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喝下去后,桑渡睡得很沉。
至少往常都是如此,风餐露宿的那几日,在马车上休息,很是不舒服,唯有喝药的时候,桑渡能够沉沉睡去。
整个城池,都随着天色的昏暗,一点点安静了下来,看不出白日里的吵闹。
黑暗中,盛逾风尘仆仆,他披着黑色的鹤氅,落在了胡同外。
只是刚刚走进去两步,便被从暗处走出来的从洛拦住了。
见到从洛,盛逾有些惊讶,他微微皱眉看向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猜到你会想着今日我们进城安顿了下来,赶来看一看桑渡。”从洛道,她抬眸看向盛逾,语气深沉了些,只是细听起来,似是有些不对劲,“药方是我写的,药力我心中清楚,桑桑的灵脉,理应是在她忘却前尘往事后,才开始生长,可是现在便已经长了起来,这有些奇怪。”
盛逾闻言也略显惊讶,只是开口时,却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桑桑身分特殊,缺损的灵脉在灵药的催动下快速生长,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药效这般好,我反倒可以放心了。”盛逾轻声道,他看向紧闭着的门扉,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等最后一批百姓被护送进入城池,我便可以动手了。”
第111章 “从这位夫人的脉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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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是忽然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她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盛逾的声音响起,桑渡才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盛逾当真回来找自己了。
桑渡坐起身,她直勾勾地看着盛逾,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弥漫着水雾,“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着日子,你们该进城了,便抽时间回来看看你。”盛逾的视线落在桑渡的脸上,他抬手,将软垫送到桑渡的背后,托着她的腰,而后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坐起身的人,盖得严严实实。
“这一路紧赶慢赶地,是不是累得狠了?”盛逾看着桑渡,满眼的心疼并不遮掩,他摸出乾坤袋里装好的糕点,将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将里头的糕点递到了桑渡嘴边,“短短几天,瘦了一圈。”盛逾微微皱眉,“这宗尧,是怎么照顾你的,毛毛躁躁。”
桑渡盯了盛逾一眼,她咬了一口糕点,声音也有几分含混,“宗尧小哥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呀,莫要事事用自己去同旁人比较。”
盛逾却是没答话,他定定地看着桑渡,许久才移开视线,轻声道,“他日后要留在你身边护着你,若是你正在消瘦的事情都注意不到,那还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桑渡吃了半块糕点,便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堵着,只是方才盛逾的表现太过担忧,所以桑渡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捏着剩下的半块糕点,靠在软垫上,看向盛逾,开口时,似是略有些嗔怪,“我是你的妻子,这些事情,该你注意着,怎么如今全要推给宗尧了?”
盛逾眸光微凝,他神色似乎有些僵硬,看向桑渡时,情绪却又渐渐变得正常。“我虽有把握,可毕竟是被谶言判为灭世之劫的灾祸。之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桑渡闻言坐直了些,她身子微微前倾,靠在盛逾的肩上,“从洛新换的药方,很是管用,我能够感受到身体中灵气正在缓缓凝结涌动。”
桑渡的声音有些缓,可一字一字,却很是清楚,“等我灵脉长成,便会开始修习,到那时,我便也不再囿于短暂的寿命。”
桑渡抬起了头,她看向了盛逾,“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等你回来。”
盛逾眸光轻闪,他垂眸看着桑渡许久,忽然抬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好。”盛逾的喉结轻轻颤动着,哪怕只是一个单字,也难掩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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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第二天醒来时,几乎疑心自己做了一场梦。
直到松雪进来伺候她梳洗时,提起了盛逾带回来的糕点。
“桑姑娘,宗主带回来的糕点我给您热一道送过来?”松雪看着桑渡,询问道,“那若是今日吃不完,那明日便不能吃了。”
桑渡眨了眨眼,提起糕点,她便又觉得心口堵着一般,闷闷的。
松雪看向桑渡,见面前的人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慌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跑近扶住了桑渡,“桑姑娘,您还好吗?”
