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本以为接下来的两天能落得清净,可程秋来似乎一刻也闲不下来,又载着尤川一趟趟往摄影棚跑,美其名曰要根据布局及时修改布置方案。
不管乐不乐意, 尤川已经完全成了她助理,如叶心怡所说, 完成她交待的一切任务,公司的其他员工不认识她, 却认识尤川,尤川对她唯命是从,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只是程秋来行事实在傲慢,趾高气昂命令人的姿态更是令人厌恶,上一秒让人抬过来张桌子,下一秒又觉得效果不好让抬回原位,自己则悠哉地坐在一旁,看着白领时尚达人被自己使唤的到处跑,神情颇为得意。
叶心怡公司签了不少艺人模特,皆是颜值在线且小有名气的网红,有人看不惯程秋来的作风,便偷着打电话给老板告状,“怡怡姐!川哥跟着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说自己是花艺师来布景的,那凭什么对我们吆五喝六的呀?咱摄影棚都快被她掀翻了,哦对了,她还把你最喜欢的那尊石雕扔了,说看着不顺眼。”
“掀翻了好,掀翻了重新找地方再弄一个!”电话那头叶心怡呼吸紊乱,隐约还能听到男人痛苦的闷哼,她哑着嗓子声音兴奋:“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她要干你都行,明白吗?”
郁闷地挂断电话,回头,正好与看过来的程秋来对上视线。
她晃了下手里的杯子,“你去给我重新接杯水,要四十五度的。”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尤川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戳破,仍津津有味地看着她表演,大概是心疼他前几天出了力,程秋来都没再折腾他,还贴心地给他也找了把椅子坐,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玩起手机,时不时去园区走动走动,溜达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不称心需要整改的地方。
等她再折腾完人坐回来,尤川将保温杯递给她,在她耳边笑着低语:“你在学怡怡姐,对吗?”
程秋来:“像吗?”
“不像。”尤川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她,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完全可以再大胆一点,能跟在怡怡姐身边的人,可没这么脆弱。”
程秋来闻言一笑,对周遭投来的厌恶视线视若无睹,“差不多就行了。”
虽嚣张跋扈败坏了所有人的好感,但程秋来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作品同样令所有人为之惊叹,透明鱼线穿起的玫瑰凝滞半空随风舞动,三米高的鲜花瀑布造型狂野张扬,整个摄影棚梦幻宛如仙境,跟公司即将大力宣传的新品风格尤其搭调。
叶心怡踏进摄影棚的那一刻便被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程秋来的能力绝不止摆弄摆弄花草那么简单,那些静止沉寂的植物经过她手仿佛拥有了灵魂,每一片被风拂动的叶子都好似在低声倾诉。
拥有这样的绝美背景,无论怎么拍都是原图直出,除了请来的模特,公司上下工作人员纷纷慕名而来拍照打卡,一时间摄影棚拥挤非凡,而叶心怡作为老板兼模特更是霸道地占领了整个鲜花瀑布,命令其他人不许来此拍照,这个地方只能她一个人拍。
一片混乱之中,程秋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漫不经心地往门口撤退。
方才她给尤川布置了新任务,观察鲜花耗损情况,晚上报给她,此刻尤川正半蹲在地上,用手机拍着不小心被人踩烂的绿植。
程秋来笑意收敛,悄无声息地出了摄影棚的大门,直奔尤川说过的那个地址而去。
房子大概是叶心怡没做什么功课随手买的,不算高档,甚至小区都有些老旧,不过地段很好,位于市中心,并且离公司摄影棚很近,只需要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程秋来已经搜集了这个小区的全部信息,前些天打着勘测布置场地的名义偷偷往这边跑了几趟,终于寻觅到了合适的机会。
就在今天中午小区要进行电力维修,会停电一个小时左右。
那一个小时是叶心怡最忙最顾不上她的时候,而且没有电,意味着监控也是看不了的。
她必须要见江驿一面。
尤川无论眼力还是记忆力都很好,只凭一眼就能记住叶心怡一晃而过的准确地址,1703,十七楼的第三号。
电梯停用,她只能爬上去,一阶一阶,一层一层,漆黑无光的楼道内只能用手机照明,她不敢耽搁时间,就算摔倒磕破了膝盖,也只能咬着牙站起来。
自从上次江驿从她这离开,便彻底处于失联状态,不仅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所有社交软件也再也没有更新,就连叶心怡的作品里,他也没再出现过,如果他真是被她丧心病狂的囚禁在狗笼子里,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他出来。
