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昊天氏雷霆之力,她方能做到这一点。
灿金从眸中褪去,依托血脉成就的力量有了溢散之势。
苍穹殿中仙神抬头望去,无不面露惊愕之色,她竟然将自己体内神骨剥离了?!
神族力量皆来源于血脉,她将神骨剥离,便是舍弃了明光氏化道鸿蒙的力量!
谁也不明白溯宁为什么要这么做,唯有她清楚,明光氏的血脉意味着力量,同样也是天道秩序下的无形桎梏,注定臣服于昊天之下。
如今,溯宁亲手斩去了这重桎梏,由神化人。
只是她力量溢散,便难以再与昊天印的力量抗衡。
当雷电携不可挡之势而来时,忽有清越剑鸣声响起。
溯宁想起了所有事,当然也想起了自己的剑在何处。
深渊降临于苍穹殿上空,阴影中,长剑破空而来,搅散了惊掠的雷电。
她的剑,一直留在深渊中。
也就借这瞬息时机,深渊的触角将溯宁挟裹。她任身形跌入深渊,如同夜色的眼眸中噙了幽深笑意。
如今,谋局将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原来八荒之地,是仙神……
“阿宁!”
在溯宁跌入深渊之际,数道惊呼声响起,鸣微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他再一次,失去了她。
在场仙神不由都面露错愕之色。
深渊——
传闻深渊汇聚世间恶念,难以窥测,凡堕入其中,必为同化。如今溯宁自剖神骨,力量尽散,落入深渊也必定难逃这样的结局。
她没有死在帝君手中,也会为深渊同化。
但对此,昊天太爻显然并不满意。
在溯宁坠向深渊时,轰然雷声震响,就算如今出现在苍穹殿上的只是一道虚影,众多仙神也觉察到了昊天太爻为此阴沉下来的神色。
今日脱出他掌控的事实在太多。
剑光在雷电中湮灭,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湮灭。
在交错的可怖电光中,虚影抬起手,穿过深渊,要将溯宁当场抹杀。
可惜还是晚了。
深渊由混沌而生,无形无迹,不论昊天太爻如今掌握了如何强大的力量,于深渊都没有意义。
天下生灵不绝,恶念不灭,深渊便不会消亡。
这也是为什么溯宁会选择再次堕入深渊。
昊天氏的神力落空,对深渊并无影响。当祂的阴影退却,溯宁的身形也就此消失在苍穹殿中。
鸿苍呈奉玉简的双手收紧,落入深渊,她便再无生机。
阿宁,这就是你所求么?
雷声不断震响,像是在宣泄着怒气,沉默蔓延,玉阶下只剩一片凝滞死寂。也就在这一刻,刺目电光再度撕裂天幕,出面为溯宁求情的仙神身形踉跄,先后跪了下去,境界跌落,气息不复。
俯身向前叩拜,磅礴威压下,再无仙神敢抬首直视上方虚影。
没有边际的阴云笼罩于九天之上,神族帝君的喜怒,足以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棠若乘穷奇出瀛州,此时若有所觉,回首望去,神情显出难言悲戚。
一向聒噪的穷奇难得这样沉默,他没有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渡过瑶海,前往八荒。
小道童倚在棠若怀中,眼神懵懂,骤变的天色令她心生恐惧,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瀛州不好么?
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
棠若收回目光,清丽面容显出坚毅,她轻声道:“去八荒。”
去八荒,人族之地。
太初五千九百四十五年冬,瀛州掌尊明光溯宁见罪于神族昊天氏帝君,褫神尊位,去姓氏,没于苍穹殿雷霆。
神族帝子鸿苍受命戍九天边界,以神魂合境,无召不得回返琼华天。
九天上的惊变,八荒之地自是无从知晓,北荒邺都城中,正值岁末,大雪纷飞而落,坊市中生民来往不绝,热闹安平。
别院中,檀沁裹着厚重狐裘站在廊下,举目观雪,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噙了温和笑意。
天地都没入雪色种,周围静得像是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侍女自身后行来,腰间环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向檀沁屈膝施礼,口中道:“奚氏送来拜帖,请主君不日前往城外,踏雪赏梅。”
檀沁闻言,面上笑意未改,答话的语气分明带着几分散漫,她说:“不必理会。”
如今的她,当然有资格这样说。
虽才两年时间,邺都城中局势却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年前,北燕岁末祭礼,神族玄女使现身,她的神像崩塌,北燕封离氏的威严也就此分崩离析。
太子封离成戮于庶民之手,原就沉疴在身的燕王越发衰弱。眼见神像崩塌,褪去对天命敬畏的北燕世族心思浮动。王权天授原来只是虚言,如果人人都能为王,那为何不能是自己?
