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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颜玉皎就整日和楚宥敛于床榻间厮混,楚宥敛一个抬眉,颜玉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不由羞愤地推开他:“我在说正事,别摸我……迎夏宴的事我姑且信你,但我身世的事,你还没说。”
楚宥敛垂着眼睫,静静看了颜玉皎一会儿,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轻叹一声:“我不知要说什么,到了此时此刻,娘子何必还装呢?”
颜玉皎一愣,怎么是她在装?一直以来明明都是楚宥敛在装。
“今年上元灯节时,羽龙卫的密探突然截到消息,连炿盟小盟主找到了前朝遗宝,不日便会带着前朝遗宝回西南境。”
楚宥敛抬手将颜玉皎凌乱的额发勾到耳后,嘴角还噙着温柔的笑。
“上元灯节,小盟主韩翊只和你接触过,没多久,你们就订婚了,与此同时旧高句丽使臣进京,而你娘频频与使臣联系……”
他掐住颜玉皎的脸,望着她茫然的眸眼,心里却渐渐麻木下来。
“密探追查数月,查出你娘竟是曾和臣子私奔才被旧高句丽的大王以病亡之名处理的丽公主。”
“却原来,十多年前,炿朝熊熊燃烧的皇宫,没烧死所有皇族,有一个才出生的小公主逃出来,成了前朝最后的瑰宝。”
这番身世之谜,再次听人娓娓道来时,颜玉皎依旧觉得很不真实。
六年前,她还在江阳县挖泥巴,下河摸鱼,爬树打枣。
进京后,所有贵女都嘲讽她言行粗鄙,秉性顽劣,骨子里流淌着泥腿子下贱的血。
结果她竟是什么公主。
颜玉皎摇了摇头。
羽龙卫名不虚传,任何秘密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看来韩翊登门提亲时,娘亲应当就和连炿盟联系上了,娘亲可能还以为自己行迹隐蔽,才从未被发现,熟不知是楚宥敛手下留情……
颜玉皎心里很不是滋味。
“既然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世,那你为何不抓我?还非要娶我?若是陛下得知我的身份,你可想过你会遭到怎样的诬陷?与反贼勾结意图谋反,简直板上钉钉。”
楚宥敛也彻底开诚相见了。
“其实我之前对你说谎了,我察觉到圣上不想让我继任皇位后,即便还在畜养私兵,却仍旧没有夺帝位的打算,至少在迎夏宴前是如此,我觉得风险太大,我不能这么任性,否则身边的人都可能会为我陪葬。”
“那为何迎夏宴后就变了?”
颜玉皎说完就顿了顿,好似猜到了什么,缓缓吸一口气。
果然,楚宥敛道:“因为我想娶你,但我不想让你担风险,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你我绝交了正好,以后我圣上诛杀也不会连累你……”
“可偏偏,那夜发生了。”
楚宥敛眼眶渐渐发红,握住颜玉皎的纤瘦的肩膀:“娇娇,我不可能再放手了……我无法想象,你会以那副情态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我只是想想都会发疯,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颜玉皎被楚宥敛的厉声吓到了,喉咙哽了哽,道:“不会有那个人,你别这样……”
“如何不会有?”楚宥敛越说也有些克制不住,“陈世子是,韩翊也是,我以前真蠢,竟想着让你和别人成婚生子……”
颜玉皎轻咬了下唇,她如今也能理解楚宥敛这番感受了。
她以前也是想着楚宥敛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她远远的看着他幸福就好了,如今却一想到楚宥敛的唇会被别的女人亲吻,楚宥敛的薄腹肌大胸肌也会被别的女人抚摸……
简直要气炸了!
果然爱会生妒……
看来她也不能怪楚宥敛屡次吃韩翊的醋,若非迎夏宴,她和楚宥敛真的要分道扬镳了,而她……也可能真的会和韩翊行夫妻之礼……
颜玉皎思虑片刻,却忽然想到某个可能:“据说陈世子被阉了,莫非是你派人干的?”
“可惜了,不是我,”楚宥敛眯起狭长的眼,“是陈世子喝醉酒后,调戏陈炜炜的夫人明瑠郡主,陈炜炜怒发冲冠,当即联系连炿盟的线人,阉了陈世子,也因此暴露了身份,被羽龙卫抓住了……”
颜玉皎想起她去绣嫁衣那日,在城郊大理寺的刑讯场,看到楚宥敛带领羽龙卫捉拿陈炜炜。
原来那一夜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又环环相扣至此。
然而真相彻底大白,颜玉皎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
“话都扯远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方才说我装什么,是什么意思?你能再解释解释吗?”
