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已经努力讲话说得委婉,但还是看见薛清安一下子红了半张脸,只得在对方把瓷盏轻放在桌上的时候,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不知大人方才想要跟民女说什么?”
薛清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间的窘迫一下子消了大半,再抬头时眼中也是难掩忧虑。
“虽对明日之事早有准备,但姑娘只身一人赴约毕竟冒险,还望将这迷烟收好。届时若是情势危急只需对着他二人面部一喷,当即便会奏效。”
说着便递过一个精巧别致的木质小瓶,何秋月忙伸手接过。
“多谢大人,大人之恩,何家上下必定没齿难忘。”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继续补充,“就算为了父兄的安危,民女明日仍是要去赴约的……
所以大人不必为难,有了府衙上下的保
护,民女这心里还更有底了呢!”
此言一出,薛清安紧张的神情果然缓和了不少。
又确定了一遍流程后,两人才系好披风并肩走到后院的矮墙旁,墙外尽是高低错落的古树,鲜少有人经过。
何秋月轻车熟路地撑墙翻过,末了,回头粲然一笑,语气轻快俏皮。
“怎么样,是不是有几分女侠的潜质?”
许是那笑容太过明媚,薛清安也不自觉被其感染,也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认真的点了点头,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竖了个大拇指。
“侠客之道,在心而非在形。何姑娘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自然担得起女侠之称。”
何秋月笑得更加开怀,学着影视剧中大侠的样子拍了拍胸脯,扬声道,“有本女侠出马,明日定能旗开得胜,得偿所愿!”
薛清安作势也如江湖儿女一样,舒袖抱拳,眼中笑意更浓。
“那在下便先行谢过,日后定有厚礼相赠!”
何秋月潇洒地摆了摆手,掸了一下身后的披风,那挺拔的背影倒还真有几分侠客的飘逸。
刚刚演了那么一出,薛清安竟觉得紧绷了数日的精神放松了不少,直到那抹身影完全被树木遮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时,唇畔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人早都没影了,还笑给谁看啊?呲……怪瘆人的!”
耳边传来了贱兮兮的男声,都不用回头,薛清安便知道是马祥,这种欠揍的话,也只有他敢说。
像是故意作对一样,薛清安笑意不减反浓,“都安排好了?”
马祥一边夸张地捂着眼睛,好像他笑得多么吓人似的;一边也不耽误回话,“都交代好了,全是从前信得过的兄弟。”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玩闹,而是收敛了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
“那个……麻田那小子要带去吗?”
麻田?
薛清安略一思索,才想起来是之前那个黄发少年,之前还是由他安排到马祥手下做事的。
“怎么?这还不到半月,就相处出感情来了?”
马祥慌忙摆了摆手,声音一下提得极高,生怕别人不相信一般强调,“哪有什么感情!我琢磨着对付那帮人,人多点总没有坏处。”
许是怕薛清安不信,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给自己找补。
“再说那小子一身蛮力,遇到危险不管不管往前冲……我可都是为了一举歼灭歹人考虑,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声音越说越大,刺得人耳膜生疼,薛清安只得连连称是,才勉强让他住了口。
待到进一步将布防图完善妥当,薛清安搁了笔,犹豫着出声提醒。
“耀州人员复杂,你我又是初来乍到,无论是对谁都不可尽信。凡涉及机密之事,必当百倍小心。”
马祥把其中一份叠好收在怀里,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具体缘由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了。”
然而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便大咧咧地勾着麻田的肩膀,跟他说自己是如何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让他随行的机会,顺便还不忘敲诈一顿酒饭。
薛清安听着屋外两人的笑谈,也勾唇轻轻摇了摇头,才翻开了桌案关于南巷改建的文书,提笔继续写了起来。
翌日一早,何秋月早早就起了床,照着何父的手法烙了十多张胡饼,虽然没有那么焦脆,但也还算的上成功。
简单洗漱过后,眼见时间还早,何秋月又把钱老板预定的三彩瓷瓶细细上了色,本就画得栩栩如生的鸳鸯,在上色之后更显活灵活现,极为喜庆。
何秋月将两个瓷瓶瞧了又瞧,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上附着的尘土,借着瓷盆将手洗净,又觉得屋子不够干净,便提起扫帚屋里屋外扫了一遍。
这一切都做完刚到晌午,她简单配着腌好的野菜喝了碗粥。
又细细过了一边约定的流程,她才揣着瓷盏,系好披风插上了门。
她住的地方离约定之处步行约莫一个多时辰,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身后偶尔闪过的绯色衣袍。
摸了摸袖口处藏着迷药的木瓶,何秋月轻轻吸了口气,走进了上次被绑的那片树林。
那人显然已是等候多时,原本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树上,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站直了身体,大踏步向她走来。
“东西可带来了?”
