛玉便同贾敏一同去贾府,贾敏看着黛玉比之前尖了下巴,有些心疼说道:“何必跑这一趟,我和你外祖母说一句就是了。”
“我知道娘亲心疼我,但我总不能让别人说娘亲您教女无方。”黛玉笑着回道,“而且窝在府里这么长时间,总想出去走走,要不然身上都长毛了。”
母女俩说笑着便到了贾府,王熙凤亲自在二门外等候,见着她立在风口里,贾敏嗔怪一句:“这里多冷呀,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过来做什么。”
王熙凤笑呵呵说道:“我想早点见到姑母和表妹,而且我穿的厚,不怕被风吹。”说着便将手放到了贾敏手里,果真热乎乎的。
这一辈子因为有贾敏居中,王熙凤处境好了许多,和贾琏的感情好了许多,她也因此再次有孕。
“还有件事要和姑母说,老爷前两日给二妹妹说了一门亲事。”王熙凤知道到了贾母那里怕是没机会和贾敏说起这个事,所以一边走一边和贾敏说道,黛玉心中一紧,她怕迎春还是嫁给上辈子那个人,走上和前世一样的路。
“是什么人?”贾敏也知道自家大哥不靠谱,语气很是紧张。
“是京郊一户耕读人家,姓佟,家里也挺富庶的,祖上做过官,那个孩子读书也挺聪明的,已经是秀才了。”
“你别和我打哈哈。”贾敏说道,“我还不了你公爹,他怎么会瞧上佟家这家呢。”
“老爷打听到佟家有幅古画,想买回来,佟家不肯。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佟家有个孩子要说亲,就起了念头,把迎春许给佟家,只要佟家肯用古画做聘礼,佟家就同意了。”
贾敏听后只觉得额头上的筋跳动,黛玉听了也觉得无语又无奈,两世,贾赦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卖了迎春。
“姑母您放心,二爷打听过了,佟家的孩子不错,虽然门第低了一些,但您也知道二妹妹的性子,嫁去高门会受气,嫁到佟家,佟家还能碰着她。”王熙凤看贾敏神色就知道贾敏想歪了,连忙说道。
“旁人我不管,迎春是我的亲侄女,在我心里和琏儿是一样的,她受了委屈,我一样为她做主。你家老爷的性子,不提也罢。但你和琏儿是做哥嫂的,要多费心一些。”贾敏敲打了一下王熙凤。
王熙凤连连保证:“姑母放心,定会让二妹妹落入火坑的。”她知道贾敏说到做到。
因为王熙凤有身孕,三人走得很慢,贾母等得不耐烦,派了鸳鸯出来接,见着三人,忙上前笑着迎上来。
王熙凤打趣一句:“老太太最惦记姑母了,这不打发人过来了。”
到了贾母的房里,薛宝钗和史湘云还有三春都在陪着贾母说话。
许是前世已还清,这辈子贾宝玉一开始对黛玉还挺敢兴趣,但因为黛玉常绷着脸说些扫兴的话,宝玉也就没什么兴趣了,觉得这个表妹美则美矣,却毫无灵气,脾气也很大。
贾母见状再加上贾敏不喜贾宝玉厮混内宅,因此每次黛玉过来的时候,贾母都打发贾宝玉出去。
薛宝钗和史湘云也知道黛玉的性子冷清,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烦黛玉,黛玉微微颔首,和三春说起话来。
贾母看到之后,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外孙女是在不算亲和。
不过时平儿找王熙凤回事,被贾母听到了,原来是之前救济过的刘姥姥来了。
贾母喜好热闹,便让人请刘姥姥留下住几日。贾敏对这位刘姥姥也有一面之缘,心里也有些好奇。
在黛玉看来,刘姥姥和上辈子没什么变化,她给贾母磕了头之后,又朝着贾敏作揖。
贾敏轻笑着让人扶起来,和贾母解释:“我那日碰到她也给她一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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