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昭眼珠子转了转,索性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她对着盛逾使了个眼色。
盛逾看向屋内。
桑渡的眼眸红红的,看了自己一眼又飞快垂了下去。
盛逾心头微顿,桑渡是在哭。
方才他回到宅子,倒是听宗尧说了,说是桑姑娘同呈莱宗来的两位似是有些不愉快,而这不愉快,因夜逢而起。
“盛公子。”沈元白看向盛逾,他想挤出笑来,只是脸上实在太过僵硬,怎么都挤不出笑颜来。
“沈伯伯。”盛逾对着沈元白抬了抬手,而后又看向方寻青,“青姨。”
方寻青看了盛逾一眼,她面上仍旧满是怒气。
盛逾转头看向桑渡,他声音稍有些低,却十分温和,“桑桑,你先出去,我同他们讲。”
桑渡看了盛逾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子。
等到桑渡同沈慈昭离开了屋子,沈元白才又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坐了下来,屋子里安静得有几分寂寥。
“盛逾。”沈元白抬眼看向盛逾,他声音中有些疲惫,“我听桑桑说过,那个叫夜逢的,是你同她一起将人带回来的。”
“是。”
“那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沈元白的声音高了两分,却又怕外面的人听到,不得不压下来。
盛逾抬眸看向沈元白,“有几分猜测。”
听了盛逾的话,沈元白心中涌上一丝火气,他盯着眼前的人,“你有猜测?你有几分猜测竟还将人带回来了?!”
“沈伯伯,我选择将一个魔族留在身边,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盛逾抬眸看向沈元白,他声音微顿,仿若要看透沈元白的心事,“或许,是您与青姨,该告诉我,桑桑同魔族的关系。”
屋子里安静极了,针落可闻一般。
过了许久,方寻青压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那个叫夜逢的,同我们的一位故人有七八成像。”
“夜逢同当年镜明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有七八成像。”方寻青眼眶有泪,她抬眸看向盛逾,“直到后来,我们才知晓,那个男子的身份。”
“镜明身殒于沂梦涧,或多或少,都是因为桑桑的父亲。”方寻青缓缓吁了一口气,她看向盛逾,“桑桑同镜明不一样,她不需要像镜明那样,有什么大的成就,我们只想她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镜明已经死了,桑桑的父亲也是。”
“那些与桑桑息息相关的过往,都被埋进了沂梦涧深处,可夜逢,那个与桑桑的父亲同姓,长得还有七八分像的少年,若是留在桑桑身边,很有可能将那些隐秘的过往全部挖出来。”方寻青顿了顿,她面上有一丝痛苦,“镜明当年耗费了那样多的气力,才让桑桑身上,没有半分那个男人的气息。”
“桑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她身边不出现什么魔族,那她便永远都会是个普通人。”
盛逾若有所思地看着方寻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桑桑同夜逢,一见如故。”
“倘若要送走夜逢,势必要给桑桑一个合适的理由。”盛逾垂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夜逢是魔族,虽是半魔,但须弥宗是绝不会将他放离的。”
“如此一来,夜逢只有留在桑桑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盛逾看向方寻青,面前的人脸色有几分难看,“我向二位保证,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桑桑受到伤害。”
沈元白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向方寻青,“罢了罢了,寻青,若是我们执意要桑桑将人送走,难道要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个魔族吗?这事情倘若传扬出去,桑桑日后如何自处?她如今的身份……”
沈元白看了盛逾一眼,他垂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即便盛逾不在意,可悠悠众口,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桑桑这一生就毁了。”
“更何况,那个叫夜逢的,与桑渡有着血缘关系。”沈元白走到了方寻青身边,他抬手拍了拍方寻青的肩膀,“盛逾说了,他们一见如故,我们无论做多少,都不能阻止他们因为血脉而产生的亲近。”
******
桑渡不知道盛逾在里头同沈元白以及方寻青说了些什么。
她站在院子里,神色有些恹恹。
夜逢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面前,看起来有些胆怯,似是想要说话,又害怕吵到桑渡。
桑渡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抬手摸了摸夜逢的脑袋,“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夜逢的眼眶红了,他靠在桑渡身边,声音微微有些发干,“桑桑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的事儿。”桑渡摸夜逢脑袋的力度重了些,她挤出一个笑来,“放心吧。”
夜逢没说话,他的脑袋抵在桑渡的腹部,看起来同桑渡亲昵极了。
盛逾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夜逢与桑渡亲密宛若亲人的画面,他眸光闪了闪,“夜逢。”
夜逢直起腰来,他看向盛逾,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眸。
