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源清正式自我介绍:“我叫路源清,家母是路氏律所合伙人。我母校也是弗兰德,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算我的学长呢。”
她向来自来熟,有她在三个人之间气氛倒也不尴尬。谢周霖跟她握了手。
轮到季殊的时候,她只是淡淡一笑。
“签名表上我填了我堂哥的名字,他因为有事没能来成兰顿看冬奥会,非常遗憾。我也总算在这个地方留下他的足迹了。”她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我叫季殊,来自罗莱拉,很荣幸和学姐同名,因为这个名字得了不少青眼,实在受之有愧。”
即便谢周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仍旧在听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一怔。但他很快恢复那副得体的样子。
他微笑着和季殊做介绍,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但眼神却在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要从那上面发现什么细微的端倪。
他一边报出自己的名字,一边自然缓慢地伸出手,回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后很快松开。
季殊愣了一下。他是故意的?无意的?还是试探?总而言之,那种让她不舒服的禁锢感又包裹了上来。她把手背在身后,揉搓了一下手腕,试图把那种感觉擦除。
路源清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她兴致勃勃拉着季殊去了咖啡厅二楼,热火朝天地聊起了慈善募捐,期间还和谢周霖怀念了从前逝去的学姐的事情。
路源清甚至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从前他们两个人的八卦。季殊都不知道谢周霖是怎么一直维持得体微笑的,他的回答谦和而疏离,不知其中透露几分真心。季殊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恰好一通电话及时把她救走。
电话是靳铭泽打来的。
季殊心里一松,故意装作抱怨,从位置上离开一些距离去接电话,“漫游话费好贵。有什么事不能发消息说吗?”
“你怎么比妈还爱计较。”靳铭泽教育她,随后又问她机票的时间。在得知她还是周六的机票后,皱着眉沉声问,“你确定不再多呆了?”
季殊捧着手机,嗯了声。
这两天接二连三撞上以前的人,她感觉心里不太踏实。纵然怀念的人居多,但既然已经决定好告别过去,她便不该再多做留念。
她需要新的生活,他们也需要新的开始。再过几年,再多些时间,季存,岑萱他们都会逐渐忘记她的。
所有人都会向前走去。
这是最圆满的结局。
靳铭泽知道她的脾气,不再多劝。
“后天傍晚七点的飞机,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到。可能会延期一些,毕竟是廉航,”季殊点进邮箱翻着自己的行程单,“你十点半过来都柏林接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会注意安全的,少啰嗦。”
季殊顿了顿t,多加了一句,“都柏林夜间天气干冷,多穿点衣服。还有,少抽烟。”
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的呼吸。沉默片刻后,靳铭泽才应声,挂了电话。
季殊一转身,看见路源清已经不在位置上了。她聊嗨了,跑去咖啡机边续了杯咖啡,桌旁只剩谢周霖一人。
他手紧紧握着咖啡杯,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黑色的眼睛又深又沉,像漩涡一般,看见她转过头来也没有回避眼神。
季殊感觉手臂上起了些鸡皮疙瘩。她冲他微笑了一下,回到位子上,谢周霖也才蓦地反应过来,收回眼神。
他低头搅拌着咖啡,勺子拿不稳似的,和杯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杂乱响声。两个人的咖啡都没怎么动过,这种气温下液体很快从温热变冷,不再散发咖啡豆醇香悠长的余韵。
只有路源清新端回来的那杯咖啡冒着腾腾热气。
路源清喝完咖啡后几人就告别了。她还有些恋恋不舍,而季殊简直迫不及待地从席位上起身。踏出咖啡厅的大门时,如针般的冬雨也及时停止。道路上湿湿黏黏,但空气泛着冷冰冰的清爽感觉,冲淡了她身上的不安感。
谢周霖看着她和路源清坐进车后座离开。她离开的步伐很快,一次头也没回,仿佛对这里避之不及。
谢周霖低着头,将自己杯中的咖啡喝尽,又拿过她的咖啡杯。杯子已经冰凉,但他总觉得杯柄上还留有她皮肤的余温。
他再次喝空她杯中的咖啡。然后垂眸看着街景中那辆轿车,一直看到它远远驶出视野,才缓慢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第70章
周五的聚会大家玩得很尽兴。女王蜂还即兴开了一场小型的演唱会, 后续阵地从ktv转移到了路源清家的院子里,露天音乐会现场大家都烂醉如泥,七七八八拍了很多搞怪合影。
季殊也不免喝了些酒。她坐在台阶上吹风,翻着乐队SNS上更新的合影照,很多乐迷都发来了祝福。
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响起。季殊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路源清抢了吉他手的吉他,在那里醉醺醺地用拨片乱弹琴。乐队的其他人不仅不劝,反而笑嘻嘻地给她录像,楚佳宜也喝得有点懵,站在旁边傻傻地拍手打节奏。
季殊心情松快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打算作为路源清的黑历史珍藏。
路源清晕头转向地一阵乱弹,像个大明星似的对着大家鞠躬、压手:“谢谢大家的支持。低调、低调。”
最后她跑到季殊身边,弹了一阵如狂风骤雨激烈而不明所以的调子送给她, 又笑嘻嘻地躺在季殊身边看星星, 整个人显然醉得不轻。
冬夜的风还很冷。季殊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垫在她的脑袋后,一转头,看见岑萱眼眶红红地蹭到自己的身边,垂着头抱着膝盖,坐在阴影里。
她默默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一阵,才开了口。
“季殊……”她大着舌头,说话很慢,“为什么……当年要离开我们……”
她晚上喝的太多,神智不清地认错人了。季殊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岑萱抬起头,脸上那有些不情愿的别扭表情。她圆圆的眼睛里已经蓄着泪光,像是受伤一样地望着她。
“你离开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想过来找我们,身边还有了别的朋友……我们不是你的朋友了吗?你不是真心对待我们的吗?”
