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给她娘买了一个丫头伺候和一个梳髻的仆妇,孩子出生之前会一直在遥州,总不能让她娘住得不舒坦。
最后只给自己添了个会针线活的丫头。
买了丫头回来,还得安排她们的食宿,都交给了管事去办,绿樱让人给她取来了一把椅子,她只管在一旁坐着看,看着看着,远处天际呈现一片火烧云。
霞色越来越红,像血晕染开似的,卫瑜然看得出神,昨晚血腥的噩梦在眼前浮现。
她鲜少梦到过周枭,除了那次要喝避子汤,她梦到避子汤没有效,肚子还是大了起来,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逼到角落,恰好周枭回来,她哭骂他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回来得那么迟。
那男人隐忍从战场厮杀后的疼痛,也要给她报仇惩治那些人。
那是她第一次梦到他在战场上的情形,腹背受敌,受的伤比逮捕黄阳时还严重,然而昨晚更严重,因为兵力不足,他一直在受伤。
她见过他去抗击甘衢土匪凯旋回来的画面,那残血孤军甚至称不上一支队伍,伤亡太多,旗帜破损,大部分伤兵都是相互搀扶回来。
如今面对是二十万敌人,休养生息才多久,招募的甲兵可都是毫无经验的新兵……
虽说他们总是会吵架,总是不想给他好脸色,总是介怀他折辱自己的一桩桩事,可是再怎样,她也不想他死。
第82章 孩子出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卫瑜然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周枭还是没有半点音信,只知道遥州的物价只升不降。
她娘说孩子的衣裳该准备了。
时值五月,孩子是一月怀上的,卫瑜然让人去裁了五六套婴儿的衣裳、虎头帽和小鞋,还有围涎云肩,她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只做了男娃女娃都可穿的衣裳,等生了再专门去做。
和绿樱春桃出街买些小孩儿玩的小玩意,精巧的走马灯,土烧的一对不倒翁,小蹴鞠也买了一对。
两只唱戏模样的绢孩儿,巴掌大的绢孩儿背后两侧各插着两三角背旗,两条翎羽挽下来,别在脑后,卫瑜然觉得两条翎羽翘在空中会更灵趣些,便弄了下来。
买了一套磨喝乐,有十多套小衣裳换着玩儿。一套升官图、九连环。
路过一面具小摊,卫瑜然看着挂着的狐狸面具,失神得走不动道。
周枭好像给她买过一个狐狸面具,还亲手给她戴上。那时候她只顾着担心被外人看到他和自己过分亲密,怕惹闲话,回去时已经不记得那个面具放哪了。
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些可惜。
回到家,卫瑜然尝试让人去寻找一番,她的东西找了个遍,绿樱仍是摇头,卫瑜然不得不接受她早就弄丢的事实。
六月,酷暑,卫瑜然换上了宽松的薄纱裙,肚子又大了些,她觉得天热,买了台冰鉴放到屋里,又从掌冰局那买了一车的冰块,凿碎了放到冰鉴里面,丝丝凉气冒出来才好受些。
她常饭后坐在躺椅上,腰后垫着软枕,睡个午觉。若是一觉睡到傍晚,卫瑜然会觉得胸口空荡荡,有些落寞。
大夫说让她多走走,可外面人来人往,她怕出什么意外,大多时候在宅子里散步。
有时傍晚日落,天都昏暗了,卫瑜然吃过晚膳后仍要散步到花厅,转了一圈后,静静看着那茶桌和梨花圈椅。
她是在这第一次孕吐,也是在这被诊出怀孕。
也是在这被周枭高兴抱起来。
卫瑜然扶着腰肢,摸着鼓起来的肚皮,面不改色看了会,敛起脸色,转身离去。
七月,有不少人拿着衣裳去典当行典当,只为换几斗米吃。
卫瑜然去典当行不是为了典当,而是想赎回。
“年初我在你这典当的紫玉镯子可还在?”
典当行的掌柜看了眼跟随着三四个随从丫鬟的夫人,身上的绸缎那可是好料,比平头老百姓典当的那身破烂可值钱多了。
可人家不是吃不饱饭的百姓,人家是来赎回的。
掌柜翻了好久的账本才找到当初那笔典当账目,“当初典给你300两对不对?那可不真巧,你走后,有人买走了。”
“买走了?”卫瑜然追问:“掌柜可知被谁买走了?”
