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鱼头煲
屋外寒风呼啸,原本还算不错的沈家,如今残破不堪,家中值钱的物件都被讨债的搬走,外头哭嚎声阵阵。
“大房家的,外头何人在哭?”中风瘫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沈婆子,被外头外头的哭嚎声,吵得无法入眠,掀开眼皮,强撑着精神问着身侧的孙琴。
闻言,孙琴面色阴沉地抬头瞧了眼门外,心中烦闷,还能是谁,自然是被垣哥儿毒死的那两家苦主,要她说,这同垣哥儿有何关系,不若是那两个臭小子故意挑衅垣哥儿,他何至于要到杀人的地步,
云姐儿也真是的,倘若她乖乖入了孙县丞府中,垣哥儿这事不早摆平了,他们一家还能借着孙县丞的势,一跃成为红叶镇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她矫情个什么劲儿,如今好了县丞不见了踪影,垣哥儿同大郎被关在狱中,自己想尽了法子,都不得见,自己还要照顾这死老婆子,若不是自己还惦记着她手中藏着的那几个银钱,自己早回娘家去了。
沈婆子等了半晌都不得孙琴回应,心中恼怒,奈何动弹不得,不由悲从中来。
如今沈家门庭败落,沈婆子倒是想起二房家的好来了,可如今二郎夫妻早就命丧黄泉,眼下这沈家只剩自己同这惯常喜欢掐尖要强的孙琴,她浑浊的眸子转动几下,忽然想起二房的禾姐儿如今开得食肆赚得极好。
当即叫唤了几声,瞧着孙琴扭头望来,沈婆子含糊不清地开口,“大房家的,禾姐儿开的那家叫味什么的食肆,好似赚得不错,你去请了她来,同她商量商量,让她出些银钱,将大郎还有垣哥儿赎出来。”
此言一出,孙琴顿时笑出了声,“老太婆,你还觉着禾姐儿那丫头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么?早前她高烧,你不仅不让人请大夫,还将她姐弟俩赶出家门,如今人家背靠周家,生意做得红火,我听闻连寒州来的贵人都时常去她那铺子吃饭……”
孙琴话未尽,沈婆子只听见同周家交好,挣扎着伸出枯瘦如树枝般的胳膊,死死拽住孙琴,许久未剪而尖利的指甲,直直嵌入孙琴肉中,“她是我孙女,若她不来便是不孝,大邺孝字当头,我不信她不来,大房家的,你难道不想垣哥儿从狱中出来吗,周家,名望极高,禾姐儿若能求了周家帮忙,说不准垣哥儿能从狱中出来。”
沈婆子瞧着孙琴有些意动,喘了几口气又接着道:“垣哥儿可是我沈家的香火,若他死了,我沈家的想香火也就算了,大房家的,我晓得你服侍我是为了我的私房钱,你今日若能将禾姐儿请来,我便告诉你银钱藏在何处。”
听着此言,孙琴神情一变,心中有些怀疑,她同沈婆子相处了二十余年,实在了解自家婆母的性子,十足是个守财奴,这么些年,旁的不说手中积攒的银钱,少说得有四五十两,她咬了咬牙,“既阿娘都如此有诚意,那我便走一趟。”
心中惦记着沈婆子手中的银钱,孙琴匆匆推门而出,这才发现坐在门口哭嚎的几人还未走,心中一惊,猛地将门关上,一时烦恼不已,她沉吟片刻才想起,自家还有个暗门,当即匆匆从暗门离开。
如今已是晌午,味仙居生意红火,沈
之禾同凌七两人在灶房中忙得脚不沾地,昨日才推出的砂锅煲,今日便来了不少食客,指名道姓要点这道菜,好在沈之禾有先见之明,早早让扈娘子又去杂货铺子买了好些个碳炉回来,否则这砂锅煲是全然来不及炖的。
只瞧见灶房里头,沈之禾手脚麻利的将收来的芋头切成一指宽的厚度,再将两片芋头中夹上一块一指宽的煎得金黄酥脆的五花肉,整齐地摆入砂锅之中,往里头加入一早调制好的料,再将砂锅放在炉子上炖着便是。
将芋头煲炖上后,沈之禾唤来正同阿黄小白猫玩得正欢的沈之安,让他看着炉火,自己转头去处理鸡肉同排骨,今日来的食客,牛肉煲点的不多,大多都是点鸡肉排骨芋头多些,且不说沈之禾,王二娘剥栗子,剥的手都疼,还是竹楹聪慧,只用一小块竹片便做出一个剥栗子的神器,倒是省了王二娘不少功夫。