见楚宥敛不答,颜玉皎心中轻叹一声,继续道:“你心思深,什么事都瞒着我,你之前说,你幼时就有当皇帝的打算,可你方才又说,你是因为我才想当皇帝的,我不知该不该信你,你似乎每句话都只说了三分,留了七分,那三分只是用来糊弄我的,那七分才是真的。”
“对我坦诚一些罢,夫君,你既然想与我白头偕老,那就应该遵守夫妻之道,不隐瞒,不欺骗。”
她的眸眼亮晶晶的,如同今夜北辰殿上方绽开的绚丽烟花。
楚宥敛静静地看着她,心情一时复杂至极,他似乎意识到这些问题他再也避不开,终于放弃了转移话题。
可张口欲言时,却莫名问道。
“娇娇,你爱我吗?”
“之前我问你这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我现在再问一遍。”
颜玉皎顿了顿。
她向来承受不住楚宥敛的恳求,心里柔软几分,到底实话实说了。
“我爱你,在我生辰那日,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然而颜玉皎期待地看向楚宥敛,楚宥敛却淡淡地笑了下,有几分难言的苍白和凄惨。
“我不信。”
颜玉皎一怔:“什么?”
楚宥敛眼眶发红,嘴唇干燥,喉咙滚了滚:“我不信你爱我。”
“这话说出口,其实对我而言,无异于凌迟,但我清晰地知道,睡在我枕边的心上人,早在四年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与我决裂。”
颜玉皎蹙起眉头,心中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他们的认知怎么会
有天差地别的误差?她明明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谈何四年前?!
“你嫁给我,或许是伺机盗取羽龙卫的机密,传给你心爱的表兄,或许想是伺机杀死我,彻底乱了嵒朝的天下,成全你表兄称霸的愿望……反正无论哪种,都不会是爱我。”
楚宥敛轻轻呼吸着,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酸涩。
“你肯定很恨我罢,是楚氏灭了你爹的天下,让你爹发疯杀了你娘,就连你的养父母,也与我楚氏有血海深仇……你如何不恨我?”
他凝望着颜玉皎姣好的面容,声声如同泣血一般虚弱:“你每日与我欢好时,在想些什么?会想把刀子插入我的肺腑之中吗?其实……若你想杀我,我甘之如饴。”
第69章 清脆巴掌
直到此刻,看清了楚宥敛眼中的漠然,颜玉皎才明白楚宥敛为何屡次对她说“她会杀了他”之类的话。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嫁给他,是图谋不轨?
颜玉皎脑子里嗡嗡作响,因太过于匪夷所思而说不出话。
“我不想太过追根究底,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楚宥敛轻声道,“你想如何我都可以。”
颜玉皎气笑了:“我……”
“今夜之后,你我再无隐瞒,但如果你想离开我,绝不可能。”楚宥敛眉眼压低,嗓音透着冷血森然。
然而他才凶了一瞬,就把颜玉皎抱入怀中,低声恳求道:“娇娇,当我求你,别和韩翊走。”
颜玉皎任由楚宥敛抱着,心里慢慢冷下来:“你都说了我恨你,那我为什么不跟韩翊走?非要待在你这个仇人的身边委屈求全?”
楚宥敛手臂又紧了紧:“你不能离开,否则我立即杀了韩翊!”
颜玉皎冷笑一声,心如明镜般,愈发凄凉:“这些时日,我待在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对你百依百顺,可在你眼中,却全是有利可图……楚宥敛,你爱我,你爱我什么呢?”
她推开楚宥敛的怀抱,失望地看着楚宥敛:“恨你?原来你以为我是能和仇人抵死缠绵的人么?”
楚宥敛沉默着,可他的沉默却也说明了一切,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颜玉皎愈发心寒。
她忽然感到山呼海啸般的窒息,每一次欢爱,都加重了她的沉沦,可她渐渐爱上人却始终警惕着她。
“你原本不是期待我爱你吗?”
