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桑渡面前,宗尧半点没有提防的意思,非但不曾提防,说话间,自己的担忧竟也不知不觉染在了言辞之间。
就好像他已经认识桑渡很久,极为信任桑渡一般。
“如今四处不太平,宗主心系众人,想着能者多劳,总想尽快解决那些出现的魔物,可是接二连三的,原先受魔气浸染尚未好全的伤,又接连受到污染。桑小姐,这样下去,宗主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桑渡眸光轻闪,她看向宗尧,小声道,“盛逾受伤了?”
宗尧脸上的神色更为担忧了,他对着桑渡重重点了点头,声音中的担忧更甚,“我跟着宗主这样久,从未见过他受伤,这段时间下来,已经接二连三受了许多伤了。”
桑渡眨了眨眼,她垂眸没有再说话。
宗尧仍旧在说着,一时是对盛逾的担心,一时又是对这频繁出现的魔物感到惊慌。
说话间,宗尧便领着桑渡,到了盛逾暂且歇脚的院子。
院子里倒不是仅仅住着盛逾,还有些正在熬药的药修,盛逾的房间在最里侧,是最为幽静,是鲜少会被人打扰到的屋子。
屋子里头,窗明几净,陈设简单。
只是同样,看起来有几分冰冷。
宗尧没有再打扰桑渡,他退到了屋外,守着桑渡,免得有人吵到屋子里的人。
桑渡在桌前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一叠墨迹看着很新的符纸。
桑渡先前画过不少,认得出桌上放着的那些符纸上的符咒,多数是最基本的符咒,火球术,引雷符,护身符……
这样普通的符咒,盛逾并不需要借助符纸,完全可以凭空捻诀放出法术来。
桑渡眸光轻闪,盛逾将这些符咒画了这么多遍,是要做什么呢?
不等桑渡想明白,门边便传来脚步声,抬眼去看,盛逾正抬脚走过来。
桑渡看着盛逾,愣了愣,“从洛急匆匆地来寻你,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盛逾脚步顿了顿,只是仅仅一瞬,便恢复如常,只见他抬眼看向桑渡,笑了笑,“是些旧事。她难得来一趟,先前你的身子都是她在调理,晚些时候,从洛会过来替你把脉,给你准备新的药方。”
桑渡点了点头,“我见你写了许多符咒……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叠得很高的符纸上,迟疑着问出了声。
盛逾同样看向那符纸,抬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那荷包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花,桑渡盯着许久,都不曾看出那绣花究竟是照着什么花样绣的。
盛逾将那荷包系在了桑渡的腰间,只见他抬手驱动灵气,桌上,那厚厚的一沓符咒,竟是全部撞进了桑渡腰间不过巴掌大小的荷包里。
“我担心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盛逾低声道,他的指腹按在小荷包上方,动作轻柔,缓缓摩挲着,“桑桑,如今这些魔物出现的频率我有九成的把握,只是,我不愿冒丝毫的风险,这些符咒,足够让你应对大多数的情况,有这些在你身上,我也放心些。”
盛逾看着桑渡眸光灼灼。
忽然手腕一紧,低头去看,桑渡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经脉轻轻跳动着,盛逾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桑渡并不是在与他亲近,而是在查探他身上的伤口。
盛逾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只是还没有将手完全抽离,便看到桑渡一双眼睛微微瞪圆,看起来,似是有些不满。
“别动。”桑渡低声道,她盯着盛逾,嘴角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盛逾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想要挣脱开桑渡的手,再简单不过,可是盛逾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的力道才小了些。
她像是负气一般,将盛逾的手猛地甩开,沉着一张脸,抬脚便往外走。
盛逾停了一瞬,便抬脚追了上去,他略有些无措,桑渡少有同他发脾气的时候。
从前,桑渡样样总是说好,在他面前,像是一只乖巧的白兔,自然是不会同盛逾发脾气。
后来重逢,两人之间因为过往的欺瞒,误会,纠葛,桑渡又像是一只随时随地炸毛的狸奴,对着盛逾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加满是防备,更是没有这种,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出现的脾气和甩脸色。
“桑桑——”盛逾嘴角竟是微微有一道浅浅的弧度,他追上了桑渡,声音温和得好似能够滴下水来,与他往日的模样,很是不一般,“我心中有数。”
桑渡停下了步子,她抬眸盯着盛逾,感觉到自己胸膛当中有一团气正在不断升起,不断膨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的情绪都搅乱。
“盛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不是因为你受伤不重,而是因为你灵气充沛,那些支撑着你,还能在这里站着!”桑渡压低了声音,她眼眶微微发红。
她清楚,她当然清楚,盛逾这般拼命,为得,便是控制住局势,不让事情变成连他都无法掌控那般的糟糕,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桑渡牺牲才能救世的事情传扬出去,才能保住她的这一条性命。
