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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言许久未出的暴脾气，把屋里二人惊得一愣一愣。
连哭都暂时忘了的关小菊吸吸鼻子，眼里闪过一丝退缩：去堂屋？等于……会见到……不行不行！
似懂非懂听着的关小宝眨巴眨巴眼，小脑袋瓜子咕噜一转：粮食？等于……米米！！有米米拿，要去要去！
未曾留意二人表情的关小言眼底火光四溅，手随心动当即气势无比地拉起关小菊往门外冲去。
被迫拉起走的关小菊来不及后退，目光正好落在人头攒动的院门，心口一滞，转而深吸一口气，一挥袖用力抹去脸上的泪花，一向怯弱的眼眸深处隐隐闪现点点坚毅。
橘红色暖阳摇曳透过明亮门窗洒在平坦的地面，给恢复平静的屋子添上几许暖意。
四仰八叉坐在桌上的关小宝，傻眼瞧着只顾拉着小姨往外跑的妈妈，小嘴一瘪，小脚一翘，扯着嗓子焦急大嚷，“妈妈抱、抱……”
关小言急忙停下，耐着焦躁好声哄道，“小宝你乖乖的，等妈妈替小姨讨回公道就来抱你，很快的。”说完，焦心如焚的关小言扭头就跑。
关小宝望着转过身无情离开的妈妈，又看看离自己远远的地面，一张小脸皱巴像个小老头，两条小腿自力更生奋力地往下直够，嘴里鼓励般念念叨叨，“要快快，抢米米，抢米米……”
听着动静的关小言脚步猛然一滞，扭过头诧异地望向屋里鬼哭狼嚎的儿子，眼睛眨了眨：啥，抢……米米？儿砸，你的重点搞错了呀！
……
此刻，稍显静默的堂屋内，一片混乱过后――
陶铁一人立于屋子正中间，手里捏着个似病瘟鸡不敢动弹的李老婆子，悍气十足、威风凛凛。
被骇了一大跳的李大庄，青筋直跳地默默往后退了又退，退到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后，来不及收回的惊疑目光闪烁着在李老婆子和陶铁身上来回逡巡，小心思到处乱窜。
暗自斟酌几秒，李大庄到处咕噜的眼珠飞快落定，随即冷冷一哼，摆出一张威风正义脸，对陶铁义正言辞地训斥道，“你这个后生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都不懂道理？家里长辈也是你能随意打骂的？还不快将人放开！”
陶铁闻言眉头一挑咂咂嘴，将手里的李老婆子轻松一甩换到另一只手上，空下来的那只手当着李大庄的面用力一握。
筋骨“噼里啪啦”响，陶铁不经意甩了甩那只充满野性力量的胳膊，嘴角轻嗤，桀骜不驯道，“老子的事要你管，你要是嘴痒得慌，老子抓把沙帮你蹭蹭！”
“你……”
李大庄被那股不讲道理的莽匪气质气得往后踉跄一顿，嘴里还剩的唬人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屈得不行，只剩一双浑浊发黄的贼眼左右滋溜乱滑。
忽然间，他眼珠定住，嘴角慢慢勾起，抖着声儿雀跃不已，“哈，看来是谈不拢了，那把五十斤……”
“叔儿！”从进入关家门就如个隐形人豪无存在感的李冬国伸手拽住李大庄，一双比实际年龄稍显沧桑的眼眸暗含几分警告。
“咳……”
李大庄有点心虚地清清嗓音，回过头瞄瞄侄儿脸上不容忽视的强硬，很快毫不尴尬地改口说，“哎呀，今天这事哪值得大动干戈？其实只要你们家姑娘肯嫁给我家秋国，大家欢欢喜喜做亲家，啥五十斤粮食和那字据，都是一张没用的废纸，咱半点不提。”
“对，嫁我，娶媳妇、睡觉觉、生娃娃嘻嘻……”
不知是按动什么开关，一直安安静静不出声的李秋国莫名又拍手又傻笑地叫唤起来，连一旁脸色大变的李冬国也拉不住。
“我呸！”王素芬瞪着突然傻乐起来的李秋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重重啐地一口。
