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不是爱吵架的性子,宁愿闷头睡觉也不肯多争几句。方梨视时间为珍宝,从不肯重述第二遍话,见苗头不对便反锁门结束战事。谢琰性格也很刚,惨遭闭门羹后索性闭麦,戴着耳机满屋子转悠,充当一个摇头晃脑的隐形人。
几轮回合之后,谢琰主动低头求和。他万万没料到方梨真能一直拿他当空气,目不斜视的那种,更没想到她能过得如此多姿多彩,接连几天课后不着家,跟实验室那些金发碧眼的法国帅哥们厮混在一起。
方梨没摆谱,借着台阶便下了。不知为什么,每次冷战的怨气竟凝结成团,难以消散,堵得她愈发窒息。这样不行,不利于她搞科研,更耽误了她的学术追求。
二人面对面秉烛长谈了一整晚,蜡烛是谢琰买的,说搞点气氛,最终达成了一致:冷战不过夜,有话直说,并要求每天至少和对方交谈一小时,周末如无意外必须一起过。
当一段关系中的感情比重少于理智时,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更趋于简单直接。二人甚至精心制作了一张表格,特意标出了矛盾等级和相应解决方案。
时愿听闻啼笑皆非,笑称石砚初肯定会喜欢,嚷着要拿来借鉴。
方梨不依,她费心血制作的宝典哪能轻易被外人拿走?
时愿不满地嘟起嘴:【他哪是外人?】
方梨故意逗她:【没嫁进家门的都是外人。只给我未来妹夫看。】
“切,没劲。”时愿锁了屏,扫见石砚初的脸色,忍不住提了一嘴:“你干嘛非跟郑远这种人做朋友?”
她今晚细心观察了一番,二人说起来是发小,思想、为人处世和兴趣点却都大相径庭。她了解石砚初,知道他一向对这类人敬而远之,不懂为什么偏对郑远另眼相待,之前当人伴郎,现在又带着女朋友聚餐捧场。
“他怎么了?”石砚初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路,冷着语调。
“满嘴都是低俗言论。”时愿已经数不清饭局中他提了多少个女人的名字。
石砚初无所谓地点评:“做事靠谱就行。”他依然信奉那套交友原则:求同存异。他和郑远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合作时的默契和信任度非旁人可比拟。从实际角度说,他的确需要这样的人在饭局上唱白脸。何况郑远除了男女关系混乱,对朋友向来没话说。
“人品不行。”时愿一阵见血:“从对待女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石砚初不否认时愿说的有道理,也无意为发小辩解。他不习惯窥探和评论朋友的感情生活,往常听见吐槽也总是敷衍回应几个字带过。
可今日胸腔那股邪火OO@@地烧着理智,愈燃愈旺。他不由得冷笑讥讽道:“你前任人品也不怎么样。”
“你提他干嘛?”时愿仿佛听见了鬼,本能提高了音量。她正要质问,抬眸瞥见这期播客标题,随口解释:“在节目提他没别的意思,内容需要。”
石砚初深呼出一口怒气,没说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不满时愿刚才特意支开他,单独陪渣男聊了一刻钟。
“人以群分,我曾经误会你和郑远是一类人。”时愿继续叽里呱啦地表达着不满:“他刚才在饭桌上聊的都什么?张口闭口打探着朋友的私生活,口无遮拦,真的很恶心。”
石砚初压根没听进去,沉着嗓音:“你不喜欢他,以后可以不见。没必要一直说他坏话。”
时愿气笑了,“这叫说他坏话?石砚初,你到底帮谁啊?”
对方吐出的每个字都裹着难以释放的妒意:“不是帮谁的问题,对朋友的要求不用太高。相处得舒服,有共同话题,满足社交需求就可以。他说的有些话的确有问题,我会找机会警告他。你看他不顺眼,肯定觉得人家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好笑了,“合着是我在挑刺?”时愿阴阳怪调:“行,你跟你的宝贝朋友好好相处。”
石砚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脱口而出:“你呢?你前男友都渣成那样了,你还和人做朋友?”
“我跟谁做朋友了?”时愿扭头瞪住他,“我早拉黑他了!”
石砚初瞥一眼后视镜,打转向灯,拐到路边停车打起了双闪。他气得脑袋发懵,话里有话地怼着:“之前是拉黑了,现在肯定又重新加上了吧。”
时愿看不懂他一连串的操作,更讨厌他无缘无故冤枉人,“石砚初!大晚上抽什么风?”
“刚才为什么支开我?”石砚初偏头盯着她,眉宇间簇着郁结。他自问不算小气,偶遇前任避不开很正常,客套聊几句就好。哪怕觉得男朋友在场不方便,起码该正儿八经介绍一下。时愿倒好,从聊完到现在一直抱着手机咯咯笑,这么快就和人重新熟络起来了?
