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绮年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这是个方头方脑、大眼阔唇、个头矮小的中年男人。面相就已够有特色,再加是一脸凶悍之气,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宋绮年模拟着江映月那一种清冷、厌世,又邪魅的表情,淡淡一笑:“过去的事我都忘记了。”
男人抬手就给了宋绮年一耳光:“忘记!你杀了我弟弟,你居然敢忘记?”
宋绮年这下总算把人物关系弄明白了。这男人是江映月前夫的兄长。
万幸他没见过整容后的江映月,不然自已就穿帮了。
“四年了!我终于抓到你了!”广田激动难抑。
他不住掀起上唇,好像一头随时都想扑到仇人身上,将其撕咬成碎片的野兽。
“阿仁,我唯一的弟弟,他对你这么好,你却害死了他!现在,我终于可以用你的血来祭奠他了!”
宋绮年镇定地注视着对方,道:“那如果我用一笔巨额的财宝来换你饶我一命呢?”
广田愣住。
这个剧情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宋绮年继续诱惑:“人死不能复生,而巨额的宝藏却可以保你和你的子孙世世代代都无忧无虑。我要是你,可不会冲动。”
广田心动了。
他舔了舔唇:“什么宝藏?”
狡黠的光芒自宋绮年猫儿似的眼中闪过。
“你或许也知道了,我本姓魏。有关我魏家的天字号库房,你知道多少?”
电话铃声响起那一刻,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郭仲恺和袁康将烟一丢,冲回了屋内。
众人的注视下,郭仲恺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我是郭仲恺。”
对方开门见山道:“让孩子的舅舅来说话。”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傅承勖身上。
傅承勖在郭仲恺的肩上轻按了一下,道:“我是傅承勖,请讲。”
对面的男人发出桀桀笑声:“听说你很在乎这个孩子。”
“广田先生,对吧?”傅承勖道,“这孩子名叫宝珠,也是你的亲侄女。”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的。”广田道,“孩子现在好吃好喝,还有保姆照顾着。”
郭家夫妇略微松了半口气,可随即想到对方有可能不把宝珠还回来了,心又揪了起来。
“孩子现在有父母,把她还回来吧。”傅承勖道。
“没有这么简单的,傅先生。”广田笑道,“你得拿东西来换你的外甥女。我刚刚听芳子说了你们家的天字号库房,很有趣!”
傅承勖微笑。
是绮年做到了!
之前知道自已无法说服宋绮年放弃冒充江映月的时候,傅承勖便对她道:“万一出了岔子,你就游说对方要求以天字号库房来交换。”
宋绮年当时很惊讶:“这行吗?那可是一笔价值连城的财富。”
“我不在乎。”傅承勖柔声道,“我已经拥有我想要的珍宝了。”
此刻看广田的表现,宋绮年显然游说成功了。
傅承勖镇定道:“我先要确定我妹妹的情况!”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宋绮年平静的声音:“诸位,我很好。但是我没有看到宝珠。”
“少废话了。”广田夺过了话筒,“给我库房,我就把孩子还给你们!”
“还有我妹妹。”傅承勖痛快答应,“但库房不在上海,而是在很远的外地。我可以亲自带你去,但你也得把她们母子俩都还给我。”
广田斟酌片刻:“我会带着芳子一路,但是孩子要先扣着。等我拿到了那个宝库,再把孩子给你。”
通话中断后,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郭仲恺清了清喉咙,起身对众人道:“家中突发不幸之事,却幸得有诸位相助。不论此事结局如何,郭某同内子都对各位的援手之恩感激不尽!我也会竭尽全力,同诸位合作,将孩子们都救回来!”
