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陈秘书气急败坏地将女侍者一把推开。
“对不起,先生!”一个主管人员奔了过来,“洗手间在这边,请随我来。”
“别碰我!”陈秘书粗暴地挥开主管的手。
主管赔笑道:“您的衣服都打湿了。我们给您拿一件替换的,您去洗手间换上吧。”
“不用了!”陈秘书一口回绝,“我赶时间。别挡路!”
他把皮箱紧紧抱在怀里,用肩膀粗暴地撞开女侍者,走进了礼堂里。
宋绮年和阿宽飞快地交换了一道严肃的目光。
之前的一系列行动都是为了他们能在洗手间里动手而做的铺垫。可没承想陈秘书都已经这么狼狈了,却还是拒绝去洗手间更衣。
“改计划二!”宋绮年飞快道,“换装!”
计划二,就是在酒会上制造一点小骚乱,趁机把陈秘书撞倒在地,趁乱替换箱子。
这个计划较为粗暴,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才列为备选计划。
宋绮年和阿宽分头行动。
阿宽扯下西装的假领和袖口,普通的西装变成了一件晚礼服。再摘下假发,从脸上撕下一张薄膜,系上一个领结。中年工作人员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客。
宋绮年摘下假发片,打湿围裙抹去了脸上的妆。
制服被唰然扯下,酒红色晚礼服裙摆垂落了下来,流苏随着匆匆脚步拂着女郎笔直修长的小腿。
戴上黑珍珠长项链,补上口红,不起眼的女侍者摇身变成了优雅俏丽的女宾客。
两人顺利地混入了大堂的客人中。
陈秘书正穿过人群,朝大堂的前门走。小武,阿宽和宋绮年形成三角,朝陈秘书包抄而去。
就这时,江映月的身影落入了宋绮年的眼帘。
江映月正独自站在远处角落里,一脸孤芳自赏之态。
但让宋绮年注意到她的,并不是她的神态。
江映月的身后是一张摆满酒水的桌子,有一个半人高的鸡尾酒杯塔。
一个女侍者正悄悄地把江映月裙子上的一根纱带系在酒杯塔最底层的一个杯子上。
只要江映月朝前一走,纱带扯动酒杯,酒杯塔就会倒塌。江映月不仅会出洋相,甚至还有受伤的风险。
也就这么一走神,等宋绮年再转过头来时,就见张俊生一手端着一杯酒迎面而来。
宋绮年飞快转过身。
谁料祸不单行,覃凤娇就站在斜前方两步之遥处,正朝这边望过来!
宋绮年当机立断,迅速蹲了下去。
覃凤娇觉得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想细看,身边传来傅承勖的声音。
“覃小姐,我正在找你呢。”
覃凤娇立刻就将张俊生抛到了九霄云外。
宋绮年再度借着傅承勖的遮挡,钻进了人群里。
张俊生端着酒杯挤过人群,眼睁睁见覃凤娇挽着傅承勖的胳膊,扬长而去。
他一愣,继而听到一个男子含着怒意的声音。
“它不是给你们把玩的古董,它是一件文物!文物!”
响亮的声音将附近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同孙开胜争执着什么。
“请你注意一下场合,陈教授。”孙开胜一脸倨傲,“况且,那个香炉是不是真的古董还两说呢。你的这个要求本就很荒谬。”
“这个香炉是去年底被人从西汉古墓里盗出来的,我有证据。”那陈教授面孔涨红,“你是怎么得到它的,我就不过问了。可你不能为了一点钱就将它卖给外国人!它是非常珍贵的文物!”
几句对话就能将整个故事推测得七七八八,客人们纷纷窃窃私语。
他们的争吵让快走到大门口的陈秘书停下了脚步,也引起了江映月的注意。
这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机会。
小武加快脚步向陈秘书奔去。
“陈教授,你休要信口开河污蔑人!”孙开胜恼怒高呼,“保安——”
陈秘书如一头忠犬,拔腿就朝上司奔去。小武扑了个空。
以宋绮年所在的位置,还可以拦住陈秘书。
可眼见陈教授和孙开胜拉扯起来,江映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显然准备走过去。
是拦住陈秘书,还是去救江映月?
