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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李老婆子努力睁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震悚极了：干啥干啥，要休了她呀！
“我看你们母亲这么轮来轮去也是麻烦，一个儿子家还没住热乎呢，就到另一个人家里去。依我想，从今天开始――
李氏就此长住小儿子关铁成家里，以后一切的吃喝拉撒睡，由幺儿关铁成一人负责，直至送入祖坟。你们没有异议吧？”
关有德着重看向关铁正、关铁忠二人，询问他们意见。
“凭啥！我不同意！”关铁成立马跳脚。
关有德冷冷一瞥急躁躁的关铁成，毫不客气训斥：“没规没矩的东西，两个兄长还没表态，轮得到你开口！”
“……”关铁成微睁双眸，总算感受到自家大伯当年民兵队长的气势。
“铁正、铁忠，你们觉得怎么样？”关有德再次出声询问，语气好了不少。
从懵逼中来到懵逼中去，到现在都不知道咋突然要分家的关铁忠，拿眼瞅瞅坐在对面神游天外的亲大哥，斟酌说：“那啥……大哥同意，我就同意。”
“嗯。”关有德点点头，看向关铁正问：“铁正，你咋想的，同意不？”
听到有人喊自己，关铁正从天外归来，慢慢单手撑头，看着关有德认真道：“那老娘死了以后的出丧费咋说，是包给老三一人，咱两家直接过去吃个饭呢，还是帮着张罗张罗？”
“……”关有德一顿，显然没想到关铁正会想那么……深远。
不过今天这分家就得一次性分好，啥事都讲清楚，免得以后争议打架。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去。关有德拧着眉头，开始思考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分配。
自从听说要把老娘丢到他家常住，心里特气恼的关铁成忍不住又跳出来，指着自家大哥气愤嚷：“好你个关铁正，妈还没死呢，你就张罗给她办丧事，到底是何居心？”
关铁正慢悠悠扭过头，望着关有成幽幽道：“咋的，你能保佑咱妈不死啊？”
“……”
关铁成难得被亲哥怼得语塞：听听，这叫啥话，他又不是死人，咋能保佑其他人？
“噗……”王素芬躲在后头噗嗤一笑，发现今天关铁正出人意料的有魅力。
其实，也不想这么有魅力的关铁正，瞄了眼和重外孙打架打得鼻青眼肿的亲娘，心中轻叹口气：唉，难呦！事情已成定局，再不积极点，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针对铁正提出来李氏的丧葬事，你们兄弟几个是咋想的？”关有德心中想出个模糊的大概，准备听听其他意见。
生怕要成定局的关铁成赶紧先一步站出来，梗着脖子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亲妈，肯定要分摊。”
关有德无声瞟了关铁成几眼，然后看向关铁忠问：“铁忠，你觉得如何？”
关铁忠迷糊地摸摸脑袋，嘴里憋了憋：“那个……大哥同意，我就同意。”
“……好的。”关有德直接看向关铁正，“铁正，你怎么说？”
关铁正拧拧眉，忧愁地长叹口气：“其实丧葬费都是小事，主要这些年，咱们三个每年给粮给钱，我妈手里肯定有好多好多棺材本，这都要分家了，还不得拿出来给我们兄弟三个分分？人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妈可见不得咱兄弟三个受苦。”
众人：“……”
关铁成气得头顶冒烟，奔到李老婆子身前，愤愤不平指着关铁正：“妈，你看清了吗？你还没死，你的好大儿就在惦记你的棺材本！”
李老婆子连连点头，同仇敌忾，用她那眯眯眼使劲瞪着自己生的“白眼狼”。
“咳，照理说分家，是要将父母所有钱财平均分给儿女的。当然，要是有愿意承担赡养责任的，可以继承大部分钱财。”关有德补充道。
关铁成听着微怔，脑中思量开来：老大说的不错，老娘手里绝对有钱！当年分家就分给她一份，还有这些年老大老二孝敬的，虽然自己没怎么给过，但他们给的钱粮是一笔不小数目，要是都给他……就可以把儿子赎出来了！
关铁正眼睛一亮，恨不得当场高吼一声“老娘他来养”！
这边，关铁正向关有德请求：“大伯，我是老大，按道理就该我侍奉爹妈。这样吧，也别给老三了，只要我妈把她棺材本给我，我连丧葬费都不要底下两个弟弟出。”
对面的关铁忠看亲大哥表了态，紧跟步调说：“大伯，我也养，妈跟我。”
盘算好的关铁成一看自己不过打个岔的功夫，就都跟自己抢老娘，顿时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比大家高几个音嚷：“不行，妈最爱我，她跟我住的最舒服，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
关铁正撇撇眼，轻嗤一声扭头就和关有德说：“大伯，让妈跟我，以后她所有的吃喝拉撒我全包，我不要底下弟弟出一分钱。”
