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以后别再纠结谁请客的问题了。”闫昱恒没多犹豫:“烧烤?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老板又重出江湖了。”
“真的假的?他出山帮孙子忙?”时愿没出息地开始流口水,“我真的好馋他手艺。”
闫昱恒挑挑眉:“当然,走吧。”
晚高峰地铁站,乌泱泱满是人。
闫昱恒走在时愿左手侧,不时虚揽住她的背,以避开旁人的横冲直撞。等上了地铁,他径直走到角落,一手攥着栏杆,一手撑着车厢连接处的墙壁,背对人群,恰好将时愿围绕其中。
他微微勾着背,下巴不时蹭到时愿发顶,虚虚实实的触碰,难以抵抗的靠近。他始终垂落视线,不错目地将时愿高耸的鼻峰、饱满的红唇尽收眼底。
空间逼仄,车厢摇晃。
时愿耷拉着脑袋,随车摇摆,前额不小心撞到他胸口,在黑色针织衫上留下一小块浅白色粉底印痕。
她抬手拍了拍,抱歉地昂起头笑笑;不料竟全然坠入对方眸底。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她一眼看透对方的蠢蠢欲动和昭然若揭的心事。
她呼吸凝滞片刻,依然无法阻止他的气味缓缓入侵,很淡,还算好闻。
地铁在隧道内急速行驶。
光线忽明忽暗,人们互相推挤着,悄无声息间将二人又推近了些。
闫昱恒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心念一动。他侧过头,试探性靠近一寸,又被她气息勾着更近一厘。他鼻尖轻蹭到她的,明明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让人头脑发热,有了不管不顾的冲动。
气息炙热,来得铺天盖地,驱散了周遭的凉气。
时愿来不及思考,凭本能侧过脸,轻推开他:“到站了。”
“哦。”
等车的人们一涌而上。
闫昱恒挠挠头,调整呼吸,自然而然牵住她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别撞着。”他牵了一路,手指不逾距地守在原地,不敢向下游离。他掌心感受着她冰凉滑嫩的肌肤,激动地像个二十出头的傻小子,忍不住朝路人咧嘴笑。
时愿落后一步,没留意到他的神情。太久没坐晚高峰的地铁,她反应不如往常敏捷,有好几次差点撞进陌生人怀抱,又被他轻拽着成功避开。
待上了人行电梯,闫昱恒有分寸地松开手,“人太多了。”
手腕处的余温逐渐消散,时愿扶着把手,扭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头攒动:“二号线真的太可怕了。”
地铁站十米开外,炭火频闪,油烟缭绕。空气里斥满了孜然、辣椒面和一些叫不上名的香料味。
闫昱恒熟稔地和老板招呼,被油烟熏得睁不开眼。他扫见墙角和桌面的油渍,指了指时愿的白色真丝衬衣,面露担忧:“还吃吗?”
美食当前,怎么能拒绝?时愿二话不说解开扣子,将衣服捋顺,叠进了电脑包。
棉质白色打底背心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线条。她穿着清凉,随手扎了个高马尾,弯起眉眼:“衣服重要,晚饭也得吃。”
第29章 我只是临时组员
店铺挤挤攘攘,满当当摆放了几排塑料桌椅。
墙面斑驳,露出灰水泥底色,墙角的壁挂风扇艰难摆头,却只起到排气扇的作用。大家拼桌干饭,缩手缩脚,偶尔用力拽着羊肉串,胳膊肘差点撞到旁人的胸口。
闫昱恒侧身穿过桌与桌之间的缝隙,走到一半又突然转身,指向斜对角,“那桌快吃完了,要不坐那吧。”
“行。”
两个人局促地守在桌边等了一小会,落座时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闫昱恒周到地擦桌,递筷子,随口一问:“今天工作怎么样?”
时愿最怕下班后聊公事,此刻却想试着和他分享真正的烦恼:“新项目刚开始,组员完全是张白纸,经理也靠不住。”
闫昱恒若有所思,不知该如何追问,更给不出实质性安慰。
他的生活向来单一:每天守着实验室那一亩三分地,摇柱子、记录实验数据、设计实验方案,再没完没了写论文、投稿。
人际关系也相对简单,利益冲突有,勾心斗角也有。可搞学术多少需要真本事。他悟性高又勤快,这些年紧紧追随导师,秉承「少说多做」的原则,混得不赖。
时愿没听见下文,自我宽慰般笑笑:“反正工作嘛,就是拿命换钱,再用辛苦赚到的钱去买快乐。”
“哈哈,精辟。”闫昱恒睨着她,缭绕白烟落在她圆润的肩头,朦胧临摹出她的曲线。他定了定神,“我以后应该会继续搞学术。”
“挺好啊,学校环境没那么复杂。”
闫昱恒慢悠悠否定:“学术圈没你想得那么干净。我现在是小兵小将,不上台面,闷头干活就行。等以后评职称、申请基金……就有的折腾咯,全是人情世故。”
时愿手背托腮,“我其实挺羡慕你,有明确目标,知道要做什么。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听说咨询高大上,就乐呵呵去干。第一年疯狂出差,全国各地到处跑,最夸张的时候半年没见到我爸妈。”
“出差这么多?吃得消吗?”
