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姨这话说得有理”,还未待何秋月开口,薛清安抢先一步也塞给她一个暖炉,“若不是她一心从商,估计这县令都不用从外调了。”
何秋月将暖手炉揣进袖口,也跟着大伙儿笑了起来,末佯装失意,仰天长叹一声。
“哎,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啊!县令乃朝廷命官,想要走科举这条路,恐怕得下辈子喽!”
“无妨,用不着等下辈子。等往后我立了大功,论功行赏时我就向陛下举荐你,若是我以人格担保,别的不说,当县令还是很有希望的。”
许是没穿官服的缘故,薛清安也暂时卸下了沉重的担子,提着两盏花灯,与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再如从前那般割裂。
此刻一束烟火飞越腾空,在头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一众的惊叹声中,何秋月的视线始终紧紧定格在他的脸上。
青年眉眼如画,笑得春风得意,虽然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一瞬间,她会印入眼中,记在心间。
突然,一声粗哑的叫喊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将众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中来。
“薛清安你大爷的,不是说好了县令是我的吗,你重色轻友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马祥风风火火地跑来,原本扭曲夸张的脸在看到不远处的薛夫人后,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他慌忙把手中的花灯一股脑扔给身后的麻田,随后脸上马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冲着薛夫人就鞠了一躬。
“薛姨您一路上辛苦了吧,晚辈今天忙着巡街都没来得及去迎您。正打算给您买上几盏花灯送过去,没成想在这遇到了,哈哈,还真是巧……”
“马公子真是客气了,咦——这上面写的什么,好像是……瑶琴姑娘?”
陌桃伸手去接,待看清上面洋洋洒洒诸如瑶琴、青霜等名字后,面上的笑意僵在原地,手就这么半悬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场面就这样尴尬了一瞬,还是麻田眼疾手快从中选了一个未写字的花灯,趁着陌桃愣神的空荡递了过去,又冲着马祥咳了一声。
“嗯……这盏是给夫人的。”
毕竟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陌桃很快恢复入场,坦然地接过了那盏莲花灯,还不忘帮马祥出言圆场。
“都说为官者当与民同乐,我看马祥一直都践行的很好嘛!眼下还没当县令,就不忘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了。”
“瞧瞧,还是桃姨懂我”,马祥朝着众人抬了抬头,随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有些发表获奖感言的感觉。
“如此佳节,有不少失孤女子独自飘零在外。我虽只是一介小官,但仍想为她们做一点事,哪怕只是送一盏花灯也好!”
然而他这番话也只能自我陶醉,不仅最信任的徒弟麻田都皱了眉,偏头不忍直视他那张脸,连一向沉静的薛夫人都强忍笑意。
而最不给他面子的,那还要非薛清安莫属。
“马参军确实体察民心,不过若是清理东郊林村的那些积雪也这么有劲头,那想必更能让老百姓满意呢!”
马祥原本正沉浸在自我的感动中,一听这话差点咬到舌头,连忙回头瞪着薛清安,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我那次清雪不积极?再说了,那清雪容易吗?敢情你没亲自去做,不知道我们这些基层官员的苦!”
还未待薛清安开口,一旁的麻田早已看不下去,有些无奈地扯了扯马祥的袖口,“师父啊,薛大人每次都抢在我们前头去清雪,是你总来太晚,没碰见。”
此言一出,马祥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最后只得悻悻地朝薛夫人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
即使对过往不甚了解,但仅靠这短短时间内的相处,何秋月就知晓两家的交情匪浅,那种自然而然的关心,来自于日积月累的磨合。
就这么打趣了一会,刚才招呼何秋月的那个老工匠摊前已经没了人,见他们还在原地,便挥着手又喊了她两声。
“快去吧,莫要辜负这一片美景。我们再沿路看看,等会儿还在这里会和。”
薛夫人笑着轻拍了下嗷嗷乱叫的马祥,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冲何秋月点了点头。
“娘,那我也…… ”
“去吧,去吧”,薛夫人又紧了紧手中的暖炉,笑着瞥了一眼儿子
,“这街市上人多眼杂,小心照顾好秋月,早去早回。”
“遵命!”