电光石火之间,宋绮年已做出了选择。
江映月急匆匆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裙子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了一下,身后继而传来一阵哗啦声。
还来不及回头望,一个女郎冲了过来,把江映月用力拽向一旁。
高高的酒杯塔哗然倾倒,狠狠砸在地上。巨响声中,酒水和尖锐的碎玻璃向四处飞溅。
客人们大声惊呼,纷纷后退。现场气氛骤变。
因躲避及时,江映月只被溅了一点酒水在鞋袜上。人们甚至没意识到这场意外和她有关。
“你……”江映月惊愕地瞪着宋绮年,“怎么回事……”
宋绮年拉起了江映月裙摆上的条丝,上面还系着一个酒杯。
“我刚才看到有人把这东西夹在你裙子上。”
江映月倏然变色,立刻抬头四望。
不远处,金茉莉急忙用扇子挡住脸,躲进了人群里。
一片混乱之中,陈秘书已赶到了孙开胜身边。
“上校,您没事吧?保安,赶快把这个人带走,不要让他骚扰了客人。”
“我也是客人!”陈教授挥开保安的手,“不用担心,我这就走。孙开胜,亏你还是一名本该保家卫国的军人,却为了一点小钱倒卖文物。我才不耻与你为伍!”
他重重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孙开胜的面孔青紫交加,气得浑身发抖。
“回家!”他气急败坏地吼,“阿月呢?”
江映月还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紧抓着宋绮年的手,像在激流中寻找一点倚靠。
“没事了。别怕。”宋绮年帮着江映月把那个酒杯解开。
“谢谢!”江映月长吁了一口气,“多亏有您。不然我怕要出个大洋相了。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宋。”宋绮年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阿月?”孙开胜的声音遥遥传来,明显不悦。
江映月身躯轻震,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一把抓住名片,快步朝孙开胜走去。
孙开胜一行人由会场保安和亲卫簇拥着,于众目睽睽之中离去。
骚动的人群随着孙家人的离去,逐渐平静下来。
拍卖会即将开始,客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只有覃凤娇回过了神后,发现身边已没了傅承勖的身影。
傅承勖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里。
“还好吗,宋小姐?”
语气关切。
宋绮年坐在后座一侧,面露愧疚:“是我的错。我对这次行动失败负责。”
“是该你负责!”小武自副驾扭过头来,“要不是你掉链子,我们现在就该庆功了!”
“小武!”傅承勖发出不悦的警告。
小武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当时出了一点情况。”宋绮年把江映月那事简单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伤,便去帮了一把,没能顾上陈秘书这一头。”
“你做得很对!”傅承勖道,“换成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小武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可我还是有责任。”宋绮年道,“我的计划做得不够周密,出了岔子不能及时补救。”
“别对自已要求太严格了。”傅承勖道,“那只是一幅画。这次不成,再找个机会便是。”
傅承勖的这一份温柔体贴,倒是和张俊生的有些不相上下。
“不过,我们这一趟倒并非一无所获。”宋绮年道,“至少我和江映月算是认识了,接下来便可顺理成章地来往。”
“那你可得抓紧了。”小武道,“没听刚才那个什么教授说吗?孙开胜正在倒卖古董。唐寅这画过了明路,明天就有可能被孙开胜拿出去卖。”
确实是这个道理。
“宋小姐打算找个什么机会和江映月再见一面?”傅承勖问。
“这个嘛。”宋绮年思索,“那就看她是否会把我的披肩还给我了。”
次日是星期天,天气从阴雨转了晴,湿冷的空气短暂地被冬阳压制住。
这种日子里,宋绮年的生意往往最热闹。
一大早客人便络绎不绝地上门来。有试新衣的,有来定衣服的,但大多数都是把宋绮年这里当作一个社交场所。
女人们翻着杂志,喝茶闲聊,在客厅里一坐就是半天。
宋绮年这里不光卖衣服,还代售手帕、丝袜、发卡等饰品。大多数客人多少都会顺手买一点小饰品。
便是有那种只来吃喝,一毛不拔的客人,至少也给店里烘托了热闹的气氛。
也正因为宋绮年的大方好客,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开张不过才半个来月,这里就成了这片街区的妇女们首选的聚会之处。
一早忙到中午,客人们终于回家吃午饭去了,宋绮年才得空坐下来歇口气。
傅承勖打来电话,道:“刚得到一个线报:孙开胜叫停了那个汉代香炉的交易。”
“想来是被那位教授当众指责倒卖文物,面子上过不去。”宋绮年用肩膀夹着话筒,一边踩着缝纫机。
缝纫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转速极快。一米多长的布料一转眼就缝好了。
“这什么声音?”傅承勖忍不住岔开话题,“你在开车吗?”
“怎么可能?”宋绮年笑道,“这是我新买的电动缝纫机!除了声音有点大,用起来比脚踏缝纫机方便太多了。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洋人。也不知道国内的工业什么时候能赶超上他们。”
“我相信现在就有无数的热血人土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傅承勖道,“说回之前的事。那位教授名叫陈炳文。他昨天闹的那一出,影响可不小。堂堂文艺协会的理事居然倒卖文物,这对协会来说可是个大丑闻。为了避风头,孙开胜最近应该会低调一阵子。唐寅的画暂时是安全的。”
宋绮年松了一口气:“那位陈教授是什么来头?”
