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男子吃得也快,不一会就停筷漱口了。
崔宛禾本就是陪着用饭的,见他吃好了,也就停了筷。
李轲却端着茶杯,说道,“不必迁就我,你继续用饭。”
崔宛禾也不领这个情,只嗤笑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晓她做媳妇的难处。
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她再动筷的事明日就得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她只道,“我吃好了。”
不多时,饭菜便撤下了。
可是李轲还未问及她今日进宫的事,崔宛禾有些焦躁。
李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外间桌案上看起了案牍。
崔宛禾坐不住,直接开口说道,“我先前递过帖子,但都被拒了,今日是太后娘娘特地送了帖子来府里,我才去了这么一趟。”
崔宛禾知道李轲的父亲李隽海在朝为丞相,总领百官朝议和奏事,不喜家中子弟掺杂朝中谢萧两家的事。
她只想解释清楚这次进宫的事。
李轲那厢抬头看了看她,说道,“知道了。”
他话里没有情绪,又低头看文书去了。
崔宛禾却有些莫名,什么叫知道了?
知道了不应该赶紧回他自己那屋去?待在她屋里算什么?
李轲在她屋里,崔宛禾整个人都不自在。
她语气生硬道,“二爷若是还有朝务要忙,就请去书房吧,我这边也要睡下了。”
李轲听了这话,将文书阖上,起了身来,说道,“那我先去沐浴。”
他这意思就是要留宿了。
崔宛禾烦躁得很,今日被太后夹着去劝秦知夷,本就扰神,李轲偏又撞上来。
她顿时有些不耐烦,也不装娴淑了,话里话外就要赶人,“今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二爷近来公务繁忙,还是回书房歇息吧。”
李轲闻言却沉了脸,但他还是那副温柔语气,“今日不忙,就歇在你这里,夜深了不好走动,省的扰了老夫人。”
崔宛禾顿时没了言语,李轲惯是会拿老夫人来压她的。
见李轲去浴房后,崔宛禾直接踢了鞋子就上床了,也不管李轲要再来房里的事。
也不知李轲洗了多久,崔宛禾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床边突然一沉。
屋里虽烧着炭,被子被掀开时还是钻进几丝凉意,随即一道炽热的身子贴上她。
她有些不耐,要转个身去睡,李轲却一把攥住她。
崔宛禾这才惊醒,睁了美目去瞪他。
她感受到了他的情动,却不留情面,“我今日乏得很,不想做那事。”
李轲不依不饶,“没事,你躺着就好,我伺候你。”
崔宛禾哪能不知道李轲这人,说什么伺候,就是来磋磨她的。
床上床下两套皮子,人前装的温柔谦和,在床上却是个欲求不满的禽兽。
崔宛禾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说道,“你要真想,就去卫姨娘房里,不要来扰我。”
李轲先前压下去的脾气,这会就翻腾上来了。
她是挑不出一点错出的主母娘子,体贴丈夫,照顾婆母,操持全家,她唯独一点也不在意他。
李轲一声不吭将人压在身下,崔宛禾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一夜情热帐暖,崔宛禾房里后半夜叫了好几次水。
第28章 王府
回京一月有余,秦知夷住回了从前的王府。
这座王府,本是先帝赏赐给淮南王的,但淮南王不在京中常住。
后来秦扶徴和姜妩出宫别住,就搬进了王府。
这是谢太后的要求,她要秦知夷从王府出嫁,想再次借这场声势浩大的成亲礼,让世人再次忆起那个贤德的先太子秦扶徴。
王府里当差的多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奴仆,此外便是姜妩从青州带来的人。
几年下来,王府里遣散的遣散、带走的带走,只剩下姜妩从青州带来的侍卫、婢女守着一座没有主子的王府。
王府里,内宅的掌事婢女时莲领着一众婢女、仆从,下跪磕头说道,“奴婢们恭迎殿下回府。”
秦知夷摆了摆手,叫她们起身免礼,她对时莲说道,“本宫瞧这庭院整洁、明亮,府中上下井井有条,便知是你的功劳。”
时莲恭敬道,“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殿下过誉了。”
时莲是姜妩带进府的,打理内宅事务自是一把好手。
时莲突然抬了手,微微示意,这时一个眼熟的婢女从一众仆从里走出来。
只见那婢女上前两步,又跪下了,说道,“颍州一别,是奴婢无能,不能护住殿下,见殿下无恙,奴婢死而无憾!”
