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姜念遥又叫了那侍卫来,想问此事,是否还需要医师来看。
没想到还未等她吩咐此事,高医师已上门,主动来看谢久淮今日的情况。
安康带着高医师一同前来,看两人的样子应是暗暗前来,并未惊动府中其他人。
“世子夫人,”高医师拱手,“昨夜因着人多,不便细谈世子身上的伤势,今日高某前来,想再看看世子身上的旧伤可否有痊愈的法子。”
姜念遥心领神会,让谢久淮的两个属下守着门口,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屋内只留了谢久淮信任之人。
谢久淮仍未醒,高医师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看谢久淮心口的那处伤势。
姜念遥跟在他的身后,轻声问:“世子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高医师也无法确定:“旧伤加上心神受了刺激,这我也说不好,快则今日,慢则数日。”
姜念遥看他的动作,显然此前就知道谢久淮的心口受过致命伤:“高医师此前曾见过世子?”
高医师听了这话,微微叹气:“此前是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未能仔细看这道伤势。”
他并未说的太清楚,还是一旁的安康开口解释:“世子这次回京当晚曾与高医师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因着连日奔波,世子当时身子不适,正是高医师给世子开了药方。只是世子不愿让旁人知晓他当年的经历,因此并未让高医师仔细看身上的旧伤。”
说话间,谢久淮胸口的那道刀痕已经露出来。
姜念遥下意识想要背过身不看,却硬撑着,手紧紧抓着床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胸口那一刀留在的疤痕清晰可见。
除了那道伤痕,他的肩上和左臂上还有曾深见骨的伤口,都是当日被北狄人逼至山崖时留下的伤。
每一道伤口,她都不敢忘。
安康仍在一旁说着:“虽说是三年前的旧伤,但因着世子当时受伤严重,还中了毒,当年世子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勉强活下来。”
“但毒并未彻底清干净。”高医师将安康未言尽的话说出来,“这两年余毒常常发作,对吧。”
安康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不只是余毒,”他又道,“世子连当时怎么去的那地方、如何受的伤都忘了。这么长时间,我们都还不知道是谁伤了世子。”
高医师叹气:“世子的头部应该在当时受到了撞击,这是这么长时间都想不起来的事,以后再想起来就更难了。”
姜念遥听了这话,暗暗存在心中。
高医师仔细把脉,又提笔写下一道药方。安康候在一旁,时不时搭把手。
“余毒留在体内终是危害。好在世子之后会一直留在京中,不必再回北地日日舞刀弄枪。”高医师又看向姜念遥,劝诫道,“还望世子夫人待世子醒后多多劝他,为了身子着想,安心留在京中才是最要紧的事。”
姜念遥心中一动,对他颔首:“圣上既然让夫君在翰林院任职,夫君自然会在京中长长久久生活下去。”
待看过世子身上的伤,安康悄悄送走高医师。
姜念遥随着安康一起送高医师离开,心中感叹,想不到三年之久,余他的体内就还留有余毒。
她缓缓步入屋内,不期然撞上床上那人的目光。
因着刚刚醒来,那道目光并不像往常那般有压迫感,而是有些许的迷茫。
姜念遥心中一颤,惊喜地笑出来。
“你醒了!”
只见谢久淮支起身子想要起来,姜念遥急忙上前扶住他。
“不过是旧伤,并无大碍,不必担心。”谢久淮任由她扶起,坐在床上,声音虚弱,连连咳嗽两声。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姜念遥轻声道:“哪怕是旧伤也要小心,你昨日昏迷,我们都担心坏了。”
她说着,从桌边倒了一盏温水,关切地递到谢久淮嘴边:“世子要不要喝水?”
谢久淮喝下水,开口问:“我昏迷了多久?”
“约莫七个时辰。”
一听这话,谢久淮笑了:“不过七个时辰,倒像是好好睡了一觉。”
这般境况下他竟还能笑出来。
姜念遥不知怎么,心生几分埋怨。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谢久淮忽然开口。
姜念遥冷不丁被这话惊到,连忙掩盖内心的情绪:“世子怎么会这么问?世子昏迷,我担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骂你。”
谢久淮侧头看着她,因着刚刚醒来,眼梢还带着红意。
姜念遥盯着那抹红看了半响,默默移开目光。
室内一片安静。
“我,”她吞吞吐吐,“我只是担心世子的身子,今后还望世子万事小心,多顾念自己的身子。”
谢久淮慢悠悠下了床,听着这话,脸上浮现笑意。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温水入喉,倒是让他清醒几分。
再看向姜念遥时,他的眼神已带着探究之意,不说自己昏迷生病之事,反而提起此前在马车上被打断的话:“谢某歇了这些个时辰,还多谢姜娘子费心。只是听闻姜娘子这些年来身子虚弱,还是要多顾念自己的身子才好。”
姜念遥才刚想开口说自己身子并无大碍,这次昏迷的可是谢久淮他自己。结果话还未出口,就听谢久淮继续说道。
“三年前,姜娘子生了场重病,可是真有此事?”
