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时晏宁眼皮沉的睁不开,又不愿意睡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说话。沈濯捻亮一盏落地灯,抱着她喂她喝水,在灯下看她被汗打湿的脸。
“晏宁。”
“嗯。”
沈濯又叫了一遍:“晏宁。”
晏宁没应声,片刻后支起疲倦的眼皮,四目相对,灯光照的晃眼,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这三年……”晏宁一鼓作气地问下去,声音很轻,像春天里飞鸟点过水面,“有交过女朋友吗?”
沈濯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晏宁完全没想到这个回答,一时呆住,眼睫抬了抬,又垂下去,幅度像蝴蝶振翅。
没有明确的否认,就是默认。
她跟自己说这很正常,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分开三年,怎么可能身边一个新人都没出现,她的那些同行,三个月换一次女朋友都算长情。
可晏宁还是很没出息的鼻头泛酸,眼眶里盛满了水,一眨眼,泪珠就能滚出来。她偏开头,不愿意被沈濯看见这副样子。
“哦……”晏宁声音闷闷的,“那你谈过几个?”
沈濯拇指按在她眼下的那块皮肤上,问她:“不开心?”
“没有啊。”晏宁说,“你到底谈过几个?”
她舌根泛苦,终于觉得问这个没意思,抠着指甲说:“算了,反正都过去了,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晏宁很重地点点头:“没关系。”
沈濯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与他对视,音色沉在夜里:“跟我说实话,晏宁,真的没关系吗?”
晏宁一眨眼,泪珠滚落,她有点生气,推开他的胳膊嚷道:“有关系!我在意死了,你满意了?可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穿越回去……”
她越说越委屈,泪水连成线,打湿了脸颊,觉得丢脸,咬着唇不愿意理他了。
又把人弄哭了……
沈濯叹了口气,垂头吻她的泪,结果晏宁躲开了,他才只好实话实说:“我骗你的,我就是想听你说你在意。”
他也知道自己幼稚,可失而复得,他迫切的需要一点东西证明晏宁真的在乎他。
晏宁满脸的泪还没擦掉,闻言扭过头瞪他。
“你不看报纸吗?香港的娱乐小报说我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所以……”沈濯顿了下,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这年头谁还看报纸啊!”晏宁撇撇嘴,还是生气,张口咬在他肩膀上。
她用了点力气,听见沈濯闷哼一声,心情稍霁。
“让你骗我。哎,所以什么啊?”
沈濯自动忽略后半句话,倒吸一口冷气,呲牙咧嘴装模作样:“真挺疼的。”
“活该!”
晏宁翻身躺下。没一会儿灯被关上了,卧室里黑漆漆一片,她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沈濯的声音像一声长叹:“前几年在美国的时候,总有人会问我是不是单身,我就说我已经有爱人了,她在中国,能省去很多麻烦。我每次撒这个谎的时候,都会想到你。”
“阿囡,别再丢下我。不然我就只能单身到老了。”
晏宁的鼻梁高,侧躺着的时候,泪水落下来,会在眼窝和鼻梁中间聚成一小汪泉。彻底睡过去前,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他了。
到了初五,年味就淡了,但这一天萧知许格外隆重,一大早就醒了,忙里忙外,掐着点跑到晏宁卧室里。
“初五啊,迎财神的日子!”萧知许穿一身红,清早把晏宁从被窝里挖出来,“你快醒醒!洒扫庭院,焚香祭拜,虽然不能放鞭炮,但是……”
萧知许举着手机贴在晏宁耳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开:“我准备了电子鞭炮!”
晏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起来,推进衣帽间里,像洋娃娃换装一样换上同样的一身红,还一脸懵圈:“焚香祭拜?怎么拜,拜什么?”
她家又没供财神。
萧知许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翻出一张五路财神的壁纸来,晏宁干笑一声,依旧很捧场:“挺好,放赛博鞭炮,拜赛博财神,享赛博人生!”
萧知许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说:“你能不能别天天一副肾虚样?”
晏宁恍惚呆在原地,忍不住歪过脑袋对着墙上那面全身镜照了照。
脸色是有点差……可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沈濯说要试试她喜欢什么味道的避孕套,要怪只能怪物业管家送的太多了。
萧知许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晏宁用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颊,随萧知许下楼,其实现实里能做的也就只有打扫打扫卫生。萧知许找了音响出来,把电子鞭炮声放到最大,在这种说喜庆又有点滑稽、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的氛围里,一人一把笤帚扫院子。
竹子梢编成的笤帚扫过青石板路,扬起的灰尘落到一双精致的手工皮鞋上。
晏宁视线向上,一望,忍不住弯着腰笑起来。
沈濯不明就里:“笑什么?”
