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言扭头忍仗一眼,又说:“大娘,你告诉我个数,这钱是丁首长替我们垫的,以后我们要还的。”
白老太说:“每月十块钱,外加5斤粮票。”
关小言听得倒抽一口气:……嘶,这么多!
一看关小言神情,白老太就知道她嫌贵,很不好意思:“我本来打算收五块钱外加五斤粮票,但丁首长不同意,说房子值这个价,今儿早上派人把钱送过来。”
说着白老太似是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翻起衣裳口袋,慌忙从里掏出几张带着体温的钱票,两手捧着送到关小言跟前,面容忐忑:“闺女要不这样,我把多余的五块钱给你,你一起还给丁首长,我知道他是想照顾我,但哪值得……”
白老太话音逐渐降低,越降越低,嘟嘟囔囔的听不清。
陶铁眼睛猛地瞪大,左看右看,惊觉有瓜。
关小言看着白老太手掌心里叠得整整齐齐连纸角都抚得平滑的纸票,余光鹊侥撬皲裂粗糙的手,说:“大娘您先把钱收起来,还与不还不应该由我做主,得和丁首长说一声。”
白老太思考一瞬,觉得有理,于是收起钱。
楼上空空荡荡也没什么好看的,关小言与白老太相顾无言,决定下楼离开。
走到楼梯口,关小言看见那把路堵的严严实实的破桌不忍直视头疼,回身催促:“快搬开。”
“好。”陶铁跺跺脚一提气,顶着桌子向前一步走,扭头笑容灿烂,“小言你先走。”
关小言:“……”
――
出了小洋楼,关小言也顾不上陶铁之前的瞒报,跟他道:“一会儿你去找丁首长,让他把钱收回去,我们租房子怎么能让长辈掏钱。”
陶铁不以为意,又眨眨眼:“没事,老丁头每月津贴那么多,又没媳妇又没娃,那多钱留着干啥!再说了,小言你没看出来老丁和这老太太关系不一般啊,啧,那么多年光棍都混过去了,临了临了还夕阳红准备给我找个‘后妈’,也不知道二婚家庭的孩子难不难当,那老太太改嫁带不带娃呀,以后不会要争宠吧……”
陶铁越说越心焦,托着下巴显得忧心忡忡。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关小言:“……”
陶铁想了想一咬牙:“不行,我得去找他说道说道,就算当了继父、继爷爷,也得一碗水端平,我就不提了,毕竟我大了,但咱家小宝该有的零嘴不能少。”
说着他兴冲冲要往城里去,又想到什么转身从关小言手里抱走娃,吩咐她:“小言你先回家,我去找老丁头说道说道,放心,我肯定能为咱家小宝争取到一份零嘴。”
关小言:“……”你人还怪好的嘞!
――
关家田里。
还没到中午下工,今儿关铁正已经跑了好几趟茅厕。
也不知道孩她妈早上红薯粥里放了啥?蹲在茅坑上的关铁正揉揉蹲麻的腿冥思苦想。
忽然,隔壁茅厕进来两个女人,关铁正听着有点像二狗媳妇和他三弟媳妇范爱萍。
本来关铁正一个大男人是不爱听她们女人鸡零狗碎事腌H事的,可谁知听着听着,一墙之隔的女茅房里竟聊起了他家的事儿。
关铁正一双眼睛瞪圆,偷偷竖起耳朵――
“爱萍,你大伯哥家那外孙子真那么狠毒,打死你家老太太?”
范爱萍蹲在二狗媳妇后头的坑上,声音有一瞬间尖锐,激动讲:“那可不,我婆婆以前身体多好!自从那天去我大伯哥家被打了后,当天夜里就发高烧,铁成和我呦,急得衣服都没穿齐整连夜跑出去买药,买回来又火急火燎熬上,可药咋吃都不见好,我们是日也操心夜也操心,跟在床边日日夜夜伺候,也只能眼睁睁瞧着我婆婆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最后熬不过去走了。你说,凶手不是那小王八羔子是谁?”
