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哥哥、嫂嫂。”
挨个问了好后,她从容到桌子前坐下,摆明了要参与这一顿晚饭。
江老夫人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说什么,倒是戚氏又开始暗戳戳翻白眼了。
偏偏秦天柱还道:“贺家那小子不是给了你两面菱花镜吗?说是要给相宜一份的,你待会儿记得拿出来给她。”
戚氏心里更不爽了,说这话倒像是她故意要贪小姑子东西似的。
“知道了,我本来就是要给她的。”
桌上的饭菜并不丰盛,不过是一人一碗清粥,几碟青菜,一碟咸菜,一盘子卤肉做成的拼盘。
倒也足够让每个人填饱肚子了。
秦相宜不过是夹了一筷子溏心卤猪肝,戚氏便开始说:“妹妹,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嫂嫂我每天掰着手指算计一家人的吃用,便只能盘算出这么一桌子晚饭来,你吃着可别嫌弃寒酸。”
秦相宜筷子滞了滞,随后将猪肝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吃完咽下,动作说不尽的矜贵优雅。
戚氏偏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本身就是个和离妇,人看人嫌的,还非得做出一副高贵样子,还当她自己是曾经将军家的千金小姐呢。
秦相宜吃完饭,指尖一翻,轻巧地夹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她在司珍房的收入勉强比兄长在翰林院的俸禄高出那么一些,再加上她还有娘娘们给的赏金,是不缺这点小钱的,但多的她不会给出来。
“嫂嫂,我知道你算计得辛苦,我们这些大人倒还好,几个侄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给她们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别苦了孩子们才是最要紧的。”
三个侄女儿都眼巴巴地望着银锭子,倒不是真的缺那口吃的,戚氏大体上还是不亏待几个女儿的,但处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谁还没几样心心念念的物件儿了,胭脂水粉啊、衣裳首饰啊,有了银子,就可以买回来了。
秦相宜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大侄女儿的脸上倒是没有多么渴望的神情,看来那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在付出这一块上面做得很好。
也能理解,户部毕竟是整个朝廷油水最大的部门,户部尚书家的几位公子都是挥金如土的性子,对女人更不可能小气,尤其是用小东西就能收买的女人。
看戚氏这抠抠搜搜的模样,难怪铃儿抵挡不住诱惑,戚氏怕是都没发现,铃儿头上的发钗是凝晖阁的最新款,价格倒是不贵,不过十几二十两银子,但是照戚氏的说法,这是整个秦府上下现在一个月的花销。
顶着三个女儿眼巴巴的神情,戚氏拧巴着一张脸收下了银子:“你这做姑姑的,时不时对侄女们有点表示也是应该的。”
秦相宜脸上含着浅浅一张笑:“是呢,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兄嫂照顾我,我照顾几个侄女,都是应该的。”
第05章 第 5 章
秦天柱比秦相宜大了整整十五岁,秦相宜算是老将军夫妻老来得女,老将军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过秦天柱:“我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幺女,天柱,你一定要照看好你妹妹,别让她在夫家受欺负了。”
秦天柱有心照看,但他自身本就有妻女和儿子,翰林院的事务也很忙,自然而然地就将照看妹妹这件事交到了妻子手上,只是在妻子做得过分的时候时不时地管一下,也不是说完全不管。
秦天柱听不出妹妹话里的意思,戚氏听出了也装作听不出,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说起来,婆母的寿辰也快到了,依媳妇看,这次该要大办一场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没必要大办,操那心思作甚,将银子留着给铃儿做嫁妆吧。”
戚氏却道:“婆母,说起铃儿的婚事,这寿辰就更应该大办,以前的日子就不说了,铃儿马上要嫁入贺家,咱们秦府以前丢失的脸面也是时候该抬回来了,这次把爹以前的熟人还有贺家全都请过来,咱们好好热闹一番,也好让大家知道知道贺家是咱们未来的亲家呀。”
戚氏这一番话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江老夫人只好道:“你说的也是,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老夫人一松口答应,戚氏就将话题顺势又引到了秦相宜身上。
“府里的银子全是一文钱掰开两半花的,若真要为老夫人办寿宴,账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相宜啊,你也是家里的女儿,这事你是不是也该出一半的钱?”
