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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仙——错金【完结】

时间:2025-01-12 14:39:34  作者:错金【完结】
  徐学谦大怒,张口便要怒骂,被济善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打得两腿一蹬,酣然入眠。
  谭延舟看着,济善当时还是愉悦的。只是神情专注,不容外人打岔。
  可渐渐的,她的神色变了,从得意变成了意外,又从意外变成了肃然,最终变得气急败坏。谭延舟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表情,盯着济善看了许久——反正济善也不在乎别人看她,也不介意,他无需掩饰。
  济善气急败坏了一阵,就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徐宅里开始乱走,气息越走越急,简直是想要破口大骂的姿态。
  谭延舟好奇地紧,忍了又忍,终于等来济善问:“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我的人,你们的人,都一样!为什么不行!”
  “你们也控制百姓,习俗,婚嫁,度牒,都一样!”
  她是真气着了,说起话来颇为支离破碎,不顾语序语速。
  谭延舟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琢磨了半响,才明白她的意思。
  朝廷,百官,也在控制百姓。
  只不过,他们用所谓的纲常伦理,用习俗来控制百姓的思想,用婚嫁和户籍制度来控制百姓的人口与流通地域。
  她认为,这种控制,与自己的控制是一样的。
  济善道:“等打完了仗!我会把他们还给他们自己!给他们田土,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没有官员,没有朝廷,世上再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不行么?不行么?!”
  谭延舟愕然:“没有朝廷?”
  “没有朝廷!”济善瞪着他:“没有皇帝,没有王族,没有官员,没有商人!他们要吃,种出来粮食,大家同出力,同吃!用不着朝廷!”
  “一战平,从此天下再没有贵族寒门,没有乞儿奴隶,没有饥荒,没有战事!”
  谭延舟张了张口。
  她所说的,她真的能做到,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听凭她的调度。
  “到时候我会将他们还给自己!他们依旧是他们!”济善指着自己的脑子,恶狠狠地点:“还有原来的记忆,过想过的日子,说自己想说的话,只要他们臣服于我!”
  谭延舟垂下眼睛,不多分辨,只缓缓道:“假若你将他们还给自己,那么世上又怎么可能没有贵族寒门,没有乞儿奴隶呢?”
  “我还一部分.......”
  “那终究也不是他们自己。”
  济善道:“只不过会更愿意听我的话罢了。他们本也听你们的话,只不过总萌生异心。我能控制得好!”
  谭延舟叹气。
  “济善......”
  “即便他们也不是自己,又为什么不行?”济善睁大眼睛,问:“在我的手中,世人不会再有欺辱他人的人,不会再吃不完将肉倒在地上,门外却还有人饿死的人!”
  谭延舟挑起眉毛:“你这歪理一套又一套的,倒像是读了书,可读书人决计讲不出你这话来。你这邪门歪道从哪儿琢磨出来的?”
  济善登时怒目。
  她不停地吃下人,吃下他们的所见所闻,如同吸饱了水的棉球一般鼓胀起来。
  可他们依然还是觉得,她不懂。
  谭延舟立即道:“说笑,说笑。”
  他的确只是想说句打趣话,把济善的注意力岔开些。
  济善所言,有她的道理,但也只是她的道理。
  天下人共吃同穿,无差无别,从此没有朝廷,也没有贫富之分。
  可......
  谭延舟下意识想用纲常礼法、民有所治等等来反驳,但他又隐隐觉得,济善所想的问题,并不出在这里。
  更何况,济善的设想,需要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控制所有人。
  这与称帝无异。
第60章 博弈
  驭民,与控制民众,从来都是两码事。
  但无论是哪一种,最后都只会指向同一件事——称帝。
  这太荒谬了。
  一个简直像从地里冒出来的怪物,如何去做那个统御百官万民的皇帝?
  然而谭延舟什么都没说,他什么也不愿说。
  他在一旁袖手望着济善气急败坏地满院子乱转,在自己吃掉的思绪中寻找答案,最终平静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谭延舟很好奇她又参悟了些什么。
  他发现看济善是很有趣的,如同一折酒醉之人的戏文,时而妙不可言,时而颠乱无状,不知下一幕将如何上演。
  他一方面心惊,一方面却下意识轻轻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观望着她的神情。
  济善身上的那种无序的颠乱,肆意,与不受管教,在母后死后,已经远去他很久了。
  济善将手插在腰间,回过身来,缓缓道:“陈相青屠了璃城。”
  谭延舟静静地凝视着她。
  陈相青所为,张狂狠厉,但并不出他的意料。陈二就是干得出来。
  她又说:“朗星珠逃了。”
  “逃得好。”济善点头:“让她把璃城的消息散出去,传得越远越好。”
  谭延舟:“你放了她走?”