只因王族所掌铁骑威慑,北燕才未起变乱,暗中却已是潮流汹涌。
封离成身死后,北燕储君之位空悬,有乐阳君为倚仗的姜云来成为了继任太子的有力人选之一。
随着身体每况愈下,开春之时,燕王终于确立姜云来为太子,让他逐渐掌持朝政。
为乐阳君谋士的檀沁在其中出力颇多,姜云来掌权后,她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如今她手握实权,便是檀氏家主在她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施礼。
权势滔天的奚氏却渐有落寞之势。
奚氏上下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邺都城外为奚氏子弟以箭相指的少女,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掌握了让他们不得不慎重以待的权势。
曾与奚氏齐名的朝氏,相比之下局面还要艰难许多。
朝氏数名修为已至上三境的族老,尽于两年前陨落于涉云园中——这一切,似乎都是因朝氏家主朝行月的死。
失去一众上三境修士支撑,朝氏当然难以守住偌大家业,诸多资源很快便被邺都世族掠取瓜分,檀沁也自其中得利。
纷纷扬扬的落雪中,有灵光自天边飞掠,檀沁若有所觉,抬头望去,只见灵光径直向她而来,转眼已经近前。
见此,侍女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手中祭起灵力,将她护持在身后。
但由她撑起的屏障却未能抵御灵光一二,灵光越过她,落在檀沁手中,化作一簇火焰。
灼灼火焰跳跃,不过瞬息便已经燃尽,檀沁却因此现出怔然之色,久久未能回神。
侍女鲜少见她露出这样神色,许久,见檀沁还是沉默不语,带着几分担忧开口:“主君?”
那缕火焰可是有异?
檀沁没有说话,笑意在她脸上扩大,她望向远处,徐徐开口道:“无妨。”
这缕火焰为她带来的讯息,自是不能让旁人知。
原来八荒之地,是仙神棋局——
檀沁噙着笑,她自以为谙熟人心,如今看来,这位玄女使也不遑多让。
于她而言,若能以己身凡躯乱神族图谋,的确是难以抑制的诱惑。
太初五千九百五十一年,六界各族前往诸天殿,朝于神族帝君,昊天氏以血海魔族未往为由发兵血海,征魔族。
琢玉站在云端,抬眼见旌旗猎猎,诸天神族受昊天太爻之命前来,甲胄在天光下泛着森冷寒芒。
这位帝君执诸天权柄尚觉不足,在化道鸿蒙后,他要六界都匍匐于他脚下,诸天殿令下,莫敢不从。
神魔生来对立,魔族又怎么会甘心臣服于神族,就算昊天太爻参透道则,拥有了天地间难以企及的力量,也难以令桀骜好战的魔族就此俯首。
是以神魔之战势在必行。
太初五千九百五十六年,自虞渊得释的十二部人族分裂,出十万大山,汇入东荒。
同年,神族大军于血海十地中势如破竹,连下数城,魔族不断西撤,无妄海以东疆土尽数沦陷。
危急之际,原本分裂的血海魔族不得不结成盟约,以应对神族攻势。
尚存于世的各道魔君联手施展魔族禁术,以无妄海为界坚守城池,抵御神族近百年。
直到神族帝君昊天太爻亲自出手,无妄海倒流,魔族防线就崩塌,不得不再次后撤。严峻局势下,终于有魔族不堪压力,选择向昊天氏称臣,为其驱策。
在神魔重启战端的百年间,八荒之地同样战火四起,承天命称王的诸侯王族失国者众。
烽烟燃起,檀沁率铁骑踏过魏国都城,喊杀声震天而起,在她面前,魏国王族所供奉的神像轰然坍塌。
而八荒之内,崩毁的神像又何止一处。
太初六千一百二十三年,以昊天氏为首的神族大军攻入无妄海以西的酆都道,血海十地至此已沦陷大半。
南明行渊入归墟后,酆都道无主,便为其他势力所据。不过在神族兵临城下后,这些后据酆都道的魔族已经撤去,留在这里的大都是南明行渊麾下。
白泽站在城墙上,陨石携炽焰从天穹飞落,他低头看去,只见无数魔族迎上神族攻势,力量碰撞间引发地动山摇,厚重城墙也随之晃动不停。
鲜血飞溅,地上铺满尸骸,他飞身扑落攻上城墙的神族,皮毛已经为血染成赤色。
魔族已显颓势。
