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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靡宝【完结】

时间:2025-01-10 23:11:30  作者:靡宝【完结】
  她们欣赏着那三件展出的裙子,翻阅着西洋时尚杂志和宋绮年自已绘制的服装设计图,喝茶吃点心,可以在这里消磨大半个下午。
  柳姨把报纸上凡是有宋绮年出镜的照片都剪了下来,装在相框里,挂在客厅最醒目的一面墙上。
  其中最大最清晰的一张照片里,宋绮年手捧花束,被模特们簇拥着站在展台上,笑得意气风发。
  冬季鲜花少,但宋家的客厅四处都摆着开得正好的蝴蝶兰。
  它们都是这段时间里傅承勖陆陆续续送给宋绮年的。
  其中有一盆最大的、开满紫红色花朵的,是宋绮年展出成功后,傅承勖送来祝贺的。
  兰花是活物,宋绮年舍不得丢出去。柳姨又喜欢这花颜色喜庆,将它摆在了柜子正中间。
  宋绮年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目光偶尔会在这些兰花上停留片刻。
  那个男人此刻正在做什么?
  找到了新同伙,正在筹划新的任务?
  但这思绪就像偶尔掠过天空的鸟影,一晃而过。忙碌的生意不允许宋绮年有工夫胡思乱想。
  光是第一天,宋绮年就接了十几个订单,每个订单至少也有两套衣服。哪怕缝纫机踩得冒火,都没法在工期内把订单赶出来。
  柳姨和四秀又要招呼客人,又要帮宋绮年做些杂活,也是忙得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宋绮年在报纸上登了招工启事,面试裁缝和店员,又整日加班加点地赶工,就没顾得上去看铺子。
  江映月听说了此事,立刻拍着胸脯表示交给她办就好。
  孙开胜的案子已尘埃落定。凶手已收监,等待开庭。孙大太太躲去了外地,余生恐怕都要背负着骂名,孙家大房也因此事颜面尽失。听说孙开胜小女儿的婚事都因此吹了。
  江映月洗清了嫌疑,不光重获自由,还收获了无数同情。
  这故事就像一部悬疑电影播到了圆满大结局,善恶有报,观众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场。
  江映月很快找到了四间不错的铺面。其中一间,宋绮年一进去便喜欢上了。
  这间铺面位于静安寺附近一条马路上,左右是茶馆、古董店和书店,环境幽静,又离闹市不远。
  巧的是,铺子之前就被用作时装店,店主还是个法国人。
  这法国裁缝急着回国,正想找人接手铺子,家具和缝纫机都能留下来。宋绮年要是把铺子顶下来,只需要对屋子稍微修葺,就能立刻开张。
  美中不足的是,租金和转让费加在一块儿,大大超出了宋绮年的预算。宋绮年和江映月联手去讲价,对方却始终不肯降半分。
  “小姐,这铺子真值这个价!”掮客道,“您瞧瞧这家具,这拼花木地板,都是八成新的。屋里还装了热水汀,厨房里有最先进的煤气灶。一分钱一分货,全上海都找不到这么齐全好用的铺子了。”
  回到家中,宋绮年摊开存折和账本算账。
  “怎么样?”柳姨端来热茶。
  宋绮年叹气:“如果盘下那个铺子,就算按照目前的订单量计算,至少明年一整年的收入都得填在本钱里,没准还得吃老本。”
  柳姨咋舌:“那别的铺子呢?”
  “别的铺子,一来要额外花一笔装修费,二来地段也没那么好。其实我最看重的一点是,那法国裁缝的名气不小,走得又急。我接了她的铺子,还能顺便接手她一批客户。”
  “这样算下来,还是静安寺的这个铺子划算。”柳姨拍板,“做生意头几年不赚钱很正常。你要不做这个生意,我们还不是只能靠布料铺子的那点进账过日子?你现在势头这么好,就该抓住时机更进一步。不过吃老本罢了,又饿不着,不怕!”
  这个家,宋绮年负责赚钱,管家的是柳姨。既然柳姨有信心,宋绮年便决定放手一搏。
  宋绮年给掮客打了电话,想谈分期付款的事。不料刚自报了姓名,那掮客就很遗憾地告诉宋绮年,铺子卖出去了。
  “今天一早来了一个客户,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当场就直接把铺子给买了,连价都没还……”
  宋绮年好生失落。
  江映月把宋绮年约出来吃午饭,知道了这事,很感叹:“原来铺面和男人一样,稍微好一点的就立刻被人捷足先登。剩下的不是透风漏雨的,就是地段不好,最糟的还闹鬼。”
  宋绮年笑:“是我磨磨蹭蹭拿不定主意,错失了良机。算了,快过年了,等年后再忙这事吧。说起来,你今年打算怎么过年?去广州吗?”
  江映月摇头:“大老远跑一趟,看我弟媳妇那臭脸色,还是算了吧。”
  “好端端的干吗给你脸色看?”
