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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应该是我们相处间,为数不多的较为平静的时候。难得你能心平气和地和我坐在一起。”靳晏礼的目光从细密的文字一行行扫下,随后翻了一页,“是不是觉得挺奇怪的?”
“是吗?”这回轮到周颂宜反问,“我并不觉得。”
“你不能将做.爱和这混为一谈,没有激情的婚姻,不就是一盘散沙?”他答得随意,“小宜,我指的是现在。”
“你的意思是,现在想和我坐下来好好地聊天吗?”
靳晏礼:“如果我说是呢?”
闻言,周颂宜想了想,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自从撕破脸以来,自己对于靳晏礼处于相看厌弃的程度。思想之间的差异,导致两个人完全没法沟通。
她想表达的是一件事,可他却总顾左右而言他。好像只要不明确说明,那些伤害就会不复存在。
难得有他肯坐下来安静聊聊的时候。
今夜,是个例外。
“有点。”她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坦诚地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说了出来,“相比从前,我还是更喜欢我们两个之间现在的相处,当然我也指的是现在。”
她将现在两字咬了重音。
“如果我们离婚后,还能和现在这样平静相处,也不是不可以做个朋友。”
“是吗?”靳晏礼捏着纸张的手一滞,不着痕迹地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可我不想。”
周颂宜:“……”
离婚协议里面的条款并不多,但靳晏礼看得很仔细。
良久,他阖上封皮。
“周颂宜,”简单的几个字,从他口中喊出,总是变得格外有韵味。他转头看向她,屈着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封壳,“你是在做慈善吗?”
拧眉:“条款我都看完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分割的。”周颂宜解释,“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也不需要你在金钱方面优待我,这些东西我都有,要得多了,反而不自在。”
“或许我该感谢你的妥帖。”靳晏礼冷讽一声,将离婚协议递还给她。
“你不要这样。”
他反问:“那我该怎么样?你教教我。”
话落,周遭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错。
周颂宜的房间离荷区最近,不过百米距离。
沉静的这些时间里,大自然的动静,在人耳中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风声。风刷过树稍的“沙沙”响,螽斯发出闹钟似的“滴答”音。
风从亭亭如盖的荷花湖里扫过来,有雨水的湿润,还有荷花淡淡的清香。
四周敞着窗,空气变得凛冽、清新。
这个瞬间里,靳晏礼的目光一直凝视在周颂宜的脸庞。
一寸寸没过后,最终钉在她的眼睛。
“如果这就是你一直期望着的,”终于他说,“那么,我会考虑的。”
辨不出情绪好坏。有些话不知道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争取在结果未变坏之前,及时打住。
周颂宜拿不准他心中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可私心里觉得,即便他看了,也依然不会答应,甚至已经做好了他拒绝的准备。
意外的是,今晚他什么也没再提。
没有直白地否定,难免会让人心存希冀。只是或许花费的时间久了点,但只要结果是满意的,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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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缓慢,周颂宜身体疲惫,感觉身体里遗留下来的东西并没有清理干净。
她倒是不知道靳晏礼记安全期,竟然记得比自己还清楚。而所谓的安全期,也许并不是那么安全。
保险起见,明早回工作室的时候,在附近的药店买盒紧急避孕药,就水咽下去。
想到这点。周颂宜抬腿,本意是想踹靳晏礼一脚,以此解气。
结果牵动到大腿,人没踹着,自己反而差点跌倒在地。
靳晏礼及时稳住她的身体,低头歪头瞧她,唇间衔着笑,“好心”询问:“需要我给你揉揉吗?”
“滚。”
她骂他。
很想说自己变成这样都是谁弄的。
但也能预知到,如果这话说出口,大抵也只会挑起他的兴奋神经。
“能不能离我远点儿?”她说,“我现在压根就不想见你。看见你,我就来气。”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拖着腿、加快步伐,一路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
夜越深,月光越亮堂,周颂宜回到房间,准备阖门,发现靳晏礼仍旧坐在沙发上。
他赤着上身,清透的月光打下来,后背都是新鲜的抓痕。
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只是先前被他合上封皮的离婚协议,又被人重新翻开。
不过她也没开口说些什么,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带上了。
今晚大概因着靳晏礼主动提了协议的事,又或者在做.爱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困意来得很快。
脱鞋躺上床,不一会就睡着了。
昨夜将近十二点才睡,不过比起平日,时间还是早了点,清醒的时候就没多少困意了。
周颂宜起床喝了口水,不大想睡回笼觉了。
推开房门,走出卧室。
时间还早,树梢的蝉鸣稀稀拉拉,房间内格外安静。
走出房间的第一瞬间,她的视线下意识朝沙发看去,只是哪儿早已没有被褥稍微隆起的痕迹。
靳晏礼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离开了。
也许是前半夜。
毕竟布艺沙发一丝痕迹都没有,曾经垫在上面的衣服,已经被他收拾过了。
昨晚丢到蒲团上的被褥,也被他重新整理过,方正地摆放在沙发角落。
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
茶几上,离婚协议规整地摆放在上面。
周颂宜看一眼,弯身捞了起来。
打开封皮,纸张有着明显人为翻页的痕迹。有几条,被他用炭笔给圈了出来。
当下。
她不大能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莫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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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宜出了房间门。室外晨光熹微,第一抹橘色调从天际线缓缓升起,柔软、绵白的云朵被染上淡淡的光彩。
