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站稳的朱永进急忙插进来老好人打圆场:“陶师傅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伤和气……”
“朱主任你别拦着,看他敢和我动手不。敢在办公室闹事,我看他是想吃处分!”高大明抬高下巴大步进屋,一眼不错盯紧陶铁不放,语气挺冲:“我们厂子人多,房子少,名额都是优先提供给有贡献、资历深,要不就是家庭情况实在困难的同志,就你有哪一点符合!”
朱永进紧跟附和,脸上全是眯眯笑:“对、对,这两年房子紧缺,大家都等着呢,陶师傅别说你,就我家那房子还是排队等了大半年才轮到的呢。”
陶铁怒喷,以一敌二:“滚蛋,别拿你跟我比,我不是你那等没用的人!”
朱永进:“……”
陶铁无视对自己一脸敌视的高大明,跟朱永进讲:“你自己说说,那些条件我哪样没符合?论贡献,要不是我在食堂兢兢业业,厂里工人能吃饱喝足卖死力干活?
论资历,你当后勤主任才几年,我当食堂主厨都多久了,资历不高?
论家庭困难,谁有我困难,现在还住在老丈人家里,一家三口白吃白喝,总有人跑来问我是不是倒插门,要不是我脸皮厚,早一头撞死在你办公室门口喽!”
朱永进听得眼前一黑,哆嗦着苍白嘴唇,差点没被气死过去:胡搅蛮缠!胡搅蛮缠!工人干活又不是你发的工资,一天做两顿饭算个屁!
他朱永进在这厂里从一个小工人荣升至后勤主任,十几年勤勤恳恳,谨小慎微,你个一直不挪窝的破厨子也好意思比资历?!
还、还撞死在他办公室门口……别人说你倒插门,凭啥撞死在他门口!!!
朱永进眼睛气红了,脑袋更晕了,嘴角抽啊抽的好像要中风。
不同于朱永进处处充当和事佬,天天一副老好人的行事作风,一向强硬的高大明拎过一张椅子“砰”得坐到办公桌前,厉声说:“要是我没记错,你已经四年没来上班,当初你报的是病退,要不是上头有人发话替你留着空,你现在连厂大门都进不来,还好意思在这里要房子,真是不知所谓。”
见有人发话,将左右逢源刻进骨子里的朱永进脑子立刻清明了,发挥长处一唱一和:“陶师傅这样吧,我给你登记一下,咱们按流程排队,你放心,每个人都能轮到。”
陶铁:“……”放你娘的狗屁,就知道这老滑头也不是啥好人。
呸,以为就你们有道理!
陶铁盯着高大明正声道:“我凭啥不能要,我就问你我现在是不是厂里一份子!四年前我在这里,四年后我还在这里,这四年我名字在花名册上没除去,说明我这四年一直在这里。房子是四年前我凭贡献凭资历申请到的,四年后的我来拿,你们凭啥拖欠我四年前的房子,不给四年后的我。”
啥、啥、啥?
俩人被绕得晕头转向。
但坚决不给房!
这次朱永进脑子倒是转得挺快,推脱:“陶师傅,不是我不帮你忙,实在是我做不了这个主呀,最近两年单位房紧张,厂长把名额卡得死死,不许特事特办,大伙儿都是老实排队领房的,没道理为你一人开后门。”
见陶铁开口又要说些什么,朱永进赶忙又说:“而且,四年前后勤主任不是我,我不晓得你房子的事。这样吧,你把当年的后勤主任找来做个证,若是情况属实,咱们一块儿去厂长面前说说,让他给你特批。”
特批……我看你是要遭雷劈!
陶铁眼冒火星:上个后勤主任早去年秋天得病死了回老家安葬,他就算现在连夜坐火车去扒坟都赶不及。
高大明冷冷一笑:“朱主任说得没错,凡事都要讲人证,不能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啥是啥。”
“……”没有人证的陶铁扭头瞪向朱永进,见他一脸“没错就是如此”的笑意。
这是打算死不认账!
“行,你们等着,我去找人。”陶铁气呼呼摔门离去。
被甩的木门撞得“哐哐”大响。
朱永进看得心底发颤,等听不到外头动静后忙问身边高大明:“高科长,他要真找来人我这房子给不给?我这已经承诺给厂长他小舅子一套,你女婿家一套,没有多余的份额了。”
高大明看不惯朱永进遇事就惊慌的胆小性子,翻了个白眼粗声说:“怕什么,人都死翘翘埋了,他难不成还能去阴间拖个鬼来对质。”
朱永进一蹦三尺高,急赤白脸吼:“哎呦呦,高科长这话可不兴说!”
如今反对迷信,说啥阴间、鬼的怪吓人。
高大明嫌弃地撇过一眼嗤笑,“呵。”
――
出了厂大门,陶铁双脚像被胶水粘上,一条柏油马路长又宽,却不知道该往何处。
来之前信誓旦旦说一定能搞到房子,现在空手回去,应该会被打死吧!!
