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点了支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研究着一盆山茶花,眉眼疏懒散漫地听着电话那头李植讲话。
“我们去晚了一步,陆嘉佳被赵万吉和梁同隅带走了。”
“赵万吉?”
闲杂人等入不得沈濯的耳,李植连忙解释:“宝悦轩的老板。那个梁同隅是楚浔的助手。”
沈濯难得对赵万吉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他去过宝悦轩几次,记得老板是个周到圆滑的人,很有些江湖气。
沈濯往花盆里弹了下烟灰,觉得这盆花今年是熬不过去这个冬天了:“她又跑不了,找人盯着。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李植说:“差不多了。”
“李植。”沈濯面沉如水,第一次如此苛待下属,冷着声说,“这件事办不好,你就给我滚蛋。”
老板娘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植本就难辞其咎,能将功补过再好不过。他头皮发麻,应道:“是。”
“托福托福,还不错。那个陆……陆什么来着?”赵万吉一顿,身旁有人提醒他,他一拍脑袋,连声说,“对对对,陆嘉佳!”
陆嘉佳这些天都在香港,楚浔知道以后,便派梁同隅赴港。梁同隅找了赵万吉,他是本地人,黑白两道都脸熟,牛鬼蛇神都认识,路子也野,做起事来比他这个大陆来的更方便。
赵万吉也愿意帮这个忙,他和楚浔是很多年的老交情了,楚浔的事就是他的事,何况他对晏宁也很有好感。
“还有卖她料的那个狗仔,都在我这儿呢,我给你绑回来了!”赵万吉豪气万丈,“说吧,你想怎么出这口气?是打她一顿还是我套个麻袋丢维港里?”
“大佬,”晏宁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兴土匪那一套做派。”
赵万吉“嘿嘿”地笑:“开玩笑嘛……”
“不过我真有个东西要麻烦你转交给她,你等一会,我传真给你。”
赵万吉:“什么东西?”
晏宁笑了:“一份律师函。”
第47章 第47章
沈濯每天雷打不动地七点起床,如果他在长岛,通常他会去庄园后面的林地晨跑,然后趁着早餐时间看两眼晨报,以此开始一天的工作,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但这是一个难得清闲的早上,清闲到沈濯甚至有时间去露台给那几盆花浇浇水。快八点的时候酒楼送早餐过来,沈濯放下手里的长嘴壶,洗了个手,去叫晏宁起床。
晏宁被敲门声吵醒,皱了下眉,翻个身继续睡,谁知道那声隔一会儿就响一次,扰得她不得安宁,她闭着眼问:“干嘛?”
沈濯清缓的声音隔着层门板,听起来有些沉闷:“起床吃饭。”
“我不吃,我要睡觉……”她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把脸蒙在被子里,后半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进来了。”沈濯说。
晏宁叫起来:“不要!”
沈濯装听不见,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前,一手按下电动窗帘的遥控,一手拎着晏宁被角往下拉了一点儿,怕闷着她。
她这个习惯很多年了都改不掉,沈濯还是要念叨:“睡觉不要蒙着脸。”
大晴天,阳光晃眼,晏宁不习惯房间里这么亮堂,皱着眉把被子又拉上去,明目张胆地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沈濯在床边蹲下,揉着她头发轻声哄:“听话,快起来吃饭,我让人送了粥,还有虾饺和马蹄糕。”
晏宁是爱吃早茶的,沈濯让酒楼里的大师傅一早做好,赶着点儿送来,今天早上必须叫她起来。
晏宁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昨晚就吃了几个饺子,早上肯定饿了。她原本就有胃病,再不好好吃饭,又要难受。
晏宁连眼睛都不睁:“困。”
“吃了再睡。”
吃了就睡不着了,晏宁干脆不回话,翻身背对着他。
沈濯哄她像哄小孩子:“起来吃饭,我给你买包。”
晏宁想起上次那支白房子,怕他真买:“不要。”
沈濯问:“那你要什么?珠宝?”
她上次在view时尚盛典戴的那套居然还是楚浔送的,沈濯一想到这个,脸色沉了几分。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儿!”晏宁说。
“那我端上来,你在床上吃,吃完接着睡。”
每当这种时候晏宁都会怀疑沈濯的时间是不是不值钱,他纽约那边不是忙的差点儿连年都不回来过了吗?怎么一大清早还有空花这么久的时间叫她吃饭。
晏宁睁开眼,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睡意也快没了:“起起起,吃吃吃。”
晏宁慢吞吞地坐起来,鹅绒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至腰间。她睡觉不老实,真丝睡衣最上面两颗扣子不知道怎么被解开了,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以及下面一大片白皙细腻的皮肤。
她没穿内衣……
沈濯的目光落在那上面,又挪开,他还想陪她吃早餐,可不想一大早起来就得冲冷水澡,只好心猿意马地想,这颜色挺衬她的。
很浅的粉色,换个人穿要显黑。
晏宁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下子烧起来了,抬手紧紧揪着领口,想扣上扣子,可手指像打了结一样,怎么也扣不上,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欺欺人道:“你,你……你什么都没看见!”