这个世上还真是没有问妹妹要钱的兄嫂,她今天算是见着了,至于为什么秦相宜要将兄长也算进来,是因为她默认嫂嫂说出的所有话背后都是兄长默许的,尽管现在秦天柱的脸色也很难看。
秦天柱的脸色虽然难看,但他努了努嘴,最终也没说些什么,毕竟家里缺钱是事实,他一个月总共也就能拿那么点俸禄,剩下的钱不找妹妹要又能找谁要呢。
老将军在世时倒是给家里留下了不少钱财和珠宝,有些是先帝赏的,有些是当今圣上赏的,秦天柱和戚氏都不善经营,这么久以来也没想过给家里添置田地铺子之类的,那些钱财便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耗光了。
无论如何家里也不该把主意打到秦相宜身上来,她当初出嫁所带走的嫁妆,不过只是一份中规中矩的,正好符合规制的,不多也不少的嫁妆。
江老夫人也觉得不妥,女儿是和离归家了不假,既然和离归家了,那就是待嫁女,哪有兄长问家里待嫁的妹妹要钱的。
江老夫人正要开口,见儿子没说话,又想到这场寿宴自己也想办成,若是没有钱,还真就办不出来,便闭了嘴。
秦相宜倒是不含糊,出钱给母亲过寿宴是应该的,不说她应该出钱,就算她已经嫁了人,这时候也该备上一份厚礼回来的。
“嫂嫂说家里的钱不够办寿宴了,寿宴的花销无非就这几样,一是席面,二是戏班子,三是府上花灯绣带一类的装饰,这其中占大头的便是席面了,这样吧,母亲寿宴要办多少张席,要请多少宾客,还请嫂嫂算出来,我出钱从会仙楼直接买席面回来,也省的府里下人们操持了,更何况这些年府里前前后后已经遣散了不少下人,有的排场做不出来的,只有花钱找外面的人做。”
这话她敢说,全看哥哥敢不敢接了,无论如何母亲寿宴的大头也轮不到她来出,若真是要她出,也别想让她白白拿银子出来,得让所有人知道,桌上的席面是秦家的女儿出钱弄来的。
父亲母亲留下的家财和宅子全都是兄长的,这个家也是属于兄嫂的,她回来也被当成是讨人嫌的存在,她倒是想知道,嫂嫂是如何开出这个口找她要钱的。
而母亲一直嫌她合离后回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就合该一直只受兄长奉养,出于哪门子的道理要她来奉养的。
她不是不愿意出钱,只是她一旦出了钱,就当不得秦家多余的那个和离妇了。
戚氏脸色变了又变,本是只想从她身上掏点银子出来的,偏她要这样搞。
“相宜啊,你也知道像寿宴这样大的场合,以你的身份是不适合出席的。”
这就是又想要钱又不打算要她露面的意思了。
秦相宜既不打算出那么多钱,也打定主意要露面。
这个家她是注定待不下去的,争那口自己比兄长出钱多的意气又有什么用?到头来宅子和家财也仍在兄嫂手上,她得不到分毫,等母亲随父亲而去了,这个家恐怕连她的那么小一个容身之处都要收回去。
江老夫人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一张老脸发话了:“行了,你们父亲留下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我不信真的全都花光了,该拿出来就拿出来用,相宜负责请个戏班子来就行了,其他的你们两个给我办好。”
既然最后还是要秦相宜出了钱,秦相宜不会拒绝,但出了钱就一定要露面,这是毋庸置疑的。
本来江老夫人这次也不打算将秦相宜继续藏着,秦家有众人皆知的丑事要藏也藏不住,还不如要她出来结识结识新人,看看能不能尽快再嫁出去,好人家去不了,差一些的人家也行,只要不是做妾,总归不能一直搁娘家养着。
老夫人面向秦相宜嘱咐道:“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别整天穿这么件暗沉沉的衣裳,打扮得鲜艳些,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你多在人前露露面,我也好与那些老夫人好好说说你。”
秦相宜低头应了声是,若是有合适的男人愿意娶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她什么都有,唯独缺一个家,男人再没用,却也有一个家。
她抵抗不过世道,只有循着世道的规则给自己找出路。
一家人商讨完这件要事,戚氏将贺宴舟留下的那面菱花镜拿出来给她,一家人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秦相宜临走前,母亲又叫住了她。
“相宜,这次寿宴是个好机会,你得把握住才行,你身上如今别的优势已经没有了,唯独就剩下这张脸,以色侍人是你最后的出路,你也别端着你那张性子了。”
江老夫人认为自己教她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要勾引男人不就那么几个方法吗,不靠勾引,难不成秦相宜现在还能走正常议亲流程嫁出去?
