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寻青眼眶发红,开口时,声音在颤,“每每同你这样坐在一起说话,我总还觉得你是从前那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可这眨眼的工夫,竟也是当娘亲的年纪了。”
桑渡看着方寻青,她将头靠在了方寻青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那般,亲昵撒娇。
“想生下来,那便生吧。有我们在呢,桑桑,不要怕。”方寻青看着桑渡,“你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日后也不会被这个孩子困住,有我们在,你仍旧可以去做自己。”
“唯有一点。”方寻青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道,“留下孩子,你的嫁娶,或是会艰难不少。”
桑渡眯着眼笑了笑,她蹭了蹭方寻青的肩膀,小声道,“我本也不曾想着嫁出去,如今有了孩子,更是没有嫁出去的必要了。”
方寻青低头瞪了桑渡一眼,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拍着桑渡的背。
有关孩子的事情,便算是有了结论。
桑渡靠在方寻青身上,她眸光微垂,神色柔和,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
******
沈元白一行,是在一个月后回到方幽十七城的。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桑渡。
桑渡的灵脉已经长出了细细的一条,如今,也能聚拢一团灵气了。
因着她决定生下腹中的孩子,所以又住回了先前的院子,平日里,由松雪以及贺若照顾着她。
而宗尧,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桑渡,只是桑渡已经好几次,起夜时看到屋顶上那个黑色的影子了。
宗尧,似乎潜藏到了暗处,按照盛逾吩咐的那样,好好保护着桑渡。
院子里,桑渡坐在铺了软垫的贵妃椅上,松雪在她身侧,正将院中的炭火生起来。
如今,天气渐渐转凉,虽说不曾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可是桑渡怀着身子,更注意些,总是好的。
沈元白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院子。
桑渡一愣,险些没有认出来人。
印象中,沈元白风度翩翩,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很是干净,颇有几分出尘之姿,只是现在,眼前得人胡子有些杂乱,难掩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桑桑!”沈元白下意识地想要抱住桑渡,只是刚刚伸出手,便又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停下了步子,视线却是在桑渡身上打转。
“沈伯伯!”桑渡并不在意沈元白身上的灰尘,她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抱住了沈元白的腰,沈元白脸上的笑浓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桑渡的后背,开口时,却又是另一番说辞,“都是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桑渡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沈元白笑了笑,“松雪与贺若,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青姨也是,日日都要替我把脉,将我宠得比起先前还要骄纵些。”
沈元白的视线落在了桑渡的小腹上。
不大看得出来桑渡怀孕了,只是面前的人,的确比先前分别时,多了些肉。
脸颊粉白粉白的,看着便让人欢喜。
先前沈元白在外面,桑渡的消息只能从短短的信上得知,虽说方寻青每次都会让他放宽心,告诉他桑渡的状况很好,沈元白依旧是记挂着桑渡,如今亲眼见到桑渡,的确好端端的,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有哪里不舒服的?从前寻青怀着慈昭时,可是折腾坏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的。”沈元白的视线直直跟在桑渡的身上,生怕自己有哪里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桑渡摇了摇头,不等她说话。
松雪便开口道,“姑娘的孩子会疼人,只前段日子让姑娘有些反胃,吐了几道,旁的便没有什么了。”
桑渡看向松雪,笑了笑,应声道,“是,现在也不曾吐过了,只觉得每日馋得很,总想着吃些什么才好。”
沈元白抬手捏了捏桑渡的脸颊,“你啊。”
无奈,却也宠溺。
松开手,沈元白依旧有些恋恋不舍,“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桑渡点了点头,冲着沈元白摆了摆手。
沈元白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如今多数修士都已经回到了方幽十七城,众人也是时候碰头,将彼此之间的信息相互交换一通。
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修士,是少数。
当时,百姓们朝着方幽十七城的方向撤离,多数修士,都驻扎在方幽十七城外,不让那些不见停地出现的魔物靠近方幽十七城半步。
那些魔物的出现愈发频繁,从原先的三日,到后来两日,一
日,半日。
这让大家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而这些异动,也都是一瞬之间消失的。
在那场几乎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后,所有的,层出不穷的魔物,一夕消失了。
实际上,除了盛逾以外,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连沈元白,也只是目送着盛逾,进入了当时祸乱的中央,进入了那团黑色的,已经形成风眼的魔气。
众人在外面又探查许久,得出了确切的答案,那便是这来得迅猛地灾祸,的的确确是结束了。
上首坐着的,是盛长风。
如今,众修士之中,依旧是以须弥宗为首,只是,盛长风看起来,并不似从前那般仙风道骨,反倒透出几分苍老来。
很快,众人便散去。
大家达成了一致,在外面那些飘散的,已经死去的魔气消散前,众人便都留在方幽十七城。
沈元白心中记挂着桑渡,事情结束后,便起身想走。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便听有人唤他名字,请他留步。
转身去看,是盛长风。
盛白璃搀扶着盛长风,走了过来。
沈元白微微皱眉,他看着盛长风,并非开口说话。
只见盛长风手中托着一个布包,他抬手将那布包送到了沈元白面前。
“这是……”