云姐儿一人独占一处,调制着今日的热饮,自打云姐儿搬来味仙居后,便同德春堂的廖掌柜成了忘年交,还跟着他学了不少药理知识,如今都灵活运用到她调配的饮子中了,就好比说她手中正在调制的桂圆黄芪枸杞奶茶,对于女子来说这正是冬日的好饮子。
就这几日云姐儿研究的饮子,几乎日日都是卖空的,如今她脸上也多了不少笑意。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味仙居里头的食客这才陆陆续续离开,沈之禾抬手锤了锤自己酸痛的后腰,目光落在枯藤下的石桌上,心中暗叹一声,陆郎君离开,还以为自己会难过上一些日子,谁曾想自己竟忙到没空伤感。
她抬头瞧见暖阳高悬于空中,估摸着陆郎君这会已离开红叶镇了。
“咕噜。”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沈之禾耳边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只见竹楹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她才想起,忙了这半日,自家人还未来得及吃饭。
“竹楹,且等一会,今日我们吃昨日没吃上的鱼头煲。”沈之禾略带歉意的瞧了她一眼,步履匆匆赶回灶房,那鱼头便是郑叔送来的那条鲢鱼,本来昨日炖了半个鱼头,可谁料到来了顾可沅一家子,午食还好些,只点了牛肉煲。
吃过午食后,这一大家子便浩浩荡荡离开了,沈之禾原以为走了也就走了,可谁曾想,还未到申时,顾城便请了周老一同前来,身后还跟着程夫人同顾可沅,就那么巧,瞧见了自己锅中炖着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的鱼头煲。
于是,那锅炖了整整一个时辰,连鱼骨都炖得酥软的鱼头煲就这么从她眼前被老师端走。
好在那鱼头够大,她还留了半个,从昨日起沈之禾便惦记着那锅鱼头煲,连昨夜入睡前还在想着,这不今日一早起来,便将那剩下的半个鱼头处理感情,热油下锅煎得两面金黄,又将调料炒香后,一同倒入砂锅中,炖上小半个时辰后,再往里头加上些豆腐,菘菜雪菜。
这会鲜香的滋味从锅中溢出,勾得蹲守在炉子旁的竹楹,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阿七炒一盘番薯丝,再炒两颗鸡蛋便准备开饭吧。”沈之禾瞧着竹楹眼不错地盯着那砂锅,心中好笑,手脚麻利地从锅中挖了一大盆米饭,打算做上一锅咸泡饭。
咸泡饭做法简单,且费时极短,只瞧见沈之禾从水中捞起浸泡了许久的腌肉切成丁状,又切了一根腊肠,放入一旁的碗中备用,转头让王二娘从地里拔起一颗霜打后的青菜,切成细丝状,同腌肉腊肠一起倒入锅中,炒出浓郁的油脂香味,紧接着将米饭倒入锅中,迅速翻炒,直到腌肉同腊肠的油脂包裹住每一颗米饭,最后加水焖煮一刻钟,咸泡饭便做好了。
自从红叶镇入冬以来,沈之禾便寻了木匠,另外打了一张长桌,正好能坐下味仙居几口人,她招呼着竹楹将还在膳厅忙碌的陆袅几人唤来,她同凌七几人将吃食摆好,之安倒是还好,没有多饿。
毕竟不管沈之禾还是凌七,两人瞧着之安在身边,总会往他口中塞上些吃食,比如虾饺之类的。
沈之安瞧着两人忙碌的声音,小跑着走到碗柜前,踮着脚从柜中取出碗筷,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筷走到桌前,按着人头将碗筷摆好。
在他将碗筷摆好之际,那头竹楹也领着几人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好似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沈之禾心中疑虑,不过想着这几人今日都饿了半日,想着吃过饭再说,便招呼着几人坐下。
鱼头煲炖了一个时辰,早就酥香入味,陆袅鼻子一动,抄起一旁的空碗,便替自己舀了一碗,带着花椒微麻的滋味,奶白色的鱼汤入口香醇,鱼肉的表皮煎得酥脆,但又在锅中炖煮许久,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嚼劲十足,又带着鱼汤的鲜香,令人回味无穷。鱼肉鲜甜,沈之禾处理的极好,除开鱼肉本身的鲜味,便再无一点鱼腥味。
