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切地问道:“千松,你生病了?”
秦相宜俯身要从床边够鞋子来穿,贺宴舟蹲下身子,将她的脚握在手里,秦相宜没能挣开,只能任由握着给自己穿鞋了。
千松道:“我没有生病,姑娘,这药是给你吃的。”
秦相宜看着千松的脸色,眨了眨眼,顿时明白了所有,现在更是啼笑皆非。
贺宴舟索性将千松手里的药拿过来,打开看了看,用手拨着:“川芎、当归、桃仁、红花……这是?”
他识得药材,却不是很懂药理,这几样药搭在一起是治什么的他也琢磨不出来,千松支支吾吾不说话,去看秦相宜,秦相宜一张脸泛着红,也不说话。
她伸手将贺宴舟手里的药拿过来:“这药我不吃,别问了。”
她眉眼翻飞瞥了眼千松,有些无语,千松讪笑两声,她还不是看这俩人都睡一个被窝了才去抓的这避子药,姑娘愿意吃就吃,要是不愿意吃就算了。
千松觉得,贺大人也不像是不负责的男人,这么想着,她朝贺宴舟投去了几个打量的眼神。
贺宴舟被她盯得怪不自在,人家实际上什么也没干。
两人坐到桌前,千松买了一叠包子、一叠脆油条、一叠萝卜丝丸子回来,外加一大壶豆浆。
她伺候着两位主子在桌前坐下吃饭,秦相宜怪不习惯的,她与千松两人在的时候都是同坐一桌吃饭,比起主仆的关系,她们二人更是相互依靠的姐妹。
还没等到她开口,没想到贺宴舟倒是开口了:“千松,你一早上出去买饭辛苦了,你也坐下吃吧,我自己来就行。”
千松正拎着铜壶在给他们碗里倒豆浆,听见这话一愣,贺宴舟却已经夺过她手里的铜壶,给自己和秦相宜碗里倒豆浆。
他平时在家里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怀玉不会做那么多的事,青京城里像他这样的公子,房里至少也有两个小丫鬟伺候,贺家却没有这个规矩。
贺家男子配小厮,女子配丫鬟是规矩,男女不可混着来。
可以说在成婚之前,贺家男子都没正经与几个女人打过交道。
贺宴舟不习惯有人站一旁伺候他吃饭,秦相宜拉着千松坐下了,眼下看起来倒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用完早饭后,两人又约着一起进皇宫,阳光透过冬日的云层洒下来,空气清冷而新鲜。
秦相宜今日索性连轿子也不坐了,跟贺宴舟一起叫着千松从后门出了府。
一行三人,难得的宁静悠闲的早晨。
这两人便没有分开过,千松心里揣着事想说,一直没找着机会说。
秦相宜与贺宴舟走到街上也是并肩紧紧挨着。
两人靠得近极了,千松跟在后头都看得心惊。
二人便是如此明摆着了吗。
秦相宜的步伐轻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冬日宽大的袖笼垂着,倒让千松猜测着里头两人的手是不是悄悄勾缠在一起。
青天白日里,二人自然地越靠越近,宽大的袍袖下,他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最简单却最温暖的动作,默契而不言。
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化作日常,不需要用语言去表达。
两人往皇宫走的路上,正好是散朝的官员往出走的时候。
倒有不少官员朝着贺宴舟迎面而来。
“贺大人,今日在朝中为何没见到你?”