薛清安一摆衣袖,朝母亲夸张地行了一礼,随即拉着何秋月的手,慢悠悠地向着花灯摊走去。
看着两人相伴的背影,陌桃回过头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薛夫人正笑盈盈地随马祥看着灯,闻声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怎么了?”
“没事夫人”,陌桃眼眶微微泛红,轻握住薛夫人搭在手背的手,“如今这样,我看着高兴,高兴……”
如此热闹的氛围,如此开怀的笑容,从薛将军过世后,她就从未在夫人和少爷身上见过。
所以,无论是这位出身市井的少夫人,还是北地的冰天雪地,她都喜欢,如今更是喜极而泣。
看着这位从闺阁时就陪在身侧的挚友红了眼,薛夫人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哭腔。
她抬头望向摊位上一站一坐的青年男女,那亲密无间的相处,让她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回忆。
“是啊,这当真是他走后,我们过得最为喜庆的一年上元节了……”
描图填色,走笔游龙,不愧是练了三十来年的手艺,不消片刻,两人的剪影便定了型。
“老伯当真是能工巧匠,这画当真是惟妙惟肖,怪不得一晚上生意这么好。”
听着薛清安由衷的赞叹,何秋月将目光定格在那幅剪影之上,也不由得惊叹连连。
到不能说是十分逼真,就是抓住了人物的特点,所以即使有细微差异,但只一眼便能认出所画之人。
老匠人闻言笑意更浓,只从中取出半吊铜钱,捡起葫芦喝了口水,才满意地从画上移开视线。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您二位郎才女貌,我这才有发挥的余地不是?”
言罢他搁下笔,指了指地上画废的纸稿,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别看一晚上生意不断,但想让人都满意,可不是件容易事。不信,看看我这几个老伙计,你们便知道了!”
两人侧头去看,只见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几个老工匠,现如今都半瘫倒在躺椅中,有的甚至扣上了棉毛,在那闭目养神了。
“所以啊,一行有一行的不容易”,老匠人将剩下的钱朝薛清安推了过去,“给你们作画算得上一种享受,本来都不想收钱,半吊铜钱买碗汤圆,足矣。”
一说汤圆,何秋月这才一拍脑门,巧姐的汤圆铺子,还没有去呢。
她猛地站起身,朝老工匠行了个礼,就拉着薛清安火急火燎地往汤圆铺子奔去。
不远处的茶肆突然跑过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地也没有看路,何秋月心下一紧,拉着薛清安就往一旁的雪堆上倒,这才堪堪避免与孩子相撞。
直到孩子们的欢笑声渐行渐远,何秋月才偏过头,看到同样满身满脸是雪的薛清安后,笑着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其实北地还有个滚雪去厄运的风俗,之前怕你嫌脏就没说,如今也算是补上了!”
没成想薛清安坦然地摇了摇头,“那你多虑了,我小时候也算是北地滚雪王,这点雪都是小意思。”
“那这样呢?”
何秋月猛地抓了把雪扬了过去,正想起身,却被薛清安一把按住,又重新打起了雪仗。
“何,秋,月!”
第45章 瓮中捉鳖 能让完颜诚亲自前来,估计北……
“小姐, 这是姚大人托您去送的信。眼下翼王全城搜捕,还请您莫要耽误,尽快启程去耀州。”
不远处的巷子里, 又一束烟火在空中绽开,随之而来的, 是人群的阵阵欢呼。
一街之隔,有人仍沉浸于过节的喜悦, 而有的人,却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困境。
小心地将信揣进怀里, 姚秀楠一面牵着马缰,一面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家丁, 声音之中满是焦急。
“你可莫要唬我, 若我爹当真无事,那你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家丁见她迟迟不肯放心,只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小姐啊, 您当报信是多么安全的活儿吗?我这一路走的可都是地道树林, 这一身伤都是刮得。我拿性命担保,老爷肯定无事。”
“不是要我回来参加百花宴吗,这怎么宴没办, 反倒又让我回耀州了?”