“我什么都没看见。”沈濯咳了一声,声线也有些不自然,“去洗漱,我到楼下等你。”
晏宁攥着衣服,一头扎进卫生间,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才松开手,领口都皱巴巴的。她抬眸,望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的伤口还是很明显,皮肤白里透粉,只能说气色好的不得了。
天啊。
晏宁绝望地闭上眼。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两把脸,躲进衣帽间换一套更得体更合时宜的衣服,高领小羊绒衫和米白色长裤,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没露!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下楼吃饭。晏宁刚在沈濯对面坐下,正恹恹的没胃口吃东西,一脸愁绪地托着腮,就听见他问:“不热吗?”
暖气充足,室内热烘烘的,穿短袖都行。晏宁说:“不啊,我还有点冷呢。”
“哦,有点冷。”沈濯点点头,故意打趣她,“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不用这样……”
晏宁很轻地“啧”了一声,脸上本就尚未褪去的绯红又染上一层。
沈濯忽然转换话题:“粥不错,尝尝。”
很纯朴的米粥,早上还是要吃清淡些,所以沈濯没让放别的佐料,只用万年那边引山泉水浇灌的贡米,小火慢熬,熬出一层米油来,一锅粥香糯软烂,用来养胃最好。
只要不说那个话题,干什么都行,晏宁第一次很乖觉主动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嗯……好吃。”
但她喝了小半碗就不愿意喝了,沈濯见她放下碗筷,故意说:“你的睡衣还挺好看的。”
晏宁立刻端起碗,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吃饭不要说话!”
大厨一大早上熬了几个小时的粥,好容易才哄着她喝了一碗。
吃完饭,晏宁坐着没动,像是有话要说,沈濯很配合地也没起身,打开笔电浏览纽约那边传回来的文件,等着她开口。
“那个……”
沈濯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她脸上,她期期艾艾:“你,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我们孤男寡女的,不……”
沈濯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了一瞬,缓缓沉下去。
“不方便。”晏宁继续说。
她能感受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沈濯的心情不怎么样,但她还是继续说完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太暧昧太危险,像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跌落。
跌下去会怎么样?悬崖下面有什么?
晏宁不知道,她只能往后退一步。
过了一会儿沈濯“嗯”了一声,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合上笔记本,起身:“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沈濯其实很忙,王财一天八通跨洋电话催他回纽约,可他上次才回去没几天,晏宁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现在绝不会再离开,只好远程办公,等着他处理的文件堆成了山。
晏宁没说话,沈濯走到她身边时,捏了捏她的耳垂,轻笑一声:“孤男寡女,你吗?小没心肝的。”
“咚”的一声,像有把小木锤敲在心上。晏宁静静地坐着,看阳光穿过明亮的落地窗,落在纯白色餐桌上,切割出一条明暗分明的线条。
门被打开又关上,一缕寒风吹进来,又在暖气中蒸腾。
晏宁坐了一会儿,去楼上换衣服。她早上得去一趟工作室,萧知许不在,很多事都等着她亲自处理。
于年和司机来接她,一踏进公司大门,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样。
八卦如同春风,一夜间传遍神州大地。过去大家见到晏宁,只当她是公司一姐,现在忽然变成了老板娘,人人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谨慎的探究。
电梯前两个工作人员小声讨论。
“你说晏宁姐和沈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网上猜沈总发那条微博是为了配合公关,毕竟爆料的那些照片很锤啊!”
其中一人瞥见不远处正想这走来的两人,不停地向对面使眼色,另一人没接收到她传递的信号,依旧说:“我猜也是,网友也不是傻子,说什么信什么。不过这么多年的事儿了,什么三儿啊什么出轨的,谁在乎啊,他们俩现在还在一块儿吗?晏宁……”
“晏宁姐早上好!”
那人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里:“晏宁……晏宁姐好!”
“早上好。”
晏宁点点头,一一笑着回应,迈进电梯,于年扯着她的袖子说:“她们俩在议论你,我刚刚都听见了!”
她小脸气的红扑扑的:“太过分了!”
晏宁也听见了,她倒是不在乎:“我是个演员。”
演员就要做好被议论的心理准备。
于年撇撇嘴:“你平时对他们多好啊,给他们发那么多红包!”
