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逼近和粗鲁的扣腕,吓得卫瑜然怔住。
卫瑜然从小生活在市井里,见的也是寻常百姓,平生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令,哪里遇到过周枭这种在战场上踏过尸山血水的锐利将军。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对方的视线落到她胸口上,卫瑜然才后知后觉赶紧抬起另一只手臂挡在胸前,双膝紧拢,害怕得发抖。
周枭见状,胸中恼意更甚,却又没有发泄的地方,只得狠狠放了她,低声骂了句“荡/妇”。
卫瑜然听到这个词感到无比难受,明明不是她的错,这个名声却扣到了她头上,还是来自夫君兄长。
可任她再如何委屈,也只能咬牙含泪将这个亏吞下去,事已至此,她只能当从未发生过。
卫瑜然从地上挣扎起来,捡起衣衫穿上,打开门,捂着胸口赤着足头也不回往凝香阁跑去。
门口站着的带刀侍卫看到此状,皆愣住,他们没看错的话,这、这是二少奶奶?
衣衫不整从周统制的屋里跑出来?
侍卫心下一惊,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眼周统制时,里面传来一声呵斥。
“李勇进来!”
叫李勇的侍卫当即应声进屋,“周统制有何吩咐?”
周枭负着左手扫了眼这人,沉声质问:“你们中途有人离开了?”
李勇顿了顿,将午时帮二少奶奶的亲娘追回荷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话落,屋里安静得过分,李勇战战兢兢,心头绷紧一根弦,擅自离岗,放在哪里都是违纪,而周统制在军营里一向军纪严明,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处分的结果了。
周枭听完后,眉心一蹙,越发认定是弟媳故意献媚,真是好一招调虎离山,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深沉。
一女侍二夫,也就这种女人想的出来。
周枭为弟弟感到不值,娶了个这样的女人,心里唾弃不已。
“下去吧。”
李勇诧异周统制竟然没有罚他,“是。”正要离去,不料周统制又叫住他,“等等,今日你们听到的看到的,休得非议。”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他们忘了今日的事情,禁止妄加非议。
李勇应声前想起方才那个从周统制屋里跑出来的衣衫不整的人影,难道二少奶奶和周统制真的……
第6章 狐媚子
落霞倾泄在窗棂之上,天色渐晚,几声布谷鸟凄厉啼叫自远处传来。
绿樱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二少奶奶已经在屋里头哭了一个时辰。
她知道,这事是她做错了,可她若不照做的话,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朱姨娘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
绿樱神色黯了下来,她把二少奶奶送到周统制的房里后,其实在外面等了一会,期间她抱了侥幸,希望二少奶奶能躲过这一劫。
然而,上天终究还是没听到她的祈祷,还未等她为二少奶奶向上天祈求,屋内就传出了二少奶奶的吟口耑之声。
二少爷才刚去世不久,就让二少奶奶和周统制做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朱姨娘,你实在太狠心,你让二少奶奶以后如何自处……
绿樱叹了口气,转身去准备热水,进了屋,备好洗沐的事宜,小心翼翼撩开珠帘,轻声喊道:“二少奶奶,洗沐热水煮好了。”
没有回应,就连啜泣泪阑干的哭声也消失了,绿樱试探踏入寝室,随着走近,只看到一个纤细柔弱的背影趴在床榻边,衣衫单薄,鹅颈修长,悲戚无神地枕在玉臂上,犹如一幅仕女落泪伤感图。
玉容月貌上挂着两行哭干的泪水,绿樱内心也是十分心疼,二少奶奶尚未出嫁前,她就被朱姨娘从牙子手上买回来,跟了二少奶奶三年,直到今年二少奶奶成婚,她作为陪嫁丫鬟也一同跟了过来。
原以为来了周家,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没想到二少爷就这么突然离去,烂摊子全都丢给二少奶奶,彼时二少奶奶也不过才十八岁。
虽说十八岁的姑娘在世人眼里已经是老姑娘了,但二少奶奶并不这么认为,她和二少爷相识相知相爱,认认真真经营这段感情和婚姻,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然而今日这事一出……周统制以后不知如何看待二少奶奶。
这件事最终会传成什么样,她也是不敢想的。
她只心疼二少奶奶平白无故遭遇了这种事,连个叫冤屈的地方都没。
不忍看她这般消沉下去,绿樱上前扶着她到盥洗木桶旁,好不容易将人扶进桶里,绿樱默默拿起澡巾给二少奶奶洗沐。
然而洗着洗着,身上的一些痕迹和淤青她不敢直看,二少奶奶又是在催情的状态下……绿樱实在不敢想象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怕引起二少奶奶想起不好的事。
绿樱干脆闭上嘴,埋头搓澡。
半个时辰后,绿樱哄着人从里面走出来,再给擦干身上的水珠,最后穿上衣衫。
二少奶奶仍然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绿樱扶她到床边,让她睡下,好好休息。
从房里退出来,绿樱刚走两步,忽然猛地听到一声重重的撞击声,随后便有什么重物跌落在地上。绿樱猛然反应过来,折返回去,看到地上撞墙寻死的二少奶奶,顿时失声尖叫。
叫声划破夜空,等她回过神来,她才后知后怕地往屋外跑去喊人。
“快来救人啊——”
绿樱奔跑在连廊上,刚要穿过拱门,险些和周统制撞上,好在她及时停下。
“周、周统制——”
绿樱见到脸色阴沉的周枭,下意识发抖,生怕被看穿今日之事,也有她参与的份。
周枭不知她所想,见她呆若木鸡,连话都不会说,厉声呵斥:“到底发生何事?”
