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又是叹了一口气,她看向盛年,“你将那小女孩送出来吧,我领她先离开。”
盛年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夫人您等等。”只见他小跑着矮身钻进了一间棚屋,等过了一会儿,他再出现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痩条条的小姑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瘦了,那小姑娘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大极了,看起来有些胆小怕人。
“丹丹,你先跟着这位姐姐回去,等哥哥找到了替你治病的法子,再去找你。”盛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低声哄着。
桑渡也看向了那个叫丹丹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的衣服破旧,上面好几块补丁,宽大的袖子一点都不合身,显然,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夫人,我认得她。”贺若也终于缓了过来,即便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总不似先前那样,失了魂魄一般。“是个可怜的孩子。”说着,贺若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将丹丹从盛年的怀里接了过来,她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背,“还认得我吗?我是住在西北角的阿若姐姐,时常赶着大鹅从你家门口经过的那个阿若姐姐。”
丹丹抬头看向贺若,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只见她双手环着贺若的脖子,声音含混,“阿若姐姐,我好害怕,有好多好多的虫子,那些虫子要吃了我——”
听到小姑娘有些慌乱又语无伦次地哭喊,桑渡有些奇怪地看向盛年,“虫子?”
盛年摇了摇头道,“应当是瘴气倾泻时将孩子吓到了,春宁村不曾有什么虫子出现过。”
第47章 “方才的感觉,同那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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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叫许丹的小姑娘,贺若整个人都缓过劲儿来了,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整个人丢了魂一般,虽仍旧情绪有些恹恹,但至少人有劲了不少。
松雪见桑渡同贺若两个人出去一趟,却带回来个小姑娘,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从行李中,翻出一件不常穿的衣服,对着许丹比划两下,准备给她改一身衣服出来。
“夫人,我去烧些热水来给丹丹洗个澡。”贺若有些怜爱地摸了摸许丹的脑袋。
桑渡点了点头,她蹲下身,同许丹平视,“让姐姐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好不好?”
许丹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抬手去捞手上的袖子,“姐姐。”许丹的声音怯怯的,“很丑,会吓着你的。”
桑渡笑了笑,她抬手捏了捏许丹的脸道,“不怕,没事的。”
许丹这才揭开了宽大的袖子。
看清伤口的瞬间,桑渡虽有了心理准备,仍旧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她不曾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春宁村村民身上的伤口,现在凑近了看,桑渡才发现,他们皮肉的溃烂,仿佛是从内里开始的。
就算是完好的皮肤,也微微凸起,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疙瘩。
桑渡抬手,轻轻触碰那些疙瘩。
许丹微微瑟缩,似是有些痛。
桑渡收回手,她抬眼看向许丹,“盛年哥哥是
怎么替你处理伤口的?”
许丹伸出手,作刀刃状,比划了两下,“把伤口划开,然后上药。”许丹顿了顿,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疼。”
桑渡眸光微黯。
盛年处理伤口的办法,印证了方才她的猜测,这些伤口是从内里开始腐烂的。
骨头先腐烂,然后一点点地弥漫进皮肉当中,最后严重的,就像桑渡在棚屋里见到的那些人一样,手臂,或是大腿,只剩一个骨头架子。
只是,仍旧有些奇怪的地方。
桑渡眸光闪了闪,她抬头看向许丹,低声道,“你乖乖在这里住着,等会儿阿若姐姐替你洗个热水澡,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很快就好了。”
许丹眼眸亮晶晶的,她看着桑渡,用力地点了点头。
桑渡笑了笑,她站起身,牵着许丹进了屋子,“松雪,你照顾着她,我出去一趟。”
松雪正在裁剪手中的衣服,听到桑渡的话忙站起身,“夫人要去哪儿?”
