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想一会,这样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和调酒师学着调一款他们店里季节限定的鸡尾酒,因此只匆匆回复了一个线条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今早再看,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一点言外之意。
他快要回北京了吗?说不定等回国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佛罗伦萨的天似乎都更晴朗了。晏宁是明天回国的航班,此刻更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一偏头,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扬起的唇,笑意又扩大几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一个人对着镜子笑看起来挺傻的,晏宁转身下楼吃早餐,然后打算去vintage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纪念品,余下的时间全用来等待。
等待回国,等待见面。
“你今天有点太高兴了。”在意大利吃了那么多天没滋没味的洋人饭,萧知许胃口不佳,往嘴里塞牛角包和小番茄,只是机械地为了完成填饱肚子的任务。
“高兴还不好?于小年呢,还在睡觉?”
萧知许不再吃东西,端着杯卡布奇诺喝。
牛角包烤的香香脆脆,是甜的,小番茄口感清新,蓝莓水果挞散发着黄油香。晏宁和她分享:“今天的早餐挺好吃的。”
“你舌头坏掉了?”
晏宁笑着说:“沈濯快要回北京了!”
原来如此。心情好,所以食欲也好。
吃完饭,萧知许回房补觉,晏宁独自出门。这是家开在市区里的老酒店,古朴到很少用现代化设施,用力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风铃声响成一串。
晏宁还没迈出一步,*便怔在原地。
男人刚下出租车,付了车费,转身看见她,也愣了片刻,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晏宁扑进他怀里,像飞鸟归巢。
“你怎么来了?”晏宁把脑袋埋在他大衣里,深深嗅着他的气息,雪松香在微冷的空气中浮尘。
沈濯摸着她后脑勺:“你不是想我?”
“是。”晏宁还埋在他肩头,声音闷声闷气地说,“但是没想到你会来。”
沈濯总是在她思念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成为一天中最大的惊喜。
只是……
晏宁低头看了看,从香港到佛罗伦萨,长途奔波,沈濯的衣衫依旧笔挺板正,像刚从商场里熨好拿出来的,而她自己……
运动鞋,朴实的黑色加绒运动裤,上半身那件凑完满减一百多块钱买下来的黑色薄款羽绒服更灾难,本身就没什么版型可言,现在更是皱成一团。
她皱眉:“你早说你来呀!”
要是知道出门就会撞见他,她今早就换一身衣服了!
“我这不是想着给你个惊喜吗?”沈濯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现金,也没注意具体是几张,递给门童,让他帮忙把行李搬到晏宁房间去,扭头问她,“你房间是……”
晏宁用英文报了串数字,她上学时口语就很好,美音标准,流利动听,这些年在国内工作用不上,居然也没退步。
门童离开,沈濯问:“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晏宁咬着唇说:“我刚刚想去逛逛街,买点东西。”
沈濯搂着她:“那走吧。”
“但现在我想先回去……”晏宁绷着张脸,“换身衣服。”
沈濯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十分肯定地说:“很漂亮,不用换。”
“怎么会!”晏宁把玻璃门当镜子用,看着里面两人的倒影说,“我这样站在你旁边,真的很像保姆。”
“一点也不像。”沈濯捏了下她的脸,搂着她走进人群,“那句话怎么说,时尚的完成度全靠脸,你这张脸就没人会把你认成保姆,除非他是瞎子。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晏宁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开工了就是要瘦一点啊!真的不需要换一身衣服吗?”
“不需要!又不是去走秀。”沈濯说,“你这件羽绒服看起来挺舒服的,改天给我也买一件吧,早晚去遛狗可以穿。”
过了年,北京的天气就没冷了。
晏宁高兴了,比着手势说:“这是我搞活动的时候买的,特别便宜,省了好几百块呢!而且特别抗造,我之前去拍戏都穿这件,穿了好几年!”
她有很多这样穿了好几年的便宜衣服,大部分都是刚从香港回北京那年为了省钱才买的,也不是多念旧,就是懒得丢,每年都觉得这些旧衣服该退役了,每年都拖一拖继续穿。
沈濯挂着笑耐心地听,夸她是勤俭持家的小能手。
佛罗伦萨不大,石板小路在阳光下呈现温暖的淡黄色,橘猫窝在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懒洋洋地舔爪子,他们在老城区走走停停,遇见感兴趣的店就进去逛一逛,买了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累了就找咖啡店歇脚,沈濯喝意式,晏宁要果汁。
异国他乡的街头,没有记者也没有粉丝,甚至一个熟面孔都没有,他们藏在人群里,可以放肆地牵手拥抱。
中午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翻开菜单,全是意大利文,晏宁差点就想当场离开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沈濯问她是前菜是想吃火腿还是烤面包片。
晏宁震惊:“你会意大利文?”