盛逾的声音更温柔了些,他抬起手,像是触碰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桑渡的眼睫,指腹中央,微微有些潮湿。
“桑桑,我心中有数,这样的伤,于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盛逾的手掌盖住了桑渡的眼睛,他走近了半步,身影几乎将桑渡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好似和煦的春风,吹过桑渡的耳尖。
盛逾俯身,将桑渡抱进怀里,这里虽僻静,却也并非不会有人经过,可是盛逾并不在乎。
他只想要,只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我答应你,不会叫你为我伤心的。”
桑渡被盛逾抱着,不曾挣扎,只是声音依旧气鼓鼓的,似是多了几分恶狠狠。
“我才不替你伤心,盛逾,如今祸乱频出,你我虽已经交换了婚书,可现在并未行礼,若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死在了那些魔物手中,我才不会替你伤心。”
盛逾并不因为桑渡这赌气的话气恼,他只是笑了笑,神色温和,手掌轻柔地抚着桑渡的后背,“我不会出事的,桑桑,倘若我出事,祸乱又不曾停歇,不是将你推入了危险的境地?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桑渡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松开,我去找从洛姑娘讨教一番,给你熬药。”
盛逾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抱着桑渡的手,他低头看向面前的人,“当真没事。”
桑渡却是瞪了盛逾一眼,没说什么,转头往院外走了过去。
只是刚刚抬脚,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是个意想不到的,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盛白璃。
桑渡对于盛白璃的情绪有些复杂。
两人说不上对付,只是上一世,倒也有过交心的时候,现在再遇见,桑渡有些不知该摆出怎么样的姿态。
盛逾也看到了盛白璃。
他眸光微凝,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抬脚走到了桑渡身边,视线落在盛白璃身上,“你来做什么?”
语气中满是提防。
盛白璃愣愣地看着盛逾,方才,盛逾同桑渡之间的亲昵举动,她全部看到了,那些,让她愣在了原地,有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现在,忽然撞上盛逾那淡然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视线,盛白璃才迟缓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来寻盛逾。
她偷听了师父同师兄的对话,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成为须弥宗宗主夫人的人,需要为天下苍生牺牲。
盛白璃只听了半截,便急匆匆地赶来寻盛逾。
她以为自己知道了,为何盛逾执意要娶那个灵脉损毁的女人,而从不回应自己的示好。
她本以为是这样的,谁料方才看到了盛逾对待桑渡的模样。
盛逾对待桑渡时,身上的温和与爱意,根本无须人仔细寻找,那爱意是那样的浓烈,浓烈到即便盛白璃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分明。
盛白璃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视线落在桑渡身上,那一瞬间,情绪复杂。
过了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受师父之力来助你一臂之力。”盛白璃道,声音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并没有说出自己偷听到的事情。
第109章 “已经没有时间了。”……
-
“从洛姑娘。”桑渡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她不曾同盛白璃纠缠什么,只略略点头,便出了院子去寻从洛。
从洛正在药修们收检药物的地方,桑渡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才有人从里头打开了门。
是个只到桑渡腰间的小姑娘来开的门,小姑娘仰头看向桑渡,眨了眨眼睛,“从洛师父正在后头煎药,您跟我来。”
桑渡跟着那个小姑娘,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头,药香浓郁,各种药材的味道混在一起,桑渡有些辨别不出来。
从洛并没有抬头,她坐在火前,盯着上方的药炉子出神。
“从洛姑娘。”桑渡站在几步外,出声道。
从洛这才后知后觉一般抬眸看向了面前的人,她眸光轻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桑渡凑近了些,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人,小声道,“盛逾身上缠绕着魔气,我不知是该先用药逼出魔气,还是先用药驱使伤口愈合。”
从洛手中控火的扇子缓缓停了下来。
她抬眸看向桑渡,那视线竟是有些奇怪。
桑渡叫从洛看得心里有些疑惑,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污渍吗?”