郭仲恺深深鞠躬,傅承勖和袁康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朱慧群和于主任执手泪眼。
江映月漠然地别过脸,将目光投向窗外浩瀚无垠的夜空中。
这一日,傅公馆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傅承勖率领着手下们制定行动计划,为接下来的远行和战斗做准备。
小武腿上的石膏已取了,但走路还有些不方便。这次的行动他只能作为后勤随行,不能上前线。
阿宽带着人把枪支弹药从仓库里搬出来,逐一清点。董秀琼将她的压箱宝贝都拿了出来,摆满了工作室的大桌子。
“有些还在试验阶段,效果不一定很好,但多少派得上一些用场。”她一一解说,“这是防弹衣,用纸制作的,可以抵挡中远距离射过来的子弹。缺点是不防水。这几个是各种气味的弹丸,可以迷惑敌人。这个是我新做的袖珍烟雾弹。别看它们小小的,烟雾量很大呢。还有这个,是水下用的气囊……”
连见多识广的傅承勖都眼花缭乱。
广田太一只允许傅承勖一人前来。傅承勖连阿宽都不能带。董秀琼等后方人员更是被命令留在上海。
董秀琼惴惴不安,又不得不服从安排,只好道:“我还给你们每个人都量身做了一套刀。”
她给宋绮年做的那套刀特别精巧玲珑,薄如蝉翼,又锋利无比,手柄也很适合女子秀气的手掌抓握。
“我会找个地方藏着,一有机会就给她的。”傅承勖道。
整个傅公馆忙忙碌碌,江映月独自坐在花园的水池边,静静地望着流水出神。
她身边已不再有人看守——最后一件国宝已拿到,傅承勖履行和江映月的约定,放她自由。
傅承勖踩着石子路走来,在江映月身边站着。
“我们会把孩子平安带回来的。”傅承勖道。
“我的孩子,我自已会去救。”江映月漠然道,“你只用照顾好你的女人就行了。当然,如果能顺便把广田解决了,也算为民除害。”
傅承勖低笑,有感而发:“真没想到,即便是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个好母亲。”
“我做这一切,都是出于本能。”江映月道,“和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你们也不要就此觉得我就变成了一个好人。我依旧是原来的那个我。”
傅承勖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江映月一直都是一头没有被驯化的野兽,永远依照本能行事。
是原始的母性让她在这一刻将孩子的安危放在了自身的之前。
但,这也是母性的伟大之处。
傅承勖道:“陈炳文教授曾告诉我,自绮年出事后,朱女土就极少提起这个女儿,导致陈教授一度觉得妻子冷酷无情。等绮年和他们团圆后,朱女土突然拿出了一大包衣服,都是补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原来,虽然朱女土认为女儿已经遇害,但是她依旧每年都会在女儿生日的时候,估量着孩子该有的身高体型,给她做一件衣服。足足十八件衣服!可见,一个人的真实感情,不是听她怎么说,而是看她怎么做。”
江映月望着天空中的黯淡的星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第七十七章 巨额宝藏
第三日的清晨,傅承勖登上了飞往南京的飞机。
他将在南京同广田太一和宋绮年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前往山东临沂。
在南京的火车站旁边的茶楼里,双方人马如约见面。
傅承勖高大挺拔的身躯和俊朗面容的衬托下,广田就像一个刚刚修炼出人形的蛤蟆精。
让傅承勖欣慰的是,宋绮年的状态非常好。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衫裤,头发恢复了垂直,柔顺地搭在肩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看来,看在天字号库房的份上,广田没有为难宋绮年。
而宋绮年又是一个极其坚韧、乐观的女子。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有办法让自已维持很好的状态,等待转机的到来。
两人目光交汇,有缠绵温情,也有熊熊的斗志。这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两人无需交谈。
一番简短又言不由衷的寒暄过后,傅承勖开门见山:“我要见一见孩子!”
广田伸手指了指窗外。
巷子对面也有一间茶楼,二楼的窗户里,老妈子抱着一个小姑娘站在窗口。
这个孩子是真的宝珠!
小宝珠穿着整洁的衣服,脸和手都干干净净的,由一个老妈子抱着,看起来确实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但她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始终透着惊恐。
老妈子抱着孩子只在窗口转了一圈,便离去了。
“看清楚了吧?”广田道,“放心,我毕竟是孩子的大伯父。”
傅承勖掏出一个小小的兔子玩偶:“这是孩子的爸爸托我带来的,说孩子没了这个就睡不着觉。广田先生应该不介意把这玩具给孩子吧?”
广田把玩偶亲自捏了几下,确定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便交给了手下。
手下拿着玩偶走了。
“好了。”广田略不耐烦,“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奔驰的列车上,广田包下了一整节高级卧铺车厢,两头都有人看守,连列车工作人员都轻易不能进来。
广田带着一个叫桥本的副手,和傅承勖、宋绮年坐在包厢里。那桥本是中日混血,在东北长大,中文说得极溜。
“想不到,魏家在江南,天字号库房却远远地藏在山东。”广田太一啧啧,“道上一直有传说,说魏家在山东有一个金洞。原来这金洞,藏的不是金子,而是另外一批财宝!”
傅承勖道:“曾祖父晚年的时候担心家里人会为了这批宝藏闹内讧,就干脆将它们转移到了山洞里。可惜,哪怕一样财宝都没有拿到手,家族还是为之四分五裂了。”
“可见这批宝藏,就不该由你们魏家所有。”桥本在一旁口吐狂言,“是到了给这批宝贝换个主子的时候了!”