  济善:“不算。她身边人有点本事。我让李尽意和她一起走了。柳长年也走了。”
  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舍得在璃城牺牲掉任何一个。
  平心而论,她其实能够在璃城内就杀掉朗星珠,她已经无用,一死,那头的朗直檐立即便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朗氏。
  但她迟疑着,却放了朗星珠走。
  陈相青的确砍掉了她最粗壮的一条枝桠,让她头晕目眩地上火,但她的能力如雨如风,到哪里就吹出哪里的苗来,并不因此停步。
  陈军入城时,朗星珠已经逃了,身后追着一个李尽意。
  他整日笑眯眯的,逃的时候也挺欢乐,同朗星珠前后脚,她宿在哪里,他便也宿在附近。
  雨水天气,他带着两个济善的傀儡,一个被暴乱吓得魂飞魄散的何内雄,转着手中的剔骨小刀蹲在草棚下头望天。
  李尽意怡然自得地欢乐,歪着脑袋听隔壁朗星珠的动静,听着她与人争辩明日该往哪个方向去。
  何内雄脸色惨白,闹着要回黎州去,被李尽意抬手轻轻按住了。
  何内雄是个读书人,县令儿子,多多少少有些娇生惯养在身上,同李尽意这样本性热爱杀人放火的疯子,压根没有硬碰硬的勇气。
  俊俏少年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笑意,就这么守在朗星珠一墙之隔的地方,仿佛在夜晚入睡时也不会消退。他不害怕,也不慌张。
  杀人也好,追击也好,只要有仙人姐姐在,他就一直开心。
  *
  在济善的有意为之下,陈军屠戮璃城的消息很快在各地各州散播开来,定州刺史早已写好奏折加急入京,顺带把朗直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表也一同呈了上去。
  朗直檐在写给皇帝的奏表上,哭天哭地哭父母,又是求皇帝给他作主,又是痛斥陈相青其心可诛,写得十分有当初陈相青告朗正清状的风采。
  济善就等着皇帝得知陈军入青州屠城一事,来一个雷霆震怒,清算陈氏。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封奏表在到达皇帝案上的第二日,便被抄录了一模一样的一份,送去了陈相青手里。
  陈相青低头把它读了,沉默半响,笑了笑。
  济善在模仿他,她甚至驱使着手上控制的傀儡学他。她如今还只是在学着如何去做人。
  她一生下来就无父母无师友,看似见得多,实则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
  他顺着这封奏表,一点一点儿地去寻找济善的踪迹。
  她很谨慎,始终轻装出行,与谭延舟二人并行,没故意隐匿,但也不算好找。
  但济善就如同丝网中心的蜘蛛,无论她如何藏匿,只要顺着那黏蝇的丝线,与上头或新鲜或干瘪的猎物,就总能找到她的位置。
  济善在镇上等了几日,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她在京城并无耳目,因此只能从定州刺史那儿听消息。
  这位定州刺史的消息显然非常不灵便,待济善得知消息时,自己的傀儡已经在南部各地遭到了有条不紊的捕杀。
  这绝对不是单一个陈相青就能办到的,济善沉吟了一会儿,即刻将白山军陆陆续续地撤出了青州。
  那边陈相青早有准备,白山军的人一动,前脚拔营,后脚跟上就冒出来了陈军,打了济善一个猝不及防。
  白山军并不完全处于济善的控制之下,让陈军当羊似的赶了个满山跑。
  济善每日托着下巴,将目光放去四面八方,清清楚楚看见了白山军被追赶的这副窘状。
  她没阻止,也没反击,而是不停地将白山军喂给陈军,借此观摩对方是如何围追堵截,如何排兵布阵。
  她的眼睛,透过那些兵丁的眼,俘虏的眼,垂死的眼,亲面战场上的陈军。
  他的兵,他的营,乃至于俘虏被捆住双手,带到陈相青面前时,俘虏抬起眼环顾四周,让济善第一次,看见了插着各色小旗、起伏着山川长河的军事沙盘。
  而陈相青从沙盘上抬起头来,只看了那俘虏一眼,便道:“挖了他的眼睛。”
  但他挖掉一个人的眼睛,拦不住济善的眼睛,便如他拦不住济善的扩散。
  济善独自在房内一呆便是许久,谭延舟时而打开房门,看见她抓着一支笔在地上涂涂抹抹,在地砖上抹出一大片意味不明的黑来。
  她对着地上自己乱七八糟画出来的图一看就是许久,时而将手指点到某个地方。
  当济善手指落在地砖上之时,白山军所藏匿之地,鹿城,安城,斋城,谟城内外躁动。
  十月二十日,白山军自鹿城外趁黎明天色微明,径直冲防夺门——
  而陈相青垂眸,手执木杆在沙盘上轻轻滑动,干脆利落敲定一个位置。