他是有些怕盛逾的,盛逾虽只教训过他那一次,可夜逢仍旧是怕盛逾,平日里盛逾安排的东西,他也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生怕受罚。
“宗尧。”盛逾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宗尧身上,“你先带夜逢回须弥宗上去,我离开这段时间,不曾有人考教夜逢,晚些时候,我会去抽查你这段时间学得如何。”说到后半句时,盛逾的视线落在了夜逢身上。
夜逢下意识挺直了背,他看向桑渡,见桑渡对自己投来一个安抚的笑,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上了宗尧的步子。
等两人离开,盛逾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桑渡面前,他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已经没事儿了。”
桑渡原先已经没有哭了。
可是听到盛逾的话,却又觉得眼尾有些发痒,像是有什么轻轻勾动着她一般。
盛逾的指腹柔软微凉,贴在了桑渡的眼尾,“回头眼睛哭得肿了,叫外人看见,还以为你不愿嫁我呢。”
桑渡眸光轻闪,她抬眸看向身前的人,有一瞬恍惚。
婚期竟是已经近在咫尺了。
第39章 “新郎官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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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颇为默契地没有再提夜逢的事情。
好似那日的争执并没有发生过一般,而原先的那些因为争吵而带出来的尴尬同隔阂,也在渐渐变得浓烈的喜庆中,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院子里的东西一日日多了起来,红色的灯笼张灯结彩。
那些东西,都是宗尧亲自盯着人装点的,每一处都是用了心思,看得出主人家对桑渡的看重。
大婚前一日。
住在宅子上的喜嬷嬷将备好的嫁衣饰品送了过来。
那嫁衣做工精细,金线像是那云锦上生长出来的一般,浑然一体。
祥云衬着针脚,沈慈昭看着桑渡将嫁衣穿上了身,叫人美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桑渡叫沈慈昭盯着,脸颊微微有些红。
她转过身去看一旁的头面,“阿昭姐姐做什么这样盯着我?”
沈慈昭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感慨,“虽知晓桑桑你生得美,从前却是不知道,竟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若我是男子,定是轮不着那盛逾娶你的。”
桑渡略带娇嗔地瞪了沈慈昭一眼,“阿昭姐姐又在打趣我。”
方寻青打断了两个小姑娘的闲话打趣,“桑桑,过来,我帮你将头面带上。”
桑渡应了一声好,沈慈昭跟在她身侧,替桑渡提着嫁衣裙摆。
铜镜当中,映出了桑渡的脸,不知是不是铜镜略有些模糊,镜中的那张脸并不清晰,有几分模糊,好似不是当真存在一般。
方寻青站在桑渡身边。
她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一对珍珠珠钗。珠钗上的珍珠浑圆饱满,烛光下,流光四溢,仿若云霞。
这对珍珠珠钗,只能算是妆奁里头,最朴素的一对。
饶是如此,珠钗没入青色,已然绝色。
“桑桑,或许,你仍旧因为那日的争执心中有着不快。”方寻青声音很低,她手中握着上好檀木雕刻成的梳子,一下一下替桑渡梳着长发。“可我当真是将你视作亲生子。”
这还是那日争执后,方寻青第一回 主动提起有关夜逢的事情。
桑渡眼眸微垂,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同方寻青,没有说话。
“桑桑,你虽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却是我一点一点喂养着长大的。”方寻青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眼一旁的沈慈昭,“你年幼时,总是生病,我便将你随时随地带在身边,便是阿昭,同我一起的时间也远不如你。”
“你虽唤我一声青姨,可在我眼底,却是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为人母亲,总是满怀担忧。”方寻青抬手替桑渡编发。
“我知晓你心善,又与那个叫夜逢的孩子一见如故,所以执意要将人放在身边。我只是担心,他毕竟身份特殊,你如今要交给盛逾为妻,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被人仔细瞧着,若有一个不妥,便会落人口舌,我不愿你落入那样的境地。”方寻青心平气和地将自己所想一一告知桑渡。
“从前你在呈莱宗时,有我同元白护着你,便是骄纵些,也没什么,左右没有人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说你什么。”方寻青的指腹轻轻碰了碰桑渡的脸颊,她的声音略有些发涩,“可嫁出去之后,总是有些不同的,盛逾的身份,让你处于一个被人时刻关注着的位置上。桑桑,你要明白,这世上,不光刀剑伤人,口舌亦可杀人。”
“我明白的。”桑渡小声应道,“青姨,在须弥宗,我会谨小慎微,不给自己惹麻烦的。”
方寻青看着桑渡,她笑着摇摇头道,“桑桑,你向来有些小聪明,我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是桑桑,情之一字,最易伤人。”
桑渡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了方寻青,她明白了过来。
让方寻青担忧的,竟是盛逾。
方寻青的视线同桑渡的对上,她又叹了一口气,“桑桑,盛逾那样的人,或许做什么都能做得好,可偏偏,为人夫君,最是不好。”
像盛逾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可能像是寻常男子那样,与自己的妻子心心相印呢?