“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迎财神!”晏宁扑过去抱住他,“迎到你啦!”
第71章 第71章
“你们俩别跟连体婴似的行吗?”萧知许特烦,笤帚往地上一跺,双手叉腰,“地扫了吗?花浇了吗?桌子擦了吗?去去去干活去!”
晏宁不欲刺激她,沈濯搂着她腰的手却收紧了,问她:“早饭吃了吗?”
晏宁说:“还没呢,一会吃。”
“想吃什么?我去做。”
晏宁瞄着萧知许的神色:“你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随便做点吧。”
还好沈濯也不是真想刺激萧知许,松开手,还贴心地问了萧知许:“萧总想吃什么?”
萧知许没好气道:“吃狗粮!”
“那可能不行。”沈濯彬彬有礼道,“墩墩还不够吃。”
萧知许一脸匪夷所思地瞅着他,像是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你还会说笑话呢?”
沈濯没什么表情,清晨的光照在他那张不笑的时候就像冰山一样冷峻而深邃的脸上,与他说出的话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说学逗唱样样精通,不然怎么追到我们晏老师?”
他说完,抬腿拾阶而上,做饭去了。
萧知许评价:“他的笑话都挺冷的。”
晏宁说:“是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不知道,他以前更有意思!冷着脸把人怼的说不出话来,哈哈哈……”
萧知许摇头感慨――爱情,蒙蔽人心的鬼东西。
扫完地拜完赛博财神,萧知许说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不吃饭吗?”
萧知许说:“我不吃早餐。”
“我知道,可是不吃早餐容易得胆结石。”
“我去公司一趟,你们俩吃吧。”萧知许朝她眨眨眼,“难得的二人时光哦。”
这些天萧知许住在这里,晏宁和沈濯只能抽时间凑在一起,比如晚上趁人不备偷溜到隔壁,像那种会在课间空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早恋的高中生。
这确实是难得的能够正大光明独处的机会。
晏宁心情愉悦,脚步轻快,洗完手在餐桌前坐下,一口饭没吃,就先和沈濯亲了半天。
沈濯今天格外黏人,把头埋在她颈窝时,像某种温驯的大型犬。
晏宁偏头躲了一下,沈濯立刻质问:“你躲什么?你烦了是吧?”
“这是我的词!”晏宁推开他脑袋,“你怎么了?”
沈濯这才恢复正常,拿了片全麦面包慢慢嚼:“我今天得回香港。”
过完年了才回去?晏宁绷着肩膀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沈家最近不太平,具体的情况,沈濯也不清楚。只知道沈澈在董事会上公开揭发邢璋在并购案上里外勾结,给公司造成了几百亿的损失。消息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沈澈当然能够在更早之前中止并购程序,但他也当然不会这么做。几百亿的损失固然令人感到惋惜,但相比之下,让邢璋从他的视线中彻底滚蛋显然更有价值。
还有就是……沈诚明又病了。
他病得很是时候,集团里正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邢璋已经出局了,沈濯远在北京,早就不干涉集团事务,所以这个人只能是沈澈。
但沈濯相信这不会是沈澈做的。一来他相信沈澈还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二来,沈诚明身边有铜墙铁壁般无坚不摧的医护团队,如果沈澈能得手,那沈诚明才活不到现在。
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沈濯的心态很平和,如果不是沈澈十分严肃认真地令他速回香港,他也懒得回去。
沈濯抛开那些家族辛秘,简单和晏宁讲了讲,其实沈诚明是死是活他都不太关心,他更关心今早煎的三文鱼是否合晏宁胃口。
“快吃饭,都要凉了。”
晏宁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吃下半颗鸡蛋,才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沈濯没有主动提起,显然是不想说的。所以话一开口她又后悔了。
谁都有秘密,伴侣之间也一样。
沈濯掀起眼皮看她,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铺垫这一句,在他看来他和晏宁之间完全不需要这套客套的流程,他毫无保留:“问吧,我对你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现在和你父亲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
赵万吉说,是因为女人。
这个还真不能说……
沈濯夹起一块蒸南瓜放进她嘴里:“你尝尝这个南瓜甜不甜。”
“你转移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晏宁咬着南瓜,感受充斥在口腔里的一点甜,“不想说也没关系,你有你自己的隐私嘛。”
沈濯一字一顿道:“我对你没有隐私。”
晏宁“哦”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打算深究。
在这种情况下这句话就显得十分不可信,沈濯也说不出什么“我瞒着都是为你好”的话来,听起来很不真诚。可这事儿他又真的没办法对她讲。
“真的没关系。”晏宁说,“我就是随口一问,而且我也有没告诉你的事情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是恋人也要有边界感,没必要事事和盘托出,这样感情才能长久。”
沈濯压根没听进去她后面那套关于分寸感的歪理邪说,眼睛微微眯起来,敏锐地问:“比如呢?”