耀目光辉亮起,属于上神的气息降临在战场上,威压倾泻,周围魔族难以与之相抗,发出愤怒咆哮。
白泽清楚,酆都道注定是守不住了。
就在他将要下令撤去时,幽紫月色下,虚空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缝隙。
遮天蔽日的翅翼掩住了月色,魔族庞大堪比城池的身躯自裂隙脱出,归墟水泽缭绕,化作实质的煞气侵袭战场,令下方神魔俱都抬头望去。
“君上?!”感知到熟悉气息,酆都道魔族惊喜道。
南明行渊振翅,煞气卷过,神族混杂着灿金的鲜血洒落,连反抗也不及便已经消湮。他自空中飞袭,快得像是要将虚空再度撕裂,爪牙下,上神显化的法相化身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灵光洒落。
在神族动身逃离之际,利爪穿透心脏,煞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将道则拆解。
这样的力量……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南明行渊,眼底隐现不甘,身躯就此崩解。
他渡过了归墟——
白泽眼中显露出喜色,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谁能想到,一只低阶魔族最后真能渡过归墟,取得凌驾于天魔之上的力量。
如今的南明行渊,才能称作真正的血海魔君。
煞气席卷,形成风暴,在上神身死后,原本占据上风的神族陷入惊惶,匆忙后撤,不敢掠其锋芒。
南明行渊落在城墙上,化为人形,双目血色流转,垂首看去,有不可直视之威。
都城内外响起了魔族的欢呼声,仰望着南明行渊,酆都道魔族抬手捶在肩头,高声道:“我等,恭迎君上——”
第一百三十章 天命啊——
在南明行渊的力量压制下,神族不得不仓皇撤出酆都道战场。也就在这一刻,九天风云变幻,雷霆在丹阙中震响,巨手突破界隙,携蓝紫电光拍落,目标正是南明行渊。
南明行渊抬手与雷电相抗,身后巨大翅翼展开,像是曳落了夜色。
神魔力量碰撞引起的风浪在身周形成重重旋涡,周围魔族抬头望去,眼中隐有惧色。
便是力量溅射的余波,也令他们避之不及。
披散的长发被风卷乱,南明行渊神情平静,游离在血海中的煞气为他所召,在身后化作狰狞凶兽。
凶兽张开巨口,将雷电尽数吞入口中,如同灰雾的煞气翻滚着,凶兽腾跃而起,飞身撞向了九天。
诸天殿中,琼楼瑶台崩毁,碎玉飞溅,正在殿中议事的神官话音一顿,望着降临于此的凶兽,神情难掩惊色。
这样的力量,竟还在天魔之上!
不等他们想明白是什么情况,夹杂着血色的煞气已经扑入内殿,令众多神族为之脸色骤变。
那是帝君闭关所在!
只见刹那间电光纠缠而上,凶兽发出不甘怒吼,终究还是为电光噬没。
雷声震响,身在诸天殿中的神族不免都感到心惊。
原本以为血海陷落,让魔族臣服只是时日长短的事,如今看来,事情却好像有了变化。
片刻前,苍离天中,瑶海浪潮翻涌,瀛州孤悬其上,远望可见草木葱郁。
楼阙空置,山门中不见仙神来往,只有瑶花奇草在浓郁灵气滋养下生得越发葱茏。
方仪辙取出令符,瀛州外被加持的重重禁制灵光明灭,他抬步穿过光幕,走入瀛州。
他已成年,身量比起百年前已经长成,神情也不同于从前跳脱,多有沉稳之色。
穿过萦回丹阙,方仪辙终于在瀛州深处见到了自己想见的对象。
血色枝桠延伸,赤树不生花叶,通体剔透如琉璃,其中血色像是在涌动,看上去颇为妖异。
瀛州本为神族重地,但溯宁失陷于深渊后,瀛州掌尊令也随之失了踪迹,直到如今神族也不知其所在。
掌尊令为瀛州意志所化,没有这枚掌尊令,昊天太爻也就难以任命新的瀛州掌尊。
他就此弃置瀛州山门,将其作为如瑶谷这样的培育花木之地。
玄度盘坐在赤树下,他手脚皆为镣铐所缚,两鬓已见霜色。从身后望去,可以看赤树血色的枝条没入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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