秦相宜没有反驳这段话,她点了点头,说:“母亲,我会尽力的。”
回到春霁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立秋后的温度这才体现出来,夜晚是有一些凉意在的。
秦相宜望了望天,八月十四的月亮已经圆得十分好看了,明日就是中秋,一张冷白脸上尽是落寞,千松走上前来给她披了件斗篷,在她眼里,姑娘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姑娘可是想老将军了。”
老将军还在世的时候,姑娘尚且还是有家的人。
秦相宜拢紧了斗篷,垂眸不语。
今日宫中的那场大火还不知是如何处置的,明日司珍房轮到她当值,若无别的通知,她该按时到值,希望宫里一切都好,不要出什么大事。
千松正要扶着她回房时,忽听到外头响起了一些竹叶拂动的声响。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怕是秦雨铃又在偷偷往外溜了。
“姑娘,咱们先回房休息吧,不必管她。”
秦相宜本身也没有管过秦雨铃的每次深夜外出,若说本来是想管的,毕竟铃儿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当她发现铃儿与唐公子相交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她来不及阻止什么,并且,她若是管了这件事,指不定嫂嫂要怎么说她,说不定要倒打一耙说铃儿是被她给带坏的,再或者,若是贺公子没来秦府,嫂嫂说不定还说是她毁了铃儿的好姻缘。
但秦相宜忽然想起那位贺公子的脸庞,真真是一位极守礼的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的,她看着心里都喜欢极了,他今日刚来过府里一趟,铃儿也已经知道了贺家想与她结亲,说不定此行就是去跟唐公子说了断的,若是铃儿真的这么做了,她须得过去帮着她才行,也免得那位唐公子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虽说她心底不怎么认为铃儿会跟唐公子彻底了断,但她觉得,自己当姑姑的,今日还是得过去看一眼,就看一眼,若实在拉不回那个小侄女儿,就算了。
刚走到房门口,千松就看到姑娘拢着披肩又掉转了个头,脚步往外走去:“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之前是没管她,但今天贺公子已经来说了亲事了,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得去看看她。”
千松又只好在深夜拥着姑娘又出去。
秦雨铃与户部尚书家的唐公子私会的地点每次都是同一个,她小心避着所有人,就是不刻意避着秦相宜,因为她知道秦相宜不会多管闲事,秦相宜在秦府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边缘化的人,再加上她母亲时常在她耳边贬低姑姑,将姑姑说得一文不值,就是一个人生无望的弃妇形象,自己都活得艰难,哪里还管得了她们,家里这些小辈自然就不会拿秦相宜当一回事儿了。
就在秦府从后门钻出去的小树林里,本来像秦府这样的人家是不应该轻易被人这么溜进来溜进去的,但是戚氏嘴上一直念叨着府上花销紧张,便把本来这些守夜门的人打发走了大半,像这样不起眼的后门,自然是来去自如了。
秦相宜叹了声气,跟着秦雨铃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出了这道门。
那两人已经见上面了,秦相宜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热络声音。
她便就此止步,抵在一道墙后头,淡然自若地听起墙角来。
第06章 第 6 章
唐明安生得一表人才,再加上家里有钱浑身派头又是做足了的,看上去就比贺宴舟那个恭谨无趣的做派有魅力多了,秦雨铃一看见他,瞬间把贺宴舟抛到脑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情郎。
可是一想到贺家至少上门来说了亲事了,唐家还一点表示没有的,秦雨铃硬生生止住了要往他怀里扑去的动作。
她不扑上去,唐明安倒是嘟着小嘴拥上来了:“我的小心肝儿,这几天你都不来见我,可想死我了。”
说到这儿,秦雨铃在他怀里挣了两下,说道:“前些天我母亲管我管得严,你还不知道吗,贺家那个贺宴舟今日来我家了,说要娶我呢。”
唐明安闻言连愣也没愣一下,一心只念着和她亲热。
秦雨铃倒是恼了,一把推开他:“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我都要嫁给别人了,你不着急的吗?”
唐明安似乎这时候才清醒了一点,秦雨铃又接着问道:“你可跟你家长辈说过了,何时来我家提亲,可一定得赶在贺家之前才行。”
唐明安哪里敢跟家里说那个,他满心只想着,等秦雨铃嫁了人,就不能与他亲热了,现在就更得抓紧时间,两个人先腻歪一番再说。
“铃儿放心,我回去就找家中长辈商量咱们的婚事。”他伸手将秦雨铃抱得紧紧的,似乎抱得越紧就越能彰显他的情意,偏偏秦雨铃还就吃他这套。
两人前前后后也私会过不少次了,秦雨铃既沉浸于他赠她的金银钱财,更沉浸于深夜间与他的荒唐作乐,这时他一将她抱在怀里,她便浑身都酥软了,魂儿也丢了。
秦相宜站在墙后,直到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阵黏糊糊的亲嘴的声音,悠悠叹了声气,听得也差不多了,她就先回去了,对于这件事,她的结论是,还是少管。
她只是为那位贺公子感到可惜,秦雨铃虽说想嫁给唐明安,但秦家所有人都要让她嫁给贺宴舟,她光看秦雨铃那个样子,不像是会为了唐明安违背家里人的,最后还是会不情不愿嫁给贺宴舟,但那两人又断不开,唐明安又是摆明了不可能娶秦雨铃的,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贺宴舟当绿头龟了。
在这件让贺宴舟当绿头龟的事情上,秦相宜决定暂且站在自家侄女儿这一头,毕竟她是自家人,只要她自己小心点别被贺家发现了。
以至于第二日秦相宜进皇宫当值遇到贺宴舟的时候,还有些不敢面对他。
她跟贺宴舟还没有熟到可以让她背刺自家人,因此她现在再尴尬,也只能缄口不语,哪怕昨晚她还亲眼见到他的议亲对象在跟别的男人私会。
贺宴舟见到她,倒是还主动打招呼:“姑姑,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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