桑渡抬手摆了摆,正要说话,一股恶心之感却是升了起来,她推开松雪,对着一旁的铜盆呕了起来。
松雪见状,一边给桑渡倒来漱口的茶水,另一边,则是扯着嗓子唤着贺若,“贺若,快去街对面请从洛姑娘过来替咱们姑娘瞧一瞧。”
贺若原先正在扫院子,听到松雪的喊话,慌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桑渡很快就缓过了神,她眼眶微微泛红,抬眸看向松雪,轻轻摇了摇头道,“许是吃坏了东西,吐了一遭,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松雪将手中的茶水递了过去,“让从洛姑娘过来看一趟,总是好的。”
松雪轻轻拍着桑渡的后背,帮她顺着气,“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若是让宗主知道了,定是不得安心了。”
桑渡笑了笑。
贺若这时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她看向桑渡,面上也是担忧,“从洛姑娘有事离开了,她只留下了姑娘平日里要喝的药,叮嘱与她一起的小姑娘按时将药煎好送过来。”
桑渡眨了眨眼,她有些疑惑,“有事离开了?离开方幽十七城了吗?”
贺若摇了摇头,那个与从洛同住的小姑娘,也并不知晓从洛去了哪里,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桑渡虽疑惑,却也不曾担忧什么,她与从洛之间,虽不算亲密,却也清楚,从洛是有本事的,她既然离开,定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桑渡没有再去探寻从洛的去向,她抬眸看向屋子里的两个人,笑了笑,“你们无须担忧,先前从洛也同我说过,这次的新药方里面,有好几味少见的药材,有些反应总是正常的,再不济,我也能给自己诊病。”
桑渡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虽说换了新药后,似乎变得疲倦,偶尔又有些胸闷吃不下东西,可整体看来,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好。
******
在城中的日子,过得很是稀松平常。
沈慈昭也将城中百姓照料看顾得井井有条,白日里,沈慈昭便是在外面忙旁的事情,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桑渡处。
只是这日,沈慈昭刚刚拐进了胡同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夜逢正站在胡同里,泪眼汪汪的,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那只狸妖,则是变作狸奴的大小,绕着夜逢团团转。
照空平日里很少出现,沈慈昭微微皱眉,抬脚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沈慈昭看向站着的夜逢,有些疑惑。
原先,夜逢只是双眼红彤彤的,忽然听沈慈昭问起怎么了,整个人便收不住了,他号啕大哭起来。
这动静极大,院子里的松雪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沈慈昭看向松雪,这才发现平日里张弛有度的松雪此时此刻,眼睛竟也是红彤彤的。
“这是怎么了?”沈慈昭心中一惊,“桑桑出事儿了吗?!”
不等人回答,沈慈昭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桑渡万分惊喜的声音,“阿昭姐姐!”
沈慈昭抬眼去看。
披着红色斗篷的人,梳着双髻,朝着沈慈昭跑了过来。
沈慈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仿若时间在这一刻倒退,她们回到了在呈莱宗的日子。
飞奔过来的人,明艳无比。
桑渡在与盛逾交换婚书后,沈慈昭总觉得她一夕之间长大了一般,身上,多了一份温和沉稳的气质。
可是现在,沈慈昭却是在桑渡身上感受不到那种气质了,面前的人,好似变回了先前那个不曾与盛逾相识的,娇气中又有些孩子气的小姑娘。
沈慈昭下意识抬手抱住了桑渡。
她发现桑渡的眼睛也是红彤彤的
,似乎也是哭过了一般。
见桑渡出来,方才号啕大哭的夜逢却是抽泣着止住了哭声,他抽抽噎噎地朝着桑渡的方向靠近,有些怯生生地,想要伸手抓住桑渡,“姐姐……”
桑渡的反应却是很大,只见她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蹿到了沈慈昭身后。
这一下,让原本已经止住了哭的夜逢,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哭得比先前更可怜了。
松雪这才红着眼眶,开口道,“桑姑娘她不认得我们了。”
沈慈昭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藏在自己身后的桑渡,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松雪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慈昭愣愣地看着桑渡,许久都未曾说话。
反倒是桑渡,似乎平复了情绪,她垂着眼,有些茫然,“阿昭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得,自己同往常一样在屋子里休息,怎么会在这里?身边还有这么些……”
桑渡的声音顿了顿,她看向面前的人,缓缓退了两步,“还有这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沈慈昭抬手握住了桑渡的手腕,“别怕。”她下意识开口安慰道,“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他们都是好人,是与你熟悉的,亲近之人,不会伤害你的。”
饶是沈慈昭这样说,桑渡依旧有些抗拒同松雪一行人接近。
她又退了两步,只是还没站稳,一股翻天蹈海之感便从她腹中传来,桑渡脸色微变,顾不上旁的,跑到胡同边,扶着墙,吐了起来。
只是干呕半天,并未吐出什么来。
沈慈昭上前轻轻顺了顺桑渡的背,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松雪,“药不是已经吃完了吗?怎么桑桑这干呕的情况,依旧不见好?”