陶铁汗毛抖了抖。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后勤主任死的太不是时候了吧?
陶铁嘴巴翘翘:不行,他得找证人去。
陶铁急匆匆坐上发往市里的大巴车。
……
简单又朴素的办公室内,丁爱山头未抬:“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怎么来了?”
陶铁愤愤拉开丁爱山对面的木椅,开口干脆:“四年前厂里要分给我一套房子这事你知道不?”
丁爱山一愣,回想一下后点点头:“是有这事。”
“你知道就好,走,跟我去作证。现在厂子里竟是些偷奸耍滑的东西,偷偷贪掉老子房子名额!”
“你坐下慢慢说,别一来跟个炮仗。”
“这还要说啥,你快跟我走,再晚人就下班了!”陶铁火急火燎,真是有房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丁爱山无视陶铁的暴躁与心急,带着山崩颜色不改的淡定,不急不缓道:“你把情况跟我说说。”
陶铁憋了一肚子火,只能坐下来说说,“我和小言要带孩子搬出来住,我去找厂里拿我结婚时就说好的单位房,结果那狗东西跟我说四年前申请的单位房不做数,要找人证明,要不重新排队申请,你说可不可恶。”
丁爱山一边听一边点头:“是,这四年你不在厂里,没道理为你保留房子名额。”
“……老东西你站哪头的!”
“你当初没有拿房,也没跟人交代推迟,名额作废没有问题。”
“吱――嘎――”
陶铁从椅子上跳起,不敢置信瞪着丁爱山,嘴角抽半天提醒:“当初厂里的事都是你帮我处理的!”
“对。”丁爱山点点头,依旧云淡风轻:“我昧着良心帮你保留工作已经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再帮你要个房子,我就是犯大错。”
陶铁:“……”对,你清高,你骄傲,你为人民好周到。
“再说你要啥房子,我那儿其余两间房空着,你直接带小言和孩子过来住不好?”
话满满好意,但不知触动了陶铁哪根神经,他跳得比刚才还高,大吼:“老光棍,想当恶公公磋磨我家小言,没门!”
丁爱山心头一梗:“……你胡说八道什么!”
陶铁“咣当”坐下,以一副过来人的目光摇头叹息:“老丁头,你没成过家不懂。”
丁爱山:“……”
陶铁好心分享经验:“这年头矮人一辈的女婿儿媳不好做,像我,天天被小言她妈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个不如意就被赶出门,连个铺盖都不给。不是亲生的就难招人疼,你说说,我吃过的苦怎能叫我家小言再吃?”
丁爱山:“……”
说着,陶铁羡慕起来:“老丁头,你看你多好,现在找个二婚带娃的,直接让人家叫你爹,都不用孝敬丈母娘。”
“……”
看着陶铁那一脸真心实意的艳羡,丁爱山太阳穴一跳一跳:他们话题到底是怎么歪到这儿的!!
丁爱山的后槽牙又酸了,头也疼:“你还要不要房子了?”
陶铁理所当然:“要啊。”
“要就闭嘴!你去厂里登记排队等分配,房子我给你找,租金也不用你付,从我工资里出行不?”
陶铁低头想了想,那倒不错,横竖不用自己花钱,跟从单位白领的房子一样。
“行!”陶铁高兴起来了。
“你先回去,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通知你。”丁爱山心累地揉揉额角,说得如释重负。
陶铁坐着没动。
丁爱山一抬头,暴躁:“你咋还不走?”
陶铁瘪瘪嘴:“我跟小言家里说好今天一定拿到房子,现在没有房子我不敢回家。”
丁爱山一时顿住,内心百感交集,忽地升起一股无名子酸涩,嘴上却是嘲讽:“哼,原来也就那么点出息。”
陶铁转身大爷似的瘫倒在椅子上:“快点找吧,年纪大麻利点,磨磨蹭蹭一天也不知道都干了啥。”
丁爱山:“……”小言家咋没打死你!
――
月上枝头。
炎热的空气中终于飘来几缕凉风。
王素芬急躁地在院里院外来回走着,看到过来找自己的关小言心焦说:“你说陶铁是不是又跑路了?他奶奶的,让他下午去厂里拿房子,如今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就知道这短命鬼不安分,以前看不上他的时候咋赶也不走,如今脸色好点倒开始夜不归宿。小言,这次你别拦着,妈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只干成小事就学会拿乔,以后还了得!”
关小言默了默:她倒是没想拦着,只是……
“妈你确定他不是因为没拿到房子,所以躲在哪里不敢回家?”
“……”王素芬的骂声戛然而止,人比刚才更恼火了。
哼,要是没房子,看她不打断他的狗腿!
第62章 饕餮惶惶
“汪汪汪……汪汪汪……”
夜半时分,村口的狗接连吠到村尾,此起彼伏,差点把整个大队吵醒。
陶铁气得又从村尾走到村口,将所有嚎得撕心裂肺的狗教训一遍,吓到它们瑟瑟发抖不敢动,这才气呼呼跑回家。
一群没眼力劲的笨狗,以前晓得躲自己远远的,今天咋毛病兮兮骂自己。
哼,没要到房子,连狗都知道他心虚了来欺负自己!
