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她很好心地安慰他,“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没事的。”
两人在这些日子里经历过生死,成了朋友。
又过了一日,女郎和少年快马加鞭到了夕月市镇。夕月市镇虽然名叫市镇,其实是一座不小的城池,这城本来有别的名字,但因着其中的夕月市镇太有名,因此慢慢这城中的名字也成为夕月市镇。
此城情况复杂,进入城中不需用文牒。守城的是商会组织起来的队伍,只会通过画像验明是否是周边各国的通缉犯。
两人下了马,跟在人群后面牵着马进了城。
一进城,女郎的目光就被街道两旁的景象吸引,怎么都移不开眼。
虽然是冬天,但城中行人十分多。女郎这几日在山中除了少年没再见过其他人,一听到四处交谈的喧嚷声,立刻四处张望。
街道两旁热热闹闹都是买卖东西的人,除了市镇中常见的丝绸、香料和玉器,还有许多新奇的物件。此时正是用中食的时候,路边有很多商贩卖饭食,空气中弥漫着香味。不少商队在这里休整,骆驼旁还站着蓝眼睛大胡子商人在与同伴交谈。
女郎从前在京中虽见过胡人,可从未听过他们说话,自然觉得有趣。
她与少年一起在人群中穿行,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路边卖胡饼的小贩。
从前在京中吃过这东西,那时觉得不过是寻常吃食,没在意味道,如今这香味倒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因着这城中每日往来许多人,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少年人,他们连日赶路,如今已经风尘仆仆,急需要有地方休息,少年人牵着的那匹马也需要草料。
女郎小声与身旁的少年人商议住客栈的事。
“既然这里的商队还要待开春再出发,我们得先住客栈,只是我怕这里有那种骗人的客栈。”她的声音很小,怕旁边经过的路人听到。
“骗人的客栈?”
见少年人没听懂,女郎耐心地解释:“我可是看过不少书,有些客栈专门骗外来的人。要钱那都是轻的,还有要命的呢。再说了,这城里不需要通关文牒,说不准人群中混着江湖大盗亡命之徒,我们总要小心为上。”
少年瞥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刀,一笑:“那你打算怎么选?”
女郎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如就挑个看起来亲近的?”
“只是——”她忽然想起件极重要的事,话音一转,情绪低落下来,“我没有钱。”
往常在京中出门时,山风和月莹都会带着钱袋,哪还用她自己操心钱的事。这次她独自被绑出京,一路上颠沛流离,再想起从前在京中的生活,女郎心中不免泛起波澜。
少年人见她一脸失落,安慰她:“别担忧,我带了钱,还足够住客栈。”
女郎听到这话,眼神一亮:“等我回了家,一定托商队把钱还给你。你住在北地的何处?我好托人寻人。”
“不必这么麻烦。”少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两人停在一家大客栈的门口。
这客栈与旁的客栈没什么不同,只是牌匾上写着客栈名字叫“福来客栈”。
京中有家“福来点心行”,家中的阿兄和妹妹常常去那里给她买点心。一看到这个名字,女郎心中立刻涌出思乡之情,迈不开步子,直愣愣仰头看那牌匾上的字。
她到底何时才能回到京中呢?
见他们二人停在客栈门口,这家客栈的伙计十分热情,立刻从门口走出来招待,牵了马带去马厩。
掌柜的也很和善,见是两个少年人,没多说别的话,问他们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女郎心里犹豫,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商队。
她看向身旁的少年,少年直接开口订了一间客房,淡言道:“先住着。”
“好嘞。”掌柜常年在夕月市镇见过往来数不清的住客,立刻心领神会,没有多问,让另一个伙计带着他们二人去了楼上的客房。
等进了这间客房,伙计离开后,女郎小声问少年:“你不留在这里休息几日吗?”
少年摇头:“等你今日在这安顿好后我就离开。”
一听这个回答,原本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的女郎立刻站起身。
“在这里多留几日吧。”她忍不住劝他,“就算你不休息,马也需要休息呀。”
少年想起自己那匹在雪地中连日奔波的马,心里有了几分犹豫。
可他没表现出来,面上仍然冷若冰霜:“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我知晓你还有旁的事。”听到这话,女郎仍然不气馁,继续问,“那你今日要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少年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佩的那把刀上。那把刀的刀鞘简朴,与少年身上的服饰一样,格外简单,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女郎注意到他的动作。
“可我有些害怕。”她皱起眉,小心翼翼道,“不如你和我一起来看看商队,你在北地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定能选出合适的商队。”
少年不再说话,女郎知道他还在考虑,因此不再继续出言相劝。
她见少年仔细看过客房的每一个角落,也跟着细细看。
这间客房整洁干净,比他们这几日在山中随意找个山洞的条件已经好的太多。
待看过整间客房没有问题,女郎踮着脚悄悄走到客房的窗户边,少年抱臂倚靠在一旁安静地看她的动作。
这间客房临着街,屋内能听到街道上的喧嚷声。女郎将窗户开了个小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看。街上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仔细看过外面后,女郎又轻轻关上窗户。
“其实北地也挺好的。”她小声感叹一句。
她听到声响,转过身,见少年解下佩刀:“你要出去?”
