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言立马捡起那捆用显眼红毛线系起来的钱票，举到关有德跟前，气愤说：“大爷爷，你看到了吧，这是我家的钱票，还有这袋白米，我妈一直锁在柜里的，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要不是今天我家小宝看到了，家里什么时候遭的贼都不知道。见自己被看见就打孩子，幸好我家小宝这次没事，要是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关有德嘴角抽动，显然怒到极点。
过了片刻，他嘶哑出声：“小言丫头，你想怎么解决？”
关小言眼神一利，从愤怒中迅速抬起头，斩钉截铁：“分家！必须分家！”
这次的分家可不像大众认为的兄弟之间分家，而是将李老婆子这个亲娘给分出去，说难听点就是断绝关系。
心知肚明的关有德默了默，没有说话和同意，窒息安静。
关小言紧了紧拳头，继续说：“大爷爷，我奶这人虽然平时爱膈应人占点小便宜，但要让她做出撬锁偷钱票这种事应该不敢，今天这事绝对有人撺弄。”
关有德沉默听着关小言的声声怨愤，紧皱的眉头下，恍如拨开迷雾清明：这恐怕……是老三指使的！
关有德瞬间怒火升腾，从关小言手里接过那捆钱票，抬脚往堂屋走去。
“李氏，这是怎么回事！”
关有德怒气冲冲将一沓红绳钱票甩到李老婆子面前的桌上。
王素芬顺着看过去，脱口而出惊呼：“我锁在卧房柜里的钱票咋在这里？”
关有德闻言脸一黑，怒上加怒。
站在李老婆子身旁的苏老太太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慢慢不着痕迹走到关有德身边，同他一块儿审视着这个妯娌。
李老婆子被周围各异眼神看得又羞又恼，尤其这其中还有她又嫉又恨几十年的苏老太太，心里不禁更加抑郁。
“什么钱票，我不知道。”李老婆子阴着脸，死鸭子嘴硬。
关小言抱着儿子进屋，响亮拆台：“小宝，告诉大家你刚为什么要打架。”
关小宝一见李老婆子，立刻燃起雄雄斗志，高声喊：“打死你，抢米米……”
李老婆子狠狠瞪着刚和自己干架的小杂种，身体诚实的往后躲了躲，裂开的嘴角逞强叫嚣：“来呀，以为我会怕你啊，小杂种。”
关有德看得怒火中烧，大发雷霆：“李、氏！你还有没有点长辈样！”
新仇旧恨全在心，李老婆子不服气地撇撇嘴，大着胆子翻了个白眼：“呸，假正经。”
“……”关有德气得太阳穴一鼓一鼓，扭头就跟关小言说：“去把你二叔、三叔喊过来。”
关小言心中一喜，立刻把儿子交到亲妈手里，喜不自胜朝门外跑去。
李老婆子看得一惊，龇牙咧嘴站起来，指着关有德嚷：“别以为把他俩喊过来我就怕，儿子管不了亲娘，他们来也没用。我告诉你，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管，想要过当爹的瘾，自己生一个去，别来使唤我儿！”
王素芬被骇得深吸口气，急忙抱着小外孙闪远点：我的天呐，这老虔婆今儿是疯了吧？！
两儿战死，未曾留后，是关有德老夫妻俩一生不可提及的痛。
关有德气到极点怒极反笑，一把挥开老伴紧拽自己的手，冲到李老婆子跟前，指着她鼻子骂：“你个蠢货，死性不改，信不信我替老二休了你！”
几十年都被这句话威胁。
刚打过一架只觉热血沸腾的李老婆子瞪起眼，冲人嘶吼：“你休啊，有本事把人从坟里刨出来休我。”
关有德勃然大怒，瞪着李老婆子，吼声吩咐：“关铁正，去把你舅家人请过来，看我今天不把你妈休了。”
“……”
关铁正无措地张张嘴：不会吧……没想到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经历亲妈被休回家，真是尴尬……
李老婆子闻言一急，抬手就朝关有德脸上舞去：“你凭啥休我，凭啥休我……现在婚姻自由，敢休我抓你坐牢……”
关有德退后一步险险避开，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老太太一把拉到门外。
堂屋里，王素芬如探头鹅般望望这个又瞧瞧那个，然后盯着李老婆子那一脸红红绿绿的伤，撞了撞身旁的关铁正，按耐不住兴奋小声分享：“看你妈那脸，就是你都打不成那样，也不知道咱家小宝咋打的，真棒！”
“……”关铁正死亡凝视王素芬。
王素芬欢喜一落，撇撇嘴扫兴：“切，连点玩笑都开不起。”
关铁正不由深吸口气：开玩笑……他妈都要被休回家了，他现在还开得起玩笑？
“天啊，家里这是遭贼了吗？”
一前一后回到家的关磊关义，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狼藉的院子。
关磊怀里兜着十几个野鸭蛋，慢慢挪动，半天都没敢跨进家门。
王素芬眸色一暗，放下关小宝往门外边走边吼：“你们俩个给我滚进来。”
关磊关义俩天灵盖骤然一凉，狂呼“完了”。