陶铁越想越委屈,恨不得转身去山里凑合一宿。
到了家门口,院门果然关上了,陶铁也不意外,他两脚一拐,挺有经验地翻身上墙。
四周黑通通一片,“砰”,轻轻一声,陶铁轻巧跳下,脚踩泥地。
“咔――”
拉电灯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好清晰。
下一秒,正中间的堂屋霎时恍如白昼,亮得都晃陶铁眼睛。
他心一惊,再一凉,然后见到了丈母娘。
陶铁:……
王素芬木着脸坐在堂屋四方桌前,冷冷掀过眼皮,声音不大但却杀气四溢:“回来了?”
陶铁被血脉压制吓得一哆嗦,点点头:“嗯……妈你、你还没睡呐!”
王素芬并不鸟陶铁的话,垂眸扫过桌上自己精挑细选的粗棍子,问:“房子拿到了?”
陶铁跟着看过去,一晕:……这比当初打俩小舅子的还粗,结实!
陶铁下意识两腿一夹,心虚摇摇头:“还、还没有……”
王素芬立马要拿棍子。
“不过厂里答应帮我找个房子,免费的,租金他们付。”陶铁急急说道。
王素芬的手放下了,轻抬下巴示意继续。
陶铁擦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心里凉津津地编瞎话:“厂里最近家属房紧张没名额,不过妈你别着急,领导们说我资历深,贡献大,家庭情况又困难,决定帮我租个房,不要钱走公账。妈,你说这样成吗?你要是觉得不行,我现在回去找领导说我就要房!”
“哎等等……”王素芬连忙唤住陶铁,脸色比刚才缓和不少,却还是冷硬说:“房子啥时候租下来?你别一拖拖个两三年糊弄我!”
“妈,你放心,晓得我为啥这么晚回来不?我压着领导租房去了,地方就在八大弯那里,妥妥的小洋房,我看了,比家属房那破楼不知道好多少。”
陶铁把丁爱山对自己讲的地址说出来,其实他还没见到,也不知道房子到底长啥样,不过他心里估摸着应该不咋样,不然为啥住洋房的有钱人还出租房挣钱,肯定不是啥好住处!
也不知道老丁头托谁找的?奇奇怪怪不靠谱。
“八大弯的小洋房!”王素芬惊了。
“对呀对呀,那洋房可漂亮了,妈你看了绝对喜欢,等我和小言安顿好了请你去住。”不管房子长啥样,大饼先画够。
“你们小俩口过得好就成,带我一个讨人嫌的老婆子干啥。”王素芬笑得合不拢嘴,哎呦,这一辈子她还没住过小洋房嘞。
陶铁赶忙摆手:“不嫌不嫌,妈你尽管去住,明儿我带小言去瞧瞧,她要是不满意我让领导再找。”
“小洋房还不满意,我看她是想上天!”王素芬眼睛一瞪,想起女儿平时的做派,立刻和陶铁站在一处推心置腹:“以后有事你也硬气点,小言她就是个死犟脾气,你跟她好好说,像这小洋房是一定要住的,你别学她假清高。G,这房子真不要你们出钱吧?”
“不……要,厂里全出。”
“那就好、那就好。”王素芬拍拍自己跳得过于激动的心口,好好揉了把脸清醒一下,“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睡觉,明天早起和小言去看房。”
“好嘞!”陶铁声儿答得挺大,心却暗暗发慌,慌得麻爪。
一个下午能租到什么好房子?明儿洋房要是破破烂烂有问题,难道要跟小言说他审美不够,或者被屎糊了眼,还是天黑没看清?
陶铁回房的路走得更惆怅了。
――
“喔喔喔!”
大清早,公鸡准时打鸣。
以往陶铁最喜欢天亮了,因为可以吃早饭。
可今天他却很不欢喜,愁得连早饭都不太想吃。
他昨晚一夜没睡,想了一晚上的理由,觉得等会儿见到小言先表明自己见识太少,眼光不好,给她做好心理准备。
怀揣这份小心思,陶铁慢腾腾爬起身,又慢条斯理穿衣裳。
旁边,直到现在还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小哥俩睁开眼,每日例行一瞪占了房间又占床的便宜姐夫,然后各自掀被子穿衣服起床。
关磊暗戳戳拿眼茸沤裉於作格外缓慢把头发捋了七八遍的陶铁,腹诽:扭扭捏捏扭个啥,又不是大姑娘上轿要出嫁!不就是去看房嘛,搞得像舍断头发要出家!
“你啥时候从我们屋搬出去?”关磊忍不住问。
陶铁放下被自己撸得油光水滑的毛发,看向两个小舅子说:“急啥,跟我住亏待你啦?”
亏不亏待另说,这人老是三更半夜回来,每次都把关义扔他床上,一下子得罪兄弟俩,谁都很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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