“我去看看马。”少年低声回答完,将刀递给女郎,“你拿着这刀。”
“我不要,”女郎立刻将双手背在背后,摇摇头不肯接过,“我从来没有习过武,这刀在我这里就是一块废铁,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不用啊。你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她避开少年递过来的那把刀,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少年见女郎执意不肯拿刀,只好叮嘱一句:“那你别随意开门,万事小心,我很快就回来。”
女郎胳膊撑在桌上,笑盈盈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莫担心,早去早回呀。”
少年点头,没再说话,拿着刀快步走出客房。
关门前,女郎正对他笑着摆摆手。
第14章
◎今夜你睡床,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少年说的不错,他果真很快回来。
女郎才坐在桌前将这杯茶慢悠悠喝完,便看他推开门走回来,一直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个胡饼。
胡饼还是热的,包在纸里,有些烫手。
这温度在冬日真可谓是奢侈。女郎眼前一亮,连忙双手接过。
“你买了吃的呀。”她开心地看着手中的胡饼,问道,“你吃了吗?”
“吃过了。”少年做在她的对面,倒了杯茶,仰头喝下。
女郎听了这话,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笑着:“骗人,你才没吃过呢。”
她小心翼翼将饼掰成两半,分给少年一半:“我们一人一半。”
少年看着她,没动。
“拿着呀。”女郎起身拉起他的手,执意将饼塞到他手里,与他一起慢慢吃完这块饼。
冬日吃上一块这样的饼,从指尖到心头都暖起来,更何况他们才刚从山中奔波多日,这才刚找到一处可以安稳歇脚的地方。从前从不在意的事物,如今在这北地里却显得如此珍贵。
若是能顺利回到京中,她一定要买好多好多胡饼,一下子吃个够。
女郎心生感慨,真诚地说:“江不回,这些日子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就算那日侥幸从凶兽的口中逃走,也会在山中冻死,根本走不到这里。”
少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眼神温和下来:“我们是朋友,不必言谢。”
“我们是朋友,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女郎开心地笑着,与少年商量,“既然吃完了,我们要不要在这里转转?”
少年看着她,看到她神色中的雀跃,终于点头。
虽说现在还未找到能一起回京的商队,但他们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即使临时起意要出门也有疲惫后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这样就比之前在山中赶路的日子好过许多。
女郎心里开心,拉着少年在夕月市镇里随意逛,还未走出多远,忽然闻到一种隐隐约约清幽的香味。
他们顺着隐约传来的香味走过去,刚过拐角处便看到满车花朵争奇斗艳,不像是在冬日,倒像是在春天。
想不到在北地的冬日还能见到这样盛开的花。
女郎惊叹一声,与少年一起走上前,她好奇地看向卖花的商人:“想不到在冬日还会有这么美的花。”
卖花的商人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两位应是初次来这里吧。夕月市镇虽然处在北地,冬日寒冷,但这里有一处山谷,谷中有天然的温泉,那里冬日也会盛开着花。”
“真是神奇。”女郎低头轻嗅面前的花朵,“这些花可真美啊。”
“不过,这些花并不都是真的。”说话间,一个身穿胡服梳着辫子的女郎从不远处走过来,拿出一支花给她看,“你看,这是绢花。”
她是这商人的女儿,商人见女儿过来帮忙卖花,与两个少年人颔首,转身回到了屋内忙碌。
“绢花也很好看。”她小声说,又让身旁的少年看看那花,看完后垫脚附耳悄悄对他说,“不过这次你就不要再出来买花给我啦,我们留着钱还有用呢。”
她知道少年之前之所以买胡饼是因着她在街上多看了几眼。
两人对视一眼,少年乖乖点头。
女郎再看向刚才说话的那女子,对方眉眼深邃,眼睛是浅棕色,与中原人的长相不同。可她中原官话说的很好,没有口音。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这位身穿胡服的女子笑出声:“你们两位应是中原人吧,我叫格桑,是北地人。”
“我叫桑榆。”桑榆笑着说出她在北地用的名字,见一旁少年仍旧冷冷站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袖子,少年勉强对着格桑一笑。
桑榆也跟着笑,又看向格桑:“格桑,你的名字真好听。这个名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这名字的用意十分简单。这些花虽然好看,但并不是北地最好看的花。”格桑的目光从满车的鲜花移到桑榆的脸上,目光饱含深意,“若说起北地最好看的花,当属格桑花。若你在夏天来北地,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格桑花,还有好多女郎在花丛中跳舞。”
“格桑花?”女郎此前从未听过这种花,“这花只在夏日开吗?”