  “好什么呀?”江映月用筷子翻着碗里的鱼肉,“孙开胜死了,我自顾不暇,不给他们汇款了。不说我弟弟,连我娘都对我好一阵抱怨。”
  宋绮年皱眉:“他们还真是趴在你身上吸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映月倒并不很为难的样子,看样子经此一事,她想通了许多事。
  “我同旧日的几个姐妹恢复了联系,打算坐邮轮去日本玩几天。你一道来嘛,可好玩了!我们会住在京都朋友家里,在那边过除夕。”
  宋绮年很心动。
  千影门内的竞争十分严峻,师姐妹们不倒戈相向就算好的了。和一群女性朋友结伴出游这种事,宋绮年活这么大从没有经历过,十分向往。
  “我考虑一下吧。”宋绮年道,“本来是计划趁过年这几天多赶几个订单的。”
  江映月板着脸教训宋绮年:“活儿是做不完的,你的青春却就这几年。趁着模样好,精力好的时候,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见了世面不说,没准还能遇见一个好男人呢。除非你认准了那位张先生,那当我没说。”хľ
  宋绮年笑着摇头:“我和他是没希望的……”
  她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
  “怎么?”江映月好奇。
  宋绮年斟酌着,道:“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虽然很喜欢他,但好像从来没想过嫁给他这事。”
  江映月不以为然:“以前你不想高攀他,现在你不想接济他,很正常嘛。张先生人是不错。但他不是能吃苦操劳的人,他比我还更应该被人金屋藏娇。而你,绮年,你不是会养男人的女人。”
  “我还没考虑过这些现实因素。”宋绮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我喜欢他,只是喜欢和他相处,喜欢看他悠闲自在的样子。一想到和他亲近,我反而觉得不自在。”
  “那就是没对他动心了。”江映月抿了一口梅子酒,“这也再正常不过。好男人和让我们动心的男人,往往是两类人。这也是我们女人的可悲之处。不瞒你说,我刚认识孙开胜的时候,他一出手就解决了我弟弟的官司和债务,人也成熟稳重,我当时也很动心的呢。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宋绮年好奇:“动心是怎么一种感觉?心怦怦直跳?”
  江映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噢,绮年,别告诉我你活这么大,还从来没喜欢过哪个男孩子?”
  一阵热浪涌上宋绮年的脸颊。
  “我以前的生活很……简单。学校和长辈都把我管得严,没怎么接触过男孩子……”
  “天见可怜的。”江映月一把搂过宋绮年的肩膀,“心动的时候,你不光心会狂跳,还会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你的胸膛,就像风吹过树林,吹得树叶哗啦啦响,让你的灵魂都跟着颤抖——光说是说不清的,回头你遇见那个人了,就知道了。”
  风过树林?
  宋绮年愣了一下,一块萝卜自筷尖跌进碗里,溅起几滴汤汁落在袖子上。
  她起身去洗手间,一边把飞散的心绪收了回来。
  进了洗手间,就见覃凤娇正对着镜子补妆。
  没有旁人,连冷怀玉都不在左右,覃凤娇不用假装,直接给了宋绮年一个白眼。
  宋绮年也懒得同覃凤娇打招呼。她拧开水龙头,打湿了帕子,擦着袖口。
  这下反而是覃凤娇沉不住气了。她狠狠地把口红和粉盒丢进手袋里,一脸戾气地盯着宋绮年。
  “宋小姐现在成名人,记性却不好了,很多老熟人你都不认识了?”
  宋绮年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和你很熟吗?”
  覃凤娇噎住,气得脸颊直抽搐。
  她压低了嗓子,愤恨道:“怎么?撬走了俊生,又撬走了冷怀玉,你就觉得战胜我了?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想要他们了,你正好接了盘。”
  宋绮年擦完了袖子,又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没搭理覃凤娇。
  覃凤娇径自说个不停:“冷怀玉这种小秘书的女儿,和你这个小裁缝,倒本就是一类人。至于俊生……”
  覃凤娇咬了咬牙,将心底那一丝不舍和不甘一口咬断:“他只懂风花雪月,没本事养家不说,他家也是个无底洞。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不是俊生他爹第一次投资失败了。”
  宋绮年整理头发的手停了一下。
  覃凤娇见有戏,兴致高涨:“张老先生急功近利,不满足进出口公司那点利润,一直都想干一票大的。偏偏他手气不好,投资屡屡失败,之前好几次都搞得张家差一点就破产。俊生没有告诉你这事,是吧?”
  张俊生确实从来没说过。宋绮年因为从未想过嫁入张家,也没花心思去打听过张家的情形。
  “要不是为了营造一个好名声,我是早就不想搭理张家了的。”覃凤娇讥笑,“酸腐又刚愎自用的爹,愚蠢又懦弱的娘,再加上一个无能的儿子。这种破烂人家,你要就拿去吧。就是看张老先生的样子,他还没有吸取教训,还想再赌一把好翻身。你给人缝衣服存的那点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他折腾。”
  宋绮年把擦手纸丢进了废纸篓里,朝覃凤娇望去。
  “覃小姐,俊生于你,真是一块鸡肋,是吧?”