颜玉皎极为不甘,眨着眼睛,强行抑制自己的泪水:“我们去狗舍挑夜乌的时候,你说你希望我能多关心你一些,多在乎一些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明明很期待我爱你不是吗?可你现在又在说什么?却原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楚宥敛垂下眼睫:“没有骗你,我期待你爱我……”
可我如何相信你能爱上我?
颜玉皎咬紧唇瓣,绝望至极,眼泪流出来:“你期待着,我也给出回应了啊,然而你根本不在乎!”
楚宥敛闭了闭眼,也忍不住回驳道:“敢问娇娇给出过什么回应?我如今再问你一句,我爱吃什么?”
颜玉皎轻笑一声,张口欲言。
却愣住了。
她竟想不出楚宥敛喜欢吃什么。
可明明她仔细观察了的,自狗舍那日后她就决心要更爱楚宥敛一点,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久久等不到回话,楚宥敛不由哑然失笑,神情漠然道:“娇娇,其实我每次听到你说你爱我,我都会心疼你,我心疼你这般厌恶我,还要对我装成倾慕不已的模样。”
这话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讥讽。
但颜玉皎隐约想起来,生辰那日去城外温泉山庄的路上,她彻底对楚宥敛心动的时刻,她说她好像爱上楚宥敛了,楚宥敛的神情却很奇怪。
却原来是怀疑,讥讽和可怜么?
颜玉皎痛得有些呼吸艰难。
往事经不起半分琢磨,愈琢磨愈让她发现这个被楚宥敛打造的幸福婚后囚笼中,沉迷的只有她一个。
“闭嘴!闭嘴!”
颜玉皎痛苦又愤怒,哭着去推楚宥敛的肩膀:“对!对!我恨你!我恨你!全都是骗你的!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记不住我怎么可能爱你!”
烛火微晃,是楚宥敛冷凝如烛泪的高深眉目,端的薄情。
从狗场回来的次日后,郯王妃说楚宥敛心性凉薄,冷酷无情,她那时还疑惑亲娘为何这般说儿子,此刻明白了,郯王妃没骗她。
这个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怎么都捂不热。
真是难得,这样一个根本不信爱的人,为什么还能爱上她呢?
颜玉皎惨笑一声,直至此刻还心存侥幸、试图解释:“四年前我不是得知自己的身世才与你绝交,说起来或许你会觉得可笑,我偶然间偷听到我爹娘讲话,他们说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是随便捡的野婴儿……贵女们本就都瞧不起我……”
她倔强地擦了擦眼泪,视线又一次又一次模糊:“你不懂她们的排挤和不屑有多让人难堪,我乡野长大,从未遇到过这么刻薄的人,她们分明没说一句话,却好像我从头到脚都是脏的臭的,靠近一点都会吐出来……她们说我和你好是想攀高枝,假以时日做你的小妾……”
颜玉皎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起来,痛得浑身发抖。
那段时光实在太过难捱,她长大后偶尔想一想都会觉得胸口好似被冷兵器刺中,钝痛不已。
“我刚得知自己是孤儿,宴会上又被何茹宓故意泼了一脸水,贵女们掐着团扇,暗暗看着我,偷偷发笑,你就进来了,玉面春风,将那群欺辱我的贵女们的眼神都引走了……”
颜玉皎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一时间我竟有些感激你,感激你的出现解救了我的困苦,可当你笑着走向我时,那些贵女们嘲弄冰冷的视线也再次围绕着我,我怕得浑身发抖……”
“我那时骤然明白,京城这个地方,门第之别,身份之差,根深蒂固地扎在每个人心中,你我是注定做不成朋友的,而你早晚要娶那群贵女中的一个,也早晚会变得和那群贵女们一样,会用异样审视的眼光看待我,审视我,评估我!”
颜玉皎抬起朦胧泪眼,企图在楚宥敛脸上看到一丝动容,可惜她只看到了死寂的漠然,仿佛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
但她还是一一说完了。
“我不可能做你的小妾,任由嫁给你的贵女再欺辱我……是,我的内心不够强大,一丁点儿风言风语,就逼的我不得不和你绝交,可至少,至少能让我那可怜的自尊,勉强得到最后一丝体面。”
颜玉皎泪水如珠,整颗掉落,滴在地毯上,洇湿一片。
她那时才十四岁,犹如雏鸟闯入猎人编织的网中,撞的鲜血淋漓,能做出这些选择,已是难得。
然而颜玉皎望向楚宥敛,难以置信楚宥敛听完这番话还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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