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眼眶微微发红,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忽然有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桑姑娘!”宗尧急匆匆的,前一日,他替桑渡给宗主去送信,回来后,才知道城里发生了事,他顾不上旁的,急匆匆地便来寻桑渡。
原先情绪有些缓和的桑渡,在看到面前的陌生人后,登时变得警惕。
她往后退了退,几乎将自己完全藏到了谢安淮背后。
谢安淮看向宗尧,他微微皱眉,低声呵斥,“桑桑现在受不得惊吓,你要做什么?!”
宗尧梗着脖子,他并不喜欢谢安淮,面前的这个男人,仗着自己是桑姑娘的师兄,总是以师兄之名,行一些抢旁人妻子的事情,当真令人不齿。
尤其,他想要抢的,还是自家宗主的妻子。
宗尧眸光幽深,他盯着谢安淮,深吸了一口气道,“夫人与宗主虽不曾行大礼,却也是叫如今外头的形势所耽搁了,夫人的安危,自然由我们须弥宗的人来负责——”
宗尧的声音刚落下,外面便传来轰然巨响。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怔,桑渡低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抬手捂着耳朵。
谢安淮脸色微微一变,他同宗尧对视一眼,两人不曾再争辩什么。
宗尧咬着牙,盯了谢安淮一眼后,转身出了屋子,只是刚刚跨出门槛,宗尧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远处。
他们所在一城,在方幽十七城的最外侧,所以,也能看得最分明。
巨响之后,是漫天的尘沙。
好似,在放油十七城外的每一处,都已经在方才的那一声巨响中,化作了齑粉虚无。
人也好,物也好,都在这一声响中,彻底沉寂。
宗尧冲出去后,谢安淮转头去看桑渡的状况,他对着缩在角落的人伸出手,“桑桑,没事了,来,我们先出去,有师兄在,不会有事的。”
桑渡原先低着头,在谢安淮那近乎哄骗的声音中,她缓缓抬起头来。
谢安淮的声音消失在咽喉中,他看着面前的人,有苦说不出话来。
桑渡满脸是泪,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中升腾起莫大的悲伤,那感觉她没有办法纾解,只能任由泪水决堤一般,从眼眶中夺路而出。
谢安淮怔怔看着桑渡,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反倒是桑渡,缓缓从软榻上走了下来,她跌跌撞撞的,没有让谢安淮搀扶,而是出了屋子。
屋外,视线尽头的喧嚣散去。
天空之中,竟是有纷飞雪花落下。
只是,等那飘落的东西落至眼前,众人才发觉,那并非雪花,而是飘絮。
桑渡下意识抬
手,飘絮在她手掌当中聚集,竟是幽幽泛着蓝光。
宗尧胸膛起伏着,他偏头看向一旁的桑渡,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昨日去给盛逾送信,是不曾见到盛逾的。
“桑姑娘。”宗尧喉结颤了颤,他轻声唤着身侧人的名字,只是,还不等他说出什么,瞳孔却是猛地扩开。
方才还站在他身侧的人,仿佛被人一下抽走了魂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谢安淮冲了出来,“桑桑!”
可是,瘫软在地上的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谢安淮抬眸看向宗尧,而后将桑渡打横抱起,急匆匆道,“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先将桑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宗尧没有再说什么,他匆匆看了桑渡一眼,而后朝着城外的方向冲了过去。
******
桑渡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那漫天的飘絮,比起先前,少了不少。
守在床边的人,是方寻青。
方寻青原本正低头绣着东西,察觉到桑渡睁开眼,她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眼看向桑渡,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了。
“桑桑,可有哪里不舒服?”方寻青紧张地看着桑渡,她的手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握紧了。
桑渡轻轻摇了摇头,“青姨……”
开口时,桑渡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是沙哑得可怖。
方寻青立马起身给桑渡倒来一杯温水,桑渡就着方寻青的手,喝完了整整一杯温水,嗓子这才微微润了些,不像方才,似乎有钝刀子轻轻割着一般。
方寻青扶着桑渡坐起身,她看着面前的人,小声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桑渡仍旧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寻青再说些什么。
外面那些层出不穷,不知来路的魔物,一夕之间消失了。
只是如今,那风沙之中,并不适合普通百姓生活,所以,众人生活在方幽十七城中的日子,还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桑渡眨了眨眼,她有些许怅然,她盯着方寻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沈伯伯呢?可曾受伤?”