何况叶心怡不是没可能这么做。
等跑到十七楼,她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息。
周围很安静,门里也很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让她怀疑江驿其实并没有在里边。
于是她试探着敲了敲门,接着将耳朵贴到门上,聆听里边有没有传来微弱呼救之类的动静。
下一秒,门猛地被从内拉开,她直接摔了进去。
江驿看清是她,立时怔在原地,眼瞳因为过度惊愕显得呆滞。
程秋来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冷笑。
叶心怡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是能跑出来,能联系她的。
可是他不愿意。
这房子就是叶心怡通过监控给她展示的那间,说是狗笼子,其实也就是多了几扇栅栏装饰,身临其境就像来到一个监狱风主题酒店,还蛮符合江驿口味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问道。
江驿瞥见她腿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他并不知道此刻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她,于是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向你道歉。”程秋来跑了太久,此刻嗓音干涸沙哑,“我不该不顾忌你的感受随便让你离开,更不该随意揣测你的想法,让你跟她在一起……她不是个好人,如果你厌恶现在的一切,那么,我带你走。”
江驿先是一愣,又笑出声:“为什么带我走?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程秋来看着他,声音笃定:“爱人。”
江驿心口猛地一痛,眼眶也开始泛红,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意更深,“你爱我吗?”
程秋来:“爱。”
“程秋来你真的很会骗人。”江驿看着她道:“我陪了你十年,你从没说过要带我走,现在言亭高考完了,你带他出去旅游散心,来到这里,你给你的新宠物嘴对嘴的渡酒,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你跑来说爱我,要带我走……你在外边潇洒快活的时候,想过我在承受什么吗?”
“对不起,阿驿,我跟叶心怡之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事三言两语是解释不清的,你也知道她精神有问题,所以无论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大可不必相信。”程秋来缓缓靠近他,眼眸深处,暗潮涌动,“你只能相信一个人,那就是我。”
近距离端详着她的脸,江驿神情恍惚,十二年,无论是灵魂还是□□早已被她驯服,若不是想到那个孩子似笑非笑的脸庞,他差点就信了。
“既然是这样。”江驿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在了墙上,他深情地吻着她的唇,再不掩饰眼中欲望,“那我们做吧。”
“老公,我愿意跟你走,也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你,做你最忠诚的狗。”江驿呢喃着,嘴唇也顺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过山丘,过腰线,“但我必须确认,你有在全心全意爱着我。”
牛仔裤的拉链被解开的刹那,程秋来猛地薅住江驿的头发,将他直接扔到了地上。
江驿似乎对她的举动毫不意外,此刻笑容绝望又凄美,“骗子……还说什么爱我,果然就算陪伴的再久,也不及亲手养大,是吧?”
程秋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他许久,忽然叹息:“你非逼我承认这个干嘛?”
江驿彻底止住了泪,怔怔看着她,直到眼前面容与记忆中的少年彻底重叠。
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不装了,哈哈哈……你们两个可真是双向奔赴。”江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仍戏谑地面对她:“程秋来你想当畜生很久了吧?正常的,亭亭比我好看,比我年轻,多美好的身体,就像那年的我一样,你们已经做过了吧?他那么喜欢你,一定把你伺候的很舒服吧?”
程秋来忽然对眼前男人感到陌生,或者说,直到方才,她才真正看清他。
他的心结不在于她将他拱手让人,而在于她是因为什么才将他拱手让人,他最最无法承受的伤痛,是她移情别恋。
而现下,他偏偏坚信这一点。
程秋来唇色苍白,啜咽着问他:“你一直这么想吗?”