沈元白有些不解盛长风的意思。
盛长风摇了摇头,他已经苍老得说不出话来了。
盛白璃在一旁,低声道,“这是须弥宗宗主的玉牌,我们的人深入中央后,只带回了这个。”
沈元白微微一愣,垂眸看着盛长风颤着手,将那布包打开。
从前,他见过这玉牌,是上好的羊脂玉,白润润的,可是现在,那玉牌上,却有一线红痕,像是血迹渗了进去。
“须弥宗宗主的位置,由盛家人坐,这玉牌,师父托您将它给……”盛白璃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她垂着眼,才继续道,“给桑渡送过去。”
“桑渡与宗主已经交换了婚书,他们虽不曾行礼,却已是夫妻,桑渡腹中的孩子出生后,便是我们须弥宗的新宗主。”
沈元白没有去接盛长风手中的东西,他并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更不在意什么须弥宗宗主的位置,只见他后退半步,抬手对着盛长风作揖,“长风长老,这玉牌还是您暂且保存着吧。”
盛长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沈元白已经转身离开了。
盛长风的瞳孔颤动着,他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盛白璃满脸担忧,“师父,你莫担心,须弥宗不会就此衰败下去的。”
是了,盛长风一生,都期盼着须弥宗能够屹立不倒。
所以,在失去盛逾的消息后,他用尽全力占了一卦,卦象显示,唯有盛逾的骨肉,能够让须弥宗长久地繁盛下去。
盛长风咳嗽了许久,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摆了摆手,“罢了,等日后那孩子出生,再将这玉牌送到他手上去吧。”
******
春日入夏的时候。
夜逢回来了,先前桑渡失忆后,他便被夜子元接回了沂梦涧。
如今,将近八个月的光景。
他与夜子元以及夜宁一起出了沂梦涧。
桑渡在孩子大约八个月的时候,便从原先住着的地方,到了靠近沂梦涧的一处宅院住着。
是先前夜宁来信,他说桑渡的身份特殊,为免发生意外,还是在距离沂梦涧最近的地方生产为好,若是出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护着桑渡。
如今,生产的日子愈发近了,他们便也再坐不住,乔装打扮后,离开沂梦涧,去了桑渡住着的宅子上。
桑渡不认识夜子元同夜宁了,却是记得夜逢。
毕竟先前,她发现自己失忆时,就是夜逢那个孩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
如今,桑渡已经不抗拒与被她忘记的人打交道了。
她对着有些局促的夜逢招了招手,“你要过来摸摸吗?”
桑渡如今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平日里,松雪几乎不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现在,见桑渡让夜逢过来摸一摸肚子,松雪也是绷紧了神经。
她看着夜逢,小声叮嘱,“夜逢少爷轻手轻脚些,莫要惊了肚子里的娃娃。”
闻言,夜逢的动作愈发缓慢,他将手掌放在了桑渡的衣服上,饶是隔着衣服,夜逢也能感受到有什么,似乎抵着他的手掌轻轻动着。
沈元白站在一旁,他看向夜子元同夜宁,“你们有心了,送来的东西,让桑桑的灵脉长得更好了些,这般,她生产时,受的苦楚也少些。”
夜宁没了一只胳膊,他垂眸看着坐在远处,同夜逢低声说话的桑渡,轻声道,“魔族欠小叔叔太多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要替小叔叔照顾好桑渡。”
那天夜里,桑渡发动了。
那些少见的奇珍补品,桑渡并没有白吃,孩子生得很是顺当。
是个女娃娃,十分白净,小小的一团,也不爱哭,吃饱了便睡了,醒了后,便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
是方寻青察觉到了桑渡的不对劲。
孩子出生前,桑渡充满了期待,可是孩子出生后,桑渡没受什么苦,很快便清醒了,却从始至终不曾提起过要看一看孩子。
“青姨,能帮我找个人吗?”桑渡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请方寻青帮她找到从洛。
没有人觉得不对。
只有逗弄着松雪心里咯噔一声。
姑娘应该不记得从洛姑娘了才是,怎么会突然想起从洛呢?
从洛第二天就出现了。
她看起来瘦了些,也黑了些,一双眸子愈发漆黑。
见是从洛,方寻青还有些惊讶,他们派出去的人,还不曾有消息,想找的人倒是自己出现了。
方寻青没有耽搁,领着从洛去见了桑渡。
桑渡坐在床上,孩子躺在她身侧,睡得正沉。
从洛看着孩子的脸,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长得很好,看着便知道,定是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桑渡垂眸看着身侧的小娃娃,她的神色柔和了些。
“给她起名字了吗?”从洛轻轻碰了碰孩子的手背,随口问道。
“只起了小名,叫念念。”桑渡轻声道,她抬眸看向从洛,“大名,该等盛逾回来再起。”
从洛先是轻轻念了两声念念,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猛地抬头看向桑渡,“你……想起来了?”
桑渡眸子晶莹剔透,她看着从洛,缓缓点了点头。
从洛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从怀里摸出一株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来。
那植物被一团灵气包裹着,看着有些蔫蔫的,好似快要枯萎了一般。
开口时,从洛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恨恨的,“这个盛逾,临了摆了我一遭,他的确帮我找回了想要的人,却也让我不得不替他捞魂。”
桑渡盯着那团被灵气包裹着的植物,没有说话。
从洛站起了身,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桑渡,盛逾自始至终都不想让你被他困住,我今日来,也只是想看看故人之子,她——”
“他没有困住我。”桑渡开口打断了从洛的话,只见她不过是抬手,那团植物便飞向了她的掌心,“我只是自己想要走到他身边去。”
念念突然笑了起来,屋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花瓣,被风卷得飞了起来,飞得高高的,在这一日,落下了一场花雨。
第114章 番外1过往。
番外一
-
盛逾总是觉得,自己应当是死在了那个雪夜。
山上,狼嚎呼啸混着飒飒寒风,朝着小盛逾的耳朵猛烈灌进来。
小盛逾怀里抱着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果子,长长的,顶上的须子已经蔫透了,泛着枯萎腐烂时才有的深棕色。
他将怀里的那颗果子抱得很紧,几乎要嵌入身体中一
般,腐烂的,略有些臭味的液体沾在了盛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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