“他原本是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教授,一直从事文物的抢救性挖掘和保护工作。”傅承勖道,“他还在古代青绿山水画研究这一块非常有权威,是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顾问。但是听说他为人十分耿直。去年因为一桩文物走私案,他得罪了北平一位文化界的高官,便来复旦历史系教书。”
回想起陈教授昨日所为,宋绮年不禁笑道:“陈教授显然依旧斗志昂然!”
“我也很敬佩他。”傅承勖转而问,“江映月来拜访你了吗?”
“这没有呢。不过这才是第一天。况且她很有可能叫下人把披肩送回来,自已不会亲自来。”
“欠了你这么大的恩情,却只用个下人打发你?”
第十二章 引火烧身
江映月被孙开胜呼唤时的表情突然浮现眼前。宋绮年眉心微皱,手头的活儿也停了。
都说江映月备受孙开胜的宠爱,孙君为了她抛弃了曾经的宠妾,离开家庭和她同居。她的晚礼服上甚至绣满了钻石。可听到孙开胜的声音,江映月却不可克制地露出一丝恐惧。
“宋小姐,还在吗?”傅承勖在电话那头问。
“我在。”宋绮年回过了神,“我是在想,可能江映月不爱交际,并不是她自已的意思。也许是孙开胜不喜欢……江映月!”
“什么?”傅承勖一头雾水。
宋绮年站了起来。隔着窗户,就见布店的伙计正引着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少妇朝这边走来。
那少妇正是江映月。
江映月打量着这个小而精巧的庭院,只听一声热情的“江小姐”,宋绮年笑容满面地从屋里迎了出来。
江映月自成名后,不论去哪儿都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她对此已习以为常。
只是宋绮年确实帮助过她,举止又落落大方,哪怕知道这女裁缝讨好自已必然有别的目的,江映月还是回了一个矜持而不失亲切的笑。
宋家的客厅里,四秀端来热茶,又将炭盆往沙发边挪了挪,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地方简陋,让您见笑了。”宋绮年给江映月斟茶,“我刚独立做生意不久,一直缺高级客源。朋友给我弄到了去慈善酒会的机会,让我去见见世面。我去之前可没想过能亲眼见到您。”
宋家确实远不能和华丽的高级时装店比,可用色和家具搭配都很讲究,店主个人的审美品位可见一斑。
宋绮年穿着一套香奈儿风格的套装,通身只有奶白和黑两种颜色。简洁素雅的衣裙综合了她天生明艳妩媚的容貌,让她的气质变得优雅稳重。
谁能想到在这么一片老派民居里,藏着一家别致的时装店,以及一位颇有品位的裁缝。
“我看宋小姐这里很不错。”江映月微笑,“刚起步的生意,做成这样很不容易了。宋小姐在哪里学的做衣服?”
宋绮年调侃:“我要说是法国巴黎,您信吗?”
江映月扑哧一声笑。
她神情清冷,没想笑起来色若春晓,从一朵碧水白莲变成了明丽的粉牡丹。
“是香港。”宋绮年道,“我陪一个长辈在那里住了几年,邻居是一个法国裁缝,跟着她学了一手。我本来就喜欢做这个,父母过世后,便决定从事这一行。”
江映月挑眉:“这么重要的秘密,就不怕我宣扬出去?”
宋绮年一笑:“外面那些自称留洋归来的裁缝,又有几个的学历禁得起推敲的?彼此心照不宣罢了。自顾英雄不论出身,闯荡江湖靠的是真本事。”
江映月的出身就十分卑贱,也是靠着好歌喉和忍辱负重的毅力才成名的。宋绮年这番话说到了她心底。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江映月看表,有告辞之意。
宋绮年抓住机会,道:“江小姐要是不嫌弃,请让我毛遂自荐,给您做一条裙子吧。我如今的名气是比不过那些大裁缝,可我保证不论是工艺还是款式,我丝毫都不比名时装店的差,工时费又便宜许多。”
一个女裁缝主动结识贵妇,当然想招揽生意。江映月毫不意外。
“裙子我不缺。”江映月道,“不过,我一直想做一套女土裤装,开春后出游的时候穿。”
女土西装以裙装为主,裤子作为度假服装,这几年在西方上流社会开始受到欢迎。在国内,西裤是时髦女郎标志之一。
江映月今天穿一件米白色山羊绒薄毛衣和深咖色长裙,衣裙款式和颜色都不醒目。可她戴着一串由海螺珠、粉珍珠、孔雀石、蓝水晶串成的长项链。鲜艳的颜色点缀之下,整个人于素美高雅之中添了一抹娇媚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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