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晏礼一瞬摁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她硬生生地又忍了下去。
“没事。”
她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红得厉害。
“我一个人静静就好。”这次,没等周颂宜问出声,她胡乱抹着眼,踩着皎洁的月光跑远了。
夜晚了,大家都睡下了。
这里是周家宅院,她第一次过来,里面亭台飞榭众多。廊桥座座,小路蜿蜒,一路跑去了静谧处。
无灯,自然迷了路。
靳雨娇泄气,丢掉礼节,一屁股坐在距离最近的石头上。
越想越生气,越气眼泪越不争气。啪嗒啪嗒地淌个不停。
“怎么还哭了?”一方手帕倏然递至眼前,“谁惹我们娇娇大小姐生气了?”
靳雨娇抬起头。
眼泪糊住了眼睛,她抬手随手一擦。眯着眼睛,待看清眼前人,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不客气地抽走了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冒出来的泪水。
结果眼泪越来越不争气,越擦越多。嘴角瘪起,想到还有人在这儿,硬生生憋了回去。
若无其事地询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来看我好戏?”
“天地良心,”那人作出投降状,“我可没有。”
“家里和周家最近是合作关系,老太太去世,我爹他人还在欧洲。让家里见不得光的那位跟过来,好像也不太拿得出手,反而惹人笑话。”
“于是,只能我过来了。”他摊开手,一副无辜状,眼睛里含笑,“没想过,会在这儿碰见你。”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祝清也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什么眼神?眼睛往哪儿看呢。”靳雨娇下意识捂住胸口,恶狠狠瞪他一眼,“你最好是没有。今天晚上这件事,你要是赶说出去,我就敢杀到你家里去。”
她将帕子揉成一团,凶狠很地砸他身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片刻,又灰溜溜地折了回来。语气傲慢,“往哪走?”
祝清也抬眼睨她,“嗯?”
“我迷路了。”
“是吗?”在靳雨娇期待的眼神下,他一笑,“不巧,我也是。”
“你……”她气得跺了下脚,瞬间不想搭理他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讨人厌!
扭身准备离开。下一秒,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走错了,”松开手,气定神闲的姿态,替她指了路,“这边。”
*
老太太安葬在一块风水宝地,曾请风水先生专门算过。
下葬那日,来了许多人,还有一些僧侣,那是周平津特地请来,为老太太诵经礼佛,了却尘世。
遗体在殡仪馆火化完,周平津收拾好骨灰盒,手捧老太太的遗像走在最前方,周颂宜则穿着白色孝服跟在岑佩茹身后。
大家神情悲恸。
人这一生,或在父母的期盼中呱呱坠地,读书、工作、成家,幸者在子女的陪伴与孝敬下与世长辞。
生命,转瞬间只剩黄土一抔。
耳畔,礼炮冲天,震耳欲聋。
周颂宜恍恍惚惚间想起和老太太曾经相处的日常。
周家长大的孩子,自小对老太太和老爷子都是持犯怵的状态。
犯了错,不由周平津教导,而是由老爷子带在身边,严加管教。
教做人的道理。
男孩子犯了错,跪祠堂、挨藤条,都是常有的事。
周自珩和周舒樾小时候跟猴子一样,四处乱窜,没少受皮肉之苦。
家里头的女娃子只有周颂宜一个。她犯了错,有别于男孩子的皮肉苦,更多的则是被罚抄诗书、经文。
所谓,静心。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周平津在他们的童年里,充当的便是慈父的角色。而老太太则是不偏不倚,静静地在一旁瞧着。
不会阻止,也不会额外再给点教训。却也会在他们心里防线即将崩塌的时候,轻声安慰。
只是晕轮效应,通常以偏概全。
童年那些不好的印象,让人忽略了其中更多美好的时刻。成长后,这种刻板印象也一并遗留了下来。
周家人和睦,但都不太爱和老太太、老爷子独处,威压太过强烈。
曾经,周颂宜也以为老太太心肠硬,可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长大之后,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爱参活小辈之间的事情。闲暇时,更愿意逗逗鸟儿、听听曲。
只有一家人一块儿吃饭时,偶尔会问及一点关于公司的话题,但除此之外,最多的还是话家常。
周颂宜和徐致柯的婚事泡汤,周平津给对方留下的难堪,她反抗了许久。
最初的时候,从没想过去找老太太寻求帮助。后来实在没法,跑去找了祖母。
她见过徐致柯,也知道自己并不心仪靳晏礼。对于所谓的联姻,自己一直都是厌恶的情绪。
为此,祖母还特地训诫了周平津一顿,还同自己谈了许久的心,一直在开导她。
尽管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但她仍然很感激。
没想过婚后,祖母依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会因为她的情绪而决定自己的决定。
只是,大抵世事无常。
因缘际会。
-
这几日,大家忙碌了许久。处理完丧事,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靳晏礼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走到周颂宜的房间,发现她正站在屋檐下,盯着院子里那树枝叶扶疏的银杏发怔。
这些天,她又消瘦了许多。
脸上本就不多的肉又清减许多,今年冬天到来前要是养不回来,那西伯利亚而来的西北风一刮,整个人都要跌跤。
原地站了会儿,他迈腿走了过去,“我们谈谈。”
“?”
周颂宜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问他:“什么?”