一不留神,陆袅便喝了三碗鱼汤,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心中暗叹一声,鱼她也是吃过很多回,还是头一次吃鱼头炖得汤,说来这味道着实不错,除了鱼肉少些以外,倒是没有其他缺点,连鱼汤里头的菘菜浸润了鱼汤,味道也格外的鲜美,更别提吸满汤汁的油豆腐了,一口咬下,汁水在唇齿间充盈。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才端起手边的咸泡饭。
而那头心中装着事的竹楹,难得一见的胃口不佳,沈之禾瞧着她无意识地舀了一勺刚从砂锅中舀出的泡饭就往口中塞,还没来得及阻拦,便听她发出一声痛呼。
“竹楹姐姐,你今日怎有些心不在焉?”沈之安一骨碌从椅子上滚下,小跑着端起一杯凉茶,捧在手中,小心翼翼跑回竹楹身旁,圆圆的眸子中满是关心。
“多谢之安。”竹楹接过沈之安递来的凉茶,下意识瞧了眼凌七身侧的沈之云,心中万分纠结。
第153章 回沈家
一顿午食便在竹楹的纠结之下吃完。
吃过午食,时辰好在,忙碌了半日的王二娘几人,伸着懒腰快步朝卧房去了,打算趁着午后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只有竹楹磨磨蹭蹭地跟在沈之禾身后。
自从沈之禾将隔壁的铺子买下后,便将两家的后院打通,沈之安早早从她房中搬出,如今她一人住在原先的屋子中,她立在门前,扭头望向自己身后的竹楹,又瞧了眼不远处的云姐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你且随我进来。”沈之禾领着竹楹快步回了卧房,反手将门带上后,才又开口,“你方才在门口可是瞧见了孙琴?”
闻言,竹楹不自觉瞪大了眸子,早知沈小娘子聪慧,可她还未开口,仅凭借自己的神色便能猜出原因,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方才我瞧着外头天色暗沉,恐要下雪,便想着将门外的油布搭起,远远瞧见孙琴藏在王记酒楼的柱子后,偷摸着瞧着味仙居,虽未上门,但此人定然不安好心。”
话音一落,沈之禾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那日阿恒二人将云姐儿从孙茂那处救出后,孙琴都没来寻过一次,怎的今日偷偷摸摸地在远处张望,忽然,沈之禾双手击掌,想起一事。
就在数十日前,红叶镇一场初雪,她便想着买些猪后腿回来腌制火腿,因她要的数量多,郑叔铺子不够,他便让自己在铺子坐上一会儿,自己出门去寻了连襟,去镇子下头的村子里头去收些猪腿来。
也就是那时,郑家婶子同自己说,前几日沈家来了不少衙差,直接闯入屋中将还在睡觉的垣哥儿绑了,带回了衙门,郑家婶子实在好奇,顺手从家里抓了一把瓜子,走到巷子口挤在人群冲,朝里头张望,只见孙琴满身狼狈地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哭嚎着自己孩子绝不会杀人,却被一壮实的妇人一把拽住头发。
随即劈头盖脸的巴掌便落在她脸上,只听得那妇人带
着哭腔骂道:“证据确凿,连你儿自己都承认了下毒害死我的轩哥儿,你这贱皮子竟还敢狡辩。”
那惟妙惟肖的叙述,让沈之禾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想来这几日,孙琴为了沈之垣一事,日日在外奔走,这才没空来寻云姐儿的麻烦,今日上门,应当如竹楹所说,不安好心,难不成她想寻自己要钱,她听云姐儿说沈婆子如今瘫痪在床,眼下沈家除了孙琴再无第三个人,据说家中的钱财都被青荷卷走了。
沈之禾正同竹楹两人猜测着孙琴的来意,忽而墙外传来林娘子的喊声,“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味仙居门口作甚?”