“青姨,你放心吧。”桑渡笑了笑,她看向方寻青,看起来,好似当真不在意,“盛逾或许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夫君,可他却能扮演一个好的夫君,这于我而言,已是足够了。”
方寻青听了桑渡的话,微微皱眉,她看着身边的人,似是想要看明白,她是当真这样想,还是只是说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只是,方寻青尚未说什么,一旁听着的沈慈昭却是眉心紧皱,她看向桑渡,抿了抿唇道,“桑桑,听你这话,倒不像是先前说得那般倾慕盛逾。”
倘若倾慕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想要同他恩爱有加,心心相印呢?
桑渡的反应,分明是只要嫁给盛逾就好了,至于盛逾的那颗心是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并不在乎。
“桑桑,女子嫁人,自然是要嫁给心仪之人,左右现在尚未行礼成亲,若你不愿嫁了,也是来得及的。”沈慈昭面容认真,丝毫不像是在说笑。
桑渡看向沈慈昭,她笑着摇了摇头,“阿昭姐姐,嫁给盛逾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的确真心诚意地想要嫁给盛逾。”
至于这份真心诚意里,究竟是因为情谊,还是因为什么旁的东西,或许只有桑渡自己知晓了。
方寻青睨了沈慈昭一眼,“你整日没个正行,便是不嫁盛逾,也不是说走就走,总要找个由头的。”方寻青声音微顿,她看向桑渡,“若是有一日你不想同盛逾在一处了,那便同我们说一声,我与你沈伯伯过来接你回家。”
桑渡眼眶微微泛红,她靠在方寻青身上,“我明白的。”她低声喃喃。
倘若不是因为先前几次退婚后她都无故身亡,桑渡是绝不会嫁到这样远的地方来了。
只是,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活下去。
桑渡轻轻眨了眨眼,只有活下去,才有说旁的事情的机会。
若是有一日,她能够找到自己会无故枉死的原因,或许仍旧有机会,回到呈莱宗去。
桑
渡坐直了身子,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小声道,“青姨,继续帮我戴头面和上妆吧,不然该误了吉时了。”
******
陈娇娇是知晓这天是桑渡同盛逾大婚的日子的。
在灵都的这段时间,她同桑渡相处得不错,所以这天,也是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天亮,只想着早早地去看看桑渡姐姐穿上嫁衣的模样。
许是因为喜事,陈夫人倒也没有催着陈娇娇上床休息,反倒是纵着小姑娘坐在床边,看着天际。
这一夜,灵都中,许多人彻夜未眠。
灵都的百姓,皆是十分尊敬盛逾,盛逾的喜事,于他们而言也是天大的喜事,自然各个都想要有个好位置,瞧一瞧这盛大的婚事。
大婚那日,天早早地亮了。
陈娇娇只靠在床头睡了一两个时辰,只是她看起来毫不困倦,她从窗户中探出头去,对着睡眼略有些惺忪的陈夫人道,“娘,你快来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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