关磊撞撞关义，用只有俩人听见的气音小声道：“你看你非要捡这几个破鸭蛋，果然回来晚了吧。”
关义不忿：“是我要捡的嘛？我就说了两句那芦苇荡里可能有野鸭蛋，你就非要过去找。”
关磊挑眉：“嘿，不是你说带点吃的回去封小宝嘴吗？”
关义微提音量反驳：“我说只要捡几个回去骗骗他就成，谁让你把一片芦苇荡都翻遍……”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啥呢！”
王素芬怒着脸走到二人身前，低头一看关磊怀里的野鸭蛋，冷冷一笑，反手揪起关义的耳朵，拎着他在整个院子里边走边指：“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让你干啥了，好好的家不看，跑出去捡野鸭蛋。看看这碎的水缸……看看这地上的衣服……你再看看我的腌菜坛……”
“哎呦……嘶……”
关义亦步亦趋，被拎着耳朵在院里逛了一圈，跟着亲妈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余光认蛞徊啵只见亲哥战战兢兢兜着野鸭蛋跟在旁边：肯定是他没兜鸭蛋，妈才揪他耳朵的！
一圈转完，王素芬手里不松，瞪着小哥俩问：“都看见了吗？”
俩人忙不迭心虚点点头。
关义拿手捂着耳朵，痛得呲牙歪头：“嘶……咋的了妈，家里进贼了吗？”
王素芬冷哼一声松开手，撇眼一扫屋里，冷冷道：“没错，就是进贼了，这些都是你外甥跟‘贼’打架弄坏的。”
“啊！！”关磊、关义震惊地张大嘴巴。
“那、那小宝咋样了？”关磊急急询问。
王素芬冷眼一瞥，“还算你有点良心，知道问问小宝咋样。他没事，把‘贼’打得全是伤。”
关磊关义同时松下口气。
“一会儿去把小宝带进房间，无论听见啥都不许出来，好好带着他。这件事，我过后再跟你们俩个清算！”王素芬咬牙警告。
“哦。”哥俩垂头丧气点头。
“还不快去！”
王素芬怒怒一呵，看着两大一小灰溜溜赶往卧房，移开目光望向堂屋，汹涌的怒意蓬勃而上：估计过不了多久小言就回来了，哼，今儿个不把这祸患彻底解决，她就不叫王素芬。
――
一条笔直土路上。
陶铁跟在关小言身后，看着她越走越快，连忙加大步伐追上疑惑：“小言，你在生气吗？”
关小言鸟都不鸟陶铁，之前被震惊掩去的怒火随着脚步加快而上涨：哼，居然趁没人打她儿子，看她不把这些人扒下层皮！
“小言，你为什么生气啊？”不死心的陶铁依旧追问：“是因为我吗？可是我没犯什么错呀！哦对了，刚才在台上你为啥要踢我……”
关小言吵得不胜其烦，火大停下脚步，两眼珠子黑幽幽地瞪着陶铁，冷冽说：“你给我好好想想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没交代，想明白了再开口，我现在没功夫和你废话。”
陶铁被关小言突然涌起的怒意和严肃搞得心慌，他仔细想了一下，除了那个就没啥。
可是，那个说出来有点……
陶铁苦着脸：“小言……能不能稍微提示一下，我脑子笨，想不到。”
“脑子笨就别说话！”关小言抬手敲开某扇大门。
随着院门打开，眼神刹那变了。
第47章 赡养老母
“三叔，现在有空吗？”关小言巧笑嫣然，眼里却没有温度。
关铁成半个身子隐在门后，够头朝关小言身后张望两眼，涌起莫名紧张：“是小言呐，有啥事不？”
“大爷爷在我家呢，他让我来请你和二叔过去坐坐。”
关铁成心脏猛跳，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发强烈。
“哎呀，这天都不早了，不如明天吧。”关铁成打着哈哈想拒绝。
关小言蓦地冷下脸斥道：“三叔你难道要大爷爷一个长辈亲自来请你吗？”
关铁正也黑下脸，却无言以对。
“三叔你快点，二叔已经过去了，让大家干等不好。”关小言出声催促，步步紧逼，逼得关铁成避无可避。
“知道了，等我换个鞋。”
冷冷丢下一句，关铁成“砰”得甩上大门，薄如纱纸的情面就差当场撕破。
关小言眼里寒气凝滞，冷漠地笑了笑。
院里，关铁成他媳妇范爱萍瞅着关铁成一脸阴郁，还跟没见她似的搡开她，顿时受不了的尖嚷：“咋的，给谁甩脸子呢！”
“闭嘴。”关铁成回过头低声一吼，瞄瞄院门愤怒说：“事情被发现了，大伯喊咱过去。”
“啊！”范爱萍心里一惊，快步冲到关铁成身边，跟个无头苍蝇焦急乱转：“那咋办，关才还被姓李的一家关着，等钱去赎……你快想想办法……”
关铁成不胜其烦，挣开紧拉着自己的手，烦躁冲道：“你他娘的就知道要儿子，也不想想等会儿我咋办！啥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我告诉你，一会儿过去无论咋样也别承认，就死咬咱不知道，看我眼色行事。”
“哦哦哦……好。”范爱萍六神无主连点头，脑子暂停思考，自家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关铁成眼里一抹狠光稍纵即逝，在心里轻轻抱歉：老娘，对不住了，你反正年纪大了，受点委屈也没啥。
