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一号竹牌的妇人,瞧着沈之禾新装饰后的味仙居,比早前大了一倍不止,延续了以往的装饰风格,正中央摆了一张柜台,墙上挂满了用小木牌写好的菜名,木牌下头还坠着红丝的缎子,瞧着格外喜庆,墙边摆着一排固定长桌,墙上挂着一副荷下童子图。
泛黄的宣纸上,寥寥数笔便将趴在荷塘边吃着莲子的娃娃画得惟妙惟肖,那妇人鼻尖一动,好似嗅到一股腊梅的幽香,她循着香味望去,只瞧见东南侧靠窗那一角,摆着一只青瓷莲花瓶,里头装着一枝缀满花苞的腊梅花。
瞧着味仙居里头颇有趣味的布置,那妇人暗自点头,心中暗叹着沈之禾的巧思,扫过一眼墙上的菜单,却未曾瞧见门外木架上画的砂锅煲,心中好奇,正打算唤过竹楹问问,余光一扫,只见外头涌入不少食客。
眼见着有人朝着自己心仪的空位走去,那妇人也顾不得其他,抬起步子,三步并作两步朝东南角那张空桌去了。
食客落了座,竹楹领着桃溪,手中各自捧着一块三寸长的木板,匆匆穿行在人群之中。
那妇人好奇极了,伸长了脖子,想瞧瞧竹楹手中的木板究竟是何物,好在片刻之后,竹楹便捧着木板到她身边,她这才发现,这木板上还糊着一张纸,上头画着同门外一样的砂锅。
寥寥数笔,活灵活现,仿佛瞧着这纸上的砂锅,那浓郁的香味便能扑鼻而来。
“给我来一个这个,再加一份清炒莴笋,加一碗饭便好。”妇人瞧着菜单上砂锅煲的价格,心中一惊,这砂锅瞧着不大,一份竟要五十文银钱,这还是最便宜的,最贵的要二百文!
她迟疑了片刻,点了一份八十文的焖鸡煲,心中安慰自己,不过难得吃上一次,又不天天吃,再说了她家中还算有些银钱,不过八十文罢了。
“好嘞,您稍等,板栗焖鸡煲片刻就来。”竹楹匆匆取下几块写着菜名的竹牌,快步走至西侧的墙边。
那头的墙上开着一个小窗,窗前放了一张直角形的料理台,窗子的另一边便是灶房,竹楹将手中的竹牌从窗口送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只个头不小的砂锅从里头递出,随着竹楹的动作,鸡肉的香味混着板栗的甜香,在食肆中弥漫缠绕。
“您的板栗焖鸡,清炒莴笋还有一碟赠送的蛋黄酥,您请慢用。”竹楹拖着托盘,身后跟着桃溪,小心翼翼将砂锅煲,放在那妇人面前的。
掀开盖子,热气蒸腾,方才还闷在锅中的热气,喷薄而出,勾得边上几人伸长了脖子,朝那妇人的桌上瞧着,一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只恨自己不是头一个到的。
“诸位莫急,这砂锅煲很快就好。”大约是瞧出众人心中的急切,竹楹笑着安抚。
竹楹所言不假,前几日沈之禾打定主意要卖砂锅煲,便去镇子东头的杂货铺子订了一百只砂锅同二十个小炭炉。
今日晨起将方便面炸好之后,便炖了二十锅砂锅煲,温在炉子上,沈之禾想着今日天冷,自己的活动便也只定了前二十位,想来这二十份砂锅煲是绰绰有余的。
她估摸着傍晚,出来吃暮食的人会多些。
其实沈之禾原本想的没错,如今这街道上的行人,确实寥寥无几,可镇子口远远驶来一辆乌木马车,马蹄声阵阵,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停在了味仙居门前。
顾城掀开车帘一跃而下,抬头瞧着这食肆门头挂着的牌匾,眸色沉沉,这块牌匾应当是换过新的,旁的不说,就上头味仙居那三个字,便与自己头一次来时截然不同。
自己头一次来时,那三个字说不上丑,但瞧着十分稚嫩,而如今挂在门头上的那三个字,字体十分眼熟,笔力遒劲。