贺宴舟立着身子,拢在宽袍大袖下拉着秦相宜的手却未松开,远远看去两人只像是因站得近而衣袖相叠。
“我起晚了。”
面对同僚的问话,贺宴舟回答得理直气壮,至于他身旁的女子,朝日的阳光打在她脸上,琳琅之光,熠熠生辉,她一身绿色宫装,滚边镶了一圈金线,整个人站在光下,美轮美奂。
“这位是秦掌珍,也要去宫中上值。”
那人便礼貌问好:“秦掌珍好。”
秦相宜不知道对方是何官职,便点点头就算问好,目光低垂,安静而从容。
只是在阳光下静静地站着,她像一朵被风轻抚的花,柔和中带着一抹不言而喻的美丽。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也绝不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应是哪家尊贵的夫人。
这一路碰到的人不少,贺宴舟都统一回复这一套说辞。
但他还牢牢抓着秦相宜的手。
秦相宜想抽回来时,又被他紧紧抓了回去。
微风吹过,衣角摆动,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织成一片,紧密而温暖。
眼下不能承认这一份关系,抓着她的手便是贺宴舟唯一的坚持。
她心头涌上一股柔软的情感,却没有说破,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她的手。
进了皇宫,一如既往地,秦相宜去司珍房,贺宴舟去太和殿。
可今日贺宴舟在从司珍房到太和殿之间,还去了趟太医院。
他口中报出早晨看到的药材名称。
太医院的人却告诉他:“贺大人说的这是避子药的药方,一般是在房事后用,可避免女子有孕。”
贺大人许是在查什么事情,太医院的人不会多问他。
贺宴舟倒是就地愣住了,各位太医就这么看着朗眉疏目的贺大人一张脸连同着一对耳尖发起红来。
千松必是误会了什么,才急匆匆赶着早晨出去抓了避子药回来,贺宴舟心底倒真是不甘起来,昨晚过得未免有些寡淡。
他摆了摆手,从太医院出来,心里是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又对千松的做法有些哭笑不得。
他哪里敢做那些啊,他所做的,深夜翻墙来看看她,已经是他最大胆疯狂的行为了。
他心中涌上些许失落与无力感。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真正打破。
一阵自己给自己的难堪过后,他的心思沉重起来,步伐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
他要做的事情还实在太多,光是一个裴清寂,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将裴家抄家而已,姑姑经受的一切,他都要替她还回去。
如何搞垮一个裴家,对于一早在官场浸淫了多年的贺御史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可对于清流贺家的贺宴舟来说,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要整治什么人,他通常习惯摆证据讲事实,可这一次他要搞阴的。
却没想到,在他下手之前,裴清寂先找上了他。
今日到太和殿前,朱遇清也在,看着贺宴舟的眼神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仿佛即将要把他彻底吞吃入腹。
贺宴舟顶着那样的眼神,到景历帝跟前行了跪礼,接着替他处理起今日的政事。
大殿内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似乎是两股力量在无声地对峙。
“贺大人,你可知皇上现在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朱遇清在一旁阴恻恻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景历帝在龙椅上闭眼休息,仿佛对外界的纷扰毫不在意。
贺宴舟捏着折子的手一僵,抬眸朝皇上看去,皇上能有什么烦恼呢,无非是又想用钱却没有钱用了。
朱遇清又道:“北方战事消耗的钱粮自然是收不回来,不如就再苦一苦百姓吧。”
他说得大义凛然又理直气壮,贺宴舟现在连生气的余力也没有了。
一双眼淡然无波地扫向朱遇清,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对于挑衅贺宴舟这件事情,朱遇清早已驾轻就熟,他笑意微扬,接着说道:
“皇上,如今缓解困局的办法臣想了几个,无非是加重赋税、征收徭役这几种,皇上想要美人,不如先从西域美人改为派使臣到民间去搜罗贫民家的美人,但凡选中的,也算是帮贫民收纳女儿,减轻贫民负担了,这也是大好事一件。”
听着朱遇清越来越离谱的发言,贺宴舟气得想反驳,心中满是愤慨。偏偏对方还挑衅似的看他,就像是专门为了激怒他一样。
朱遇清知道,只要是为了百姓的事儿,就算贺宴舟知道是坑,也会去跳。
贺宴舟今日偏不开口说话了,他冷冷看着朱遇清,随便他又出了些什么损招,无非就是想把他拉下去。
但朱遇清却没再说什么了,二人齐齐出了太和殿。
朱遇清道:“有个叫裴清寂的人想见你一面。”
“不见。”贺宴舟答得干脆。
冬日正午的阳光刺眼,二人站在大殿前,朱遇清略微落后他一步,站在他侧后方说话。
大雪已经过了,青京城还未下雪,不光是青京城内,青京城以北都未降雪。
“是关于秦相宜的事情,他要你必须见他一面,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朱遇清说得漫不经心,眼尾轻佻地挑起,只是充当了一个传话的角色。
他与贺宴舟从小斗到大,贺家与朱家也一直在争斗,在最初的气消下去以后,朱遇清现在盯着贺宴舟的后脑勺,其实并未有太多一定要扳倒他的想法了。
厌恶贺宴舟,与贺家争斗,几乎是朱家人的本能。
朱遇清望着贺宴舟的侧脸,神色复杂,心里只是在想,并且问出了口:“贺宴舟,不是,你还真跟秦家姑姑搞在一起了啊,这真不像你,你家里人知道吗?”