今日因林掌柜早早出了门,只好在家中守着铺子的林娘子,嗅着隔壁味仙居传来的浓香,瞧着自家的羊肉汤都不香了,如今瞧着铺子的食客陆续离开,这不匆匆关了门就往味仙居来了。
谁料才推开门,就瞧见孙琴鬼鬼祟祟藏在味仙居门口的柱子后,满脸纠结,反正瞧着不像好人。
既瞧着不像好人,林娘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且不说早前沈小娘子帮着改良了自己的羊汤配方,让自己生意更上一层楼,还在陆郎君教安哥儿时将自家询哥儿带上,省了一笔请先生的开销,故而两家如今走得近。
这不瞧着孙琴偷偷摸摸的样子,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按住,扯着嗓门喊道,不一会儿,味仙居门口便围了不少路人,一来二去的,便有人认出了孙琴。
“这不是沈大郎家的?”
闻言,另一人绕到孙琴跟前,细细一瞧,便点着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味仙居的沈小娘子是沈二郎家的闺女,在沈二郎夫妇过世后,这姐弟俩便被这婆娘赶出家门,好在沈小娘子自己是个伶俐的,孤身一人带着弟弟早日摆摊,倒是挣下了这两件铺子。反观他沈大郎一家,两名男丁皆数入狱,家中只剩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妇,我听说连那家的女儿都因这婆娘为了搭救丈夫和儿子,被她亲手送到了孙县丞床上。”
随着此人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阵阵私语。
林娘子正是怒火中烧,钳制住孙琴的手一使劲,只听她发出一一声闷哼,林娘子冷笑一声,“早知你沈大郎一家都是黑心肝的,我还不信,如今瞧着倒是一点错也没有,老话常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那儿子是命根子,你那闺女就不是了?那孙县丞是个什么东西,来了红叶镇不过三年,就纳了七八房小妾,只要他瞧上的女子,鲜少有逃脱的,你倒好,竟还亲自将闺女推入火坑,当真不要脸。”
林娘子家中也有一子一女,倒也不曾因儿子亏待了闺女,那小女儿也是如珠如宝放在手心宠着,如今骤然听得此事,真真是气昏了头,半晌才想起自己擒住她,是因为她偷偷摸摸扒在味仙居窗口朝里头张望。
当即眼一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孙琴,“你方才趴在窗子口看什么?”
话音一落,味仙居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沈之禾推门而出,身后还跟着陆袅,原来方才她在院中听着林娘子的喊声,便猜到孙琴被林娘子擒住,当机立断让竹楹去寻云姐儿将她稳住,自己去门口瞧瞧。
谁料还没走至后门口,同样听得动静的陆袅匆匆从屋中出来,一脸兴味十足,无奈之下,沈之禾只好将她一同带上。
“小娘子,此人鬼鬼祟祟扒在味仙居窗口,我怀疑她要偷窃。”也不知林娘子是何意,在瞧见沈之禾出来的瞬间,一把将孙琴摁在墙上,将她的脸挡了个严实,连带着周边看戏的路人也帮着遮掩。
大约是不想此人惹自己心烦,沈之禾领了众人的好意,正打算顺着她们的话,让人报官。
就在此时,林娘子手下的孙琴奋力挣扎,一不留神,还真让她挣脱开了,孙琴飞快扑到沈之禾跟前,眼眶通红带着哭腔道:“禾姐儿,大伯娘晓得你不会原谅我,但你祖母如今病重,大夫说估摸着活不过冬日了,她觉着亏欠你姐弟二人,想着临走前能见上你姐弟俩一眼,你行行好,今日随我回去一趟可好?”
沈之禾垂眸瞧着眼前声泪俱下的孙琴,漆黑的眸底划过一丝兴味,好些日子不见,她倒是聪明了不少,还晓得示弱用孝字来绑架自己,不过想想倒也正常,毕竟眼下她夫君同儿子都在牢中,只待京中旨意传来便要斩首。
不过听孙琴的意思,是沈老婆子要见自己,那倒是稀奇了,爹娘还在时,那老婆子就瞧不惯阿娘,连带着也不待见自己同阿弟,去岁来了一趟也是瞧着自己赚了些银钱,想来要钱,难不成这次也是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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