“她身上的伤口我仔细瞧过了,有些想法,我去找盛年问问。”桑渡道,她摸了摸许丹的脑袋,沉吟片刻后继续道,“带来的草药里面,应该有晒干了的毒蝶草。你将毒蝶草磨成干粉,等丹丹手臂上的伤口洗干净后,松松涂上一层,能够止痛祛痒。”
桑渡叹了一口气,“现在不知那瘴气究竟是什么,对他们的伤没什么对症下药的法子,只有用些旁的东西,至少让她能舒服些。”
“我这就去找。”松雪道,她看向桑渡,“夫人去寻盛年大人时小心些,我给这姑娘处理完伤口后,便去寻你。”
桑渡摆了摆手,示意松雪自己已经知晓了。
她随意从一旁的衣服堆里抽出一张面纱,戴上后,便有些急匆匆地朝着先前遇到盛年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上,哀号声较之方才,并没有半分减少,反倒越发频繁了些。
听的人都有几分恍惚,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走在世间,还是走在地狱。
桑渡搓了搓胳膊,加快了步子。
她很快就找到了盛年,盛年看起来很是疲惫,也是,他本就是个有仁心的,现在这样多的病人,想来从赶到春宁村后,便没有怎么休息过。
“夫人?”盛年有些疑惑,“是出什么事了吗?夫人怎么会来寻我?”
“这些人的伤口,是从内里开始溃烂的?”桑渡没有同盛年寒暄,而是开门见山道,“我方才看丹丹的胳膊,那些尚是完好的地方也有着细细密密的凸起。”
盛年闻言叹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的确,这些村民的伤口是从内里开始出现的,这也是棘手的地方。”
盛年坐在了地上,他看起来很是疲惫,靠在那儿,仿佛很快就会睡过去一般。
“我们不能判断伤口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盛年抬头看向桑渡,他挤出苦笑,“夫人,你方才应该也看到了那些表现得很严重的村民吧,他们中已经有人的手臂烂得只剩白骨了。”
“可是那白骨,偏偏是好的,根本看不出上面有什么伤口。”盛年垂下眼,他的声音发颤,“可若是伤口不在已经烂成白骨的手臂上,那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总不能为了找到伤口,将人的皮肉剖开,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去寻吧?”
桑渡闻言眸光震颤。
自然是不行的,那样去做,等同于杀人。
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桑渡咬了咬唇,她想要晃一晃自己,好让平日里看过的那些医书,那些记载疑难杂症,记载奇珍妙药的书纷纷铺陈开来,好让她快些想到法子。
可绞尽脑汁,桑渡仍旧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够找到伤口所在之处。
瘴气侵袭,那么最先受伤的该是肺腑。
桑渡轻轻眨了眨眼,“肺腑内脏,能够先用温和的药吗?”她低声询问盛年,却是没有抱有什么希望,毕竟这样简单的道理,盛年他们不会想不到。
果不其然,盛年轻轻摇了摇头,“试过了,皮肉的溃烂并没有变慢。应当不是从肺腑开始的。”
桑渡咬住了唇,她耳边,是一阵阵的哭嚎声。
那些受了伤的村民,似乎在叠声喊着疼,那一声声地疼争先恐后地往桑渡的耳朵里钻,她浑身都有些发僵。背上,也一阵一阵地沁出冷汗来。
“夫人?”盛年察觉到了桑渡脸色的苍白,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伸手扶住了桑渡。
感受到了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桑渡紧绷的精神缓和了些,她顾不上盛年,转头看向了那团白雾。
悠悠白雾后方,是突然出现的天外洞。
桑渡盯着天外洞的方向,却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那茫茫白雾看着自己,而眼前的那些白雾,竟是越发扭曲,其中,仿若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夫人?”盛年有些担忧,他握着桑渡的手上,力气重了两分,“我送你回去吧,我看你脸色差得很。”
桑渡摆了摆手。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仿佛有着嗡嗡虫鸣,那鸣叫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往她的脑子深处钻,这才让她冷汗淋漓。
“让我缓缓。”桑渡垂着眼,她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要将那一阵阵的声音忽略。
盛年有些担忧地看着桑渡。
棚屋里的情景是骇人,那些伤口,莫说是桑渡了,就是他最开始看到,也控制不住心生寒意。难得休息的时候,也是刚刚入睡,便做起噩梦来。
便是到了现在,盛年依旧有些不习惯。