关铁忠跟个跟屁虫一样道：“大伯，我也是，妈花的钱都我来掏。”
“你掏屁掏！”关铁成急眼地拱开关铁忠，握住关有德的手，言辞切切表忠诚：“大伯，让我来养妈，从今儿个起，妈所有的事都我来操心，哪怕以后病了瘫了，我给她端屎端尿，花钱治病，不要两个哥哥操一点心。”
“好、好……”关有德似乎是被关铁成说感动了，抓着他的手连拍好几下：“铁成，还是你最诚心，这样，咱们立个字据，你妈就归你养了。”
关铁正心花怒放，嘴一咧，激动笑出声：“得嘞，大伯。”
角落里的李老婆子眼底焦急，拿自己的小细缝拼命冲幺儿使眼色：“呜呜……二噗摇（儿不要）……”
可惜，关铁成连亲妈眼珠子都看不见，更别提里头想表达啥了。
关铁成装模作样地拍拍老娘肩膀安慰：“妈，你先别说话，等会儿就能跟我回家了，回家我给你拿鸡蛋敷奥。”
有口难言干着急的李老婆子：不是的，儿你听妈说呀……
字据很快拟好。
关铁成生怕几人会反悔地快速签上自己大名，一式四份，还附带关有德这个见证人的签名，可谓郑重的很。
笔落契成。
关铁成神清气爽地吹吹手里字据，转身搀起李老婆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故意说：“妈，收拾收拾咱回家，把钱都带上。”
李老婆子跟个瘟鸡似的走在关铁成身旁，肿成包子的脸上看不出她心底的忧伤。
这边，关铁成迫不及待问：“妈，这些年你都攒了多少棺材本了？”
李老婆子哆嗦地举起五个手指头。
关铁正眉毛一耸，先按最坏结果猜测：“五十？”
五十也可以了，能把他家关才救出来。
李老婆子欲哭无泪摇摇头：“……噗思（不是）。”
关铁成脸上惊喜，看着亲妈惊呼：“啥，五百？”
哎呦，那么多，值了值了！
李老婆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张大嘴清晰说：“五块。”
关铁成呆住：“……”
啥？五块！！！
第48章 硬气挨打
怎么可能就五……块？
关铁成来不及惊愕和后悔，只觉得自己十分想不明白：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太，平常咋花的钱，这么些年就只存到五块！！
关铁成恼火地甩开李老婆子手，生气质问：“妈，钱呢？你这些年咋花的？都花哪儿去了？”
一连三问，逼得口齿不清的李老婆子心急如焚指指嘴巴：“啊……窝嗦不请粗啦（我说不清楚呀）。”
关铁成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当场把亲娘丢出去。
实在愤怒，关铁成丢下老娘，自顾自往前走着。
“关铁成，你干啥呢！”
关有德从后踱步而来，两眼如铜铃瞪着关铁成，出声提醒加警告：“别忘了你刚才签了啥，要是敢毁约，别怪我不客气。”
“咋能呀，大伯。”关铁成干笑着过去搀扶老娘，挤着牙说：“来妈，你慢点，咱回家。”
身后，关铁正慢悠悠地从堂屋出来，开口留人：“慢，铁成，咱俩赔偿还没谈呢。”
关铁成睁大眼睛：现在他要是还不明白刚才是老大给自己下的套，那他就太蠢了。
“啥赔偿？”关铁成咬碎一口银牙，满脸反感。
关铁成毫无芥蒂拉起亲弟弟，带着他在院子里绕一圈，边走边说：“铁成你看看，大哥家这院子，都是妈打架弄坏的！照理说我不应该问你要这个钱，但谁让现在妈归了你，她惹事得你来擦屁股。这样吧，我家小宝的医药费你就不用掏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赔个几块钱意思意思就成。千万别告诉你嫂子奥。”
“……”
关铁成气得胸口滚烫，今天才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个当大队长的亲大哥手段。
“凭啥！老娘弄坏的东西你也要算账，你是掉钱眼里了吗？”关铁成梗着脖子不忿叫嚣。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关铁正也不生气。他抬手擦了擦，淡定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这已经够给你面了，否则就我家小宝的医药费，能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李老婆子一听，急匆匆跑来揪着关铁成的衣服，连说带比划：“么又（没有）……笑砸综么死（小杂种没事）。”
关铁成烦躁挥开，怨怒地瞪向害他栽了个大跟头的李老婆子，破口大骂：“人没死就不用赔了？妈你有没有点长辈样，跟个小屁孩打架还下死手，那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去了！”
李老婆子不敢置信连连后退，有口难言，委屈地想流泪。
吼完似乎出了些许恶气，关铁成把目光从亲娘惨不忍睹的脸上挪开，拧眉深思：照亲娘的伤来看，关小宝八成伤得更重，若真赔钱，把家底赔进去都有可能。他救儿子的钱还没着落呢，哪能给老娘赔钱？