“郎君来得正巧,今日小店推出砂锅煲,前二十位入店便能送上一杯热饮。”守在门前的扈娘子,听着动静,掀帘而出,一眼瞧见立在门前,正瞧自家牌匾发愣的顾城。
闻言,顾城回过神来,笑着同扈娘子搭话,“您这铺子的牌匾上味仙居那三个字,倒是有大家之风,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这是小娘子特意寻了人写的,我不过是个跑堂娘子,哪里晓得,郎君靠窗坐可好?”扈娘子当然晓得这字是出自何人之手,不单单门头上的牌匾,连味仙居菜单上的菜名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不过这属实没必要同旁人说罢了。
“竹楹,快来招呼贵客。”扈娘子领着顾城,到东南角靠窗的那处空位坐下,恰好同今日头一个来的娘子邻桌。
“那娘子桌上的吃食是何?”顾城路过那娘子身侧,嗅着香味,瞥了眼,只见她口中塞得鼓鼓囊囊,面露满足之色。
不单单是那位娘子,味仙居中的食客,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只个头不小的砂锅,热气腾腾,吃得脸颊通红,连带着额间都爬满细密的汗珠,畅快淋漓。
闻言,竹楹抿唇一笑,从怀中抽出木板摆在桌上,点着上头的砂锅煲同顾城,细细解释,“郎君,这是本店最新推出的砂锅煲,眼下有白菜豆腐煲,板栗焖鸡煲,芋头煲同牛腩煲。”
菜单上的简笔画搭配着竹楹的介绍,鼻尖又萦绕着菜的香味,令人神往,顾城点了点牛腩煲的图案道:“那我便要一份牛腩煲,一份干煸黑鱼,一碗腌笃鲜再来一份酿豆腐。”
一连串菜名报下来,竹楹面露震惊,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半晌未曾有人进来,她才确信眼前之人,是孤身一人前来,可这菜点的也忒多了,味仙居菜量本就不少,这郎君一人点了四个菜,三个都算大菜,一个人竟能吃完不成。
迟疑片刻,竹楹拉过桃溪,让她盯着铺子,自己匆匆往灶房去了。
“小娘子,早前来过的一位客人,今日独自一人,点了一份牛腩煲,一份干煸黑鱼,腌笃鲜外加一份酿豆腐。”竹楹推门而入,冲着沈之禾道。
话音一落,灶房中的几人,手下动作一顿,尤其是沈之禾,她晓得北疆这块的人大多食量,故而她做得菜分量十足,哪怕是成年男子,一荤一素配上一份白米饭也就够了,这人一人便点了这么多吃食。
她擦了擦手便想去膳厅瞧瞧。
才推开门,便瞧见顾城立在后门口,正冲着陆今屿行礼,原来他瞧着菜单的字迹,越瞧越是熟悉,正打算问问桃溪,抬头就瞧见陆离悄无声息得立在自己身前,只轻声同自己说了一句,陆世子要见他。
陆离他自然是认识的,那毕竟是他老上司的二子,半年前亦是他到自己府上,让他将寒州城外的林子都搜寻了一遍。
随着陆离的步子,两人穿过门廊,远远瞧见陆今屿一声灰色粗布棉衣,立在小院中,正挽着衣袖劈柴。
那模样着实将顾城吓了一跳,早年在京中他见过一次陆今屿,彼时的陆世子锦衣华服,面色苍白冷淡,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同他无关。
“世子寻我可有要紧的事?”话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顾城循声望去。
只见一年岁不大的女子立在门前,脸颊通红,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简简单单用一枝桃木簪挽起,瞧见自己时步子一顿,停在原处,杏眸中划过疑惑。
“这位是?”