掌柜记性不太好,“那不太记得了。”
-
九月,肚子大得卫瑜然走路艰难,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她娘给她请了稳婆和大夫在家里住着。
秋风萧瑟,门外传来今年秋闱揭榜的热闹,议论谁是今年的解元,被丫鬟捏着腿的卫瑜然恍然发觉她的生命里已经没了周贯聿。
不是生命的逝去,而是思念的断离。她好久好久未曾想起这个曾经娶过自己的亡夫。
甚至她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他们曾经相处的点滴有哪些。
难道她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的守孝期有三年,可在隔年她就要给另一个男人生下他的孩子。
清明节她没回去,如今周贯聿的忌日她更回不去,也不敢回去。
她让娘亲替她去庙里上上香,求个心安,可忌日那天,她还是梦到了周贯聿。
他的脸很模糊,她记不清了,只知道眼前的人是那个翩翩少年郎,这次他不再说要带她走,而是蹲在她面前,摸着她肚子,听孩子的动静。
“然然,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她坐在圈椅上看他满怀期待问自己,眼眶泛红,“……不是,是你哥的。”
“我哥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周贯聿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你跟了他挺好,我也能放心走了。”
卫瑜然哭了一整宿。
-
十月,周枭出征打仗已经过了大半年,依旧毫无音信,连封家书都没有。
卫瑜然在上旬临盆,整个宅子所有人忙进忙出,屋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
卫瑜然觉得好害怕,脸色苍白,“娘……娘……我不想生了。”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
朱琇云在一旁给她擦汗,“女儿,别这样想,快用力啊,你头一次没经验,大伙儿都在,没事的。”
“娘,他还会回来吗?”
知女莫若母,朱琇云知道她在想什么,“会,肯定会回来的,过两日就回来了。”
“用力,孩子的头马上要出来了!”稳婆说。
卫瑜然使不上劲,最后她娘给她咬着一块布,她在痛苦和热泪中想到她最后一次逃离,被刚打完甘衢土匪的周枭一把搂到马背上共骑回去。
他穿着染血的盔甲,手上握着一把滴血的重刀,紧紧揽着自己带着残兵胜将优哉游哉回去。
那是她见过他伤得最严重的一次剿匪,也是她见过最贴合梦境的战争情形。
随着孩子呱呱落地,卫瑜然累得虚脱,看到她娘抱过来的孩子,露出虚弱的笑容。
“是个男娃!”朱琇云笑得合不拢嘴。
卫瑜然稍微恢复力气后,朱琇云把孩子放到她怀里让她感受。
“孩子……”卫瑜然用手碰了碰他的皮肤,不可思议,“我们的孩子……”
-
过完“三朝”后,周枭还是没回来。
卫瑜然恢复气血已经是一个月后,她抱着孩子放进彩钱环绕的香汤银盆,办个“洗儿会”,她娘请了一个乳母,洗儿会结束后会移入乳母房,她娘说这是移窠,以后就不用自己的奶水喂养了,让她好生养身子。
移窠之后,得给孩子取个名,可孩子他爹不在,卫瑜然只好给取个乳名,叫舟舟。
“舟舟。”
日落,华灯初上,府里的卧房透出昏黄灯光,女人窈窕的剪影落在窗棂上,抱着孩子,低声地呼唤,温柔又令人心安。
十月一过,天气开始凉,得准备入冬了。
卫瑜然让人给舟舟做几身小袄子,给府里的下人都做两身过年的新衣,好添个喜庆。
后知后觉的,今年她好像还没给周枭置办过衣裳。上一次说要给他裁两身衣裳是为了哄骗他,让他放自己出去,可最终也没有给他做。
卫瑜然用脸贴着儿子白嫩的肌肤,想到这件事,心中有几分愁绪,便让人去裁了两身衣裳备着,后又觉得可能不够,万一周枭在寒冬腊月回来了呢?
那衣裳还来得及做吗?