“我的小姐啊, 可别问了, 您赶紧上路吧, 等到了那边把那两封信展开就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 姚秀楠就这么被连推带架地送上了马,临要扬鞭,那家丁又想到了什么,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沉甸甸锦袋,凑在姚秀楠耳边小声叮嘱。
“这是老爷给您的盘缠,您一路上尽量走小路,但还是要选差不多的客栈落脚。”
一听这话,姚秀楠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不前后矛盾吗?
她一个半逃犯,估计也就只能风餐露宿了,黑店倒是符合,可人家敢收留,她敢住吗?
掉转马头,她摆了摆手,“让爹照顾好身体,我办事,他放心。”
家丁闻言点了点头,却仍不放心,又跟在后面,小跑着低声唠叨着。
“老爷还说了,您出了洛阳去市集的奴隶市场看看。最好买个武艺高强的,一路上能替您挡挡追兵也好……”
这老头还真是,她是逃难不是游学,光知道提要求,也不想着给她带点毒药什么的保命。
不过,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夜色,姚秀楠心里一沉。
这洛阳城还要多久能出,她确实很需要一个武艺高强随行保护啊!
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姚秀楠觉得,紧握缰绳的两个手掌早已经从火辣辣地疼,变得毫无知觉。
黑夜中的前路好像没有边际,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就能这么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哦,也不一定,或许下一秒,她就会被追兵找到,那到时手无寸铁的她会有什么下场,真的是让人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听着感觉倒是离她越来越近了。
心跳越来越急促,临别时父亲严肃的脸,方才家丁满是鲜血的面容,不停在她眼前重现、交织。
明明知道需要冷静,脑子却因紧张而一片空白,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却唯独没有想出脱身的办法。
脑中突然划过少女明媚的面容,若是,若是何秋月在,她会如何做,肯定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秋月,若你是我,你会如何呢?
抬手抚上藏在胸口处的两封信,听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声,姚秀楠终于打定了主意,仰天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
三,二,一……
察觉到肩膀被一双手握住,姚秀楠猝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动右手,那支藏在袖口的金钗寒光一闪,直指身后之人的咽喉。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金钗在距离咽喉不到半寸的位置停住,而下一秒,姚秀楠并未被人大力钳制。
相反,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扑面而来的,也满是熟悉的气息。
“秦……挚?”
“嗯,我来了,你别怕。”
和在耀州相比,两人都瘦了,也更憔悴了。
但是唯一没有变的,是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不需开口,仅一眼,便已是万语千言。
“你什么时候到的,不是说留在耀州等我吗?”
秦挚用衣袖轻轻擦拭了她的眼角,声音坚定而又温柔。
“掌柜的知道我想你,年前就让我来这边送货,然后我就一直没走,在姚府周边干点杂活。”
“蠢货,那我看花灯你怎么不来?”
“洛阳人多眼杂,再说你一官家小姐,我怕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寒风渐起,两人各乘一马,并肩在雪地里驰骋,于茫茫白雪间,留下深深浅浅的两串脚印。
半晌,姚秀楠看着披在身上过于宽大的披风,红着眼望向身侧的青年。
“秦挚,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
分开了好不好?”
“好,不分开了!”
……
“这个是天青飞鱼双耳瓶。不瞒您说,全耀州有这品相的,估计只有我们一家。所以这价格……确实不能再低了。”
“哎——客官您当心着点!那边的是三彩鸳鸯方形枕,比那瓷瓶还要值钱。看看倒不要紧,可千万莫要磕了碰了啊!”
一向宽厚小心的老周此刻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面尽力对着这位只看不买的客人陪着笑脸,一面还得揪心着对方毫不客气的动作。
不是捧起瓷瓶瞧个不停,就是拿着枕头看来看去,若是报价吧,他还不搭茬,若是不吱声吧,他还若有所思地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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