“比如……”晏宁眼珠转了转,“我的银行卡密码。”
沈濯嗤笑一声,不屑一顾:“我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晏宁不信:“那你猜猜。”
他报了串数字,晏宁张着嘴,皱眉思考半晌,最后说:“我要改密码!”
他怎么猜出来的呢?
沈濯笑着看她:“别麻烦了,我又不会趁你睡觉偷偷转走你所有的钱。”
在晏宁的印象里,几乎没怎么见过沈濯大笑的样子,他开心的时候也不过是矜持的勾着唇,眼角眉梢中流露出冬雪融化的神色,告诉别人――我心情还不错。
晏宁吃饱了,主动坐到他大腿上,双手环住他脖子问:“你要回去几天?”
“说不准,”沈濯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看情况吧,但我尽量早点回来,这几天墩墩就要你来照顾了。”
晏宁没有照顾小狗的经验,但是家里宠物用品一应俱全,应该不难,于是应道:“好。我要把他再养胖一点!”
“也不要太胖了。”上次去纽约一趟,她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弄的沈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捏了下她的脸,“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和我说。”
“知道了。”晏宁点头,“我连一日三餐吃什么都给你汇报好不好?嗯……那你会不会嫌我烦?你有时间看吗?”
沈濯笑着鼓励她:“很好。那如果生病也要告诉我。”
他扬起的唇角有几分散漫的不羁,眸色却深,让晏宁心脏漏了一拍,想起上次被他看到的药瓶,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生病的。”晏宁把脸埋在他颈窝,“你几点的航班?”
沈濯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垂眸敛去晦暗如许的神色和心底泛起的波涛,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下午四点多。”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再多问,任由她拙劣地把话题引开。
“那,”晏宁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那我们……”
当天下午沈濯差点没赶上飞机。
祁温言将纽约的事情收尾,从美国直飞香港,早沈濯一天抵港,时差还没倒过来,傍晚至国际机场接沈濯。
车从红|海底隧道驶出,进入一号干线,广播播着天气预报,粤语流淌在安静的空气中,香港天文台发布寒冷天气警告,冬季季候风来袭,广阔的云雨带覆盖在华南海岸,市区气温将降至个位数。
前挡风玻璃上雨丝密布,刮雨器一闪,形成水淋淋的一片雨幕。
沈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小袋子,放在中控台:“你有空把这几片药送去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
祁温言瞥了一眼,应下。
拐进浅水湾道,苍绿色树影之间,沈家老宅静静矗立其中。
这栋往常灯火通明的房子,如今只散发着幽若的光芒,车子穿过绿地,停在主宅门前,沈澈的律师已经立在廊下。
一路走过长廊,居然没听见一点声音,静悄悄的,毫无生机。想是沈澈把人都支走了。
律师落后沈濯半步:“大少在楼上书房等您……”
沈濯手背向后,摆了摆手。前面旋转楼梯下立着一位穿西装四件套、打温莎结的老头,他五十多岁,有一半英国人的血统,因此也一副绅士做派。
蒋文质,他母亲身边的管家,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听名字就是个斯文儒雅的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沈濯往他梳的一丝不苟的鬓角扫了眼,那处本应该冒出白发了,却黑发如漆。
“染头发啦,阿叔。”
蒋文质对他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很深的褶皱,能看出他年轻时应该是非常英俊帅气的。
谁没有光彩夺人的年少时光呢。
蒋文质温声说:“你母亲在佛堂。”
沈濯缓缓笑了下:“那是应该先去见见她。”
佛堂里没有人造灯光,仅靠蜡烛照明,佛像在晦暗的地板上落下一片阴影。郑婉秋就处在这片阴影中,烛火摇曳,映在她没有任何生气的脸上。
她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很小,沈濯仔细听了几耳朵,是妙法莲华经,诸法有无,是实非实,是生非生。
听着像绕口令……
沈濯对这些向来缺乏敬仰心,散漫地站在她身后,一手插兜,却也耐心地等着,几分钟后,郑婉秋从蒲团上起身,坐到了茶桌前,沈濯这才发现上面有张纸,因为距离远而看不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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