从洛这才移开视线,她声音微冷,“没什么,那些魔气伤不到盛逾,无非让他吃些苦头罢了,你若是放心不下,那便用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给他配一帖药。”
桑渡闻言抿了抿唇,她看着从洛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桑渡才移开视线,她站起身,声音比起先前,也显得有些硬邦邦的,“我知道了,那便不打扰从洛姑娘您了,我先……”
只是,桑渡的话不曾说完,从洛便开口打断了她的声音,“等等。”
只见从洛站起身,
她跨过火堆,伸手抓住了桑渡的手腕。
从洛的指尖微微有些凉。
那凉意并不舒服,像是什么缠绕上了桑渡的手臂,这让她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去。
只是还不等桑渡动作,从洛便松开了手,只见她抬眸看向桑渡,低声道,“你的身子骨并不似盛逾先前同我说得那般羸弱,新的药方,现在就可以换了。”
桑渡顺着从洛的视线看向后方正在火焰上方的药炉子,即便盖着厚重的盖子,依旧挡不住那浓重的苦味扑面而来。
桑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抿唇看向从洛,似是有些抗拒,“我现在不似从前那般羸弱,其实已经无须……”
仿佛知道桑渡在想些什么,从洛的视线落在桑渡身上,她沉默片刻后,微微侧身,似是不再阻拦桑渡,“这药里头,有盛逾搜罗来的,天底下难见的珍稀,传闻浮光草能够让人生出灵脉——”
桑渡转身的动作顿了顿。
她转头看向从洛,眼眸中闪过诧异,浮光草。
桑渡当然听说过浮光草,只是仅限于听说,这世上,似乎从未有人找到过这传说中,能够让普通人生出灵根,让修道之人脱胎换骨的灵草。
桑渡一度认为,这浮光草,不过是编撰药书的人,根据传言编录进去的,却不曾想到,从洛竟是说,这药里,有浮光草。
“浮光草我已经炮制成了药粉,刚好是七副药,三天一副,月余,就能知晓这浮光草是不是当真这般灵验。”
桑渡的眸光轻颤,她看向那药炉子,过了许久,才低声道,“那便辛苦从洛姑娘了。”
从洛颔首,“谈不上什么,不过是我与盛逾之间的交易罢了,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药准备好了,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原先这药,经过蒸煮后,是要做成药丸,再让盛逾给桑渡送过去。
只是现在,桑渡既然赶了过来,那便省去了炮制成药丸的过程,这药的效力,便更加的好。
从洛眸光颤了颤,视线落在了桑渡背上。
人已经走得远了,只是从洛一直看着桑渡离开的方向,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黑夜一点点侵袭她的眼睛,从洛忽地站直了身子,她大步往外走了过去。
见到从洛,盛逾略有些疑惑,他正看着修士们处理那只魔兽的尸首,见从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还以为是药出了什么岔子。
“是桑桑的药出事儿了吗?”盛逾问道。
若是出事了,他再去寻一株浮光草,倒也还来得及,只是时间便稍显得有些紧迫。
从洛盯着盛逾,瞳孔漆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口气,垂着眼,低声道,“盛逾,这件事,或许你该重新考虑。”
盛逾看着从洛,眉心微皱,有些疑惑面前的人,为何忽然这样讲。
从洛这些年,一直希望自己的道侣能够活过来,现在,盛逾用那人的魂魄同她交易,让从洛帮他给桑渡准备一服药。
从洛那时答应得很是果断,可偏偏现在,却忽然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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