“你放屁!”隔壁关铁正忍不住叫骂,隔着一堵墙,从男茅房传到女茅房。
范爱萍和二狗媳妇同时一惊,撒一半的尿被吓回去。
关铁正怒气冲冲拎拎裤子,从茅房的土坑上跑出来,正想往里冲呢,脚一顿被挂在墙上木牌的“女厕所”三个字挡住,他想了想,转身又冲进男厕所跑到共用的露天围墙根,对里面吼:“范爱萍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铁成撕烂你的嘴!”
范爱萍闻言撇撇嘴,抖了抖后拎起裤子系腰带,心里不屑一顾:这话就是她男人让她传的,还敢说让她男人撕烂她的嘴,呵!
想着,范爱萍不由怨恨起前段日子她家关才因为关小菊那个小贱皮子被李家拖回去打一顿又倾家荡产赎回的事,全赖关老大家里掺和,否则她儿哪会遭这么大罪。
依她说也怪那个死老婆子,你直接把关小菊那小贱人绑了送到李家,在那过一夜,名声一坏啥不成,非把李家人引到老大家去偷粮,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吗?
范爱萍心头火足了,也不怕这个平日里威严森森的大伯哥了,呆在女厕所里隔墙嚷:“就你家关小言生的坏胚子把老娘打死的,关铁成也知道,你喊他来,看他敢不敢撕烂我的嘴!别以为你是大队长我就怕你,你来啊,你到女厕所来抓我啊,让大家伙都看看关家大队的大队长老不正经,跑到女厕所追自己弟媳妇。”
“你……”平日只靠瞪眼就能威吓一大半人的关铁正词穷了,两眼对着土墙干瞪瞪,“呼哧呼哧”喘粗气。
隔壁范爱萍还在吼,边吼边扯自己衣裳:“你来啊,你来啊……救命啊,天呐,关家大队长在女茅房对弟媳妇耍流氓……”
关铁正气炸:“……”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无理搅三分,他家王素芬跟她比起来,活脱脱就是个讲道理的有素质好女人。
关铁正后退三步,解释:“范爱萍,你别胡说八道,我在男茅房。”
“啥,你要爬土墙……天啊,救命啊,关铁正爬茅房偷看他弟媳妇撒尿啦,有没有人评评理呐……”
关铁正:“……”
一旁的二狗媳妇被这个场面搞傻眼了,她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后撤到茅房门口,一溜烟跑出去……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王婶子,大队长被他弟媳妇堵在茅房说耍流氓啦!”一路跑一路喊,差不多临近茅厕和到关家一路的人都被她惊起来。
索性关家离上工的田不远,几分钟再加上沿路呼喊,呆在家准备煮午饭的王素芬被大伙们喊出家门,与一路狂奔过来的二狗媳妇面对面碰上。
光听大伙儿说出事了的王素芬不明所以问她,“你喊啥呢?出啥事了?”
二狗媳妇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高声道:“大、大队长在茅房和他弟媳妇吵架……婶子你快去看看吧……”
王素芬一震:“啥!”
茅房也能吵出架,她家铁正啥时候这么“能干”啦?
带着呼呼啦啦一群人,王素芬跑到为大伙儿上工开辟出来的临时茅房,不大,除了几个坑位上方搭了个茅草棚遮遮风挡挡雨外,中间用土露天砌了道土墙算是隔开男女,此刻里里外外全挤满了人,也不嫌臭。
女茅厕里,范爱萍哭着坐在地上,叫天叫地叫破嗓子:“还有没有天理啊,不要脸的大伯哥偷看弟媳妇撒尿,这样的人居然当大队长……”
关铁正脸上一半红一半青,又气又怒辩驳:“我在男厕,你在女厕,谁偷看你了,别张嘴信口开河。”
“你爬墙偷看我了!”