说着,大笑起来,露出一嘴镶了黑边的黄牙。
傅承勖显出了极好的涵养,笑而不语。
火车发出规律的轰鸣声,朝着东北的方向驶去。
三日前。
南京火车站旁的茶楼里,老妈子抱着小宝珠,由几个打手紧密护送着,上了路边一辆车。
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货车紧随其后。大双开车,副驾里坐着小武。
南京某处,一栋青砖民宅里。
此处也是傅承勖的产业,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部却布置得十分典雅舒适。
宽大的书房里牵着好几架电话,行动人员训练有素。
行动干练的,是警方的便衣,郭仲恺的亲信手下。
举止灵巧、眼神灵活的,是千影门的人。
江映月的手下则有些格格不入:他们以女人居多,眉眼里有一股尖锐的戾气,尤其对男人不假辞色。
三方人马本水火不容,可此刻又为了营救一个孩子,安然共处一室,携手同行。
郭仲恺请江映月坐下,道:“广田有日本军方做后台,虽然在东北作恶多端,政府却一直不敢动他。此次营救行动,上级也再三叮嘱我必须秘密进行。外头要是问起,我必须一律否认。”
“那郭总长打算怎么应对?”江映月问。
郭仲恺不在乎:“保密归保密,可行动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一个父亲本就应当以生命保护孩子。”
稍后,小武他们回来了。
小武灌了一口凉茶,道:“他们进了颐和路上的一个老公馆里。房子不大,但是看守少说十来个,两条大狼狗。我们留了一个人在那儿守着。”
“那公馆是广田的私宅,是他在华中地区的大本营。”江映月道,“隔壁马路是不是正在大兴土木?”
小武点头:“那一片儿都在修房子,到处都是工地,乱糟糟的。”
“颐和路片区正在修官员公馆和大使馆。”郭仲恺道。“白日里人多杂乱,可晚上工地里没人,应当十分安静。”
小武道:“我们也打算晚上再去勘察一番。”
郭仲恺望着地图,脑海里浮现着昨夜众人商议营救行动的一幕。
“我们兵分两路,同时行动。”傅承勖指着地图,“我明天一早出发去南京,和宋小姐他们汇合,然后搭乘火车北上,最早大后天能抵达临沂,再往山里出发。进山后,我们会和外界失联。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争取在我们出山前把孩子救出来!”
“总长?”袁康把郭仲恺自回忆中唤了回来,“您还在担心什么?”
郭仲恺沉重道:“傅先生和宋小姐深陷敌营,很是危险。我们如果营救失败,让广田知道了,必然会找他们两位算账。”
袁康心里也是一沉,但还是尽力宽慰郭仲恺:“阿宽带着人一直紧跟着,他们俩并不是孤立无助的。再说,我师妹也不是白白被称作狸猫的。她最是机敏灵巧。打不过,她逃得也最快。”
小武也道:“郭总长不用担心。打天字号库房主意的人太多了,三爷老早就在这事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火车到了站,一行人又转汽车,朝着大山出发。
广田的车队浩浩荡荡,足有五辆小卡车。除了十多名手下,进山的各种物资也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一台手摇电报机,方便随时和留在南京的人取得联系。
车又开了大半日,到了山脚下一个小镇,没有路了。所有人都得下车,改为步行进山。
“那个方向。”傅承勖研究了一会儿罗盘,朝远处指着,“明天天不亮就进山,等登上了前面这座山的山头,我才能再次确定行进方向。”
“居然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广田不悦地皱眉。
桥本立刻粗声粗气道:“傅老板,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深山野林里。两天!两天内我们必须看到宝藏!否则,你们也别想再看到孩子!”
傅承勖一路上都保持着轻松的心态,仿佛这只是一场夏日出游。即便此刻面对威胁,他也依旧维持着涵养,面带笑容。
“有点耐心,两位先生。中国有句俗话,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藏宝之地,必然远离人烟,越隐蔽越好。如果我们轻轻松松就能抵达,那别的盗贼也一样,不是吗?”
广田冷笑,伸出三根手指:“两天内,不能超过三天!”
众人今夜在小镇投宿,歇在一户小地主的院子。
桥本指挥着手下把进山需要的物资从车上搬运下来。
一个箱子搬运时不慎跌落在地,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电报机。
“怎么搞的?”桥本把闯祸的手下一脚踹翻,“荒山野岭的,摔坏了这个,你上哪儿再去弄一台来?”
手下不住道歉,把仪器抬进了广田下榻的正房里。
宋绮年走下车时身子一斜,崴着了脚。傅承勖快步走过去,把她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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