眼神不解。
“离婚协议,我都看过了。”说这话的时候,靳晏礼的太阳穴突突地泛疼。
他抬手随意摁了两下,痛感稍微减弱,“你起草得太过随便,我不能答应。知道你不想和我有牵扯,所以我让公司法务部重新拟了一份。”
“最迟明天。”
她讶异:“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们的开始好像不尽如人意。现在,我想让你开心一点。”他低下头颅,将痛苦掩藏。
整个人颓废极了,“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心情。”
“谢谢。我以为或许我们还得再折腾一段时日,”周颂宜转过诧异,眉眼笑意真切,“协议的事,你看着办吧。”
“嗯。”
他敛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语气平淡,“不过离婚的事,我父母那边暂时都不知情,希望你能替我瞒一阵子。毕竟,你知道奶奶她很喜欢你,我也不想让她太过伤心。”
她盯着他的眼,“都可以。”
“你决定就好。”
第33章 落花雨
周自珩忙完丧事, 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几天,公司一连
告假几天,办公室里等待审批的文件几乎堆成山。
本打算先今夜在家休息一晚, 转天一早启程回去, 在公司熬几个大夜,将所有的项目合同筛查完毕的。
临行前,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情没和周颂宜交代。
电话里头,三言两语地说不清, 怕她只是敷衍自己, 实则压根没听进心里头去。
这会子人还没离家,索性直接过来了。
好巧不巧,刚一过来, 两人的交谈就被他听到耳朵里去了。
老太太摔跤那晚,他给靳晏礼拨了通电话, 记起周颂宜宣泄的那番话, 打算等人回来好好清算一番的。
不过忙昏了头, 事情也就一直耽搁了。
后来两人相处氛围还算融洽,这件事也就被他搁置了, 没太往心里头去。
结果这一来,就听见两人正在谈论离婚的事宜。一时间, 怒上心头。
“靳晏礼,你他妈说什么屁话?”
周自珩三两步走上前, 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微眯着眼, 周身气压极低。
动作迅速、利落, 毫不留情地照着人脸抡了一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出突然,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周自珩的出现。
他这一拳没收力。靳晏礼结结实实地挨下这一拳头,脸被打偏,整个人平地里踉跄了几步。
周颂宜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中,等反应过来后,连忙走到靳晏礼的身前。
手掌拉着他的手臂,扶住他的身体。
盯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她冲他道,“哥,你打他做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周自珩语气质问,“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他眼神狠戾地盯着靳晏礼,出言不善,“而且,他要是连我这一拳都承受不住。算什么男人?”
“哥。这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添乱。”
周颂宜语气无奈,“靳晏礼答应离婚了,这于我而言是好事。你问过我,那晚的话是不是气话。那不是,都是我真心实意的想法。”
靳晏礼抬手,指尖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低眉,鲜血明显。
在听见她的那番话时,他自嘲极了。原本还略存希冀的目光,在这一刻,彻底灰败。
他赌输了。
“周颂宜,你不懂。”周自珩耐着性子,“好,你不想让哥哥插手你的感情事,我答应你。那么现在,你也别参活我和靳晏礼之间的事情。”
“靳晏礼!”他看着靳晏礼这副犹如丧家犬的模样,几乎咬牙切齿,“你他妈当初在我面前说的话,都是放狗屁的?”
见他沉默,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
“说什么?”靳晏礼抬眼看他,陡然笑出声,“你不是都听见了、看见了,还想让我说些什么?”
嗤笑,无谓的语气:“要不要再给你打几下,泄泄气?”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
“好了,你别说了。”周颂宜眉头紧蹙,连忙将他拉开,瞥见他唇边的伤口,低声对他说,“我替我哥向你道歉。”
“我房间里有红花油和碘酒,就在投影仪柜下方的抽屉里。你翻找一下,先给自己上个药。”
“你先过去吧,”见人不动,于是伸手推了推他,“有些话你来说,终究不合适,还是我来和他说吧。”
靳晏礼低头,视线下斜。
三人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周自珩“呵”笑两声,讥讽的话还没出口。秋花走了过来,距离离得有点儿远,自注意到三人都在场。
于是道:“大家都在呢。”
“颂宜啊,”她目光转去周颂宜身上,“你爸他,有点话想和你聊聊。”
“和我聊?”周颂宜没反应过来,“他有和您说,找我具体是什么事吗?”
“暂时没呢。”秋花摆了摆头,“还是得等你去了才知道。”
走近了,才发现几人皆显狼狈。注意到靳晏礼嘴角溢出的鲜血,她吓了一跳,一脸诧异,“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目光在几人脸上梭巡,“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周颂宜低着头,“说来话长。”
“您别担心。”靳晏礼见她一副为难的神情,扯了扯嘴角。
牵扯到伤口,一瞬间的疼痛,很快又被克制下去。
他语气散漫,“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没什么大碍,一点小伤而已。”
语气含含糊糊,瞒来瞒去的。
秋花叹了一口气,“伤口要及时清理。”
*
周颂宜来到客厅,周平津和岑佩茹都在。前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后者则是不断地宽慰对方。这种怪异的气氛,直到她的出现,才算打破。
她对岑佩茹微微点头,“岑姨。”而后走到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下。
“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转而对周平津开门见山,“现在我人过来了,说吧。”
“不急,”周平津下巴一扬,落点的方向正是桌上的琉璃高足圆融盏,“尝尝。”
里边盛着的是新鲜出炉的鲜花饼。
周颂宜扫了一眼,“吃不下。”
心底头还想着事情。也不知道靳晏礼现在如何了,究竟有没有听劝,回到房间擦药?他的皮肤薄,很轻易地就能留下印子。
周自珩读书的时候,曾练习过散打。
方才一拳头,压根没收着力道,一般人很难抗。她过来的时候,靳晏礼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
不及时敷药,不多时便会肿起。
周颂宜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头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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