她说着说着,已然憋不住,抱着季殊的手臂,把脸埋在她的胳膊上,嗓音很闷,
“你当年走之后,我和佳宜都很努力很努力。我们非常想忘记你,所以我努力训练,佳宜也努力参与乐队练习、努力打工,但是我们还是会时常想念你。你在弗兰德无处不在……你知道吗?大家总是好好地生活着,忽然就不知在何处听见你的名字、看见你的照片,然后又被从前的回忆击中。”
季殊的手臂上湿了一小块。她听见岑萱难过又拧巴的声音,“讨厌你季殊。我们都很讨厌你……但是佳宜说你专程来看我的比赛,你遵守了约定。我想了想,还是不讨厌你了。我们三个继续当朋友吧,当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
岑萱向来是个话痨,即使喝醉了话还是一样的多。她以前从来乐观又开朗,这是季殊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悲伤的神情。
她抱着岑萱的肩膀,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鬓发,轻声说“好”。
这一个字好像淡淡地抚平了岑萱的情绪。她的啜泣消了下去,渐渐变得宁静起来。冬夜的冷风吹过,带着拉花的碎屑和醉意拂过面前的空地,树影梭梭,季殊转头,看见楚佳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们的身后。
她脸上还带着两坨喝醉后的红晕,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像个傻子似的呆呆站在原地。
季殊正好把岑萱交给她:“你看着她吧,我去厨房里看看醒酒汤煮得怎么样。”
楚佳宜木木地走过来,扶住岑萱的脑袋移开。这家伙已经开始打呼噜了,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季殊则拍拍路源清的脸,把她叫醒,拖去了室内睡觉。
晚间几个仅剩还没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开始自发地打扫院子,季殊也帮着收拾一片狼藉的现场。乐队的主唱悦姐送了她一些今晚拍的拍立得。下面签了女王蜂大家的名字。
她指甲上缀着亮闪闪的水钻,涂着蓝色的眼影,打着唇钉,笑容看起来迷人极了。她跟季殊开玩笑:“等将来女王蜂的大家出名了,你的拍立得们说不定能卖出天价呢。”
“那我可等着了。”季殊说,“我好好珍藏起来,等你们红遍摇滚界的那天。”
“也可能等来主唱姐入狱而名声大噪的那天。”旁边的键盘手凑过来开一些摇滚的黑色幽默笑话。
悦姐也不恼,右手握成拳头捶了一下对方。她显然还记得那天在弗兰德学院清吧里季殊说过的话,点了根烟,笑着道,“等再过十年大家都还没红的话,我就考虑考虑这么做,自炒一把。”
键盘手怕了:“悦姐,别。”
悦姐拍他的肩膀,一手捏烟一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忽然,院子后门处传来一些惊叫声。
几个人闻声赶出去,原来是几个后援会成员刚才出门倒垃圾,一踏出门就看见了几个七倒八歪倒在地上的人影。
悦姐蹲下了身,翻看了其中一个人的脸,皱起眉:“是郑修奇。”
郑修奇就是那天晚上在清吧纠缠主唱悦姐、找他们麻烦的那个男人,新乐传媒家的二公子。
键盘手解气地踹了他一脚:“这一年来跟了我们多少次?上次季殊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他还不死心,又鬼鬼祟祟跟来。这下倒霉了吧!”
