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善将手伸进软枕一阵摸索,拿出那把杀人的短刀,递到陈相青面前,舔了舔嘴:“快刀。”
“......”
陈相青推开了它,抽出自用的短匕:“混账东西,杀人的玩意儿拿来割我。脏不脏。”
他顺势在床沿坐下,微握拳头,将自己手臂内侧露出来,朝着济善晃了晃,摆了一个要割不割的架势:“你睡时不呼吸?”
“我忘了,再说,为何呼吸?”
陈相青发觉自己竟然无话可答。
为什么呼吸?她又不会因此而死,她是个可以以塑像为身的怪物,除了吃人之外,并不需其他来生存。
“那你白日呼吸,是在模仿?”
“是啊。”她满不在乎地说,爬过来,紧挨着陈相青坐下,盯着他的手臂:“就和你们一样。”
陈相青轻巧地割开自己的手臂,血在溢出来的瞬间,济善已经接过了他的手臂,将柔软而温凉的嘴唇贴在了他伤口之上。
流血痛楚伴随着唇舌的触感同时抵达,叫陈相青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气,打了个冷战。济善察觉到了他的反应,抬起眼皮向上瞟了他一眼,同时伸出舌尖,沿着那道伤口将其上漫出来的鲜血卷进口腔,随后吮了一下。
陈相青随着她口舌的动作别开了脸,脖颈上青筋脉动,皱起眉,很不情愿似地说:“别吸。”
“嗯?”
济善咽下口中的鲜血,又舔了一口,舌面用力舔过伤口的触觉无比明显,陈相青几乎要错觉她舌上长了倒刺。
“嘶。”
他下意识往回收手,而济善擒住他胳膊的手竟是全然不为所动,连带着济善的身子,直接就跟进了他的怀里。
陈相青没来得及说话,她自然而然地调整了姿势,往陈相青怀里一坐,她一手捏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环绕过他的脖颈勾住。
济善舔着嘴角,顺势将额头在陈相青的脸上蹭了蹭,然后就这么放松地靠在他怀中,再度将他手臂拉上,张开口把那块儿受伤的血肉衔住,抬眸望他,以唇舌轻轻咂弄。
陈相青猝不及防,僵坐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是连话都没法儿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攀附于自己身上。
柔软,而又充满了渴求。
“你......”
陈相青咽了口唾沫:“你好好儿坐。”
济善闻声往下窝了窝,陈相青声音更僵硬了:“我并非这个意思......”
她抬起头,嘴角蹭了一抹血,剔透明媚的眼睛望了望他,随后扬起头,再度亲昵地用额头,用嘴唇去蹭陈相青脸颊下巴。
她应当是没有气息的,可是靠近的时候,陈相青又分明察觉到了她的吐息。
温温热热的一呼,轻轻灵灵地一吸。
陈相青说不上来她的味道,并不似人那样热腾腾地鲜明着,却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冰冷,更不像庙中的香火气。
他无法在记忆中找出这感觉像什么,仿佛无法用任何事务来比拟,却又异常熟悉,熨帖,就好似是那呼吸本来就应当在他耳畔,在他脸侧。
一呼,一吸,似鸟雀自空中落下的尾羽,带着云天的气息,飘飘荡荡,柔柔软软。
却仿佛带着火星,骤然点燃了陈相青原本平静的吐息。
嘴角那抹血蹭到了陈相青的脸上,又被她软而腻的肌肤抹开,济善瞧见了这浪费的一抹,大为心痛,于是结结实实地又朝上一舔——
陈相青猛然钳住她的脸,将其拉开:“要吃就好好吃!”
济善凝视着他,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之上,将自己上半身撑起来,她舔了舔自己嫩红的嘴唇,还没说话,陈相青的手上移,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别吃了。”
陈相青抬手直接将济善搡下去,站了起来:“今天就到此为止。”
济善被他搡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瞧着他疾步走出卧房,如避火一般。
她向后倚在软枕之上,抬起自己沾了陈相青鲜血的手指,对着外头照进来的晨光反复欣赏了一番,而后递到嘴边,以舌尖一舔。
济善享受地眯起眼睛,感受着舌尖瞬间被充盈的每秒滋味,笑着仰起头。
啊。气息满溢的滚烫身躯,鲜血,与他猛然剧烈博动的心跳。
多么美妙。
多么......美味啊。
第24章 亲密
李尽意大摇大摆地翘着脚,坐在马车上咬了一口饼,随后将它扔在身旁何内雄的身上:“硬邦邦的!你自己吃吧!我要吃饭!”
灰尘扑朔,枯树连株,满地黄土之中,马匹垂着脖颈缓缓前行。偶尔见不远处人粒行走,然而都并非远行姿态,瞧见他们,就直起身子来望。
“小子,哪儿有饭给你吃!”
何内雄将他咬过的地方撕开:“这饼都是几日前买的,你瞧这一路上,除了人之外还有什么?吃饭?你吃人去吧!”