一旁终于见识到李秋国犯傻样的关铁正，一张脸更是青了又黑，腮帮子咬得紧紧，“你们……”
“我去你的，人不高，心挺大！”
陶铁先发制人踹上哈哈大乐的李大庄一脚。
还未来得及收回笑容的李大庄被精准踹飞出去，只剩下一缕残影，接着一道惊魂尖叫飘荡在默契安静的屋内，久久未散――
“啊啊啊……”
陶铁揉揉耳朵，淡定收回右脚，又将抖得像筛子的李老婆子随手一扔，神情义愤大声说：“五十斤粮食，够老子省着吃好几顿，你张口就要五十斤，咋不去偷？你个不知死活的，我家小崽子还没想跟我造反争粮食呢，你倒先开了口，我看你是老太太翻筋头――活腻歪喽。我告诉你，五十斤粮食不行，一粒米都不行，别跟我讨价还价！”
李大庄疼得起皱的脸颊微微抽动，挣扎着捂住老腰，小心中带点憎恨地瞟了陶铁好几*眼，飞快略开：你他娘的……嘶……什么玩意儿，谁要跟你讨价还价，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你个小畜生，看爷爷我以后不找机会弄死你……
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佯装无事。
最会见人眼色行事的“滚刀肉”李大庄，一脸扭曲地拍拍屁股爬起身，强挤出笑脸和人好声道，“后生，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看，咱们要是成了亲家，那五十斤粮食就不是个事儿。”
陶铁烦躁地挥挥衣袖，“滚蛋，别给老子耍花枪，咱们先来把这五十斤粮食的事谈好，再谈他俩亲事。”
“……”李大庄气急面目狰狞：他奶奶的熊，这个人故意装傻遛他！
“侄儿，可别说叔儿不帮忙，实在是叔无能为力，人家不配合我也没办法。”李大庄龇牙咧嘴揉揉生疼的腰板，托着腰装模作样抚抚满身灰的衣裳，捏着嗓儿阴阴说道。
李冬国一听，张了张嘴巴似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又干巴巴闭上，一双眉眼紧紧深锁，一身纠结与为难仿佛要溢散出来。
“冬国冬国，媳妇，娶媳妇……”像是看出什么，李秋国焦灼地扯扯弟弟衣裳，扭着身子耍起小脾气来。
听着自家傻哥那一腔急迫，李冬国更是愁得眉间能夹死苍蝇，满满的无能为力挂上整张脸。他不由又望向自家的亲叔李大庄，满眼恳求和祈盼。
“叔儿…你看能不能再帮帮忙，俺爸说你要是能帮俺哥说成这门亲事，他定给你送份媒人大礼。”不善言辞的李东国搜肠刮肚说道。
李大庄不为所动，侧耳听着身旁音量低低的祈求声，心思百转千回……
他摸摸下巴看看摁了手印的字据，又琢磨琢磨侄儿说的话，心里一时难下决定。
忽然，他眼神一定，手忙脚乱望向字据，只见那张原本平静的脸上慢慢显露出惊愕――
哎呀，他咋忘了这上头写的是赔偿给李大富家！
靠，那这五十斤粮食可不一定能落到自己手上，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如被当头一棒的李大庄神色混沌地捂住胸口那张当日由他提议立下的字据，整个人心痛如刀绞。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
李大庄顺顺堵在胸膛的郁气，重新将字据当着众人面仔仔细细叠好，又慢动作放回到口袋里。
然后扫视众人一圈，将目光落在整间屋子里最为凶残的陶铁身上，干咳一声，透着小心商量说，“后生，你看你刚才就说笑了，咱们把亲事定好，这五十斤粮食的事不就嗯…嘿嘿嘿嘿嘿……”
陶铁不耐烦皱皱眉，蔑着拿手拍拍自己又指指他，到处捣鼓瞎戳戳，还带一脸贱样笑兮兮的李大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怒火冲天，“我说你这老东西就爱转移话题，老子都说先把那五十斤粮食的事说明白了，你非要跟老子东扯西扯啥亲事，你当老子蠢抓不住重点吗？哼，粮食就是重点，其他啥都不重要！”