她是公司里请大家喝下午茶最多的艺人,逢年过节,大家的红包,也总是总裁办发一份,晏宁额外再发一份。
晏宁笑了:“我赚的多。”
她和公司五五分账,片酬,代言费,出场费……各项收入加起来,年收早已过亿,更别提还有公司的股票分红。
于年瞪她一眼,不理她了。
“叮”,电梯在三十二层停下。
三十二层一整层都是晏宁的工作室,当初关泽专门找大师算了风水,电梯口摆着一盆发财树,东西向的走廊,尽头摆鱼缸,几尾黑金鱼拖着大裙摆般的鱼尾蹁跹游过,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随着脚步声传来,办公室里有人回过头,看见晏宁,手上整理文件的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大家纷纷回过头,停下手里的活。
谁也没说话,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带着哭腔喊了声“晏宁姐”,众人红了一圈眼眶,有人低着头擦眼泪,旁边人抽了张纸给她。
兵荒马乱的72小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和描述。
晏宁笑了笑,启唇,声音清亮舒朗,蕴含着一个领导者在危机后独有的,振奋人心的力量:“各位辛*苦了,这几天多亏了大家,给大家多发半月工资当奖金!”
于年最先抱住了她,然后一个两个都扑上来。这一行本就男多女少,晏宁的工作室里几乎都是女子军,唯一的男员工站在人群外,局促又焦急,想加入又不好意思,倏尔,被商务姐姐一把拽进去。
“好了好了,”晏宁招架不住,双手抬起,向下压了压,“快去工作!”
事发当晚,不止《我的二十八岁》剧组把晏宁的名字从海报中去掉了,还有一些合作多年的代言品牌也隐藏了提及她名字的微博,brighten是最先有动作的,各家紧随其后,有一些行动快的,也早已联系法务和广焱对接。
艺人有负面新闻,给品牌带来了不良的舆论影响,自然要赔违约费,这都是在合同里写的清清楚楚的。
商务那边顶着压力一拖再拖,幸好等来了沈濯的微博。
那条微博后,品牌方纷纷恢复了当时隐藏的微博,代言算是都保住了,只不过粉丝会去金主爸爸那里骂一阵。
“咱们不能说什么,让她们闹闹也好。”于年说。
晏宁揉揉于年脑袋。
商务姐姐说:“倒是雅舒,他们从头到尾没动静,前几天被网友骂惨了。”
雅舒是晏宁代言的国产护肤品牌,他们老板和晏宁有些私交。
晏宁默默记下,准备这几天抽时间上门道谢。
“还有件事,”商务说,“brighten的Luna约您的时间,想和您见一面。”
“哪天?”晏宁问。
“这周末。”
晏宁正要答应,办公室外传来高跟鞋和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见萧知许。
她还穿着去冰岛前穿的那件大衣,但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眼下黑眼圈很重,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萧知许从来不会这样,她最注重形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出现在人前时,永远八风不动光鲜亮丽。
晏宁敏锐地察觉到萧知许情绪不对,不是长途奔波的疲惫,也不是看到新闻后的愤怒,而是……
伤心。
萧知许很伤心,这是晏宁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情绪。
她试探着叫她:“萧萧?”
萧知许丢下行李箱,一把抱住了晏宁。她紧紧搂着晏宁脖子,嘴唇上下碰了碰,哽咽难言。
晏宁觉得颈间一片湿润冰凉,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反应过来――萧知许哭了。
第48章 第48章
冬季的冰岛只有四个小时的白昼时间。
雷克雅未克刚刚经历一场暴风雪,路上积雪深至小腿,萧知许下了飞机,接机的司机载她去关泽租住的公寓楼下。越野车轮胎栓着铁链,碾着雪,在深夜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一段车程走的很慢,路的尽头是氤氲着风霜的深蓝色大海,一轮黄月卧在雪山的脊背上。
越野车缓缓驶过哈尔格林姆斯教堂,最后在海边一栋公寓楼停下。萧知许刚下车,就被狂风卷起的积雪刮了一脸,她裹紧围巾,将行李箱抬下来,滚轮“啪”的一声,深深陷进雪里,拉不动,只能拎着。
楼下挂着黄色小彩灯的圣诞树还没挪走,勉强点缀着北纬六十四度漫长的黑夜。
短短十几米路,积雪深,风霜紧,给人走出了跋山涉水之感。从北京到冰岛,转一次机,十九个小时,到关泽租住的公寓门前,萧知许颇有一种不真实感。
密码锁,萧知许没敲门,她闭着眼都能知道关泽用什么密码。输入密码的时候她想,现在很晚了,关泽可能已经睡了,看见她不知道会不会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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