格桑眨眨眼:“在夏日才是它最美的时候,冬日你可瞧不见这种花。”
“真想见见格桑花啊。”桑榆心道,她会在夏日到来之前就离开北地,怕是见不到了。
满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格桑花,那景色一定很美。
“这位郎君怎么不给你的小娘子买束花?”格桑这话打断了桑榆的深思。
桑榆吃惊地望了眼身旁的少年,急忙对格桑摆手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
格桑大笑起来,她眸色很浅,那双眼睛在日光下像是漂亮的琉璃。
她几乎笑出了眼泪:“这么多年我不知见到了多少像你们一般的少年人,你们中原人礼数繁琐,恐怕在街上不会见到俊俏小郎君和貌美小娘子一起走吧。我一看便知你们是偷偷跑出家门来这里玩的。”
“才不是呢。”桑榆小声嘀咕一句,心想她又不能把实情托盘而出,忍不住道,“你看起来不过和我们一般大,怎么说话如此老成。”
“我虽与你们一般大,可我常年在这市镇中生活,不知见过了多少人,早就学会了识人的本领。”格桑说话一向直接,她说完这话,抱臂绕着两位少年人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过他们。
“你看什么?”桑榆心生疑惑,身旁的少年已经单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看着格桑,准备随时抽出刀。
格桑才不害怕,她观察两人一番,一甩辫子,自信地点点头:“比如,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去中原的商队。”
“你怎么知道。”少年终于开口。
格桑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对方。
“我自然知道。”格桑挑眉,对他的态度与对桑榆很是不同,她冷哼一声,“不要小瞧我。乍一看这位女郎的行为举止,应是在中原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可小娘子模样风尘仆仆,穿的鞋子磨损严重,应是急着赶路,刚从雪山中出来,对吧。”
见两人没有应声,格桑继续说:“你们虽然在这街上闲逛,可神情并不轻松。我刚刚说起格桑花在北地最为美丽,小娘子虽然满眼向往,可一听见我说格桑花只在夏日盛放,眼中便带了遗憾,说明你知道你没有机会看到北地的格桑花。你们要尽快回中原,对不对?”
桑榆听完她这番话,佩服地望着她:“看来格桑在这里见多识广,是有识人的本领。”
“还是小娘子说话好听。”格桑看着他们,“你们若是在找能托付的商队,我能帮你们。”
桑榆看看身旁的少年,见他眉眼中还有疑虑。她自己听了这番话,也未不放下防备心,于是看着格桑:“你为何要帮我们?”
格桑毫不犹豫:“自然是想和你们做朋友,我阿耶已经许我再过两年能跟着商队一起去中原,将来我会到中原去玩,到时候说不准我们还能见面呢。”
说了这话,她直接跟他们报出几个商队的名字:“这几个商队都是有名的大商队,都会等到开春出发去中原,你们若是想跟着商队回家,选其中一个准没错。”
“这几个都可以?”女郎仍然心存疑虑。
“那是自然。”格桑这句放低声音,小声道,“若是急着回中原,你们可找去找乌丛商队。他们一待开春就会离开北地,这几年都是离开最早的商队。他们的领队拓四柏是我的朋友。到时你们报我格桑的名字,肯定能顺利去中原。”
格桑又告知他们这商队所在的地方,桑榆连连道谢。
与少年一起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少年本打算今夜就离开这里踏上他的行程,可因着桑榆今日白天的话,他打算在这里多留几日,待她在商队中安置好后再离开。
时辰已晚,两人奔波数日,疲惫不堪,如今该休息了。可他们坐在屋中的凳子上,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少年终于起身,往门外走:“我去多订一间房。”
桑榆当然不同意:“你带的银钱本就不多,若是多订一间客房,明日我们可就没饭吃了。”
这话确实有理,可少年仍打开门要往外走:“那我出去休息,反正我本就打算今夜在外面找个地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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