秦知夷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人,她蹙着眉,“云棠?”
云棠立时磕了好几个头,声音哽咽地说道,“当日,殿下只身引开刺客,才留奴婢一条小命,奴婢感激殿下救命之恩。”
说话间,时莲很识眼色,带着一众仆从退下去了,院里只余她们二人。
秦知夷此刻心里沉闷,久久不语。
随后她抬脚穿过寥落的庭院,从连廊走向自己从前居住的花间阁,云棠在她身后紧跟着。
进了花间阁,云棠忙倒了一杯茶给秦知夷。
秦知夷看着手边的茶,没有喝,只出声问道,“云棠,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云棠回话有些颤颤巍巍,“奴婢、奴婢是太后娘娘在殿下四岁时拨来伺候殿下的,已有十四年之久了。”
秦知夷转着手上的镯子,轻飘飘地说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这十四年里本宫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会联合外人来谋害本宫。”
云棠立时趴下去,猛磕几个头,“殿下说的话,奴婢不明白,奴婢万死也不敢谋害殿下!”
“听不懂?”
秦知夷从椅子上起身,走至云棠跟前,狠捏起她的下巴,眼中尽是冷光,“当日赶路,你偏要车夫行那条狭窄小路,遭遇刺杀后,你第一反应不是说有山贼强盗,而是直接道出有刺客。”
“云棠,太后究竟许诺了什么给你,让你全然不顾我们的主仆情分?”
云棠颤抖着全身,垂着眼,不敢看秦知夷。
云棠自小就照顾秦知夷,秦知夷待她十分的好,明明是主仆,常常相处的如同亲姊妹一般。
久久过后,云棠万念俱灰地说道,“太后娘娘将奴婢的家人都接进宫里当差去了。”
云棠字里行间的未尽之言,道明了一切。
猜测被证实,秦知夷没有一丝喜悦,她的心如冰冻三尺之寒。
秦知夷放了手,站直了身子,说道,“你有牵挂,本宫不怪你,但也不会再用不忠不诚之人,本宫会寻个由头接你家人出宫,今后,你应当明白要怎么做。”
云棠闻言,瑟缩着身子,连连磕头,哽咽地说道,“是奴婢愧对殿下,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报,奴婢明白、都明白。”
秦知夷听了,面容更显苍白。
在茶楼听到冯嬷嬷的回答时,她就有了这个猜想,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
姜家的不臣之心,秦知夷是知道的,如今看来谢太后显然也知道。
那时她六岁,在偌大的园子里把丫头婆子们都跑丢了,她要找母亲,发现母亲在和外祖父说话。
“二娘,当初我若是北上,这天下哪有他秦临的事?我要起兵,明日便可!如今京中情势并不好,你听我一句劝……”
她那时听不懂,奶声奶气地喊着母亲。
母亲闻声,回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慌乱。
发现她身边没有仆从跟着,母亲才将她抱起,对外祖父说道,“我与他的孩子还这么小,父亲,倘若你还念着一点家人情分,请不要再说了。”
谢太后是在利用她的死,引诱姜家造反,搅乱时局。
她曾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庆幸,如今却不知那分逃脱的侥幸,是她幸运,还是谢太后心慈手软没有真的害死她。
这座城、这些宫宇大殿,快让她窒息了。
秦知夷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干呕起来。
恶心。
当真是恶心。
良久,阁屋里,秦知夷唤了人将云棠带下去。
时莲这时进了屋来,递给秦知夷一个带锁的铜匣,“这是一月前,萧府一个小厮特地找到奴婢,将此物交给奴婢,并嘱咐一定要好生送到殿下手里。”
秦知夷闻言心生疑惑,随即便打开了这个铜匣。
里面躺着一个信封,竟是一年前故去的老侯爷萧怀亲笔。
‘臣是前朝之余,大夏建国之时,臣为保萧家上下,领兵十万归顺先帝,仰赖先帝神威,萧家荣光得以大夏朝延续。’
前朝那时边境战事不断,昏君于建安城内,歌舞升平。萧家早知这战事不断的前朝气数将尽,为了家族兴旺,萧怀必须做出抉择。
‘臣不悔,戎马倥偬,大势已烈,只手难撑,实属不得已之举。’