“我没。”
“你就有。”
“放屁,我没有。”
“……”
王素芬都不屑听这小学鸡吵架,就这两句她也听明白了,直截了当撸撸袖子冲到女厕所,迅雷不及掩耳一把揪住范爱萍头发把人拖到厕所外面,潇洒一扔,骂:“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下面长了花了是个男人都要偷看你,也不瞧瞧自己的破烂样,除了关铁成那个污糟货还有谁看得上?你们自个儿烂锅烂碗配一块得了,少来恶心旁人!还偷看你撒尿,咋的,你撒出来的是铜水还是黄金,怕遭惦记就盛起来带回去!”
“哈哈哈哈……”大老爷们哄堂大笑。
这时关铁正终于敢从男厕出来了,脸色铁青指着范爱萍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我要让老三跟你离婚。”
范爱萍呸了一声:“你才不要脸……”
关铁正:“你……”
“你闭嘴!”王素芬冲关铁正呵止一声。
关铁正讪讪闭嘴。
范爱萍可不在乎,冲他唾了一口:“呸,臭流氓。”
“啪!”王素芬上去就一耳瓜:“你冲谁吐口水呢!”
范爱萍捂着脸不敢置信:“王素芬你个贱人敢打我……”
“啪!”又是一耳瓜:“没礼貌,叫大嫂。”
范爱萍:“你……”
“二狗媳妇过来。”王素芬声音盖过她,抢话:“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和这个没脸皮的贱货一块儿上厕所呢,我家关铁正扒没扒你家墙头看你们撒尿?”
原本还咧了个大嘴巴乐呵呵看笑话的二狗媳妇一听这话不对,立马收起笑说:“没有,大队长咋会趴在墙头看我们上厕所。”
范爱萍看看周围反应脸色一变,大怒道:“二狗媳妇,你别因为他是大队队长你就怕他不敢说实话。”
二狗媳妇急了,一眼瞥过人群中变了脸的丈夫,焦急冲到范爱萍面前骂:“你才不说实话,人关队长好好的在对面拉屎,可没人偷看我,你别自己做贼心虚想的多。”
“心虚啥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问。
二狗媳妇扫了眼问话人,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说:“还不是范爱萍嘴贱说人关小宝打死了她婆婆,人关队长不服气,这才跟她理论起来。”
“嗬……”周围爆发一阵不小的动静,交头接耳。
王素芬手颤了颤,就知道这事捂不住,她狠狠瞪了关铁正一眼,揪起范爱萍衣领唾骂:“老婆子明明是被你们搓磨死的,还好意思赖到我家小宝身上,他一个小人能有多大的劲儿,说打死一个大人你咋不去说书?”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范爱萍咬碎一口银牙,争辩:“就是你家小野种打死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别以为他小就打不死人。”
有人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点点头。
“放屁!你现在让我家小宝打,看打不打得死你!”
“你敢……”
“这是干什么呢,别吵了!”姗姗来迟的关铁成推开人。
王素芬斜着眼,看着终于到来的某人冷冷说:“铁成你来的正好,范爱萍诬赖你哥说他爬墙头偷看她撒尿,这事你怎么说?”
关铁成大惊失色,其实躲在不远处早就知道事情始末的他当即义正言辞否认:“怎么可能,大哥啥脾气性格我不知道,他绝对干不出这事,肯定是这娘们眼瘸看错了,肚子没算计胡咧咧呢。”
王素芬冷冷一笑,对关铁正讥讽一瞥:瞧瞧,你这好弟弟可比你会说话多了,不像你被个娘们堵在厕所里。
关铁正:……
“你家范爱萍还说了,说老娘是被我家小宝打死的,她在外面这么乱传嚼舌根,这事你知不知情?”