“会一点。”沈濯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点菜没问题。”
“你看着点吧,有没有gelato?”
菜单一角有冰激凌的标志,沈濯指给她看:“有,口味很齐全,各种水果、开心果、黑巧克力、抹茶,还有……”
沈濯顿了一下:“接骨木花柑橘。”
晏宁眼底满是崇拜,“哇”一声赞叹道:“这么生僻的单词你都认识?”
沈濯唇角上扬,能看出来对她的夸赞十分受用,却还要谦虚地说:“还行,这种话了欧洲很常见,他们经常拿来做气泡水和酒。挺清爽的,你要试试吗?”
“好啊。”
沈濯把菜单还给侍应生,用意大利语沟通。这家店的员工明明会说英语,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说的也是英语。
还挺臭屁,晏宁默默地想。
其实刚见到沈濯的第一面,晏宁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低沉,以为是因为沈家的事情,便没多问。但现在来看,那一瞬间的失落,又像是她的错觉。
沈濯点好菜,视线慢慢回到她脸上,见她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愣什么?”
晏宁抓着他的手,轻轻摸着指腹上的薄茧玩,光影如水般流过涂成松针绿的拱形窗户。
“在想……去看日落吧。”
沈濯望了一眼太阳:“你让他现在就下班?”
晏宁说:“……你舔下嘴唇试试看。”
“为什么?”
“试试看会不会被毒死!”
沈濯笑起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亲过那么多次,有没有毒你不知道?”
第74章 第74章
从米开朗基罗广场拾阶而上,能俯瞰整座佛罗伦萨城市。
晏宁和沈濯买了点面包和水带着,在大台阶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晏宁靠在沈濯肩上,视线又无所事事地落在远处教堂穹顶上,佛罗伦萨真的很小,颜色像香草冰激凌的墙壁挤在一块儿,红色房顶落错有致,一眼就能望尽。
时空仿佛凝滞,他们偶尔聊天,有时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也依旧自在。
太阳一步步下沉,不知道几点钟,沈濯忽然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沈濯指着一处拐角:“猜下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的性别,猜对的人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
没头没脑的,晏宁转头看他。
已经快日落了,有余晖落在沈濯鼻尖,勾勒出流利的一道曲线,为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蒙上一层滤镜,冷峻的像一座雕塑。
他目光也沉,在冬日里没什么温度,让晏宁又觉得见面时那片刻低落并不是她的错觉,甚至,那无关于沈家,只与她有关。
晏宁莫名心悸,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勉强装着若无其事:“好啊,那我猜是个女人,一个……白头发老太太。”
“那我猜是个男人,是个穿马甲背心的老头儿。”
“这个天谁会穿马甲背心啊?”
“说不定有人不怕冷呢?”沈濯捏着她的手心玩,无聊地研究起来掌纹,随口说,“我们只猜性别,又不猜别的,你还是想想问我什么问题吧。”
晏宁咕哝了句:“你这人……怎么还盼着自己输呢?”
这天人出奇的少,他们把掌纹研究了个遍,又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地掌心对掌心贴在一起比大小,沈濯捏着晏宁手指比划,觉得上面空落落的,缺枚戒指。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拐角那边才闪出一抹人影,等了这么久,晏宁有些激动,眯着眼睛望――是个女人。
她一激动,手也乱飞,从他手心里抽出去,推他胳膊:“你看你看,是不是女人?”
沈濯最后比了一下尺寸,一脸坦然的样子,和她打商量:“那你问吧,别问太难的行不行?”
“什么样的算难?”
“比如拿出一道高数选择题问我正确答案选什么这种。”沈濯自嘲,“这我可都快忘干净了。”
“我才不问这个。”晏宁认真想了一会儿,“有点想不出来。嗯……你今天高兴吗?”
沈濯问:“要说实话吗?”
“废话!这个问题很难吗?”
“其实原本不怎么高兴。”一阵风吹过,太阳快要落山,气温降下去,晏宁打了个哆嗦,依旧望着沈濯。他长臂一捞,把她搂进怀里,手指蹭了蹭她脸颊微凉的皮肤,才说,“现在很高兴了。”
晏宁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沈濯遥遥看向拐角,说:“这是下一个问题。”
“那我猜这次是个男人。”
“嗯。”沈濯都依她,捡她剩下的那个答案要。这次没等多久,就有人来――一个牵着只小狗的中年白人女人,看起来像本地人。
晏宁想起墩墩来,也就不在乎自己输了。来意大利之前她把墩墩寄养在楚浔家里,楚浔虽然和她保证了会照顾好墩墩,但是他是个连花都养不活的体质,不免让晏宁有点担心。
沈濯也想起了小狗:“墩墩在……?”