声音年轻响亮,显然不是年长那位,那便是上次那个少年了。
“我父兄在哪里?”
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何秋月见四下无人,心中疑虑渐起,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少年却好像并不在意般晃了晃肩,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应该是在那边,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放一个信号弹,他们自然就会被送回去。”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略有些紧张地询问,“你……不会没做出来吧?”
何秋月闻言松了口气,从腰间扯下两个布袋,将其递了过去。
少年小心翼翼将布袋打开,待看到里面连裂痕都几乎一模一样的瓷盏后,不自觉地惊呼一声,“真是神了!”
“这世上本无完全相似之物,尽管我已竭尽全力,但若细细比较还是会看出些许不同。”
少年闻言却摇了摇头,虽然和同伴戴着一样的诡异面具,但因着性格的活泼,倒少了几分可怖的气场。
“用不着细比,能做到这般,足能以假乱真了!”
“以假乱真?”
少年自知失言,连忙转移了话头,不再过多透露。
“何姑娘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今日之后最好将此事忘记,回去还能与你父兄一起过安生日子。”
何秋月知道对方已经警觉,自己也不能套出什么话,便故作诚恳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却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声低语。
“江湖路远,还望能与姑娘有缘再会。”
第9章 首家分店 秋月开始当老板啦!
少年的声音低如鬼魅,即使已经走出老远,仍萦绕在何秋月耳边,那感觉与其说是惧怕,倒更像是反感。
许是他们绑架的行径过于恶劣,又或是已经猜到他们不是好人,何秋月只想这伙人赶紧被绳之于法,还与她有缘再见,真是想得美。
一路上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连自家门口都没有看到,最后还是跟在后面的薛清安出言提醒了她。
“何姑娘,到了。”
何秋月这才如梦初醒地退了一步,看着自己大门,略有些自嘲地捶了捶头。
“小妹,薛大人!哎呀,还愣在门口做什么,外头这么冷还不快进来!”
薛清安见何秋月面色苍白,正欲开口询问,便被掀帘而出的何家阿兄出言打断,只得略有些担心地看了旁边的少女一眼。
“这次还真多亏薛大人能谋善断,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何家阿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自顾自地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身侧两人情绪的不对。
在何秋月与那人见面时,马祥已经找到了被黑布覆面五花大绑的何家父子,但却并未见到何秋月所说的那个高个子匪徒。
何家父子被背靠背捆在一棵三四米高的树下,正值深秋,金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却并未见到一星半点的足迹。
据何家阿兄说,他二人便是被人一手一个提起,再用轻功从纵横交错的树枝上飞驰,最后被扔下捆在这里。
单手提起两个成年男子,又用轻功穿越大半片树林,此人若真是出自反叛军中,那敌方果真深藏不漏。
何秋月本就担心父亲,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了,跟两人说了一声,就起身往厨房走去。
何父正熬着拿手的羊汤,见何秋月进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抱住了扑到怀里的女儿,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爹没事,成日里捶土身子好着呢,还能像瓷似的碰一下就碎!”
感觉到父亲在说后句时身子微僵,何秋月知道他是心疼那车瓷瓶瓷碗,抬起头柔声安慰。
“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以后我们再赚就是。”
何父闻言怔了一瞬,随即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发顶,爽朗地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你这个小丫头看得开,往后这瓷窑交
给你掌管,爹也能放心喽!”
“爹身子骨好着呢,还能再干二十年,我只管打下手就好!”何秋月听这话总觉得不太舒服,忙晃着何父的手臂撒着娇。
何父被她晃得无可奈何,只得开口解释,“爹知道,你制瓷的才能绝不次于南边那几个大户,更别提跟爹比了。往后你只管甩开袖子干,有爹和你阿兄给你兜底,也不用负担太大。”
见阿爹心意已决,何秋月也不再拒绝,嘟了嘟嘴,随即露出一个极开怀的的笑。
“那我也算你们各三分之一的股份,有一票否决权,年底除了均分的工资外还有分红!”
大周还没有出现股份合作制,更别提什么一票否决权和分红了。
但即使这样,何父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比发钱还高兴的笑,看着女儿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打心眼里觉得欣慰。
“呀!熬鸡汤的锅里正往外淌白沫!”
听见这声惊呼,何父忙扑灭了灶台的火,又用手边的布擦干了锅边的污渍,这才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女儿的脑瓜门。
“大惊小怪,去把碗筷端到前厅,准备开饭!”
