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好像就在不经意间慢慢走过。
一年前、一年后,仅仅只是365天、十二个月、四个季度。春、夏、秋、冬,一年终止。
有时候想起,才发现时间快得吓人。
这一生,好像就在这不经意间流走。
岁月恍惚,遗留下来的痕迹逐渐淡去,渐渐的只剩下回忆。
回忆再次随着时间的演变,逐渐模糊、消散。
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很快传遍周家整座宅子。
周舒樾昨夜酒喝得多了,刚转醒,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到底还是年轻。少年人感情纯粹,伤心难过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赶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彻底干透。
一时间,整座宅院沉在悲痛中。
只是逝者往已,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也不得不往前看。
周平津作为老太太唯一的孩子,收拾好情绪还得为老人的后事筹谋。
老太太生平爱听戏,过世后,他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为她唱这人生中的最后一出戏。
靳晏礼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在搭灵棚。
宅中上下,挂了许多白花。走动间,多了一群乌泱泱的生面孔。
拨开人群,他的第一想法是去找周颂宜,只是碍于身份,先去见了老太太一面。
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没有人知道周颂宜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小跑着,一路找寻过去。终于,在最僻静的回廊亭下瞧见了她的身影。
她正坐在山茶树旁系着的秋千上。手掌攥着千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茶早已凋敝,枝叶旺盛。
数月前的光景,手掌翻覆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靳晏礼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立在她的眼前,“周颂宜。”他出声喊她。
她的反应漠然。
屈膝蹲下身,视线矮她一等。昂着下颌,探出的手掌,伸到一半又犹豫地收回。
最终,将她揽在怀里。
纵有千言万语的话,可也只道:“别怕。”
第32章 落花雨
身体跌入温暖的怀抱, 眼尾被人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周颂宜才猛地回过神。
第一个想法,是挣开他的怀抱。谁知, 刚动弹了两下, 反而被箍得更紧。
原本一颗没有着落的心,这一刻,像是被一并攥住了。
她懈了力道,平波无澜的语气, “你怎么过来的?”
“临时接到消息。”靳晏礼话微顿。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 表示清楚了。却全然忘记了,通知靳晏礼的那通电话,是她拨出去的, “连你也知道祖母走了。”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好多生面孔。”周颂宜轻声喃喃, “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那时候, 祖母最爱听带点喜剧色彩的戏曲, 如今,除了楼台那儿还是熟悉的调子,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乌泱泱地聚了一群人。悲伤的音乐,一声声的, 即便捂住耳朵,也能随风从四方涌进耳朵。”
“明明大家都很伤心, 却还得分出精力去照看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吊唁者。这种时候,脸上还得挂着笑去面对, 真的太可怕了。”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说到这,掩藏的情绪再也承受不住。周颂宜把脸埋进自己的手心, 语气痛苦,“可是这个梦,再也醒不来了。”
“祖母,真的走了。”
这段时日,大家都很忙碌。忙着主持后事,忙着给亲朋好友报丧。
谁也不敢流泪,悲伤难过自己下咽,唯恐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平静,就在下一秒彻底崩盘。
周自珩作为长孙,忙得不行。
为了照顾周颂宜的情绪,在前来吊唁的亲朋还未到来前,让她好好休息,打起精神。
她不想给大家忙中添乱,找了个最僻静的角落,独自待着。
这一刻,再也承受不住,忘记了两人昨天才提了离婚的事情。在靳晏礼的怀里,失声痛哭,“人为什么要有生老病死。”
过往的欢声笑语,明明鲜活如昨日。可转眼间,化烟消散,再也不会醒来。
老太太再也尝不到周颂宜泡的茶水,而她也再也不能陪老太太听戏了。
“别这样。”靳晏礼将她揽在怀里,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瘦薄的背脊,“祖母要是还在,也不会愿意见着你这副模样。”
“哭得惨兮兮的。”他调侃,“她老人家也会放心不下的。”
她说:“我没哭。”
靳晏礼看着指尖的湿渍,“是,你没哭。”
“我就是觉得挺难过的。”周颂宜伏在他的肩头,茂盛的山茶树荫遮了下来。
她敛下眉,声音很低,“但是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我爸。我不想让他们在顾不及伤心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分心来关注我。”
“真的就只是有一点难过。”她问得小心翼翼,“你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靳晏礼没吭声。
周颂宜大概明白了,他或许是不愿意的。毕竟,昨晚才将离婚协议送到他的手上。
这样想着,她慢慢退开他的怀里。甫一动弹,便被他重新摁了回去。
“我没说不愿意。”他叹一声,“想靠多久都可以。我永远属于你。”
她靠在他的肩头,“以前我总在想。如果我们当初能和昨夜一般和谐相处,或许也不是不能继续下去。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失去了改变的机会。那么设想的如果也就不存在了。”
“要是我执意呢?”风往北吹,发梢随风扬起。
靳晏礼捉住她的发丝,任凭风从指缝泄露。
他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不谈过去,只论当下。我是说如果,如果未来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你还会想要离婚吗?”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周颂宜僵硬一瞬,退开他的怀抱,继而温声拒绝,“谁也无法拿当下的想法去揣度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时间永远都在走动,当下的决定,仅于当下而言是最合适的。”
她盯着他的眼,手指重新抓握住千绳,“谢谢你。”
退开怀抱,两人的距离也随之拉开。只是靳晏礼没动作,尚且保持原本的蹲姿。
视线下移,触及他肩膀的湿痕。抿了抿唇,“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
“嗯?”