昏迷醒来后,他的第一件事竟是继续打探三年前的事。
姜念遥心中五味杂陈,想起医师的叮嘱,又想起昨夜的梦。
她沉默片刻,终于回答:“是。”
旁的一句也不愿多说。
谢久淮却坚持要问到底:“那时你在何处养病?
“国公府在京郊置办的一处宅子。”
“为何不在国公府,而是要去京郊养病?”
“那里清静,我也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姜娘子在那里多长时间?”
“六个月有余。”
姜念遥答完这话,终于看向他:“世子问这些做什么?”
谢久淮浅笑一声:“我们既已成婚,自然是关心姜娘子。”
说完,他又继续问:“可有何人与你一起在那处宅子?”
姜念遥笑了:“与我一同在那里的还有姜家的几个仆婢。夫君若是不信,问过他们便可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谢久淮望着她,也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他眸光微闪:“我并未不信,若是冒犯了姜娘子,还请姜娘子莫怪罪谢某。”
姜念遥听出他的试探之意,面前熟悉的那双眼眸如今如此陌生地望着她,她说不出旁的话,怕是一开口就泄露了心中的怯意和苦涩。正沉默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阿兄,你醒啦!”
谢清韵地迈过门槛走进来,身后跟着端药小心翼翼走进来的小厮。
“阿兄,药熬好了,快来喝药!”
第17章
◎三年前国公府派人离京是寻何人?◎
喝过药后,谢久淮去了书房,姜念遥没有与他同去,而是下笔写了封简短的信,安排婢女去给妹妹姜欣媛递去这封信。
去书房的路上,侍卫安康伴在谢久淮身旁。
四下无人,他看向谢久淮,低声道:“属下已经按照世子的吩咐,将世子的旧伤告知高医师。”
谢久淮并不意外,而是问起另外一个人:“高医师看伤时,姜娘子也在那里?”
安康听到这话,犹豫一瞬,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的这些事不可以给世子夫人说吗?”
他没敢跟谢久淮说,他好像已经把世子这些年在北地的经历都给姜娘子说完了。
因着这问题,谢久淮瞥他一眼,猜到他恐怕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告诉了姜念遥。
想起见他醒来时姜念遥那欣喜的神态,谢久淮嘴角微微勾起,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让她知道也无妨。”
扔下这句话,他推开书房门走进去,张冶正在此等候。
谢久淮淡淡看他一眼:“查出了什么?”
张冶此前奉命去查安国公府,如今已查出结果:“三年前世子夫人生了场重病,病得极重,甚至国公府已经准备安排后事,好在后来病情好转,她一直在京郊的一处宅子静养。也正是在那时候,安国公府从暗中派了几个手下心腹离京。”
谢久淮慢慢翻动桌上的书页:“可知是何病?”
张冶确实没查出这一点,声音有些迟疑:“并不知,似乎连那医师都不知是何病,只知这病来势汹汹,后来阴差阳错能好转,世子夫人如今身子仍弱。”
“给姜念遥看病的是谁?”
这点张冶很清楚:“当年为她治病之人名叫荀达,是京中有名的医师。此人与安国公府往来密切,府中若有人身子不适都会去找他。”
“只找了这一个医师?”谢久淮冷笑,“查不出是何病,却还用着这医师?”
张冶也觉得奇怪:“属下确实未能查到还有其他医师当年为世子夫人看过病。”
谢久淮心道果然如此,将这一问题放置一旁,又问:“当年安国公府派人离京,是为寻找何人?”
张冶一愣:“不是寻找人,而是寻找一个丢失的宝物。”
听到这话,谢久淮动作一顿,目光缓缓从书页移动到张冶身上,神色有些惊讶:“找宝物?”
张冶继续说道:“按着属下查到的,当年丢失的宝物应是安国公府百年前从民间所得的一块宝玉。安国公府的人当年是沿着离京的四个方向出发,像是不知道宝物从何路丢失,没有确切的线索,只能四处寻找。”
“除了派人离京寻宝,那段时间他们在京中可还有其他动作?”
