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便道:“事情是这样的,常乐郡主到成武侯府后便身体不适,就去了客房歇息片刻,等她身体恢复许多,就准备来内庭和女眷们赏玩,结果就在路上看到……”
贵女们比较急,纷纷道:
“看到什么?”
“怎么还卖关子?”
“听说之前的迎夏宴,陈世子好像被阉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秦楼楚馆,老实在家里呆着呢。”
“呸,活该如此,陈侯爷一世英名都被他毁尽了!”
“莫要论他人是非!尤其你们闺阁女儿……怎么听这种腌臜事?”
“……”
颜玉皎也好奇呢,平日里这些闺阁小姐们最爱拿规矩体统压人,怎么私底下却什么消息都打听?
她这个迎夏宴的最大受害者都不知道陈世子被阉了……
一时心中复杂,自然未听清那个小厮接下来说了什么。
等回过神后,正要问问闫惜文,手腕就被粗粝的掌心捉住了。
颜玉皎一愣,顺着握住她手腕的手往后望去,看到面容清冷,头戴高冠的楚宥敛。
楚宥敛微微俯身,懒散地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颜玉皎噤声。
“跟我走。”他道。
随后手指下滑,握住颜玉皎柔嫩的手,顿了顿,紧握住。
闫惜文正要给颜玉皎讲实情,结果一扭头就看到颜玉皎毫不犹豫的,看都未看她一眼,翩然掠过她。
随着楚宥敛离开了。
闫惜文:???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我的闺中好友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跟着男人跑了?!
.
初夏的傍晚还是冷的。
二人衣袖纷飞,脚步轻快,顺着内庭的青石小道蜿蜒而下,一棵巨大的合欢树映入眼帘。
树的枝桠上绑着许多红绸,随风飘飘扬扬,远远的望过去比火烧云还要艳丽,树的四周还垂着四个风铃,风动铃声叮咚,很是悦耳。
“这棵树看起来……很像是求姻缘的树。”颜玉皎踮起脚尖,企图看到红绸上都写了哪些人名,可惜红绸都挂的太高了,她什么也没看到。
楚宥敛倚靠着树旁,静静地看着颜玉皎提起来的裙摆下,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少顷,他侧过头,不知为何耳尖通红,干咳了一声,解释道:
“成武侯府的前身是前朝的卫阳公主府,这棵合欢树据说已经四百余年了,卫阳公主和韩逊订婚后,就将这棵树移植到卫阳公主府里。”
颜玉皎脚后跟悄然落在地上,别别扭扭的走过来,听楚宥敛说话。
“卫阳公主希望和韩逊生生世世都是恩爱夫妻,就把这棵树扮成了姻缘树,树上每条红绸上写的都是卫阳公主和韩逊的名字……”
“其实皇爷爷攻破炿朝都城后,下令焚烧了许多奢靡的财宝和建筑,以清不正之气,但这棵树却存活下来了,因为它无关政治,只是在表诉男女之间美好夙愿。”
楚宥敛转头,眼神静静地落在颜玉皎身上,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然而颜玉皎脸上毫无艳羡之意,反而若有所思道:“如此看来,圣上很器重成武侯,竟然赐下前朝公主府规格的宅院。”
楚宥敛一怔,忽地轻笑了下。
斯人如昨日,心中并无丝毫儿女情长,和他初听此话时的反应一样。
该如何评价呢?
没有半点闺阁女儿家年少怀春的姿态,却全是他喜欢的模样。
夜幕悄然降临。
弯月挂在树梢。
静谧中,楚宥敛心中一动,试探地开口道:“何茹芸不是被陈世子杀害的,两日前她便死了。”
这话和之前那位小厮说的不同。
颜玉皎不由诧异。
却更好奇楚宥敛是怎么知道案件实情的,明明才过去不久……
她很快就猜到,楚宥敛极有可能是去问他的前未婚妻常乐郡主了。
毕竟常乐郡主是目击证人,还和楚宥敛有前未婚夫妻的关系。
颜玉皎心里又别扭起来。
如果没有迎夏宴那桩事,楚宥敛和孟绮君马上就要成亲了,郯王世子妃之位也会是孟绮君的。
她好似抢了人家位置似的。
也难怪那些爱嚼舌根的女子,如今对她更是白眼连连,不屑一顾了。
“哦,”她回道,“是嘛。”
声音不冷不热的。
楚宥敛若有所思,继续道:“迎夏宴时,何茹宓的丫鬟告发陈世子,这之后,何家竟然查出这个丫鬟是何茹芸安插在何茹宓身边的,于是何茹芸就被何家关了禁闭……”
“我猜测,何茹芸可能被是何茹宓所杀,嫁祸给陈世子的。”
颜玉皎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可是方才……”
方才何茹宓的表现完全是一个突闻妹妹噩耗的可怜姐姐。
但话还没说完,颜玉皎又想起,京城官员的女眷们最擅长的不是女工女红,而是演戏。
越是位高权重,演起戏来越是不喜于色,不怒于形,炉火纯青。
印象中,何茹宓一直自持嫡长女身份,对何茹芸这个庶女没有一丝好脸色,把迎夏宴的责任全都推到何茹芸身上这种事……她好像也做的出。
如今何茹芸死了,迎夏宴的线索就断了,也没有人再会追究何茹宓和何家的责任。
毕竟何家已经赔死了一个女儿,还要他们如何呢?