时愿被问住,眯眼回想了好半天,原本蓄力待发的怒气瞬间被笑意赶跑。她没着急解释,狡黠地打量了对方半晌,“吃醋了?”
石砚初指尖敲击着方向盘,一字一顿:“我觉得你没必要和这种人做朋友。”
“为什么?”
“……”
“说啊,为什么不能做朋友?”
“分手了就该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那人人品不行。”
“你说得对。”时愿难得听他背后说人坏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看上去反而更像口不对心的敷衍。
石砚初正在气头上,看不惯她不以为意的态度,鼻息声很重。
“那是方梨的前男友,不是我的。”时愿咬字清晰,“听明白了么?”
周遭静默一瞬,连带呼吸都慢了下来。
石砚初消化了会信息,屈指蹭了蹭眉骨:“哦。”
“跟我道歉,你误会我了。”
“我道歉。”
“所以你吃醋了?”
石砚初快速冷静下来,彻底理解为什么嫉妒是七宗罪之一。过去半小时,他第一次真切体验到妒火中烧的威力,烧得人钻起了牛角尖。他猛挠了几下脖子,坦荡地承认:“嗯,是吃醋了。”
新鲜,“早上是谁跟我分析得门门道道,说心动是人之常情来着?”
“你不要断章取义,我说的明明是不要放大这些信号。”
“别挠了。”时愿眼瞧他快要挠破皮,探着身子,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舒服点没?”
“嗯。”他手包裹住她的,“你手怎么这么冰?”
“冬天就这样。”时愿脸上盛满了笑意,“采访一下这位同学,为什么不吃我同事的醋,吃陈年老醋呢?”
石砚初一板一眼地作答,“没有了解作基础的心动都会转瞬即逝,多半是大脑自嗨,意淫出来的。可你和前男友不一样,你俩实打实相爱过,有过一段美好回忆。”
“介意?”
“不是介意你过去的那种介意,是介意你现在还会和他做朋友的介意。听明白了么?”
“我巴不得他死了。”时愿口无遮拦,回到原位坐好,“如果哪天在街上你看见我无缘无故扇人一巴掌,那人肯定是我前男友。”
“那倒也没必要。”
“哈哈,石砚初你好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认真。”
“我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如果我打了人怎么办?你会帮忙么?”
“当然。不过扛着你逃跑更靠谱。”他晃了晃刚恢复没多久的右手,“万一打不过你前男友,太丢脸了。”
“哈哈哈哈。”
时愿笑累了,捂着胸口顺气,慢半拍地发现车停在她家附近。“不是去你家?”
“明天从你这出发,能节省二十分钟车程。”
“我不想去。”时愿直言不讳。她对莫干山的度假村感兴趣,对郑远太不感冒,“找理由推了?我不想连着两天都见到他。”
临时放鸽子不是石砚初的风格。他斟酌一会,试图劝服:“你之前说想露营,一直没安排上。等到了那边我俩单独活动?明天人很多,郑远肯定顾不上招呼。”
时愿迟疑不决,来回划动着微信界面,望着方卫荣的信息若有所思。
石砚初揉捻着她耳垂,“想什么呢?”
“我爸又在催我俩上门看老太太。”
“我还是觉得应该去。”石砚初坚持己见,不忘补充声明:“主要还是看你。”
“我不去。”时愿心硬时如磐石,绝非轻易可以转圜。她没再犹豫,【明天不行,答应陪石砚初去朋友新开的度假村看看。】
方卫荣:【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能躲多久躲多久,时愿装死不回复,一锤定音:“明天去度假村?事先说好,我不应酬郑远。”
“没问题。”
第73章 不要搞人身攻击
初冬清晨六点,外面看上去和深夜没什么区别。
时愿精神抖擞,翻出背包里热气腾腾的白玉兰大肉包,掰一口到自己嘴里,再递一块到石砚初跟前,偶尔还会故意砸吧出声响。紧接着,她又摸出一袋尚有余温的甜豆浆,咕噜噜吸溜,“你喝么?”
“我不喝。”石砚初余光留意着她举动,暗自笑了笑。他其实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不选择家附近小店堂食,以至于上车后得就着昏昧光线翻弄塑料袋,OO@@,跟偷吃灯油的小老鼠似的。
时愿搂着一大包吃食,乐在其中,不时还会倒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零食:“爆辣小鱼干,吃么?”
石砚初无情地拒绝:“不吃。”
“你真的好扫兴。”
“那来一口。”
干巴巴的鱼干,又硬又柴,混着一股子科技狠活味。
石砚初嚼了几下,索性囫囵吞枣地咽下,又连灌了好几口水。他视线一偏,正想提醒时愿少吃点,结果身侧那位嫌弃地龇牙咧嘴,悄悄将小鱼干吐到纸巾,包起来扔进了垃圾袋。
他嗓音漏出些笑意,“不好吃?”