“阿禾,这位是寒州城的督军,原先是阿离父亲的手下,名唤顾城,我寻他商量些事,便让阿离将他请到后院来了。”陆今屿将最后一根柴火劈完,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同沈之禾解释。
听着陆今屿所言,沈之禾点了点头,瞧着他将顾城领到屋中,她才唤了竹楹,给他二人送上一壶热奶茶,这才转身回了灶房。
从另一侧的大锅中,舀出一大勺切成麻将块大小的牛腩,打算做上一锅牛腩煲,毕竟牛肉价格昂贵,寻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沈之禾便也没有提前炖上,只加了葱姜黄酒去腥后,加清水炖煮,毕竟牛肉要炖烂,花费的时间可不少。
这样提前将牛肉炖上,待到有食客点了,再做也废不少什么时间,哪怕这牛肉卖不掉,自己还能加些料之卤上,亦或是放入烤炉中烤干,做成牛肉干,正好她今日也打算做些牛肉干给陆今屿明日带在路上吃。
这头沈之禾在灶房中忙得脚不沾地,那头屋中陆今屿同顾城相对而坐,“顾督军可有见过老师?”
话音一落,顾城目露心虚,自然是没有的,昨日事一了,他连家都未归,便让车夫套了马车,匆匆往红叶镇来了,都只来得及遣了身边的随从,往家中递了口信,让妻女一同到红叶镇来。
估摸着时辰,他妻女也快到红叶镇了,原本他是打算先去拜访了周老,邀他一同到味仙居吃饭,同他商讨一番京中的局势,可他才走到街口,便听到街道旁有人在讨论装修了好些日子的味仙居今日头一天开门,推出了新吃食,还送糕点同热饮。
这马腿它有自己的想法,顺着街道便朝味仙居来了,待到他回过神来,马车早已停在了味仙居门口,那他自然就想着先吃过饭再说。
谁料本该在周家的陆世子,如今竟挽着袖子,在食肆后院劈柴。
“还未,下官原本想着吃过午食后,在上门拜谢周老绘制的地图,让下官能顺利寻到寒州城外私藏的兵器。”顾城垂着头,老老实实回答。
毕竟此次城外私藏的兵器同人,都是陆世子同周老查出来的,自己不过就出了些人,将城外的山林搜寻了一遍,可谓是倘若没有这二人,自己这督军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杯子轻触杯碗的声音,将顾城的思绪唤回。
“老师所绘制的地图,是参照阿禾爹娘用命换来的线索,我明日便要回京了,督军今日也瞧见了,阿禾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如今生意好,恐有人眼红来闹事,待我走后,劳烦督军多关照她几分。”陆今屿冲着顾城拱手,轻声请求。
“这是自然,不过寒州离红叶镇有些距离,下官恐照顾不周,世子为何不同红叶镇的县令提一嘴?”闻言,顾城心中疑惑,实在不晓得陆今屿为何要舍近求远。
第150章 菘菜豆腐煲
寒风簌簌,红叶镇外头行来三五辆乌木马车,踩着青石板,晃晃悠悠沿着街道,缓缓停在味仙居门前。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便瞧见车夫从车上跃下,手脚麻利地从车辕取下一方木凳,
不一会,几位年岁不大的少女,身披斗篷提着裙摆踩着木凳,从马车上下来。
尾随其后的便是几位妇人,气度不凡,瞧着便不是寻常人家,她们立在门前,瞧着眼前的味仙居,眼中划过疑惑,心中暗道一声,这铺子瞧着也不大,这里头的吃食当真能好吃?