松雪红着眼摇了摇头,“从洛姑娘一直不曾回来,先前……先前姑娘还认识我们的时候,一直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姑娘这段日子,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松雪有些说不下去了。
谁能想到,好好的,忽然就不认识他们了呢?
沈慈昭护着桑渡,她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道,“桑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你们,这几日我先接她去我那边住着,过两日,等母亲回来了,我让母亲同她瞧瞧,看能不能找出桑桑突然失忆的原因。”
如今,已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毕竟桑渡看起来,的确十分抗拒同松雪他们接触。
贺若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她手里还拉着个老头子。
“松雪姐姐,我请来了一位大夫,如今城里没有药修,让大夫给姑娘瞧瞧,总是好的。”
桑渡抿了抿唇,她靠在沈慈昭身边,颇有几分警惕着看着走过来的人。
“桑桑,让老先生给你把个脉,有我在呢,不会有事儿的。”听沈慈昭这样讲,桑渡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臂。
那老先生扶了扶跑得有些歪的发髻,抬手给桑渡把脉,片刻后,他收回手,将桑渡上下打量一番道,“从这位夫人的脉象看,气血充足,只是怀着身子,这段日子,要多吃些滋补的。”
桑渡耳朵嗡嗡的,有些听不清那老先生究竟在说些什么。
嗡嗡声中,还有些细碎的人声,“当然,也不能进补太过,若是孩子太大,日后生产的时候,要吃不少苦头呢……”
生子?
哪儿来的孩子?
桑渡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她下意识伸手按在了小腹上,掌心滚烫。
第112章 “谢师兄,我为什么这……
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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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被沈慈昭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沈慈昭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桑渡,更是沉默得一句话都不曾再说过了。
进了屋子后,她盘腿坐在软榻上,像是入定了一般,许久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失忆的事情,已经让桑渡心里很是奇怪了。
按照那些她不认识的人的说法,她是忘记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而沈慈昭也佐证了他们的说法是对的。
可是不知为何,桑渡很是抗拒去回忆,或是去听他们说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现在,比起失忆,让桑渡更加难以平复情绪的,是她有了身孕。
坐在软榻上的人抬手按在小腹上,她眸光轻轻闪烁着,心中情绪略有些复杂。
显然,从他们的反应上看,所有人都知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是,桑渡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有关孩子父亲的事儿了。
脚步声打断了桑渡的思绪,有人走了进来。
回头去看,是谢安淮。
谢安淮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在收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只是视线对上桑渡的眼睛,谢安淮放慢了步子,最后停在了几步外,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桑渡的腹部,双唇轻轻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话最后却成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桑渡摇了摇头,又瘪了瘪嘴。
她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谢安淮三两步走到了桑渡身边,他抬手似是想要抱住桑渡,可是伸出来的那只手悬在半空,许久没有落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谢安淮才将手放在了桑渡的脑袋上,他的力道很轻,似乎害怕弄疼桑渡一般,满是小心翼翼,“桑桑,没事的,有师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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