“那会内心充满了踌躇壮志。”
时愿还记得第一次接到出差通知时,兴奋地冲回家找爸妈炫耀,夸下海口:未来三年定能玩遍全国。
“实现了吗?”
“我玩遍了二十几个机场和高铁站。”
时愿很快意识到出差不过是换个地方,变本加厉地加班。从早饭到宵夜,同事们全天候呆在一起:陪客户聊、陪老板聊;再根据客户脑门一热提出的新需求,出具一版又一版的方案建议。
“现在呢?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出差了。”
“客户降本增效,预算越来越少,多主张线上合作。以前五十万的项目我们爱搭不理,现在已经算大项目了。我年初帮忙做了个18万的项目,到现在客户还没给钱。”
“啊?”闫昱恒瞪大了眼,“那怎么办?”
“不晓得。”
时愿声音不大,混在一片喧嚣中,衬得格外柔和。几根鬓边碎发耷拉下来,黏住了嘴角,她不在意地拂去,“我其实就是个活脱脱的万金油。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精湛,压根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
闫昱恒认真倾听,并不懂咨询行业的门道,便顺着她话头:“你好歹有的选,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哈哈。”时愿挺直脊背,眼神追随着老板的动向,“怎么这么慢,饿了。”
她翘首顾盼,和一位陌生人的视线意外交汇;对方完全没有撇开的意思,反而莫名其妙朝她嫣然一笑。
“看什么呢?”闫昱恒探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边有位美女对我笑。”
“哦。”他连忙拽回时愿的注意力,努努嘴,“猜猜老板现在手上这两盘是不是我们的。”
“肯定是。”
老板年近七十,行动依然敏捷。他转着圈上菜,巧妙避开每个人的头顶,将两大铁盘烧烤置于二人面前,“菜齐了,慢用。”
时愿迫不及待抽出一串红柳木羊肉串,咬一口瘦肉再补一口焦干的肥油,心满意足:“好吃。”
“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这家。我那天看老爷子回来了,想着得带你来吃。”
“他孙子手艺没他好。”时愿捂着嘴,小声吐槽。
“我也觉得。”
聊吃的永远比聊工作开心。
闫昱恒向来喜欢有烟火气的小饭店,环境无需太好,吃的就是那份热腾翻炒的锅气。他常去的几家都是城内有名的苍蝇馆子,因光顾频率过高,已然混了个脸熟。他如数家珍推荐着招牌菜,“改天我们去吃。”
时愿吃得满头是汗,顾不上擦,“好。”
闫昱恒抽出几张纸巾,踟躇片刻,正要伸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招呼:“你也在这吃饭啊。”
他扭过头,觑见那张躲避不开的脸,笑容明显不太自然:“是啊,好巧。”
对方大方地朝时愿摆摆手,“hello,刚才就看见你了。”
时愿完全处于状况外,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她擦擦嘴,又喝了两口冰水漱口,下意识起身和人握手,“你好,我们认识?”
对方没料到还有握手这一环节,错愕几秒后笑着解释:“不认识,我跟闫昱恒是朋友。”
“哦。”时愿恍然大悟,指着一旁的空位:“要不要再吃点?”
“我吃饱啦,你们慢慢吃。”
那人走后,气氛貌似转冷了些。
时愿不作他想,专心撸串;好不容易放纵一回,怎么都要吃饱过瘾。
闫昱恒食不知味,既纳闷时愿为什么不多问几句,还纠结要交代到哪一层。他有些后悔提议来学校附近吃饭,更烦前女友多此一举,特意跑到时愿面前刷存在感。
“你不吃?”时愿吃了七成饱,意犹未尽,默默估算得去健身房撸多少铁才能消耗完今日热量。
“刚才那位是我学妹。”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哦。”时愿只对食物感兴趣,举起一串苕皮,“你吃吗?不吃我吃了。”
“你吃吧。”
闫昱恒注视着她,看她穿着打底背心,黑色西装裤和精致小皮鞋,缩在墙根边大快朵颐;再看她频频因美食弯起眉眼,心满意足。
他自问见过她很多面:商务装扮、日常休闲、运动风,却唯独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模样。就连她抱怨工作时,用的都是玩笑口吻,轻声细语。他不禁回忆起前女友的歇斯底里和哭诉,以及一通通夺命电话,暗自在心中做起了比较。
“我吃饱了。你不吃?”