绿樱被这一声呵斥叫醒,终于回了神,颤颤巍巍说:“二少奶奶刚刚撞墙寻死!周统制请您快去救救二少奶奶吧——”
话音刚落,眼前高大身影已经掠过眼尾,绿樱错愕噤声,她还以为周统制会盘问她原因,不等她细想,周统制已经进了屋,绿樱赶忙跟上去。
待她气喘吁吁赶到门前,犹豫着要不要给二少奶奶寻个借口,刚要张口,就看到周统制抱着二少奶奶从屋里出来,神色匆匆再一次从她面前掠过。
掠过那一瞬,绿樱捕捉到二少奶奶额头上那一抹刺眼鲜红的血,淌过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绿樱心头猛然一跳,二少奶奶……
周枭穿过连廊,半路上遇上李勇。
“备马车!”一声怒喝快要将周家的瓦片掀翻。
李勇一刻也不耽误,飞一般赶去备马车,待人上了马车,李勇当即驱动往医馆奔去。
马车颠簸,周枭不知道要如何将人放下而不影响伤势,索性将人一直抱在怀里,放下女人的下半截身体到蒲团上,上半个身体靠在他岔开的右膝盖上,大手托着女人的后脑勺。
绿樱坐在李勇旁边,李勇全神贯注驾着马车,而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照顾二少奶奶,可里面又有周统制。
她想照顾二少奶奶,又怕被周统制知道今日一事……思来想去,绿樱干脆抓住马车扶手,装作马车太快,她无法回到马车内。
马车飞快碾过青砖大道。
马车内,周枭耐着性子盯着晃动的车帷,知道马车在疾驰,但这般速度仍然叫人不快。
蓦地,柔软青丝滑落,垂落到男人结实的手腕,这细微的异样引起周枭睨眼。
低头看,面前的女人后脑勺抵着他掌心,整张惊心动魄的面容袒露在他眼皮底下。尽管人已昏厥,鲜血骇人地自额头淌过秀挺鼻梁,这张脸依旧美得凄艳绝俗。
周枭看着不知不觉又失神,目光下移,落到那微张的红唇。
“夫君……妾身好想你。”
婉转娇啼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呢喃,那双葱白纤手搂过脖颈带来的肌肤接触,一下接一下的紧密颠簸……统制将军紧抿薄唇,不发一言,继续盯着车帷,过了会,又忍不住看回眼前的女人。
下午的衣衫裙襦换了,身上有茉莉皂角的芬香,看样子是洗沐过了。
这个认知冒出来,顿时想起下午在他屋子里,这个女人装模作样试图抹去痕迹的一幕。
周枭面色沉下来,冷笑一声,真是天生的狐媚子,净会作戏。
第7章 妾身要如何赎罪才能得到原……
慈医馆。
李勇和周统制在医馆大堂外等。
身着长袍的大夫给卫瑜然把过脉,确认只是晕厥,尚未伤到要害后便让人着手清理额上伤口和血污。
随后开药方,一边叮嘱绿樱要带回去熬煮,饭后服用。
绿樱跟在大夫身后,担心问道:“大夫,这个伤口会不会留疤?”
大夫从诊房出来,在药柜前抓取药材,“会。”
绿樱赶忙追问:“那大夫可有什么办法消去?我们家二少奶奶可不能毁了容。”
若是还毁了容,外面街上的碎嘴估计又要编排二少奶奶了。
大夫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倒是有一瓶缠丝玉露可治瘢痕。”
绿樱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麻烦大夫取出来吧。”
大夫犹豫:“一瓶缠丝玉露要五两银子。”
绿樱僵住,听到这个价格,话都说不利索,“五、五两银子?!”
大夫无奈:“这缠丝玉露是从高丽商贾手中买来的,价格自然不便宜。”
绿樱仍觉得贵如天价,这可是五两银子,二少爷当廪生时尚未有俸禄,只是会发放粮食,免除徭役,家中只剩下周长史老爷留下来的一些遗产给兄弟两,据说周统制还会每月往家里寄回部分俸禄,以供家人开销。
就连二少爷成亲时,娶二少奶奶的开销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周统制给予的礼金。
这是二少奶奶管家的时候,和她闲聊时偶然提及的。
她相信二少奶奶手头上应该有五两银子,但这个节骨眼上,二少奶奶还在昏迷不醒,即便是醒了,也未见得二少奶奶会在这个关头花五两银子买一瓶消抹瘢痕的药。
绿樱急得发愁,而就在这时——
腰配大刀的李勇突然进来,在台面上重重搁下五两银子,语气不容置疑道:“劳烦大夫将缠丝玉露拿出来吧,周统制说了周家的人不缺这点钱,下回二少奶奶若是仍需要,尽管拿出来便是!”