关铁成松松领口，眸子一狠，转身说：“妈，人是你打的，东西你砸的，要赔钱得你给。你手里不还有五块钱嘛，这事你自己和大哥商量，都是亲母子，该赔多少就多少，我不参与，等你处理好了再回家。”
话都说不利索的李老婆子：……！！
关铁成推卸完，直道“晦气”得避开离远。
关铁正见状微微一笑，真的走过去和亲妈说：“妈，你看坏了那么多东西，总得赔个三瓜两枣吧，不然可说不过去。”
李老婆子恨恨地抬起自己的“发面馒头”脸，心里总算看明白了――
这个白眼狼还是在惦记她的棺材本！！
就五块钱的棺材本他也惦记，可真是不要脸。
李老婆子举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含糊不清凶狠说：“左门，义块多么又（做梦，一块都没有）！”
“啥，一块两毛六，那可不够！”关铁正故意大着嗓门乱叫：“妈，你这就不诚心了啊，把我家院子砸成这样，不说别的，就那腌菜坛，还是我家素芬陪嫁过来的，现在要寻摸到那么大的多难，你一块两毛六就打发了，也真好意思。”
李老婆子气得瞪大两眼，细缝眯眯眼变大成绿豆眼，恼怒极了：“方皮（放屁）……是义块千抖毛又（是一块钱都没有）！”
“哦，原来是十一块七毛六啊。”关铁正默默呢喃，恍然大悟点点头，对亲妈满脸抱歉：“我就说我妈平常那么大方的人，老三家想要啥都是她掏钱，没道理就赔一块二毛六那么点，敢情是我听岔了，真是对不住了妈。”
李老婆子一噎：“……”这白眼狼尖酸谁呢，她为铁成花钱她乐意！
李老婆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得干脆背过身去。
见亲妈不比划了，关铁正假作叹气：“诶不如这样吧妈，咱取个折中数，五块咋样，不多不少正正好。”
李老婆子：“……”，正好个屁，她总共就五块钱。
一旁，听了一大圈都嫌累得慌的关有德，实在不想见二人纠缠，一锤定音道：“五块就五块，谁也别废话。时间不早了，铁成你先垫上，反正你妈的钱都是你的，你们俩谁出都一样。”
躲得远远还被拉出来买单的关铁成：……
“妈，你还不快给钱，我们这出来的急，没带钱。”坚决不出一分钱的关铁成，反过来催促亲妈。
“……”李老婆子又气又恨，恼得浑身直抖。
她急促喘息，颤颤巍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旧手帕，不舍又心疼地哆嗦着手打开，露出一沓零零散散的纸币。
关铁成从李老婆子手里抢过，随意一数交到关铁正手里，顺势嘲讽道：“大哥，你可得省着点花，这都是妈的棺材本，小心折寿。”
关铁正大方收下，摆摆手不屑：“你用了那么些年都没事，我就用五块钱还怕折寿？”
关铁成：“……”
说，说不过；打，打不得。
关铁成负气一甩袖，气冲冲对亲妈、媳妇吼：“走，回家！”
关铁正目送三人走远，刚转过身，却被王素芬吓一跳。
王素芬目露满意地看着今天特给力的老伴，摊摊手，语气格外温*柔：“拿来吧，孩他爹。”
关铁正：“……拿什么啊？”
“哎呦，你那手里不是吗？”王素芬嗔怪地轻推了关铁正一把，这死老头，夸他两句还拿起乔了！
关铁正：“这是我妈的棺材本哪能给你？我准备替我妈存着的呢，免得被关铁成那混账全骗了去。”
王素芬笑容顿僵：……好个关铁正，她还以为人转了性知道替家里着想，感情还是为了他那混蛋老娘！
王素芬骤然沉下嘴角，心灰意冷转过身。
关小言蹙起眉，本想说些什么，但瞥见关有德目露满意地微点头，抿抿嘴赶紧追上亲妈。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俩也回去了。”关有德揉揉额头，一晚上被闹得头疼。
“大伯，真是麻烦你走这趟了，本来想着请你过来坐坐的，谁成想会闹出这种事。”关铁正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关有德拍拍侄儿肩膀，眼里波光涌动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简单说了一句：“你是个好的。唉，委屈你了。”
关铁正连连摇头，敛去眼中种种想法，声音微哑：“不委屈的。”
在门口驻足停留片晌，看着关有德夫妇俩拐角转弯，关铁正脸上的难过顿消，转身大步匆匆。
“嘿，小宝。”关铁正打开两个儿子的房门，倚在门上对外孙笑眯眯地招招手。
被关在屋里正是无聊的关小宝，眼睛一亮越过两个舅舅，跑到外公身边开心叫人：“外公～”
关铁正听得甜蜜，弯腰抱起关小宝亲亲，然后从口袋掏出一沓钱，塞到他小衣服兜兜里，又往下使劲摁了摁。
一旁，身上从来就没超过五毛钱的关磊关义眼都看直了。
关铁正抱着小外孙晃啊晃：“我家小宝今儿可真棒，打得太姥落花流水，把这些钱给妈妈，让她去买好吃的给补补。”
一听要补补，关小宝乐得小嘴翘老高，急急晃荡小腿要下来。
关铁正顺势放下，看着他“哒哒哒”奔向厨房，转过脸那刻，看向两个儿子的神情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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