颜玉皎心中寒凉不已。
这就是她恐惧京城的原因,世家大族视人命如草芥,哪怕是自己的儿女和亲族,也毫不例外。
她自然而然地信了楚宥敛的话,轻叹一声:“原来如此。”
夜色渐沉,原本挂在树梢的灯笼不显眼,此刻倒朦朦胧胧起来。
颜玉皎微微垂着头,修长的睫羽来回扇动,带起一片细碎橘光,似是明珠耳坠太沉,她小巧的耳垂殷红似血,为雪白的脖颈添一抹秾丽风情。
楚宥敛喉结滚动。
他勉强偏过脸,望向身旁的姻缘树,树上的红绸历经几十年风雨的洗礼依旧崭新如初。
好似前朝被攻陷的最后一日,卫阳公主饮下毒酒,殉情的血。
然而世人很少知道,卫阳公主和韩逊生前没有那么恩爱,因为卫阳公主无法生育,韩逊还纳了妾室,生下了庶长子。
甚至那位庶长子自出生后就被记在卫阳公主名下,名义上来说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府嫡长子。
所以——
人连今生的幸福都无法把握,为何还敢执迷于前世和来世的缘分?
楚宥敛眯起狭长的眼眸,慢慢地回过头,如同猛兽锁住猎物一般紧紧盯着颜玉皎。
他就很清醒。
他只求今生今世。
“这两个案子都有疑云,比如何茹芸已经死了两日,那今日是谁装扮成她的模样来了赏花宴?何茹宓应当是有帮手的,这个帮手恐怕有高超的易容术,来历应当也不一般。”
他清冷的嗓音,让颜玉皎自心寒深思中回过神。
颜玉皎抬眸,觉得寒意侵袭,四周也安静的有些过分。
她抬眸望了望。
黑沉夜色中,唯有林间小路两旁的红灯笼,随着风轻轻摇晃。
这副黑与红场景实在太过诡邪,一时间什么“夜行鬼”“红嫁衣”的民俗恐怖故事涌上心头。
颜玉皎吓了一跳。
埋头猛地窜到楚宥敛怀中,怯怯地抱住楚宥敛的腰。
楚宥敛浑身一僵。
片刻后,他似是极轻极轻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再也无法忍受一般。
“放开……”
“不放!”
颜玉皎犹豫两下,还是恐惧占了上风,抱楚宥敛抱得更紧了:“都怪你把我带到这里!怎么除了你我,连个虫子的叫声都没有?”
她越说越害怕,一想到会撞到孤魂野鬼,更是两股战战,双眸含水,恐怕再被轻轻一吓,就能哭出声了。
温香软玉扑入怀中,这是梦中也不敢想的事,楚宥敛急促地呼吸着,眼圈渐渐发红。
“最后警告你,放开!”
颜玉皎不肯,闭眼装死。
她是怕鬼,但显然一点儿也不怕她这个凶巴巴的竹马。
楚宥敛不由沉默片刻,再次深深呼吸几息后,他猛然握住颜玉皎的手腕,握得有些用力,细嫩的皮肉立马红了一圈。
颜玉皎蹙眉道:“痛!”