闫昱恒头一歪:“走吧,买过单了。送你回家。”
“不用送,我打车回去。”
闫昱恒正要陪她等车,临时接到导师传唤,颇为抱歉:“实验室有急事。”
“你快忙你的。”
“你到家给我信息。”
“好。”
时愿远眺天际残留的一抹白,没着急叫车,踱着慢步消化今日份的疲惫。
石砚初:【车好了,怎么没来取?】
时愿:【这两天工作忙,明天下班去。】她刚发完又改了主意:【店开着吗?要么我现在去?】
石砚初:【你在哪?】
时愿:【华大正门口。】
石砚初:【离你不远,五分钟。】
时愿读着这行信息,脑补出他交代任务时不由分说的语气,鼓了鼓腮帮子。她候在原地,四处张望,没一会便定焦到一辆越野车缓慢闯入她视野。
石砚初打开了双闪,探着身子推开车门:“我这边不方便下车。”
“领队果然名不虚传,服务周到。”时愿眼眸明晃晃,狡黠又意味深长:“而且居然真的卡点五分钟诶,不多不少。”
石砚初怎会听不懂她的讥诮话术,故意指着导航:“这得感谢科技的力量。”
“哈哈。”时愿调皮够了,舒舒服服靠着椅背,“你怎么也在附近?”
“帮我爸处理生意场上的事情。”
“哦。”时愿默默算起二人初次见面的时间,“你回国呆多久?假期这么长?”
石砚初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撇头望她,淡淡道:“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辞职了?”
“被裁了。”
“啊?”时愿看他不像玩笑的样子,“真的?”
“我从不骗人。”他重新目视前方,“你呢?听说这两年咨询行业不太好做。”
虽然网上都在笑谈,这年头没经过裁员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亲耳听见身边人被裁,时愿心里隐约不太舒服,顿觉自己的烦恼不值一提,“诶,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难受吗?”
“过了难受的阶段了。”
石砚初早先听到过裁员风声,没太在意。他负责的业务一直处于盈利模式,笃定不会砍到自己头上。然而事实证明,再好的业绩也敌不过有毒的KPI设置和高层政治斗争。
“不同情你了,说不定我也快被裁了。”
“往好处想,你能收到一笔不算丰厚的赔偿金。”
“我谢谢你。”
玩笑够了,石砚初回归正题:“接到通知的时候很突然,我记得当时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收到老板邮件。十五分钟后,所有权限全部被取消关闭。”
“黑心资本家。下份工作定了吗?”
“还没。”
“有眉目吗?”
“没有。”
“不符合你的作风啊。”时愿侧过身打量他,“你的计划呢?”
石砚初屈指在眉骨上蹭了蹭:“人生有很多不受控因素。我爸最近试图说服我跟他一起做事,可我担心干不好,也不喜欢酒桌文化。”
他鲜少和人分享心事,今日却莫名被勾起了倾诉欲。他嗅着车厢内淡淡的孜然味,瞥见时愿胸口那处明显的油渍,好奇她为什么下班后绕路到校门口吃饭;更好奇她和谁吃的。吴欢吗?
他思想开起小差,余光追随她动作,留意她解开皮筋,披散长发;又揪起一撮发梢,就着昏昧灯光不知在观察什么,不时狠狠一拽。
“打算回英国还是留国内发展?”
“回去吧。”石砚初没多犹豫,“我那套职场经验在这也不适用。”
摆烂一个多月,他最近开始接触猎头,也联络了几位相熟的校友。他有意继续扎根传统机械行业,无奈现实残酷,之后大概率会转编程类工作。
工作不算难找,难的是他还没想好究竟要做什么。
“以后去伦敦找你玩。”
“没问题。”
“老王的徒步小组怎么办?”
石砚初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在暗影中接过她的眸光:“我只是临时组员。走吧,去看看车。”
时愿跟在他身后,听他认真讲解汽车保养方法,脑海自动循环播放着“我只是临时组员”这句话。她好像刚开始接受这位新搭档,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说再见了。
石砚初察觉出她的略微失神,轻声询问:“满意吗?”
时愿抚摸着焕然一新的车面,展露笑颜,“五颗星。回家就给你写好评。”
他毫不谦虚,欣然接受:“谢谢。”
时愿上了车,宝贝般摩挲着方向盘,“我回家了,拜拜。”
“注意安全,再见。”
石砚初目送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中,如一闪而过的绚烂,衬得月色多了分黯然。不知为何,当他直视时愿双眼,说出“临时”二字时,心中竟冉起一丝不舍。
很淡,却无法忽视。
第30章 用透明胶粘住他的嘴
之后几天,时愿白天疲于工作,跟客户、乔总和Simon斗智斗勇。下班后便和闫昱恒四处闲逛,挖掘些新饭馆,闲扯八卦,蹉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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