方寻青摇了摇头,“前两日已经同他联系上了,多数修士都不曾受伤,少数受伤的,也被送了回来,如今也没有什么生命之忧了。”
方寻青看着桑渡,几番欲言又止。
桑渡叫方寻青盯得心中有些奇怪,她看着面前的人,小声道,“青姨可是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您同我说,我承受得住。”
方寻青看着桑渡,沉默片刻后道,“桑桑,元白说,盛逾找不到了。”
桑渡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念道,“盛逾……”
这个名字,被她的牙齿轻轻咀嚼研磨,好像有些熟悉,可却又很是陌生。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脸上才闪过恍然,“青姨是说,那个同我有娃娃亲的盛逾?”
方寻青被桑渡问得一愣,她看向桑渡,沉默许久,视线才缓缓下移,落在了桑渡的小腹上。
方寻青的声音压低了些,她看着桑渡,轻声道,“桑桑,我替你看过了,这孩子不过月余,若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一服药下去,没什么损伤。”
桑渡长睫颤颤,她看着方寻青,双手下意识护在小腹上方。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听到自己的声音,“青姨,你们是不是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方寻青沉默着,她没有说话,可是桑渡从她的反应中已经看了出来,他们的确知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便意味着,这个孩子,或许桑渡自己也在期待着,她想,有方寻青同沈元白,她身边还有那样多的人,想来不会有人能够强迫她。
桑渡沉默许久,她看向方寻青,眸光闪烁。
“青姨,你让我想想。”桑渡轻声道,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或许是因为昏迷了三天,不曾用过什么吃食的缘故,听起来,中气颇有些不足。“我想想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好吗?”
方寻青知晓桑渡现在,心里定是乱成了一团,她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站起身,替桑渡掖好了被子,“好,不着急,我去给你弄些吃食过来。”
桑渡点了点头,只是,她并不困倦,靠在床上,反倒很是精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似乎有些动静。
等了一会儿,那动静不见消失,反倒愈发明显。
桑渡披上斗篷,缓缓走了出去,“怎么了?”
外面的争吵声,在听到桑渡的声音后,骤然停止。
宗尧猛地抬眸看向桑渡。
桑渡愣了好一会儿,她看着宗尧,张了张唇,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你……”桑渡张唇,只是声音还未落到地上,宗尧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桑姑娘,您腹中的孩子,如今是宗主留下的唯一血脉,还请姑娘三思。”
桑渡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总要这是在说什么。
所以,盛逾是已经死了吗?