他沿着看去,扯了扯嘴角。自嘲笑笑,“没关系。”
*
周老太离世的讣告对公众发出,停灵的这几日,周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
前来吊唁的人多是周家的亲友,亦或者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还有一些是曾有点老交情的人员。
能出席的都来了。那些因时间冲突,不能亲身前往的,则是托人送了挽联到周家。
周颂宜经过这半日的调整,情绪已经得到很好的控制。
目前和靳晏礼只是进展到离婚的第一阶段,还没有正式分开,作为周家的孙女婿,同周自珩一起招待前往吊唁的人员。
有他在身边,她轻松许多。
不过和周家人不同的是,他招呼的是靳家那边过来的人,还有一些和两家皆有商业往来的合作者。她则是招待周家的亲友。
-
天时晴,时雨。
老太太也算是戎马半生,这几十年间,从未忘过本心。每年都会拨去善款用于资助,或是抗震救灾这类灾害。
人在做,天在看。
在八月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北京一连下了几场雨。
起先是瓢泼的,后来则是蒙蒙细雨。空气中沉闷的灰尘被雨水涤净。
空气质量良好。
预备安葬的那天,是一个好晴日。只是现在才前夜八点钟。夜色虽然还没落尽,但视线已经变得昏昧。
宅院上下,点着灯。
“奶奶和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出于安全考虑,家里人没让他们过来。”
周晚棠穿黑色的旗袍,体态纤瘦,头发用黑色飘带系了个低丸子头。
手中持一朵白菊,晚灯映在她的脸庞,神色温和柔婉。
她停在周颂宜面前,弯了弯唇,“不过我爸妈他们,还有我哥都过来了。”
“颂宜。”她看着眼前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安慰着,“逝者往已,望自珍重。”
周晚棠的爷爷是周颂宜祖父的弟弟,两家人平日里走动不勤。
大多数碰面,也都是逢年过节的。不过那也是长辈之间的来往,她们这群小辈之间的交集并不深入。
彼此间或许听说过对方,但从前并不熟络。
去年,周晚棠结婚,周颂宜去绍兴参加了她的婚礼。婚礼结束后,又因工作在那边多待了几天。
两人聊天中,她得知对方正在故宫里头做文物修复的工作。而那阵子,她又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却一直没什么头绪。
于是借这个机会,加了周晚棠的联系方式,沟通了一段时间。
两人关系因此也变得熟稔起来。
周颂宜眨眨眼睛,思绪回笼。她很轻地说,“会的。”
“我爸和阿姨他们在内厅里,往里直走,碰到一座秋千架的时候,朝右边的小道拐进去就可以了。”她给面前人指了路,“路上都有人引导,要是找不到路,直接问他们就好。”
“好。”周晚棠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我们改天再聊。”
“嗯。”
两人交谈的期间,周晚棠身旁的男人只是静静站在她的身旁,并未出声打扰。
他和周家这边没什么联络,过来,也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周晚棠的丈夫。
在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里面有着宠溺、幸福,更多的是爱人之间的包容,理解。
等她提了离开的话,才出声,“走吧。”而后,出于礼貌,对周颂宜点了点头。
蜻蜓点水的视线扫过,很快又凝在心爱人的脸庞。
周颂宜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心情,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失落是有的,羡慕、渴望,好像也是有的。
在劝说自己和靳晏礼结婚的时候,周平津也曾把周晚棠和商时序这段无感情的联姻,当作例子来劝说她。
曾经,她并不苟同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两人能够相爱并且走到最后。
可眼前的情景,又在切实地告诉她,并非所有事情都是绝对的。
只是世之万一,概率极低。
*
折腾了许久,氛围才算变得和夜色一般静谧。周颂宜守在一旁,情绪恹恹,眉宇间疲态显眼。
周自珩原本是跪着的,见她这样,显然也放心不下。
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夜里我来守着,你回房间好好休息。”
“我怎么睡得着?”
“天一亮,就要起来了。你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他尽量和缓着语气,“放心,少你一个人,天塌不下来的。”
她问:“你呢?”
不知道祖母那个夜晚对他说了些什么,一夕之间,周自珩变得沉稳许多。
或者说,在面对家族大事的时候,他从不含糊。
想到这,她也没再犟了。
“舒樾呢,他在哪儿?”周颂宜问,“我去找他。”
“你不知道吗?他一直都和靳晏礼待在一块儿。”说到这,他蹙了下眉,“靳家都过来了,你总要过去看看。不然,怕是失了礼数。”
继而又问:“那天晚上说的话,是气话吗?”
“算是,也不算是。”周颂宜知道他指的是哪天,当下又不太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我过去了,你也休息一下,别强撑着了。要有什么事情,你及时通知我,别什么都一个人担着。”
“嗯。”
“还有。”见他的眼神落过来,她咽了咽口中的唾液,“爸他的状态,你多关注一下。这几天,我见他一直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提醒他?”
“我没想好。”
良久的静默,周自珩点了下头,应下了。
*
离开房间后,周颂宜朝周舒樾房间的那条路走着。
经过假山时,正好碰见靳晏礼,还没等她开口叫住她,靳雨娇被山石遮住的身体斜了出来。
对比他的冷淡,小姑娘情绪明显激烈许多。
兄妹两人,似乎吵了一架。她一走过去,靳雨娇看见她时,脸色微变。
勉强地笑笑,“嫂嫂。”
周颂宜问:“这是怎么了?”
靳雨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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