江驿满眼憎恶,仍语气嘲弄:“对!从他搬进你房子的那一刻我就这么想了,你以为你是什么,菩萨转世?不对,你是跟叶心怡一样的精神病患者,只不过你发病的时候是在床上,真正面对你猎物的那一刻!”
江驿嘶吼着发泄完的那一刻,空气忽然寂静,他从未见程秋来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此刻却分明看到一滴眼泪正挂在她脸颊上。
“我知道了。”崩溃仅持续了几秒,程秋来便又恢复平和,她的声音再无波澜,心似是已经完全死了,“虽然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阿驿,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年我对你的喜爱,是独一无二的。”
“那天在森也,我们的对话被叶心怡的来电打断,之后你问我等亭亭高考结束后怎样。”程秋来眼瞳闪烁,回忆起那天的事,也是被自己逗笑了,“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事态发展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对你有利,所以我想跟你说……等亭亭高考完,我们结婚,离开青石镇,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继续我们的游戏,重新开始生活。”
嘀地一声,电力恢复。
程秋来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再未犹豫,转身离开。
第43章 庆功宴
摄影棚内依旧热闹非凡。
叶心怡已经换了十来身衣服, 此刻被摄影师妆造师灯光师簇拥在鲜花瀑布下,娴熟地摆出各种出片姿势,笑容璀璨迷人, 众星捧月般耀眼。
杨平拎着她的外套和包满头大汗地站在一旁,等着完成她吩咐的下一个指令。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地忙碌着,打着电话,抱着文件从她面前走来走去, 丝毫未注意到她此刻的异样。
这样就很好,程秋来告诉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被人注意到, 反而会引起麻烦。
“老公, 你去哪了?”尤川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恶作剧似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在看到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时, 立即收敛了笑意:“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是不是来例假了?”
程秋来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缓缓摇头。
“那就是累着了?”尤川担忧且不解:“明明刚刚才好好的。”
程秋来看着人群问道:“这还有多久散场?”
“早呢, 现在连产品都还没拍完,下午还要选片, 不满意的补拍,怕是要折腾到晚上了。”尤川望向鲜花布景,神情艳羡:“尤其老公你布置的这么好看,当然要趁着花还开着拍个够呀, 怡怡姐刚刚都下令把之前的款也拿出来拍了,把那些模特折腾的够呛。”
叶心怡要是知道她刚刚都干了什么, 一定要笑死了,可怜她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营救计划, 只是无厘头的闹剧一场。
程秋来有气无力地抬胳膊指了下陈平:“我不舒服,要回去歇会,让陈秘书转告她一声吧。”
尤川点头道:“行,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中沾上枕头的那一刻,程秋来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一具尸体,没了鲜活的血肉,也失去了明媚的灵魂,尤川只当她是劳累过度,歇歇便好,未成想一夜过后发起高烧,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状态,他这才慌了神。
次日叶心怡怒气冲冲赶了回来,站在床边瞪着她质问道:“叶心然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起来!那些花都蔫儿的差不多了,赶紧给我修补好,还有好多套衣服没拍呢!”
一旁的尤川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她烧还没退呢。”
叶心怡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骚货!是不是你把她累成这样的?欠X的东西!”
“天地良心啊,怡怡姐。”尤川高举双手委屈道:“这几天我都在被她使唤着干活,我们都没单独相处过,家里和影棚的人都能作证啊。”
叶心怡气呼呼地松开了手,又回到程秋来床前,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头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跟花似的说枯萎就枯萎了,想到因为她的贪心导致没完成的项目,她再次怒骂:“你妈的……关键时候掉链子,陈平!叫医生来给她打一针兴奋剂!要死也等过几天再死!”
陈平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程秋来,为难道:“还是让程小姐歇几天吧怡怡姐,找别的花艺师来做也是一样的,只要把蔫儿了的花补上就行了,框架不需要变动。”
尤川连忙赞同:“就是就是,喏,我手机上还有耗损的花材清单,照着进货然后补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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