关铁成脸板正,连摇头:“大嫂你放心,我回去就叮嘱她,这事咋能往外瞎说,就算……”说着,关铁成没了音儿,微低头隐隐藏藏,欲言又止。
大伙儿看得一咯噔,都道莫非有内情。
王素芬气得猛吸一口气:……这个不要脸的黑心货,她就知道整个关家阴恻恻最坏的就是他。
“三弟你也别低着头搞得像有事,咱敞亮点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老娘是被我家小宝打死的你有啥证据,别因为怕人弯酸你不孝顺老娘把她关在小屋等死就把事推到一个孩子头上,你也不嫌臊得慌。”
“大嫂,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公道,当初你们都不愿意养老娘,是我接回了家,你让大伙儿评评理,我不孝顺我会把她接回家?”
“要不要我把孩他们大爷爷请来说说当时到底啥情况?”王素芬说道。
关铁成不说话了,过了片刻,他语重心长面含悲痛:“大嫂,老娘已经走了,没人能说公道,咱们不要再争论这些。”
王素芬不接招,看穿他嘲讽地说:“你可不就是看着死无对证才往我家孩子头上扣屎盆子?”
“大嫂……”关铁成一脸容忍退让,显得王素芬咄咄逼人。
王素芬气得心口疼,恨不得撕下那张伪善的面皮,怒怼:“我王素芬敢对天发誓老娘是被你们这对贼夫妻磋磨死的,要是不是天降大雷劈死我王素芬,关铁成你敢发誓说老娘是被我家大宝打死的,要是不是你断子绝孙!”
关铁成眼神一厉,翻脸甩袖:“大嫂别过份,我已经够忍让了。大哥,你就让个妇人出来胡搅蛮缠?”
王素芬比他还凶:“叫唤啥,你大哥被你媳妇胡搅蛮缠堵在厕所咋不见你出来说句话?现在知道叫大哥了?关铁成我警告你,以后再让我听到那些个你要断子绝孙的闲言碎语,别怪我让你家真断子绝孙!”
“……哼,我不跟你一个妇人计较。”关铁成撇了眼一大波围观人群,心想刚才那些话也够他们猜疑了,多说不宜,遂从王素芬手里扯过范爱萍,一吼:“走,回家。”
王素芬向地啐了一口,满腔怒火:“呸,什么玩意儿!关铁正,回家。”
关铁正“诶”了一声,诺诺跟在后头,身后是人们的猜测讨论声。
第64章 自力更生
“你看看你做得都叫什么事!”王素芬“砰”得推开院门,气哄哄发火:“现在好了,整个大队都知道咱家小宝‘打死’你老娘,以前只敢在暗里议论两句,现在谁不放在明面上说?”
关铁正理亏低下头,一言不发。
“早跟你说了人言可畏、人言可畏……你不相信,看到了吧,你那三弟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听出来他话锋了吧,明里暗里把屎盆子往我家小宝头上扣。你说你也是,堂堂一个大队长,被个女人堵得不敢出厕所,你丢不丢人?名声还要不要?”
关铁正弱弱辩驳:“我就是怕丢人才呆在厕所不出来,我要是走了,以后不就更说不清,那才损了名声呢。”
“呦,你知道啊!”王素芬稀罕一转身,看着难得露出示弱姿态的老伴,可劲儿嘲讽:“平时在家跟我叫嚣的劲儿哪去了,咋范爱萍说你爬墙偷看她撒尿屁话不敢说?好,就算你嘴笨,那你不会上去扇她两耳光,让她不敢胡咧咧,你把她吓住喽,她还敢说那种害人话?”
“人躲在女厕所呢,我咋进去?”
王素芬一听更来气,指着关铁正鼻子一顿骂:“你就这么点能耐,要是我,还管女厕所男厕所,进去直接把人薅出来一顿揍,管她脱没脱裤子,她不是诬赖你偷看她撒尿,那就扯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好了。”
关铁正今儿被闹个没脸,也不敢在王素芬面前耍横,`着脸讪讪赔笑:“对对对,咱家数你最厉害,今天多亏你了。”
王素芬向来是个顺毛捋的脾气,见老伴服软,她也歇下责怪话头,转口忧愁说:“今天这么一闹,小言他们恐怕得尽快搬出去了,也不知道房子看得顺不顺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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