  覃凤娇一愣。
  宋绮年微笑:“覃小姐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我听的,倒不如是说给自已听的。所以,你现在说服你自已了吗?”
  覃凤娇被问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走出了洗手间,宋绮年收起了笑容。
  覃凤娇这话不像有假。
  张老先生不可能第一次投资就拿出全部家当,他的风险投资史肯定很长了。这就是一种赌博,一次比一次投得多,直到输得倾家荡产。
  而张老先生确实没有偃旗息鼓,还在到处借钱。
  宋绮年本以为他不服老,想东山再起。结合覃凤娇的话,张老先生想的怕是再赌一场……
第二十章 弥补过错
  这日,宋绮年怀着复杂的思绪一直工作到将近午夜才上楼休息。
  累极而眠的觉是没有梦的,所以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可长久训练出来的敏锐度还在发挥作用。
  宋绮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黑漆漆的屋子里有另外一道呼吸声。
  宋绮年悄悄地摸向枕头,那下面常年放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黑暗中的那个人似乎知道宋绮年要做什么,发出一声嗤笑。
  宋绮年收回了手,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拧开了台灯。
  “这里是我的卧室,袁康!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袁康不以为然的声音响起:“大冬天的,你穿得严实得很,就少矫情了。”
  如上次一样,袁康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只是今日,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份疲惫,略显苍白。
  “我刚从医院过来。”袁康道,“师父又发病了,万幸救了回来。但是医生说,再来一次,恐怕不会这么好运。”
  宋绮年裹上晨袍,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子欲养而亲不待,阿狸,你该去看看他。”袁康道。
  宋绮年的声音轻而淡漠:“他并没有对我视如已出。”
  “但是他也把你养这么大。没有他,你天知道会沦落到哪里,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宋绮年愠怒:“这十多年里,我给他赚了多少钱,办了多少事?我早已报答了他!”
  “你始终记恨过去那些事。”袁康轻叹,“师父对你格外挑剔,只是见你太有天赋,怕你骄傲自大,误入歧途……”
  “是吗?”宋绮年侧头讥笑,“他最爱对我说,阿狸,你要是不乖乖学本事,不能给我赚钱,我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这话你爱听吗?”
  “……他们老一辈的人吓唬孩子是有些不知轻重……”
  “不论我怎么努力,取得多好的成绩,他都不会给我一个笑。偶尔有失手,反而会被他重罚。”
  “师父只是想磨炼你的性子……”袁康越发无力。
  “是啊,他拿我当鹰在熬呢。”宋绮年呵呵笑,“从小到大,我拼了命地去讨他欢心。可我做得越好,他对我要求越高,永远都不满足!他十年如一日地辱骂我、贬低我的自尊、驱使我、控制我。当他发现了我的爱好后,烧毁了所有东西,把我往死里打。明明知道三师姐和我关系最不好,却故意让三师姐拿藤条抽我。要不是你偷偷送我去医院,我也许早就死在柴房里了!”
  她的嗓音无意识地越来越高,又急忙压低,怕吵醒了柳姨她们。
  袁康无法维持之前傲慢的坐姿。
  他放下了脚,身体前倾,注视着宋绮年。
  “我知道你和师父之间的恩怨不是简短几句能化解的。可是师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他不在了,你再想和他和好……”
  “我从不想和他和好。”宋绮年冷声道,“我只想翻过这一页,过我的新生活。他怨恨我也罢,对我愧疚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袁康终于无话可说。
  “你走吧。”宋绮年漠然道,“还有,下次有事找我请按门铃,我会在客厅里见你。我是良家妇女,不在卧室招待男客!”
  袁康冷笑:“连你现在这个姓张的男朋友,也没进来过?”
  “没错。”宋绮年眯着一双猫儿眼,“所以你这个前任未婚夫,更没资格进来!”
  恼羞之意从袁康眼中掠过。
  他起身,高大敏捷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通往阳台的门后。
  有大门不走,偏偏要飞檐走壁。还有,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只在夜间出没。
  宋绮年简直不敢想象这也是她曾经的生活。
  拉开窗帘,天际已泛白。民居上已升起袅袅炊烟。
  再过一阵,柳姨就该起床,挽着篮子去买豆浆生煎了。
  每每心绪烦躁的时候,这一幅人间烟火的画卷总能很好地将宋绮年安抚住。
  今天是宋绮年和袁康重逢以来第二次见面。和上一次一样,也是不欢而散。
  上一次见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就是你喜欢的生活?”那次见面,第二句话,袁康就这么问,“低声下气地伺候有钱的太太小姐们,就图她们赏你几个小钱?”
  宋绮年对自已道:冷静。你和这个男人的分歧太大,没有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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