院子的那树银杏,树叶被晨风吹动。“唏唏沙沙”的音。
一打眼看去,每一片叶子,像在枝干上跳起了舞蹈。
原本郁闷的情绪,稍微缓解。
时间尚早,周颂宜打算去荷花湖里采几支荷花。
老太太房间里插着的花朵,已经有几日了。花期就要过去,花瓣萎缩、趋于凋零。
需要换上一捧新的。
从住屋前往荷塘,经过鲤鱼池时,她难得好心情地多瞧了眼。发现周平津今日意外地没有喂食这群胖头鱼。
他有早起晨跑的习惯,每次都会特意绕到鱼塘,给它们喂食一点食物。
不过短短数月,这些鱼儿胖得窥不出原本的身形了。
见状。
周颂宜调整路线,折去储存杂物的房间,从里头翻找出鱼食。
鱼料洒下,池子里的鱼儿饱食了今日的第一餐。
刚才在储物间里,她顺手取了一只竹篮。将鱼儿们喂饱后,她抄近道来到了荷花湖。
用镰刀割了距离最近的几支荷花。
绽开的、含苞的、朵状的,沾着尚未蒸发的露水。
她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清新淡雅,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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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宜去到房间的时候,看见岑佩茹正站在房屋外,盯着枝叶扶疏的槐树发怔。
脸上愁眉不展的,连她过去了也没有发现。
走近屋内,发现周平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呆愣愣地跪坐在祖母床榻边,眼神疲惫、空洞。许久,都没有动作,像是一尊静止不动的雕塑。
祖母最开始病的那几日,他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守候着。现在祖母已然好转,可他却仍像从前那样。
尽管不解,可也没问什么。
视线从他的身体移开,老太太闭着眼睛,睡容安详。
前几日,她总是失眠。
最开始是疼得失眠,后来是以前戒不掉的睡前茶水让人睡不着。医生开了安神的药,点了熏香,难得睡了好觉。
现在还没醒来,想来这一觉应当很舒适。
周颂宜唇角抿着笑。将手中的竹篮搁在一旁,取出自己新割的荷花。
走到窗前,推开窗。
让空气进行流通,将花瓶里已经蔫巴的花枝取了出来。
想了会儿,同周平津道:“刚才进来时,我在门外看见佩茹姨了。”
“祖母还睡着。”她絮叨着,“这几日她好不容易能够好好休息,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您就别过来打扰她了。”
沉默。
周平津仍旧是原来的姿势。一句话也没吭。
周颂宜觑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道:“我把祖母房间的花换上新的了,待会梅姨要是过来了,您替我给她说一声,今日就不用麻烦她了。”
说完,她将抽出的花搁置在桌沿,把自己的摘的花换上了。
随后端起花瓶左看又瞧的,总觉得花瓶摆放的位置不够好,伸手颇为讲究地给它摆弄了造型。
“颂宜,你祖母她走了。”
一直闭唇的周平津开了口。很轻的一声,如若一阵风来,这话怕是瞬间消散。
周颂宜起初还没有回过神,顺着话回,“去哪儿了,不是还在休息吗?”
话刚说完,唇边的笑容凝滞。整个人瞬间回神。
原本蜷着的掌心脱力,花瓶脱手。
清脆“砰”的一声,瓷片粉碎在地。精心呵护的花朵,此刻横七竖八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岑佩茹听见声,赶忙跑进了屋里,见周颂宜站在瓷片附近,她赶忙走了过来,“还好吗?”
捉着她的手,仔细查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地上的这些碎片,我待会让人来收拾。”
大家像是紧绷着一根弦。稍有动静,便草木皆兵。
见周颂宜一副失神的模样。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上周平津那双泛红、湿润的眼。
慢慢的,她松开了她的手。
夫妻十几载,不需言语,一瞬明了。她的眼也渐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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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今年八十六岁高龄,算得上是长寿老人了。早前没有病痛折磨的时候,精神健康、面色红润。
自打老爷子走了后,老太太深受打击,后来病痛缠身。
这几年,比起前几年着实老了许多,尤其是那一觉过后,医生也给过心理准备。
只是眼前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像是一场梦一般,让人难以接受。
周颂宜又恍惚想起昨日,明明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祖母也和大家唠叨许多,看起来一点征兆都没有。
可细揪下来,又像是一切早有预告。一反常态,拉着他们絮叨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话。
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看着眼前明显苍老的父亲。
周颂宜想起昨日,舒樾端着酒杯,朝祖母敬酒时,他细细盯着老太太的面容。
眼眶湿润。
那时,她仅仅只是以为他是在为舒樾感到欣慰。
当下那一刻,泪水该是幸福的。可现在想来,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异样。
只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太大。哪怕到了知命之年,亦逃不脱。
他不愿意往这方面去猜想。仅此而已。
当年祖父过世,他也是如此。
周颂宜从喉咙间挤出干涩的安慰话,“爸,祖母大概也不想看见我们这样。”话落,眼泪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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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太这一生,只有周平津这么一个孩子。
五十多岁的人了,哪怕是老太太摔倒那次,她也从未从他的脸上看见脆弱的神情。
这是第一次。
太阳刚爬出。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天还是淡蓝的。
没有温度的光从窗格斜照进来,一棱一棱地延展进室内。
最后落在周平津的身体。
“是啊。”身体有光,心却如坠冰窟。他终于承受不住,呜咽出声,“可是颂宜啊,爸爸彻底失去爸爸妈妈了。”
克制的情绪,再也收不住了。
周颂宜哽咽着,“你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我、有岑姨,有我哥和舒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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