“……”李大庄震惊久久无言。
倏忽，他两眼聚焦微眯，认真审视陶铁，心里犯起嘀咕：这人到底是真傻呢，还是故意和他在这里绕，想把事情混过去？
一时犯难的李大庄拿眼瞄瞄自家一说话就流哈喇子的蠢侄儿，偷摸对比起说话还挺正常的陶铁，惆怅思忖：这瞅着也不流哈喇子啊，脑子估计没啥问题……
嘶，那应该是碰到个胡搅蛮缠和稀泥高手了！
思路逐渐清晰的李大庄暗暗点点头，飞快转换心态，挺起胸膛冲陶铁斜眼一撇，扬着声儿不屑道，“我告诉你们，若是今儿个亲事不成，那我就拿着字据报公安，谁来都不好使。”
说着，李大庄两脚一抻，换个姿势，又悄咪咪瞥过陶铁，嘴角含笑得意说，“趁我现在还有点耐心，赶快麻溜的同意！尤其是那想浑水摸鱼改变局势的个别人，你的计谋已被我看穿，现在放弃抵抗还来得及。”
被李大庄重点关注的陶铁眉毛一耸，心头莫名其妙：这老东西说啥乱七八糟呢，像脑袋瓜有毛病似的……不对，他肯定又在转移话题，换个策略想把粮食糊弄过去！
好家伙，这不就是老丁头常说的声东击西？！
陶铁眼神立马严肃起来，整个人像打起鸡血绷紧精神，一脸坚决不为所动放声说，“你别给我瞎扯，先把粮食的问题给我说清楚，其他有的没的等会儿再谈！”
李大庄一听，眉头不出意外拧紧，心情愈发沉重：呵，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胡搅蛮缠、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挺深，看来要慎重对待了。
李大庄眸色深重地慢慢轻点头，与陶铁如出一辙的忌惮与警惕逐渐浮上脸，心中快速思索起回答。
屋里，看得奇奇怪怪又迷迷糊糊的几人，瞪着几双一模一样的迷惑眼，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只感觉俩人身上如出一辙的肃穆与郑重，令人不明觉厉。
王素芬探出只脚，看着陶铁二人犹犹豫豫说，“这个我说，亲事我家是绝对不会……”
“妈，你先别说话，你被他诡计迷惑搞不清重点了，咱们现在不是说亲事的时候。”陶铁急忙摆手打断王素芬，自信满满开口阻拦。
“……哈？”
王素芬一脸懵逼地闭上嘴：……是这样的嘛？
看着那俊脸上的言之凿凿和笃定，王素芬脑子难得懵了懵：这……她咋感觉有点不对嘞？
王素芬迟疑地抿抿嘴，回过头瞅瞅自家同样一脸懵的老伴，不确定的小声说：“不是的，我是要说这门亲事不……”
“妈，让我来，我一定把粮食的事解决好！”
众人都醉他独醒，陶铁赶紧抬高音量，生怕王素芬被人忽悠了去。
“……”
又被打断话的王素芬闭上嘴，拧眉想了想便宜女婿的话，好像也没啥大毛病？
对面瞧得不耐烦的李大庄，忍不住轻嗤：“别以为你们在这里耍些小伎俩就可以不认账，避重就轻有什么用，你们若是不承认这门亲事，就等着去公安局吧！”
王素芬脸色大变：“好你个……”
“好你个老东西，我告诉你别声东击西！”
陶铁大喝一声，把王素芬惊得没声后，一副看穿李大庄的模样得意道，“老东西，这个家里还是有明白人的，你以为满口不提粮食的事我就注意不到吗？哼，不谈好粮食的事别想去公安局。”
“……”李大庄听得脑门直跳。
他娘的，第一次遇到比他还无赖的人，这功力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李大庄下颌紧绷闹心不已，皱眉一思干脆说：“我看你们根本不诚心，咱们现在就去公安局好好说道说道。”
“有些事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说道说道！”门外接上一道气势如虹的熟悉女声。