说着,她抬头望着楚宥敛,眸眼无辜,桃腮晕红,樱唇润泽,连声音都软的不可思议。
楚宥敛一瞬间就似击中一般,坠入什么绯色的梦境中。
他巨大的喉结动了动,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掐住颜玉皎的腰。
颜玉皎腰肢敏感,楚宥敛滚烫的手贴上去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扭动腰肢想要躲开,结果扭了几下,怎么躲不过,反而被紧紧钳住了。
楚宥敛呼吸粗重的吓人。
热气落在颜玉皎玉色的脖颈上,她不适应地躲了躲。却在躲避时,一抬头撞入楚宥敛欲色浓重的眸眼。
朦朦胧胧间,颜玉皎好似察觉到什么,又有些不太明白,只是慌乱地想要挣开楚宥敛的束缚。
意外的,楚宥敛竟然很顺从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颜玉皎也跟着心中一松,暗道自己想多了,楚宥敛曾经可是她的楚哥哥,绝不可能做出……
还未想完。
下巴被捏住,抬起来了。
率先闯入眼帘的,是融融灯火和万千自夜幕低垂的星子。
其次是楚宥敛晦暗不见底的眼神和略有些干燥的唇。
焦灼暧昧的气氛中,颜玉皎眨了眨眼,紧张地握紧拳,却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回忆闪现,走马观灯。
来到十四岁仲夏。
彼时,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十四岁的她和几位闺中好友商量买花制作胭脂。
那日无风雨也无晴。
她们特意在后花园大榕树下铺了几层布,然后摘下各种花瓣,清洗后摊在布上晾干水分。
直到夜幕低垂,做出的胭脂也没有彻底冷却,好友都已经各回各家,颜玉皎却还忙活着。
她那时还没有和楚宥敛绝交,一心想把做好的胭脂拿给楚宥敛看,炫耀一番,她向来喜欢给楚宥敛炫耀。
可是忙了一天,她也累了,在等楚宥敛时,倚着秋千睡着了。
然后她被冻醒了。
心慌慌地睁开眼,就看到楚宥敛提着的琉璃灯火和漫天的星子。
灯火隐晦处,是楚宥敛模糊的眼神和染上一层水光的唇。
他的声音僵硬,像压抑着什么凶猛:“你说你做了胭脂。”
颜玉皎还没睡醒,就荡起嘴角梨涡,纱衣滑落,露出她半边秀美的玉肩,她丝毫没有察觉,只笑道:“你来啦!对啊,我做的胭脂可好看了,我拿给你看!”
说着,她起身拿到胭脂盒,刚在楚宥敛眼前晃了晃。
手腕被紧紧攥住。
腰肢也被死死钳住。
颜玉皎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疼,心里委屈楚宥敛竟然敢凶她。
就听到楚宥敛嗓音低哑:“胭脂闻着很香,好吃吗?”
她便被逗笑了,忘记了疼,拿出胭脂盒,用指腹蘸了蘸,点在丰满小巧的唇上,比划着:“胭脂是抹在嘴巴和脸上的,不是吃的,笨死啦。”
换来楚宥敛长久的沉默。
颜玉皎嫌他没有反应,又嘟着唇给他看:“你快说好不好看,我做了两天才做了这么点,都要累死了。”
“好看。”嗓子更哑了。
颜玉皎觉得这话很敷衍,不满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重说!要好好夸我才行,你不是被什么太傅夸学问很好么,怎么轮到夸我就这一个词啦!”
然后她的下巴就被抬了起来。
软热到甚至有些烫的唇,试探性地贴住了她的唇。
重重的呼吸扑打着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喉咙滚动,吓人的吞咽声。
而后是温腻的舌尖,轻轻描摹她的唇角,好似轻舔胭脂。
颜玉皎惊愣在原地。
可惜睡意袭击了她的脑袋,让她眼前朦胧,思绪沉浮,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唯有腿脚酸痛站不住,整个人软成一团。
……
回到如今——
楚宥敛和那日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神情。
在他干燥的唇贴上去之前。
团扇挡在他们之间。
扇子颤抖,颜玉皎声音也颤抖,仿佛遭到了巨大打击。
“那晚……你……”
“是真的?不是梦?”
第11章 胆怯挣扎
楚宥敛轻轻握住颜玉皎的团扇,顺着扇子即将触碰到她的指尖,更是语出惊人道:“你是指哪一晚?”
哪一晚?
难道楚宥敛亲她这种事……还不止一次、一晚?
颜玉皎不由哑然。
抬眸望向楚宥敛时,嘴唇已然咬得苍白:“不,你为什么……”
她一直觉得,楚宥敛是陪伴她长大的邻家哥哥,有段时间还做过她的小弟,对她唯命是从。
他们好像亲兄妹一样,可以同席而坐,同碗吃饭,甚至夜里躺在一起看星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们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对方。
即便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和楚宥敛成婚,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郯王和郯王妃她都很熟悉,成亲就是从青棠院搬到郯王府,换个地方住而已,和以前的生活应该没什么两样。
可是……可是她曾经无比依赖的哥哥,怎么会早就对她抱有一些不可明说的隐晦心思呢?
颜玉皎难以接受。
楚宥敛是哪几晚吻过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
颜玉皎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因为怕黑而浑身僵硬,不敢再动。
慌乱间,她抬头,再次直面了楚宥敛眼中毫不掩饰的浓稠.欲望。
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一般,让颜玉皎清晰地认知到,她和楚宥敛已经不是幼时可以同席而坐的兄妹了。
他们陌生了四年的时光,而再次熟悉起来的契机,是在一张床榻上激烈地欢.爱……
楚宥敛对她有男女间的欲.望。
这件事只是想想,颜玉皎腹中就开始翻江倒海,隐隐有干呕之势。
她张皇地望了望四周,却忽然发觉,夜色深重,此地了无人烟,楚宥敛带着她远离人群走到这里,恐怕不只是想和她聊一聊这场凶杀案的凶手究竟是谁的
……孤男寡女,楚宥敛又对她心怀不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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