“没小时候的味道了。”时愿皱皱鼻子,“以前春游总缠着我爸妈买这个牌子的鱼干。”
“正常,长大了口味会变。”
两个人转而聊起了童年趣事。
石砚初的童年一如既往得无聊。他每逢假期都会事先拟定出详细的计划表,平均分配每日的作业量,甚至精确到以一刻钟为度量单位。
时愿打了个哈欠,打断他:“每天都得写作业?完全不休息?”
“休息啊。当时计划用两小时完成作业,半小时写日记,一小时奥数,四十五分钟英文阅读理解,其他时间随机选择踢球、看动画片或读课外书。”
“过年怎么办?”时愿大呼他变态。她那会一到寒暑假就跟挣脱出铁笼的鸟儿一样,成天在楼下和小伙伴们追追赶赶,玩得热火朝天。至于作业么,不着急,开学前一天晚上写都来得及。
“早上写作业又不耽误吃年夜饭。”
时愿如听见天方夜谭般瞪大了眼,“一天都不休息?”
“我定好了量,能保证每天都有足够的休息时间。”石砚初本来没觉得有问题,可面临时愿连番追问后莫名心虚,拳头抵住唇轻咳了两声:“很正常吧,你们班没有这样的人?”
“哪正常?我俩如果早认识十几年,我肯定天天追在你后面骂你是精神病。”
“时愿。”
“干嘛?”
“不要搞人身攻击。更不能攻击小朋友。”
“哈哈哈。”
从申城出发去莫干山,满打满算需要三个半小时左右。
两个人有说有笑,都有种久违的轻松。人一旦在熟悉的环境中待太久,很容易变得麻木和迟钝。而此时此刻,薄雾筛下清晨的日光,高光了那些本微不足道的景致。二人迎着地平线奔驰在高速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连不远处炊烟袅袅的烟火气都能引起一阵惊叹。
手机震动声嗡嗡作响,许是闷在口袋的缘故,显得有些沉重急促。
时愿瞥一眼来电人,“啧”一声,犹豫要不要先采用装死战术。
“谁?”石砚初见她坐在那发呆,“为什么不接?”
“我爸。这么早肯定是问我要不要去老太太那。”她盯着逐渐黯淡下去的屏幕,舒了口气:“等中午再给他回吧,就说还没起。”
石砚初打心眼不赞成她的做法,又不想为了小事和她起争执,便没发表意见。
方卫荣:【奶奶突然在家晕倒了,我现在在医院。】
时愿默读出声,将信将疑:这么巧?她思忖片刻,结合过往老太太的常用招数,笃定是她的苦肉计。
“打电话问问吧。”石砚初不放心,更不赞同她的推断,“叔叔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你不懂。”时愿不以为意,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画了个蠢萌的猫猫头,“我爸特别听他妈的话。肯定是为了逼我俩上门想的馊主意。”
“不至于。”
“他之前还让我俩装不认识呢。”
“性质不一样。”石砚初说完这句立马止了声。他自知无法轻易说服她,思来想去后主动联系了方卫荣,却收到了冷冰冰的无人接听提示音。
“你打电话给阿姨问问。”他越想越担心,干脆就近找了休息区停车,心中默默估算起返程需要多长时间。
时愿不为所动,口头催促着:“快开车。”
“号码给我,我打。”石砚初不容置喙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找时慧玲了解情况。
视线交汇,都传递出不容退让的固执。
石砚初放柔语调,“问一下放心。”
时愿嫌他大惊小怪,烦闷地叹口气,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拨了通电话。
时女士接得很快,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方爷爷清晨紧急呼叫,说老太太在家吃早饭时突然晕倒,头重重地磕到了桌角。方爷爷着急忙慌地叫了救护车,现在人刚到医院,具体情况未知。她在电话那头宽慰着时愿,“你跟小石好好玩,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待会等你爸消息再决定要不要去医院。”
时愿一五一十地转告,两手一摊,“我妈都这么说了,放心了吧?”她内心毫无波澜,完全调动不出对老太太该有的担忧,甚至对社会新闻里陌生人的关心都比对亲奶奶多。
“我们现在调头回去。”石砚初当机立断,重新设置了目的地,“哪间医院?”
“没必要吧。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到了你也玩不安心。”石砚初启动车,自作主张地往回开,“去看看。”
时愿烦他的多此一举,语气不太好:“你能不能不要总逼我去看她?”
“现在不是我逼你,老人家生病了,你作为晚辈应该去看看。”
“我妈都说了!”时愿掏出挡箭牌,“肯定不严重啊。”
“不管严不严重,我们现在知道了就得去。”石砚初无法在这件事上由着她继续使小性子,态度有些强硬。
时愿一碰见老太太的事很容易炸毛,不满地指责:“你不上赶着打电话,我们就不知道!”
“时愿,她是你奶奶。老人家现在进了医院,听上去情况不妙。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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