“我就要吃!”李尽意大喊:“姐姐说了要你照顾我!你小心我去跟姐姐告状!”
何内雄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这小子!”
“怎样,怎样!”李尽意摇头摆尾地比鬼脸:“我就要吃,你去给我弄来,去呀,去呀,去......咦,什么动静?”
马车在此时震动起来,李尽意回头看了看,嘀嘀咕咕地起身,毫不客气地跨过何内雄的腿,爬进了马车里。
车厢之中箱子颤动,不断从里面发出“砰砰”的响声。
李尽意蹲在不断震动的箱子面前发愣,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箱子便猛然“咚!”
“哎呀!”
李尽意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立即爬了起来:“吓我,都怪你这么大塞在这儿,我都不敢进来躺着了。”
他摸索出身上的小钥匙,去捏箱子上的小锁,然而还没来及让捏住,猛地一声巨响,箱子里竟然直接猛然一撞,将小锁震得裂开,从里头直接伸出来一双手!
“哇!鬼......鬼......”
那双手苍白而干枯,如同从地底爬出来的鬼魅,李尽意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手上的筋脉快速博动,血液仿佛是从某个地方被挤出来似的,血色自身体内向外,咚咚,咚咚,咚咚,随着脉搏逐渐充满了他的手臂。
李尽意忽然认出来了。
这的的确确是柳长年的手。
那只手按在箱边上,将自己顶开箱盖,将身子撑了起来,那张脸自箱中展露出来,少年的消瘦脸庞,一只宛如新生的,嫩色的耳朵。
他抬起眼睛望向目瞪口呆的李尽意,眼中血色充盈,又在瞬间褪色尽,露出原来的褐色眼瞳。
柳长年平缓了眨了眨眼。
“你,你真的醒啦?”李尽意看了他半响,小心地伸手去戳他:“柳兄,我的老天爷,你真的醒了......”
柳长年动了动嘴,声音嘶哑:“这是哪儿?”
“路上呗!”李尽意伸手一掀帘子:“你瞧,咱们走得算快的,已经要出黎州了。不过,并不能直接取道去青州,咱得绕路......”
柳长年在光亮透进来的一刻偏开头躲避,随后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李尽意道:“我知道的可不多,姐姐说待你醒了,可都按你的指挥来行事,喂,你现在是怎么想?我姐姐可救了你一条命!啧啧,我之前瞧着你可是死透啦,竟然还能活过来,我姐姐真是天人下凡!”
他忽然闭上了嘴,因为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颗接着一颗眼泪自柳长年的脸上滴落,砸在地面上。
“柳兄......?”
柳长年耸动着肩膀无声地哭泣。
“你,你怎么啦?”李尽意挠着头:“喜极而泣?”
他捂住自己的脸,忽然崩溃地嚎啕起来。
*
济善如愿完成了自己的许诺,将三百斤归还水和县,并且将剩下的两百斤粮存放至水和,按照李尽意的路线准备上路。
朗家未必认可柳长年,然而他们必然需要那百斤的粮食,如今朗家于洛江的兵还未曾撤走,与平南王的军队隔江相望。
平南王的兵满可以吃米面,吃肉喝汤,而朗家的兵便只能以稀粥饱腹,没完没了的啃那干粮。
只要朗家对粮米动心,就必然要接受柳长年,以及如今已经群龙无首的、被她瞧上的白山军。
她摆好了棋子,同黑疖子等人又去收了几次粮,回来喝酒,之后便是百无聊赖,无事可做。
王府内日渐热闹起来,陈相青也多留在府内迎客往来,把人叫来府里教济善念书。
济善坐在书桌后头,捏着笔杆子,一笔一个木头似的横截,写出了一堆歪七扭八的碳块儿。
陈相青得了空回来,站在门口瞧她。
她穿了一身官服,束着发戴着冠,露出白净的额头。她每写一个字,就苦恼地用笔杆戳一下自己的脸,捏笔的姿势倒还算得上标准,但用笔的姿态大马金刀,在宣纸上横劈竖切,写多了墨能直接将纸给浸裂了。
陈相青又想起她缩进怀里时的样子,攀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柔软,身躯柔软,眼神也是充满了亲昵的、软和的喜悦......就仿佛她就有那么地依恋他,那么地需要他。
济善写了几个大字,抬头瞧见他了,便是一笑:“你来了。”
陈相青点头:“写的什么?我瞧瞧。”
他走过去,济善把纸展开给他瞧:“陈,相,青。”
陈相青撑在桌上,不言不语,济善也不知道他是高兴呢,还是嫌自己将字写的丑了,便将纸又放好,然后抓起陈相青的手,放到嘴边用牙齿咬了一下。
陈相青手指一缩,收回去,明白清晰的一个牙印。
“狗似的,”陈相青要笑不笑:“再咬一个。”
济善在他的食指上再咬了一下,这回咬出了血,她抬起眼睛瞧陈相青的反应,陈相青瞧着她,脸上依然是半笑不笑的。
于是她干脆叼住陈相青的手指,含着他的手指吮吸,陈相青顺势将手指探入她的口腔,另外几根手指张开,捏住她的脸,将济善的脸猛然抬了起来。
“我的滋味就这么好?”