‘只是先帝性苛,多生疑,臣如履薄冰,先太子却是平易谦和,具尧鼓舜木之相。’
‘大夏建国之初,先帝为了迅速平定天下、稳定朝纲,沿用前朝官制、官员,如若真心归顺大夏者,皆为大夏臣民。’
‘但前朝官制,腐败不堪。咸元八年,先太子整治官吏、查处贪污,朝廷到地方磨揉迁革。此后,大夏海晏河清皆因先太子,可叹垂没北境。’
‘北境一战,先太子匹马一麾,所至之处,无不归顺。只因遭奸人所害,受困乌丹。臣领命前援,于乌丹百里之外驻足,接旨于陛下,令臣不得再行至乌丹。’
秦知夷阅至此行,手颤抖不止,喉间干涩,一时难喘。
她虽早有耳闻,但不敢相信冯嬷嬷的只字片语。
如今看到萧怀句句见血的话,她的心不觉绞痛起来,父亲被害竟是真的。
‘臣知殿下性纯良,亦知臣孙萧羿性格直率,略有鲁莽,恐会因陛下弹压而反。臣有罪,仍心怀希冀,殿下能体察臣心,保萧家上下一条生路。’
秦知夷看完这段话,立时站起身来,打翻了铜匣。
纵然萧怀在信中撇得干净,将自己说的左右逢源、审时度势,都只是为了萧家。
可袖手旁观者就没有错处么?
他萧怀见死不救,竟妄想要她保住萧家?
时莲本在一旁候着,见状,立刻去收拾地上散乱的铜匣。
时莲从铜匣边上摸出一个重块来,她脸色大惊,“殿下,这……”
秦知夷闻言看去,时莲手中正握着半边兵符,萧家的半边兵符。
秦知夷闭了闭眼,心底燥郁非常。
萧怀这个老狐狸,果然不会毫无目的地将这封信递到她手上。
他在信中忏悔之际,又及时将他的诚心诚意都悉数奉上,推着她进入京城这场腥风血雨。
为了萧家,他将所有赌注压在她身上,他赌她不会绝情似先帝。
屋里死寂一般。
半晌,秦知夷沙哑地说道,“时莲,将东西收好。”
而后,她走出了屋子,踏在青石板上,垂着的眼眸中是一片死寂暗沉。
廊上,府中下人带来了一个人,是身披戎甲的萧羿。
萧羿被人领着站在院门外。
他看见了她,隔着几步距离,他有些近乡情怯地行礼问安,“听说殿下回来了,臣来见殿下是否安好。”
萧羿本在西郊大营练兵,他的人一直在探听宫里的消息。
一得知秦知夷出宫,他戎甲未卸,匆忙赶回城内,就是为了见秦知夷一面。
未等秦知夷回他,萧羿走近了几步,见她眼角发红,面色恹然。
他突然神色紧张,“殿下哭过了?”
秦知夷立时偏了脸,面色冷然道,“许久未曾回府,触景伤情罢了。”
周遭的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萧羿想问的话有很多。
他的担心、焦急也不少,秦知夷不想嫁他的消息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萧羿生涩地开口说道,“两个月后我们就要成婚了,殿下可知晓?”
秦知夷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萧羿,你觉得这婚还能成吗?”
萧怀的见死不救或许与萧羿没有干系,但萧家曾与秦郜为伍,残害她的父亲,她无法原谅身为萧家子孙的萧羿。
萧羿以为她在意秦朝英的事,着急地说道,“为何不能?我并未与秦朝英议亲,那都是家中祖母的决定。”
秦知夷缓缓说道,“你同谁议亲都与我没关系。”
萧羿闻言愣住,说道,“怎么没有关系,我们自小相识,又定下婚约,我怕你误会……”
秦知夷无意与他在这闲扯,她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的话,“当年北境一战,陛下联合萧家设计害死我父亲,你不知道么?”
萧羿眼皮一跳,怔忡在原地。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他再开口时,嗓音竟沙哑的不像话,“这样空穴来风的事,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萧家与秦家是姻亲,怎么可能谋害先太子。”
秦知夷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清楚她说的什么,只是不敢在她面前承认他也知晓萧家谋害先太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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