“朋友家!”晏宁抢答。
沈濯了然:“楚浔家吧?”
晏宁嘿嘿地卖乖:“这算一个问题!”
沈濯:“……好吧。”
下一轮又是沈濯赢,他想也没想就问:“拍广告累吗?”
“累啊!累死了!”提到这个,晏宁的话匣子忽然打开,滔滔不绝地和他诉起苦来,“我有一张平面就是在这儿拍的,为了抓最佳光影和角度,拍了好几天。不过拍平面还好,拍那种视频广告才是最累的,你敢信吗,比我拍电影ng的次数都多……!”
沈濯笑盈盈安静地听,心里被这些琐碎的吐槽一点一点填满。
下一轮,还是沈濯赢。晏宁缩在他怀里等问题,半天没听见声音,刚想抬头看他,就听见一阵OO@@的声音,沈濯从口袋里掏出了檀木手串,拉过她的手腕给她戴上。
是金钟奖上被他收回去的那串。
沈濯握着那截细细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檀木珠子下,几乎透明的皮肤中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叹气声悠长深远:“绳子都快断了也不知道,我这次回香港,顺便去普济寺找师傅重新穿了一下。”
这串佛珠是有一年沈濯陪着晏宁去普济寺上香的时候,师傅赠的,说是在佛堂里供了九九八十一天,有两串,她和沈濯一人一串,沈濯平时不戴这些东西,就一直在家放着。
“快断了吗?”晏宁扯着珠子研究,里面的弹力绳果然换了一条,“我都没注意。”
沈濯说:“差点散在颁奖台上了。”
晏宁才不信,他那天晚上戴了那么久不还是好好的?
沈濯怕她冷,把她的手腕藏进袖口里,淡声说:“收好。”
“嗯。”
天空一层叠着一层的金粉色,远山的轮廓淹没其中,钟楼上普拉托绿和锡耶纳红的大理石也被染成一水儿的金色。
日落了。
晏宁又猫一样窝进他怀里取暖:“你快问我问题啊。”
她本以为沈濯会问她为什么去金钟奖也要戴着这串佛珠,连答案都提前在心里想好了,没想到听见他问――
“晏宁,你爱我吗?”
晏宁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其实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对谁说过喜欢或者爱这样的字眼,总觉得太矫情,说不出来,更何况这东西挂在嘴边的才假。
但好像有时候也需要适当地讲一讲。
她的目光怔怔地定在沈濯脸上,又想,他以前从来不问这些问题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沈濯与她对视,将情绪深藏进眼底,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紧张的喉咙里像堵这块石头,呼吸声也不由自主的放轻。
并不是猜不到答案,即便知道她会说什么,等待的时间也依旧难熬,这种感觉新奇难得,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晏宁身上体验到的。那年在维多利亚港海面上,他向晏宁求爱,现在比那时多几分自信,心境却别无二致。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动,随即又有一层声音叠上来,在此起彼伏的鲜活的跳动声里,耳边一道声音柔软而坚定地说:“我好爱你!”
像审判的枪声响起。
沈濯紧紧搂着晏宁。提出这个游戏时他确实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问她的病,问她三年前分手的原因,问她为什么宁愿隐瞒……
但在听见这句话后,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晏宁是很没安全感的人,习惯小刺猬一样缩着,如果她不愿意说,只会是他还没给够足以袒露一切的安全感。
天色暗下去了,沈濯说:“回去吧。”
牵着手走下台阶,晏宁不太乐意:“一直都是你在问我。”
沈濯语气散漫讨打:“谁叫你总输?”
果不其然晏宁又说他很欠揍,他却笑的更开怀了,把脸凑过去,被她一巴掌轻轻推开。
“为什么原本不高兴?”
“因为――”沈濯拖着长腔,睨她的脸色。
晏宁下意识抿着唇,心旌摇摇。
沈濯说:“因为早上在机场有个钱包被偷了。”
“钱包被偷了?”晏宁知道他没说实话,还是惊异,停下脚步摸他口袋,“证件呢?还在不在?”
沈濯举着双手给她检查,浑不在意的口气:“证件在另一个钱包里,都还在。”
“丢了多少钱?”
沈濯说:“不知道,也没多少吧。”
晏宁打量他这一身,没有logo也能看出来的矜贵,笑他:“天天露富,不偷你偷谁?”
“唉――”沈濯眉眼间染上不正经的痞气,“为了早点见到晏老师,丢点钱就丢点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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