他身上常穿的好像是雁氅,样式也是属于比较威严一类,而不是文人雅士那种。
卫瑜然斥重金给做了一件黑鹰瑞兽纹织金墨色貂皮大氅,领缘直通到底,袖口宽大,同样用上等貂毛缝制。
冬储做好了,周枭仍没有回来的迹象,卫瑜然常常抱着儿子站在廊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因为舟舟的百日宴恰好是过了除夕之后的新年伊始。
她得让人写帖子给周枭的宗亲,也同样派贴到她娘家。
来参加百日宴的宾客很多,她知道大多都是看在周枭的面子过来,周家的宗亲也过来几个人,伯祖父和两位堂姑。
她娘家来了大房娘子冯氏,托话她爹不来,说是没她这样的贱骨头,才成亲不到两年,竟然生了丈夫他哥的孩子,他丢不起这个脸。
冯氏看着这两母女,又看了看这寸土寸金的四进宅子,遥州物价涨上天了,她们母女吃好喝好还住得好,不就是因为爬上了亡夫他哥的床了么。
这连升三品的官职,怕不是让这对母女眼馋到滴血了,守孝期都不顾,才刚过一年,孩子竟都出生了。
那些媒婆和有头有脸的官宦小姐都自愧不如,哪比得过这对母女。
冯氏是看不起的,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卫瑜然抱着孩子,垂着眼眸无法反驳,她知道这事是不光彩的,哪怕周枭已经娶过她一回,可守孝期就是最大的鸿沟。她之前一直不答应成亲也是因为守孝期。
只要在守孝期内另择他人就是不守妇道,对男人来说也是抹不去的污点,尤其对于位高权重,德高望重的人。
她其实并不想把他拉入到所谓“奸夫□□”的世俗洪流中,倘若没有当初那一剂药,他们不会发生关系,周枭更不可能会注意到她,只会把她当弟媳。
他们也许会当一辈子的大伯哥和弟媳。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周枭在守孝期内强娶了弟媳,她在守孝期内生下了亡夫他哥的孩子。
朱琇云看着女儿沉默不语,自然是要站着她这边的,她女儿能那么快攀上周枭,生下他的孩子,离不开她当初的那一剂药。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唾弃,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周贯聿死了,难不成让她女儿终生为他守寡么?
“冯娘子,我女儿是周将军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你若是有意见,不如等周将军回来自己同他说吧。”
冯氏被噎了下,本想和往常一样教训这两母女没大没小,但转头想到她们已经攀上了二品大官这样的身份,以后若是在枕边吹吹风,她冯氏根本无力反抗。
孰轻孰重,冯氏还是分得清的,只能咽下这口气,“朱氏,你来遥州已有大半年,什么时候回去呢?娘在家一直念叨你。”
朱琇云知道她所想,无非是不想看她一个妾在遥州过得比她还好,她女儿给她请了伺候的丫头婆子,想吃什么有什么,手上的镯子比她这个大房戴的还要金贵,绸子衣裳想做几身做几身,吃喝用度根本不是卫家能比的。
她嘴里的娘是卫老太,最会向着冯氏,冯氏是她亲自给儿子挑选的媳妇,满意得不行,只有她这个被卫运从外面纳回来的妾不被待见,在卫家数十载,她有两次险些被卫老太卖掉。
再者,回去还得看那卫运的脸色,今个他不来给女儿撑脸面,她怎么可能没有气,同是女儿,冯娘子所出的容姐,他哪哪都疼,卫运出门做生意时,给所有孩子都带了伴手礼,只有她的卫娘没有,他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她们母女俩屋头的吃食也是最差的。
容姐的贴身丫头穿的都要比她的卫娘体面。
这些事叫她怎么不恨,倘若不是她这个娘争取,卫运甚至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卫老太和冯氏曾想把她的卫娘随便许配给卖猪肉的李屠户他儿子。
正是那次过了火,她把吴老太和冯氏的想法捅到他面前,卫运才觉得有失脸面,激起了少得可怜的父爱,才想起要给卫娘补偿,请教书先生教她识字算账本,看起来和容姐一视同仁,可待遇仍旧天差地别。
即便得了补偿,她也不会让卫娘感谢他这个爹,生而不养,他有什么资格让女儿感恩他。
她们娘两能有今日都是她们娘两在努力把日子过好,她们一不偷二不抢,谁能指摘?
朱琇云想起种种过往,心中长舒一口气,“冯娘子怕不是忘了,我当初过来可是将军请过来照顾我女儿的,我外孙刚出生,哪能离得开呐,要是我女儿和外孙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改明儿将军回来责怪,你担待得起吗?”
冯氏知道以后奈何不了这两母女了,走个过场把礼留下,窝着一肚子火带丫鬟婆子回镇州去。
伯祖父和两个堂姑对卫瑜然也是颇有微词,谁都想不到周长史家次子的媳妇,竟成了长子的媳妇,还在守孝期生了孩子,这要是让周长史夫妇知道,都得从地下爬上来骂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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