  如果是从舆图上看去,鹿城,安城,斋城与谟城四个位置,恰好形成了四个角,在中间围出了一个并不工整的四方。四城中间游过二河,其中一条横贯安城,两条河流途径四城后分路,一条向西,一条向东而去。
  而这四座城,都在徐家的治下。
  因此当四城开始里外躁动之时,徐家家主徐启起初并不有多么慌乱,四座城互为依仗,前后相顾,稳固稳妥,无论是哪一座先出了问题,都能及时调动其余三城前去援助。
  徐家的运气好的地方在于,它有四座城,而它运气差的地方在于——十月二十日,济善的手,与陈相青的木杆,同时点在了一个叫做鹿城的地方。
  白山军大部被自璃城四周驱赶,逐渐向鹿城聚拢,于十月一十九日聚集,见眼前越来越近的鹿城城门,并不停歇,而是直冲而去。
  守门将士大惊,远远见其声势浩大,磅礴奔马似的,全然不知那是跑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逃兵,还以为有备而来,当即如临大敌。
  鹿城内也不过才数百守备,见状连迎战的心动没有,立刻就把城门关紧,做起了死守城门的准备。
  然而兵临城下,却如同流水冲石,一触而散,鹿城失去了冲垮白山军最好的机会,城上守军眼看着白山军向两旁散去,又在城门两侧重新排阵,朝后冲去。
  门上连遗嘱都写好的校尉与士兵面面相觑,同时茫然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鹿城伫立在前,陈军与鹿城同时以为白山军会慌不择路冲门夺城,因此鹿城紧闭城门一声不吭,陈军放缓追速重整队伍,给了白山军一个撒丫子逃窜的机会,一个转身将紧紧咬在身后的陈军终于甩掉了。
  白山军几乎是日夜兼程,一转眼间就从离了鹿城,顺河而下,再度直冲安城而去。
  但他们还没茫然出个所以然来,陈军紧跟而至。
  陈相青对着白山军一骑绝尘的背影沉吟片刻,放宽心态,十分和蔼地表示,来都来了,虽然我是空着手来的,但不能空着手走啊。
  陈军是来剿匪的,鹿城这门不开也得开,于是陈相青雁过拔毛,在此补给军中,不日整军取道向斋城而去。
  他笃定白山军不敢攻打安城。实际上白山军此刻哪个城都不敢打,它只是在逃窜罢了。
  而与他所料,白山军蹿到安城,把安城守备吓了个人仰马翻,却再次一触即走,再度朝斋城去。
  十月二十日,乱匪与陈军皆过鹿城的消息,便传到了谟城徐氏家主徐启手中。
  他最初收到消息时,同鹿城守备一样,满脸茫然,心说这是在玩儿哪一出?
  鹿城守备来请他的令,而徐启观摩了几日,于十月二十八日,又得到白山军以朗氏为名的求助投诚。
  他将此合起来一看,把巴掌一拍,明白了。
  这白山军是慌不择路了嘛!
  朗氏已倒,他们无处可去,以为借着朗氏当年与徐家的那点合谋的交情,能够暂得容身之地。
  徐启面对如此境况,也只能叹一口气,但凡陈军如狼似虎的跟在后头,他就悄悄地将这千百人给昧了,收入囊中。
  人不嫌多嘛,再怎么样都能拿来屯田呢。
  可如今白山军头顶乱匪之名,就是个烫手山芋,屁股后头还带着火,谁敢接手?
  于是他了然地眼观鼻鼻观心,对白山军的求助视而不见,同时也对陈军在自己治地内连吃带拿的行径当作看不见。
  肉痛归肉痛,陈相青把手伸到徐启面前来了,他也只能当作看不见。
  否则陈相青一个帽子扣下来,先斩后奏把他当匪剿了,他都没处儿说理去。
  青州内独大的朗氏那如今的境地,便是被杀了儆猴的鸡,大伙都瞧见了,于是都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当鹌鹑。
  但徐启有一个很致命的地方不曾想到过。
  白山军千百人,长途跋涉,四处奔命,陈军还能顺手在这四城里薅点补给,支撑行军,而白山军从来不曾吃这四城一口——他们吃什么?
第61章 面具
  徐冶替代了李哲的位置,将自己的疑惑告知陈相青,并问:“如今虽值秋季,但如今灾年,要养活白山军,真只能靠扒一层地皮了。他们始终在四座城池之间打转,既不走,也不攻城,难道要吃人么?”
  顿了顿,他用嘿嘿的笑来掩饰话语背后的含义:“主子,咱们......似乎是进的太深了。”
  陈相青明白济善的打算,看了徐冶一眼。
  徐冶此人老练圆滑,进退有当,若非如此,陈相青也不会在济善第一次外出之时,让他来带。
  他在陈相青身边做了很多年,忠心耿耿,虽说圆滑,但行事风格全然不同。李哲是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会忍不住说上几嘴,而徐冶则轻易不干预陈相青的决策。
  到了他开口劝说的地步,那便是真的已经十分不妙了。
  旁人不知道,但徐冶亲眼见识过济善的手段,看过她非人的模样,对她相当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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