张冶查的很仔细:“当时安国公府还曾打听过京城芙蓉园的那场大火。”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谢久淮:“世子这些年没回京中,应是不清楚此事。当年芙蓉园的那场火灾死伤许多人,京中世家都会派人打听此事,国公府打听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谢久淮确实不知道此事,又问:“安国公府当年派人去京外寻找宝物,是否与姜念遥生病的时间恰好对应?”
张冶摇头:“世子夫人生病在前,派人寻宝在后。并且那些人一个半月后就都回到京中,而姜娘子的病拖了大半年才好。”
谢久淮沉思半响,没想到张冶查出的事与他之前的猜测并不相符。
张冶见世子一时沉默,继续讲他所查到的细节:“当年世子夫人养病的那处院子,正是国公府在京郊置办的一处院子,如今安国公府的老夫人住在那里,当年照顾世子夫人的那些个婢女也还留在那里。”
这话倒与姜念遥对他所说的话相符。
谢久淮心道,反正这些日子他也得安心待在京中,抽空去那京郊的院子看看倒也没什么不妥。
他想到这里,挥手拿笔,准备写封密信。
还未落笔,谢久淮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此前他在翰林院取出一本北地风物志,他在吐血昏迷前看到那本书。
他分明记得他将此书放在了身上。
可醒来后,他并未看到此书的踪影。
一旁的安康注意到世子的动作,立刻明白他在找什么,小声嘟囔一句:“世子,为着为着自个儿身子着想,您就别看了。”省得又要吐血昏迷。
谢久淮看他一眼:“那本书呢?”
安康低下头不说话,假装不知道。
谢久淮看他那副装作鹌鹑的样子,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他不过是昏了一夜,身旁的侍卫竟已经被姜念遥收买。
早知道就应该从北地多带几个放心的侍卫回来,也好过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太少。
谢久淮装作不在意地问:“无妨,看样子,那书是被姜念遥收起来了?”
安康看他的神态,以为他并不在意,于是点点头:“应该是被世子夫人收起来了。而且侯夫人说了,不许世子您再接触北地的事。”
说完这句,他急忙闭上嘴,眼神余光瞄到张冶无奈的神情,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他这算是在世子面前又提起了北地的事吗?
提起侯夫人,谢久淮倒是难得沉默下来。
罢了,总归还是因着担心他,那本书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待他回翰林院时拿走归还便是。
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谢久淮让张冶立刻修书一封,送给梅医师。
至于信的内容——
谢久淮沉思片刻,开口吩咐道:“旁的不必多说,就说,她想找的那个人,我帮她找到了。若她想见,进京便是。”
这些年梅医师寻那人的踪迹一直寻不到,没想到所寻之人一直躲在京中。
也算是谢久淮报了当年梅医师的救命之恩。
张冶得令离开,这书房的门才刚关了不久,又被人推开。
竟是婢女搀扶着祖母来了这里。
祖母从来不会来这处书房,此次前来,是因着担心谢久淮的身子。她让厨房熬了蛊养身的汤,让谢久淮喝下,好好养养身子。又劝他不要为公务如此劳累,他之前在北地受过伤,该小心为上。
待祖母叮嘱一番离开后,又有侯府的其他人来看他。
一下午来来回回不知府中多少人来看望,都是因着昨夜的事被惊动。
好在谢久淮今日醒来,面容不似昨夜那么苍白,身子已经好了大半。
谢久淮这边未得闲,而姜念遥这边也没落下清闲。
她派婢女去安国公府给妹妹递去那封信不久后,府中就来了通传,说是世子夫人的妹妹来看望她。
姜念遥急忙出去迎着妹妹,带她去了自己那处院子。
两人这才坐下,待婢女被遣去外面,姜欣媛迫不及待地问:“姐姐可是要找个日子与世子一起去京郊的那处院子看看?”
今日姜念遥给她传去那封信,是问祖母近来身子如何,有没有用药。
祖母这病已断断续续十多年,自姜欣媛有记忆起祖母的身子就很弱,姜念遥不必要今日特意来一封书信询问
姜欣媛一看这信,便意识到姐姐并非是问祖母的情况,而是指祖母现在所住京郊的那处院子。
恐怕是三年前家中谎称姐姐在京郊院子养病的事出了差错。
还未等姜念遥回答,她又急切地问:“可是世子知道了什么?”
姜念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解释道:“世子回门那日,听父亲说起我三年前曾患过一场重病,这两日问起过我当年的情况。我想……”
在妹妹关切的目光下,姜念遥顿了顿,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我想过几日带世子去我们京郊的那处宅子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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