大家怔愣望向门口，只见关小言抱着关小宝，身后跟着关小菊，格外有气势地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杀近。
又折回去抱上儿子的关小言，不露痕迹环顾屋子一圈，随即目的明确地走到陶铁身旁，与李大庄四目相对，互相打量。
堂屋一时静寂。
“诶嘿媳妇、媳妇！”
李秋国打破平静，一路蹦蹦跳跳欢喜无比地扑到关小菊身上，“媳妇，抱抱、抱抱……”
“啊……你走开！”关小菊大惊失色地急急后退。
“你干什么！”最靠近的关铁正一把推开李秋国，生气地将被吓坏的侄女护在身后，脸色冷硬骇人。
一看自家傻子侄儿都要被吓哭，对那成年男性哭嚎心有余悸的李大庄立马怒从心上来，一把拉过自家傻子侄儿，怒不可遏大吼，“你们关家太过分了，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要么交粮要么交人，否则咱们鱼死网破。”
“哇……不要不要，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还听得懂人话的李秋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拍着大腿撒赖耍泼，那成年有力的男性躯体硬是让比他生生矮了半个头的弟弟李冬国按都按不住，关铁正几人更是移开视线嫌弃得不行。
倚靠在妈妈肩上的关小宝，满目新奇地盯着满地打滚的李秋国，小小的脑袋开始胡乱总结信息――
他是来抢米米的，这个叔叔应该也是，他都哭了，是不是自己也要跟他抢着哭才有米米？比谁声儿更大？
应该是了！
说干就干。
“哇……不要媳妇，我要米米，我要米米……”
大家被腾地炸起的孩童啼哭惊得一产，还未等关小言出声询问怎么了，只听――
李秋国高喊：“哇…媳妇媳妇，我要媳妇……”
关小宝鬼嚎：“哇…米米米米，我要米米……”
李秋国像死了妈：“媳妇……”
关小宝如死了爸：“米米……”
一声还比一声高，一句一句还深情。
只见李秋国躬起身子，对与和自己对嚎的关小宝大声吼道，“媳妇！”
关小宝不甘示弱，立刻探出小身子凶巴巴大嚷，“米米！”
气势比不过的李秋国霎时蔫巴下来偷偷抹泪：“呜呜……不许抢俺媳妇！”
深得外婆吵架精髓的关小宝，架势比刚才还凶狠，“我呸，媳妇米米都是我的！”
未曾料到自家儿子那么凶残的亲妈关小言，惊得流下一滴冷汗：……我靠，这么凶？
对面看得一脸阴沉的李大庄，气得踢李秋国一脚：他娘的没用的东西，连个奶娃娃都吵不过，还想娶媳妇，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
“小宝。”关小言伸手阻止儿子，提醒声瞬间湮没在鬼哭狼嚎之中，怀里的关小宝越嚎越响亮，鼻涕眼泪一大把。
一旁的陶铁一看，立马与有荣焉点点头满意得不行。瞧瞧，还是他崽子聪明，知道抓住问题核心。
深觉自己此时应该添上一份力的陶铁赶忙挡上前，一把揪住李大庄的衣领，露出一模一样的凶残脸，威胁道：“我现在告诉你，先把五十斤粮食的事说好，反正我是一粒米都不会给的，亲事啥的你们过后再谈。咋样，同不同意？”
“……咳咳、咳同、意。”刚刚还在嫌傻子没有志气的李大庄，艰难喘息几下，弱着声儿柔柔回应。
“嗯。”陶铁满意地松开李大庄甩甩手，心情愉悦地边舒气边对儿子说，“行了崽子，别哭了，咱家粮食保住啦。”
“呜……米嗯？！”关小宝嚎声一顿，立刻闭上嘴巴扭头不理李秋国。
脸色转变之快令人震惊，连亲妈关小言也是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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