济善的舌头抵住他的手指,笑了笑,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唔。”
血溢出嘴唇,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陈相青用另一只手抹掉那些血,从她口中拔出了自己的手指。
她方才又狠狠地咬了一次,牙齿切开血肉,深得近乎几乎要让人错觉能够见骨,大股血液滴滴答答打在纸面上,与宣纸上的墨字混合在一起,是一团惊心动魄的血污。
陈相青也没有恼,反而是哈哈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将额头抵上济善的额头,用力顶了一下,随即攥着自己那一手血,在济善诧异的目光中起身朝外走去。
济善瞧着他走远了,方从层层胡乱摆放的废止之中,翻出一张纸条,上头很潦草地写着:“水和遭匪。”
她慢慢地将这张被送进来的纸卷起来,沾着血吃了,随后起身朝外走去。
*
刘远海站在水和县县令的宅子里,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一步步踩在地上作响,使劲儿显着那双才抢来的好皮靴子。
皮靴子是他从水和县的富商那儿扒下来的,此刻他握着手中血迹未干的刀,大喝:“钱县长,这么富庶的一个地方,交不出存粮?”
何县长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塞进地里去:“平南王的使官前儿才走,征走了千斤的粮食,还剩下的...是预备着要交给朝廷的啊!”
他冷冷地笑了,将刀搁在县令的脖子上,比比划划:“那照这么说?你们不给自己留点儿?”
“我们?”县令一个哆嗦,头磕在地上,更是不敢起来:“咱们水和县寅吃卯粮,这,这您不是不知道啊!”
“交不出来?”刘远海做了一个手势:“那就别怪咱们了!”
说着他抬手一刀,县令头颈泵血,血溅在他刚强来的皮靴子上,明晃晃的一泼。
刘远海大喝:“放抢!”
山匪们狂笑着呼啸起来。
第25章 事发
济善站在了满地的鲜血面前,愤怒得近乎茫然。
她的三百斤粮,都没了,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只有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米烂豆,沿着被反复践踏之后稀烂的土道散落。
县令一家的尸首,被放置在之前用于招待粮官们的大院里,济善只掀开看了一眼,便松开手走了出去。
纯粹的杀戮,每一刀都是冲着要人命砍下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济善站在路上,面对着眼前光秃秃的稻茬,回忆着县令面对自己时的那副嘴脸,她知道县令并不是一个多么铁骨铮铮的汉子。
在命和粮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活命。
这么说明对方压根没有给何县令迂回与服软的机会,而是利落干净地将他杀掉了。
她回过头去,茫然地问黑疖子:“以往发生过抢粮的事么?”
黑疖子平日就被叫做“麻子”,尽管脸上只有那么一颗黑而大的疖子,麻子站在她身后,因为刚刚看过县令的尸体,心惊胆战的回答:“没有。”
“就算要抢,也不该是在咱们收了粮之后......”
济善的脸沉下去了。
不错。
没有这粮都被他们收走了,才来抢的道理,假若和水县没有碰上济善这么个人,没有她突发奇想弄来的三百斤,这帮劫匪本应该走空的。
他们就是冲着她这三百斤来的。
济善静了静,复问麻子:“除去县令一家之外,还死了什么人?”
粮官当久了,麻子养了一身的懒怠性情,并不乐意当个跑腿小厮般的人物,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察觉到了严重性。
一言不发地跑出去打听了一番,麻子回到济善面前,咽下一口干唾沫,道:“县里几家富裕些的也遭了抢,不过死的倒是有限,都是家丁下人一类的。只有县令,叫整整齐齐的杀了全家。”
济善垂下头望着被血浸湿的地面,地上迭着乱七八糟的脚印,有蘸着血的,也有因为踏步重而印上去的。
她尝试着把自己的脚踏上去试了试,发现这些脚印大一些,自己无论踏哪一个都踏不上。
她一面想着:都是些男人,县令家中的女人连门都没有跑出来。一面不动声色地吩咐麻子:“把他们叫来。”
麻子又跑着去叫人,过了一阵,零零散散地来了几个,不情不愿的垮着脸。
而县令死了是一件大事,在县令院子的外头,已经乌泱泱地挤了一大帮百姓。
他们只知道是遭抢了,可那帮劫匪来的时候,压根没去砸他们禁闭的门户,没被他们瞧见动机;他们也并不知晓那凭空多回来的三百斤,故而没法往别处想,就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县令得罪的仇敌。
富户派来的人排成一列站在济善面前,个个垂着脑袋,蔫头巴脑。
济善问了他们劫匪的外貌,来历,大伙不说话,只是讪讪地沉默。
她问了两遍,问到第三遍的时候,其中有人大声回答:“劫匪么!没什么好问的,都是一个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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