他与裴清寂商议的事情,朱遇清今日在大殿上并未照着说,裴清寂想要贺宴舟的命,朱遇清在开口前犹豫了。
裴家在伊犁有几座矿场,只是天高皇帝远,矿场的产出景历帝把控不了,每年矿场进献给皇帝的宝石也只有区区几箱。
但裴清寂告诉他,那些矿场每年的产出惊人,足以解决如今朝上面临的所有危机。
朱遇清也不得不感叹,裴清寂为了扳倒一个贺宴舟,连这个都能说出来。
裴家只是在京城的家被抄了而已,实际上背后财富巨大。
他要朱遇清向皇上一五一十说清楚裴家矿场的情况,再指派贺宴舟前去伊犁调查情况,为朝廷带回巨额财宝。
朱遇清曾经想了很久,要怎样才能让皇上认为这趟差事非贺宴舟不可。
可他后来发现,几乎不用想任何理由,这趟差事就是非贺宴舟不可。
没有人能拒绝那么大一座金山的诱惑,除了贺宴舟,他如果去了那边,真的会将那些财宝都带回来,以解决朝廷的危机。
但是裴清寂的计划是,贺宴舟一旦去了伊犁,就回不来了,矿场上要杀死一个人多的是办法。
这件事情皇上知道一半,朱遇清建议皇上让贺宴舟去西域运送一批美人回来。
在景历帝心里,这是一件大事。
皇上心里在想着,怎么让贺宴舟心甘情愿地出发。
朱遇清心里在想着,只要将矿场的事情说出,贺宴舟必会心甘情愿出发,他心里一定也想着要去扳倒裴家。
朱遇清不想让贺宴舟死,但他与裴清寂的合作已然成型,上头还有一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皇帝。
贺宴舟没有回答朱遇清的话,但他还是去见了裴清寂。
他想了解姑姑的所有事,裴清寂是他不得不见的一个人。
这人如今还敢跑到他跟前来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贺宴舟捏紧了拳,这次却不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
裴清寂在茶楼上坐着,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闲。
贺宴舟来时,他正冲泡好了一杯清茶,缓缓推至对面的桌沿,毫不客气道:“贺大人,请坐。”
贺宴舟也不客气,掀袍在他对面坐下,紫色官袍还在身上,彰显着他朝廷命官的身份,锦衣宽袖、玉冠帛带,只坐于此处,便是风姿迢迢、天人之姿。
一个是公子世无双,一个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裴清寂从不在意这些外表上的东西,他穿惯了灰布麻衣,棉布束发,动作间仍无一丝一毫地退让和胆怯。
他朝贺宴舟身前的清茶点了点头,淡然道:“尝尝,你应该熟悉这个味道。”
贺宴舟看着他并不言语。
裴清寂自己端起茶杯品了起来,随后闭上眼品味其中余韵,很是陶醉的模样。
“相宜的茶技是我手把手教的,贺大人,喜欢吗?”
裴清寂望向贺宴舟,眼神中带着些兴味,似乎很好奇对方的反应。
裴清寂抿嘴笑着,上次他与朱遇清一同去秦家时,唯有贺宴舟身前的茶不同,他一眼便能看穿。
这两人的把戏实在是太明显了。
裴清寂却不热衷于将自己看透的这件事情到处宣扬,因为秦相宜是他的,自始至终都是,眼前这位只是偶尔出现的一个小喽啰而已,将贺宴舟打发走了,相宜还是他的。
本想直接让朱遇清帮忙,把贺宴舟调到伊犁去,可裴清寂实在有些舍不得自家那些矿山,也害怕遭到贺家的报复。
他决定再给贺宴舟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贺宴舟愿意退缩,裴家愿意与贺家交好。
贺宴舟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拳,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这人便就这些招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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