桑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脸颊上微微有些凉,抬手去摸,却是摸到了一片潮湿。
那潮湿,仿佛是从她心口里蔓延出来的,将她整个人都拉入泥泞境地。
桑渡看向宗尧,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宗尧抬起头,平日笑眯眯的人,双眼通红,他对着桑渡重重磕头,“桑姑娘,我求您了。宗主已经尸骨无存,……”
桑渡有些听不清宗尧在说什么。
她偏头看向急匆匆朝着自己跑过来的谢安淮,张了张唇。
桑渡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可是谢安淮却是听清了桑渡说的话。
桑渡在问,“谢师兄,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第113章 “大名,该等盛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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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寻青冷着脸,不再允许一切被桑渡忘记的人接近桑渡。
自从宗尧同桑渡说了那些后,桑渡整个人失了魂一般,对于外面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听不到了。
她叫方寻青搀扶着,进了屋子。
宗尧见状,似是还想要抬脚跟上去,可是谢安淮却是一个冷眼,让人盯在原地动弹不得。
“盛逾害得桑桑如此,我们还不曾寻他的麻烦,你如今竟是敢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谢安淮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仿若都淬了恨意,“宗尧,你不要再出现在桑桑面前,不然,我定是要你好看。”
宗尧喉结颤了颤,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被关上的房门,并没有离开。
额头上,因为太过用力而磕破的伤口,已经结痂,变成了深红色。
松雪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眼眶里包着一汪泪,而后停在了宗尧身边,“宗尧小哥,先回去吧。”
宗尧没有动,只是转头看向松雪。
松雪伸手去拉宗尧,她用了十成的力,竟是将宗尧拉得动了动。
“宗尧,宗主吩咐我们的,一直都是照顾好,保护好夫人,你如今这般,不是与宗主的吩咐背道而驰吗?!”
宗尧依旧哏啾啾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拔地而起的竹竿。
松雪又气又急,她抬手砸在了宗尧的身上,“宗尧!你如今这般,若是惹得姑娘身边的人厌恶,我们日后能不能见到姑娘还是未知,姑娘如今病着,又有了身子,你想气死她不成?!”
宗尧这才松了那一口气,由着松雪拉着他,暂时离开了。
屋子里,方寻青从窗边走
开,转头看向了靠在床上的桑渡,她神色有些凝重,抬脚走到桑渡身边后,也许久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桑渡。
桑渡很安静,安静得好似一点情绪也没有了。
她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手掌护着小腹。
过了许久,方寻青才在桑渡身侧坐了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替桑渡理着额角的鬓发,就像小时候那般。
“青姨,我想好了。”桑渡忽然开口,她偏头看向了方寻青,眼眸亮晶晶的。
桑渡已经没有再莫名了流泪了,她的情绪,好似已经平缓了下来。
方寻青手上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头看向桑渡。
桑渡神色郑重,这决定,倒像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并不是一时意气。
方寻青看着桑渡,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谢安淮有些沉不住气,他眉心紧皱,声音也显得急匆匆的,好似什么追赶着他一般,“桑桑,若是让孩子生下来,那便是后悔也没有法子了。”
谢安淮猛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已经忘了过去的事情,师娘替你诊治,根本看不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便意味着,你的失忆之症,并没有用药的法子,或许,你永远都记不起那些事情了。”
“盛逾于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桑桑,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普通人,将自己置入两难的境地?”
“够了,住口。”方寻青开口打断了谢安淮的话,她抬眼看向谢安淮,有些不耐地开口赶人,“你先出去。”
谢安淮咬了咬牙,并没有动。
方寻青见状,怒火几乎烧起来。
她盯着谢安淮,脸色一沉,那是她发怒的征兆。
只是,还不等方寻青发火,桑渡轻轻柔柔,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响起,“谢师兄,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才会劝说我不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于我而言,出现得当真莫名其妙。”桑渡苦笑一声,“我并不觉得自己失忆,甚至先前认为是旁人的谎言,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
桑渡抬眸,看向方寻青,“青姨,你们提起盛逾时,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我想,至少在你们看来,盛逾与我该是良配。”
方寻青没有说话,她伸手握住了桑渡的手背,眸光闪烁。
倘若,倘若不曾有这劳什子灾祸出现,桑渡有了身子,该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现在,盛逾尸骨未存,桑渡还忘记了同他的过往,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变得尴尬,让人有些拿不定主意是留还是……
桑渡抬手反握住了方寻青的手,“青姨,我留下这个孩子,是循着本心。”
“我虽记不起与盛逾相关的事情了,可是,在我知晓我肚子里,有一条生命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欣喜。”桑渡幽幽吐出一口气,她垂着眼,不大看得出什么情绪,“青姨,我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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