何秋月故作夸张地揉了揉被点了一下的眉心,撅了撅嘴,老老实实地端碗筷去了。
当看到那锅喷香浓郁的雪白羊汤时,连见惯了佳肴的薛清安都不自觉露出了惊艳之色。
洛阳作为一朝之都自是不缺美食,但都过于讲究色样摆盘,至于味道也就不过一般,多是千篇一律。
何父做的这锅羊汤摆盘极为简单,只在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却完全展现出了羊汤的浓郁鲜美,在这转凉的秋日让人暖身又暖心。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旁边的胡饼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刚烤好的时候分明还算外酥里软,但就放了半日,已经像是晒干的馕一般难以咬动。
见其余几人也是如此,何秋月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去门口买几个饼,就见薛清安试探地把饼浸在了汤内,泡了几秒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嗯……早就听闻北地有胡饼蘸羊汤的吃法,今日一试果真别有一番风味!”
见他丝毫没摆架子,随意似然地将简单的饭吃得津津有味,何家父子终于松了口气。
一面请他不要客气,好吃就多吃一点;一面也学着他的样子蘸着羊汤啃着胡饼,咂巴了几下还是没发现有哪里特别,特别到他一连吃了两个饼。
连个羊汤泡胡饼都觉得新鲜,看来洛阳也就不过如此,到没有传说中那么应有具有、天上人间。
一连两个大饼下了肚,薛清安才觉得有点饱的感觉。
他一向不算能吃,但许是今日氛围的热闹温馨,让他食欲大开,反正等他吃饱喝足时众人都已经停了筷。
一抬头,正好与对面偷偷打量的何父四目相对,年过四旬的汉子一下子红了整张脸,最后还是薛清安犹豫片刻,勉强找了个转移的话头。
“何老板身子可还好?”
“承蒙薛大人关照,一切都好。不过老汉已经不再是老板喽,日后这瓷窑便由小女掌舵,我父子二人帮她打理。”
此言一出,不仅薛清安面露震惊,连只顾着喝汤的何家阿兄都被呛得不轻,背过身去不住咳嗽。
好半天,才勉强压着嗓子冲薛清安喊冤,“大人都看见了吧,我爹就偏心小妹,生生就不待见我!”
“待见你什么,能吃还是能睡?”何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随即对着薛清安露出了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
“犬子不懂礼数,让大人见笑了。”
薛清安被这从未体会过的嬉闹氛围弄得一愣,闻言才缓过神来,也回了个温和有礼的笑容。
“哪里哪里,薛某倒觉得如此氛围甚好,凡事都讲规矩礼数,反倒是令人生分。”
言罢悄悄用眼角望了一下何秋月的方向,“何小姐重情重义,日后也定会将何家瓷窑越开越红火的。”
何家父女听了这话,也都纷纷开口,无非就是说十分感念薛清安的照拂,日后也定会兢兢业业地做好生意,打响何家这个招牌。
薛清安自是温和一笑,想到另一桩事,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
“其实薛某今日来,是还有一事相求。”
他从怀中拿出卷好的宣纸,迎着三人探询的目光展开,上面笔触精细地画着一家家排列整齐的商铺摊位,看着像是一个街道的规划图。
薛清安用手指了一下街道最中心的位置,“不瞒各位,这是前日刚重建好的南巷布局图,因着之前坍塌,许多商家皆不愿再去互市。”
言罢他停了一瞬,目光沉静地望向何秋月,“何家瓷窑百年基业,近日又成了官家窑口……在下以为,若是可请动何家前往,定会提振别家信心,助力南巷互市早日恢复从前繁荣。”
还未待何秋月开口,何家阿兄“砰”的一下放下了碗。
“南巷?那不是地裂二三十米深吗,还能再开门做生意?”
薛清安将纸放在桌上,边比划便解释,说那十余处地裂大多不过两米深,中心最深一处不过七八米,且都是人为所致,均由衙役修缮妥当。
末了,还不忘向几人再三保证,日后定有衙役严加巡视,决计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安全问题不用过多担心。
何秋月闻言也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却恰好与侧前方直直望向她的薛清安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坚定。
“大人于我何家有恩,此事又关乎耀州发展,于情于理,我何家都该挺身而出。”何秋月说完看了身侧一眼,见何父含笑肯定,才又继续补充。
“还望薛大人放心,我何家定当保质保量完成每件瓷器,绝不会因着是官家瓷口就得意忘形,日后更会严于律己,誓为振兴南巷献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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