其中一少女瞧了眼味仙居,她在寒州时,随时常听人提起味仙居,但从未来过,原先一直觉着味仙居应当是同得月楼一般的酒楼,可如今……
难不成味仙居的名声是被人吹嘘出来的,实则一般。
她暗自想着,又扭头瞧了眼不远处的王记酒楼,只觉得那酒楼的装潢,要比味仙居大气许多,她抬手拽了拽身侧的妇人,正要开口。
“在这站着作甚,外头好冷,快些进去,再慢些说不准我阿爹都将点的吃食都吃完了。”从后头匆匆赶来的少女,一手挽着自己身侧的妇人,一手挽住刚要开口的少女,拉着她二人便要往食肆里头钻去。
落在身后的几人瞧着她那着急忙慌的模样,轻笑着摇头,相互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她们一同踏入味仙居中。
顾可沅也就是方才着急忙慌拽着两人的少女,才踏入味仙居,只觉得这食肆外头瞧着不大,里头倒还不错,只是瞧着食客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十几桌的样子。
她拉着苏渺,立在门前左顾右盼,好似在寻人。
“阿沅,伯父说的莫不是对面的王记酒楼?”苏渺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并未瞧见顾家伯父,当即扯了扯顾可沅的衣摆,问道。
不怪她这般想,实在是光瞧着外边的门头,这味仙居不过就是极普通的食肆,里头的装饰虽有几分雅趣,但对面那酒楼瞧着就十分大气,单看那装潢瞧着比寒州的得月楼也差不了多少。
得月楼是寒州有名得酒楼,酒楼中的大厨手艺极好,她们几个好闺友便时常去吃,听说今日推出了新吃食,她原本打算约着几人一同去尝尝。
奈何她还未送出贴子,阿沅便让家中小厮,上门送信,说她阿爹在红叶镇寻到一家味道极好的食肆,便想着邀了几位小姐妹一同来,正好她阿娘也要一同来,便唤了阿娘一同来。
刚招呼完食客的扈娘子,听着动静扭头望来,只见门口站着好些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女夫人,赶忙擦了擦手,匆匆走来,还未走近便听了这一耳朵,含着笑意瞧了那苏渺一眼,“小娘子瞧着面生,是外地来的吧,今日来得正好,东家今日推出砂锅煲,舟车劳顿,天寒地冻的吃上一碗砂锅正好祛祛寒气。”
"砂锅煲?那是何物?"闻言,顾可沅柳眉一挑,收回目光,扭头望着身侧的扈娘子,她随父亲,自幼爱吃,家中也算有些银钱,爹娘又不拘着自己,旁的不说,整个寒州城,都快被她吃了个遍,这砂锅煲倒还是头一次听。
闻言,扈娘子朝顾可沅身后瞧了眼,估摸着有七八人的样子,正打量着味仙居,眸中带着一点怀疑,她当即堆起笑脸,点着隔壁桌刚上桌的菘菜豆腐煲道:“这便是小店的砂锅煲,乃沈小娘子用新鲜的菘菜同豆腐,外加她亲手腌制的火腿所炖,菘菜清甜,豆腐滑嫩,火腿咸香,奴家没读过书,那滋味是半分都描述不出来,对了,本店除了菘菜豆腐煲,还有芋头煲、牛肉煲和板栗焖鸡煲。对了,奴家方才瞧见您似乎在寻人?”
“你这娘子倒是细致,我同阿娘确实是来寻人的,我阿爹先行一步,到了味仙居,可我瞧了一圈都未寻见他。”顾可沅诧异地瞧了扈娘子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方才听她说了这么些,还以为她会直接推荐自己去点菜。
顾可沅回头瞧了眼自家阿娘,见她点了点头,才细细说明了顾城地特征。
话音才落,便听得扈娘子一拍手掌,笑得眉眼弯弯,“那位郎君正在我们食肆呢,怪不得奴家瞧着您很面善,您几位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寻那位郎君,竹楹,快招呼这几位娘子坐下,提一壶热腾腾的奶茶来。”
说罢,扈娘子步履匆匆朝后院赶。
留下几人竹楹瞧着,便同桃溪将两张桌拼在了一块儿,迎着几人坐下,落座后,几人这才仔细地打量着味仙居,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童子,圆滚滚的,憨态可掬。
墙角摆着雕花暖炉,驱散了冬日的严寒,靠窗桌角上的青瓷瓶中插着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花,凭添了几分雅趣。
“这食肆的东家,倒是个有雅兴的。”程夫人目光扫过四周,笑着道。
程夫人话音一落,除开苏渺还有些不满,其他几位夫人皆笑着应和。
不多时,扈娘子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顾城匆匆而来,才走到柜台边,顾城瞧着自己夫人同闺女,身侧还围着好几位同僚的妻女,脚下步子一顿,无奈叹了口气。
自己分明只想带着妻女来味仙居尝尝,怎的又带了这么多人来,看来今日自己的荷包是要遭殃了。
他瞧着自家闺女捧着奶茶,一脸满足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他猜他晓得为何陆世子要让自己照看沈小娘子了,红叶镇的县令家的儿子,年岁同沈小娘子差不多,而那小娘子,虽是商女,但模样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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