――
关家堂屋。
关有德坐在最上首，关铁正和关铁忠分坐两边，关铁成坐在靠门的最北边。
王素芬和范爱萍妯娌两个中间坐着个苏老太太分隔。
而关铁忠的媳妇当年生小儿子关亮时难产死了，这十几年他一直未再娶，一个人把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作为小辈中唯一成家的，又是打架当事人的亲妈，关小言独自站在堂屋另一边，参与此次庄重的分家会议。
除了倚在门口怎么赶也赶不走当门神的陶铁，人员全部到齐，可以开始。
上首，关有德抽了口旱烟，锐利如鹰般透彻的老眼依次扫过下面众人――
关铁正低埋着头，表情迷离的不知道在想啥。
关铁忠脸上惊骇残存，时不时偷瞄两眼被揍得看不出人样的亲妈。
关铁成面容平静，在关有德看过来时大方对视，还对他笑了笑。
关有德微皱了下眉，立即移开目光去看范爱萍。
这一看，心里就有了底。
虽然她竭力掩饰，但眼里的慌乱和惊颤的小动作却避免不了。
“咳。”心里清明的关有德清清嗓子，放下老烟斗沉声开口：“都说树大招风，可我没想到今儿个没招到外头的风，倒让家里刮起一阵妖风。铁成，你说是吧？”
关铁成心里一抖，急忙稳定心神，面色如常说：“大伯，家里咋的了？我这最后来，都不知道发生啥，有谁给我解释解释。”
“啪！”
关有德猛地拍下桌面，发怒吼道：“关、铁、成！”
关铁成身体一颤，紧接干笑：“大伯，怎么了？干啥发这么大的火，我是真不知道咋了。”
关有德抬手指着装傻充愣的关铁成，目眦欲裂，气得手指头发抖。
关小言一看赶紧上前，走到关有德身旁抚起他后背，等人气息喘匀后，看向关铁成平静说：“三叔，不知道你进来时有没有看到我奶？她在那边一直看着你呢！”
关铁成脸色一变，缓缓偏头看去，下一秒跳起来大叫：“妈，你咋成这样了，谁打的？太过分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经过时间流逝，嘴角肿起来的李老婆子痛哭流涕，说不清话痛苦支吾：“呜……大死（都是）笑砸综大滴（小杂种打的）……”
“妈，啊……你说啥？”关铁成“孝顺”地走过去弯腰凑到亲妈身边，艰难分辨。
“三叔，别费那个劲了，奶说不清楚我来告诉你。这些都是我家小宝打的。”
关铁成一怔，紧接内心一喜，迅疾转过身恶狠狠瞪着关小言，刚要开口趁机生事……
关小言冷不丁道：“我奶在我家偷钱，她说是你指使她干的。”
关铁成一口气没发出来直接噎下，瞪大眼睛：“她放屁！”
“哎呦，三叔你可真孝顺。”关小言冷嗤嘲讽。
“呃……我刚才那是太生气了。”关铁成理智回归，强行解释。随后他又蹲下身子，眼睛一撇身后，故意大声说：“妈，你咋胡说嘞，我啥时候让你偷大哥家东西了。”
“呜呜……”李老婆子急急摇头，肿成发面包子的嘴迫切跟儿子解释：“补思（不是）……笑间认原亡窝（小贱人冤枉我）……”
“哈？你说啥？这些都是你自己要干的，跟我没关系……行，我知道了。”
关铁成满意地站起身，对所有人道：“你们看，妈刚才说了，那些都是她自己要干的，我不知情的。”
努力瞪大鱼泡眼的李老婆子着急：……！！
“砰！”
关有德震怒踢开凳子。
“关铁成，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你把大家当傻子吗？”
关有德气得痛彻心扉，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侄儿居然会变成这样。
关铁成坚定贯彻死不承认，厚着脸皮喊冤：“大伯，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情。”
关有德忽然沉默，一股厚重的无力感袭来，让他疲惫。
片晌，关有德垂眸摆摆手，叹了口气无奈：“别说了，啥都别说了，分家吧。”
关铁成心神一震，变了脸措手不及问：“……分、分啥家啊，这家不是早分过了吗？”
关有德没有理睬关铁成，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忽然恢复往日沉静，面朝大家，敲敲桌面犀利说：“以前老话常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你们家兄弟三人，从小到大，我也算看了不少，你们的亲妈李氏确实格外偏疼关铁成这个幺儿。以前我总想着父母恩情比天大，不能影响你们兄弟感情，可现在……”
关有德顿了顿，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老婆子继续道：“但若有人想做搅屎棍，破坏我关家的安定团结，我关有德第一个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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