更何况是宗主夫人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那样血淋淋的画面看起来,怎么会和没事人一样呢。
“桑桑姐姐!”不远处,有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盛年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声桑桑姐姐是在喊桑渡,仍旧扶着桑渡的胳膊,皱着眉,满脸的忧愁。
夜逢远远地就认出了那个背对着自个儿站着的人是桑渡。
他心里高兴,更是顾不上一旁的盛逾,加快了步子,从大步走转为快跑。
只是近了些,夜逢便看到桑渡身边站着个男人。
夜逢稍有些不满,平日里桑桑姐姐身边总是有个盛逾便也罢了,怎么这儿又冒出来个不知来历的人呢?这般想着,夜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只是无论是桑渡还是桑渡身边那个碍眼的男子,都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下,夜逢更加不高兴了。
******
盛年肩膀吃痛,整个人连退了好几步。
“姐姐,你怎么了?”夜逢撞开了盛年,垂眸看向桑渡时,才发现她脸色苍白难看。
桑渡眨了眨眼,她有些僵硬地抬眸,见是夜逢,轻轻摇了摇头,略有几分气若游丝,“我没事。”
盛年揉着胳膊看向夜逢,“夫人可能是叫里头那些血腥场面吓到了。”虽说盛年也有几分不明白,为何先前桑渡一间间棚屋走过来不曾有什么,现在却是脸色苍白成这副模样,可是除了这个理由,他却是再想不到旁的理由了。
夜逢瞪了盛年一眼,看起来有些凶。
桑渡按住了夜逢的手臂,她抬眼看向盛年,略有些歉意道,“回头等我好些了再来寻你。”
盛年点了点头,“不着急。”他叹了一口气,“师父那头一直不曾有信传回来,夫人您愿意帮着我们,盛年当真是感激不尽。”
桑渡强撑着笑了笑,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眼前却是一黑——一双宽大温热的手,罩在了她的眼睛上。
说来也奇怪,眼前黑了下来,桑渡耳朵里那刺耳的鸣叫声竟也渐渐消失了。
“好些了吗?”盛逾的声音在桑渡耳边响起。
桑渡点了点头,她抬手,轻轻拉住了盛逾的手腕。
眼前的光亮一点点充盈起来,光亮之中,是
盛逾那张俊美至极的脸。
桑渡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微微踮脚,用只有她同盛逾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方才的感觉,同那日在魔眼时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桑桑姐姐。”夜逢见桑渡同盛逾说起了悄悄话,稍稍有些不满。
只是盛逾在一旁站着,他便是再怎么不满,也不大敢表露出来,只能抬手拉着桑渡,“桑桑姐姐,你好些了吗?”
桑渡垂眼看向夜逢,她挤出笑,“我没事,让你吓到了吧?”
见桑渡终于看向自己,夜逢笑了起来,他顺势牵着桑渡的手往回走,“方才我可怕姐姐你出事了。”
“姐姐,这次的天外洞,很是不一般,我昨日同宗尧还有陆舜一起进去了,你猜猜,我们在第一层遇见了什么?”夜逢拉着桑渡,走在了最前面。
盛逾眸光暗了暗,他瞥了眼一旁站着,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看着桑渡背影的盛年,眸光更加幽深了。
“这些村民这样凄惨,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草药。”宗尧看向盛年,抬了抬下巴,“都是从天外洞浅层挖出来的。”
盛年这才收回了落在桑渡背后的视线,有些急匆匆地朝着宗尧示意的方向走了过去。
盛逾没说什么,他抬脚跟了上去。
也不知夜逢那小子哪儿来的这样多的话,平日里在他面前,夜逢像个锯嘴葫芦一样,连个声儿都听不着,现在在桑渡身边,却是停都停不下来。
“我听宗尧提了一嘴,你们在浅层就遇上了妖兽是吗?”桑渡垂眸看着夜逢,“可有哪里受伤?”
夜逢摇了摇头,他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姐姐,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妖兽,那只妖兽,可大了,乍看起来,像是一只老鼠,可是却会飞,鼻子还像是猪鼻孔。”
夜逢抬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子,他嘶了一声,像是想起了先前的情景一般,“那妖兽的前腿和后腿之间,有一层薄薄的翼膜,那翼膜应当就是它的翅膀,而且那翼膜十分锋利,昨日宗尧险些叫那翼膜割下脑袋呢,好在反应快,这才只是伤了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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