大夫探头看向外堂的人,单背影便可窥见习武之人才有的威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周家并非只剩下那个寡妇,还有周长史的大儿子周枭。
见来人不可小觑,大夫自然也不再顾忌这周家寡妇能不能付得起昂贵的药价,转身将缠丝玉露取了出来,收了药钱和诊费,连同药包一同递出去。
绿樱回到诊房里,惊喜二少奶奶醒了过来,“二少奶奶,你差点吓死奴婢了!”
卫瑜然在她搀扶下坐了起来,闻到周遭有药材香,不禁疑惑:“我这是在哪儿?”
绿樱忙说:“这是在慈医馆,大夫已经给您看过了,二少奶奶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傻事……
卫瑜然看着面前的丫鬟,想起自己撞墙寻死的根因,脸色白了又白,甚至眼眶又开始无端发红。
绿樱见状,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今日之事,犹豫了会,只能干巴巴提醒:“二少奶奶,我们还在慈医馆。”
这话另一个意思便是,有外人在。
周家的脸面,亡夫的脸面,卫瑜然得护着,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于是在绿樱的搀扶下硬撑着走出诊房,朝大夫道了声谢。
走到外堂,一打眼便看到那魁梧粗壮的背影,卫瑜然忽然攥紧手帕,迟迟不敢动。
那声“荡/妇”还历历在目。
那些罔顾人伦的画面,还在提醒她有多不堪。
李勇率先注意到她们,喊了声二少奶奶。
周枭负手在背,闻言,迟疑转过身,回头一望,就这么与相隔十丈之远的女人对望。
呵,狐媚子醒了。
这还是她从他屋里头跑出来后,首次衣冠整齐地与自己对视。
慈医馆外堂此时没有旁人进出,在这份沉寂的气氛中,周枭与这个狐媚子静然对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这个女人。
这女人一手攥着帕巾垂落身侧,另一只手则被丫鬟扶着,神情微敛,喜怒不显,端得好一副二少奶奶的姿态。
眼神扫过来时,眼尾有些许红,怕又是提前作了戏给自己看。
周枭内心冷嘲,主动移开目光,往马车大步走去,侍从立即跟上。
周枭移开目光那刻,卫瑜然亦支撑不住在同一时刻偏过脸,神伤望向角落,雪白鹅颈绷紧,用力缓解那份不堪与痛苦。
绿樱察觉她细微情绪在翻涌,死死克制着,她心疼地轻声唤道:“二少奶奶,我们回去吧。”
“……嗯。”
马车前,李勇单膝跪下为二少奶奶放下马凳,立于一旁,卫瑜然踩上马凳,弯腰进入车舆,看都没看一眼站在马车另一边的男人。
此次返程,马车行进平稳不少。
半盏茶的功夫,便回到周宅。
卫瑜然在绿樱搀扶下下了马车,往凝香阁走去,李勇驾着马车前往车厩,原地只剩周枭沉脸盯着离去的背影。
-
“二少奶奶,奴婢先去熬药了,您先歇会,可千万别做傻事了。”绿樱临走前不放心,叮嘱两句。
人走了,偌大的凝香阁显得空荡寂静,安神香点着,淡淡檀木熏香弥漫在寝室里。
卫瑜然仿佛没了力气,双眸空洞洞地拢了拢裙裾,缓缓坐到楠木圆凳上,失神看着铜镜里的女子。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和大哥做了那种事。
她也想叫屈,想为自己申冤,她卫瑜然并非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可……朱琇云是她亲娘。
是那个有一口吃的,都会留给女儿的亲娘。
九岁那年,她和大娘子生的长姐、三弟一同玩耍,三弟不小心掉进池塘里,险些溺毙,所有人都指责是她把弟弟推了下去,任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大娘子更是骂她贱蹄子,谋害亲弟,爹爹勃然大怒罚她跪祠堂。
只有娘相信她,苦苦替她求情,那天的雨有多大呢,她跪祠堂,娘亲跪在大娘子门前,母女俩双双倒下。
娘曾说过她不强求怀一胎儿子争宠,女儿也是心头肉,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娘是最爱自己的人,可是……
泪水无声无息盈满泪眶,卫瑜然神情哀婉抬起细白手腕,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从妆奁摸出一支簪子,正当她狠心割腕时——
一只粗粝的手将她手腕扣住,啪嗒一声,簪子掉落地上。
而卫瑜然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往男人的方向倒去,另一只手下意识撑在男人结实的腰腹之上。
她错愕昂起头,又冷不丁撞上周统制不怒而威的眼神,眼睫一颤,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太过强悍,野岭般的气息毫无防备扑面而来,如此近的距离,强迫她想起那些交合的画面,任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深深刺激着她。
4/73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