“是路家的保镖做的吗?”有人发问,他的职业大概是医生,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几个人的伤势,说道,“脑后遭受硬物重击致使昏迷,为了避免出意外,大家还是打个急救电话吧。”
季殊用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郑修奇和他的跟班们被带走前还被乐队的人摆姿势拍了一些黑照。
“要是以后他再敢来烦我们,就威胁他把这些东西发到SNS上去。看他还敢不敢嚣张!!”键盘手挥着拳头,跃跃欲试。
季殊回院子里后找来路家的人问关于郑修奇他们的事,得到的却是完全不知情的回答。
虽然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聚会上毕竟没有人受到伤害,反而一桩麻烦被解决。乐队的人幸灾乐祸:“指不定是这人平时作恶多端,被仇家惩罚了呢。多行不义必自毙。”
收拾完后,醉得走不动道的人留宿在路家,还有行动能力的打车回家。季殊简单洗漱后也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一觉醒来就是次日下午,大家陆陆续续醒来,即使喝了醒酒汤宿醉之后也头疼欲裂,路源清更是在床上瘫着起不来。
季殊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她还戏精似的哭哭啼啼抱着她不撒手:“送不了你去机场了,记得常回来看看我——”
季殊哭笑不得。她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但路源清是个闲不住的主,爱满世界乱跑,她们以后不出意外会常聚。
她没跟其他人说自己今天飞回罗莱拉的事。在机场附近简单吃了个薯条套餐后,正好落日晚霞。
巨大的落地窗外,停机坪上几台飞机迎着晚霞起飞,灿烂辉煌的晚霞涂红兰顿的美丽天空,来往的商贾旅客在值机提示下依次领取登机牌,进入安检。
季殊拍了晚霞发给靳铭泽。
【/图片/图片】
对方一t点没有欣赏晚霞的意思,只对她的晚餐和安全感兴趣。不厌其烦地每隔半小时提醒她注意登机广播。
季殊不耐烦地回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去自动贩卖机边买水。
她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低头去看出货口。
一瓶纯净水卡着挡板,安静地斜靠在塑料板上。
季殊没有拿那瓶水。她左右看了看,机场一如往常的平静忙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
机场广播播报着“前往都柏林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D7462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值机柜台办理。谢谢。”
她没再纠结,只是投币再重新选了瓶新的纯净水带走。然而只是这么会儿的功夫,还在视线范围之内的行李箱却消失不见。
她立刻联系机场的工作人员找寻自己的24寸行李箱,描述了它的颜色和大致外观。对方用对讲机和几个地勤通话之后,很快在不远处发现了她的的行李。
它完好无损地立在人来人往的充电区之间,看上去只是因为被人群冲撞而滚轮溜出去一段距离,又恰好在视野盲区才没被发现而已。季殊松了口气,地勤让她在托运之前检查有没有丢失物品。
幸好季殊的护照和电脑之类的都在背包里,行李箱中只有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她不觉得自己会丢失什么,但还是象征性地开箱检查。
随着箱子的打开,她的动作一顿。
确实没有少东西,但是多了一些什么。
多了一个暗色的包装纸袋,那是明显不属于她的东西。是路源清或者岑萱她们临走前塞进来的小礼物吗?还是乐队成员的恶作剧?后援会的冬奥会吉祥物纪念品?
她打开纸袋,从里面摸出来一只包装精致的礼盒。 Lotus的黑金莲花标志让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打开的一瞬间,那清冽的幽香扑鼻,她烫手似的将那盒香水扔回了袋子里。
地勤女生后怕地感叹道:“是Lotus和冬奥联名的最新款香水雪夜回魂,这一小瓶可价值不菲呢,幸好没丢!”
袋子里还有东西。
两张最新届斯德里克恐怖电影节《归来》的门票。是沉寂已久的恐怖电影大师班克罗夫特的归来之作,听说业内好评如潮。
最后是今年新发售的经典ip续作游戏卡带《公主的再现》,IGN给出了9.7的评分,季殊原本已经买了一份电子版,这份是官方发售的典藏限量实体版本。
她将这些东西统统塞进袋子里,猛地站起来,和刚才买的喝了几口的纯净水一起,塞进了垃圾桶里。乒乒乓乓的物品们与垃圾桶中的塑料水瓶们撞击,地勤女生惊讶地张大嘴:“小姐,您、您的这些东西……”
“那些不是我的东西。”季殊的心口起伏,她用力地合上行李箱,绷紧着全身的力气,匆匆拖着行李箱去托运,不愿意多解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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