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的身世同松雪相比,则是好了许多,她父母仍在,上头还有个兄长,一家人在乡下,有几亩地,日子虽过得清苦,倒也无须担心温饱。
似是看出了桑渡的疑惑,松雪低声道,“方才贺若收到信,她家所在的村子遭了灾。”
桑渡眸光轻闪,她站起身从梳妆台上拿来一个木匣子,“贺若,这木匣子里的钱你先带着,先安置了父母亲人再说旁的。”
可贺若看起来,仍旧是一副阙然欲泣的模样,她轻轻摇了摇头,终于说出话来,“夫人,若是银钱能保住我父母的安危,我便是将自己卖了,也不会求到夫人面前来的——”
“夫人——”是宗尧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了屋子,他的声音打断了贺若的话。
桑渡看了贺若一眼,而后又示意松雪先安抚好贺若的情绪,她自己则是起身往外走,“宗尧怎么来了?”
不光是宗尧,还有夜逢。
看到桑渡,夜逢先是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姐姐,而后才有几分暴露了孩子心性,蹦跳着跑到了桑渡身侧。
“我领夜逢来同您道个别。”宗尧笑眯眯的,他的视线从桑渡身后扫过,倒是也看清了后头那个叫贺若的丫头正红着眼眶,垂眸落泪,“夫人,这是怎么了?”
“贺若收到了心里,家那头遭了灾。”桑渡低声道,她环住了夜逢的脖子,有些疑惑,“夜逢是要去哪儿吗?怎么来辞行?”
“盛……”夜逢顿了顿,瞥了眼宗尧,话音一转,“盛宗主要领我出去一趟,我得先走,就先来同姐姐辞行。”
桑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今早见到盛逾的时候,他倒是不曾说过要出去的事儿。
不等桑渡说什么,宗尧想起什么一般,他抬头看向桑渡,“夫人,我想起来,贺若的家,就是在春宁村吧。”
桑渡轻轻点了点头,她听到宗尧继续道,“宗主和夜逢要去的,便也是春宁村。”
桑渡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她转头看了贺若一眼。
贺若在听到宗尧的话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她猛地抬起头,泪眼蒙眬的一双眼睛亮若星子。
“春宁村出什么事儿了?”桑渡问道。
宗尧过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春宁村整个村子,叫突然出现的天外洞给吞了。”
桑渡眸光颤动,她定定地看着宗尧,见宗尧又点了点头,像是在同自己保证,他不曾胡言乱语一般。
桑渡的一颗心,嘭嘭跳了起来,有些许慌乱。
整个村子叫天外洞给吞了,那么村子里的人,当真还有活路吗?
而贺若则是往外走了两步,对着桑渡又跪了下去,她嘭嘭磕头,声音悲戚,“夫人,我求求您,救救我父母兄长吧,我求求您!”
桑渡轻吐了一口气,她扶起了贺若,而后看向宗尧道,“宗主现在在哪儿呢?”
“春宁村的事情来得蹊跷,几位长老正在议事厅同宗主商议。”
桑渡转眸看向松雪,“替我簪发,我去议事厅外等着。”
第45章 我同你一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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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长风已经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了。
他感觉自己已然口干舌燥,口腔之中,泛起了燃烧之感。
只是从头到尾,盛逾都不曾说过什么,他只是坐在那儿,手里捏着最先赶到春宁村的修士寄回来的信。
那薄薄的一张信,盛长风也已经看过了,上面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
只说了春宁村如今的状况,以及那天外洞似乎不大对,以往的天外洞前两层几乎没什么妖兽存在,多是些灵草聚集,可这回,见有天外洞,便有修士想要进去探一探,可是刚刚进洞,便叫浓郁的瘴气逼了出来。
那样浓厚的瘴气,里头的东西定然不会小。
一时间,再无人敢进,只能等修为更高的修士到场再说。
“宗主,春宁村离咱们不算远,这次的天外洞,倘若当真如信中所说,第一二层都布满瘴气,里头的东西,定然珍贵极了,这天外洞,咱们得率先进去。”
盛逾终于抬眼看向了盛长风。
有些疲惫的人见盛逾终于有了回应,又支楞了起来,他手臂挥舞着,气势如虹,“宗主,这次不如就由我领头,白璃跟着协助我,将这天外洞探至最深处——”
“这天外洞,我已经有了安排。”盛逾打断了盛长风的话,他的视线瞥过门后冲自己点了点头的宗尧,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信件,“我会亲自去一趟春宁村。”
盛长风原先憋了一连串的理由。
无论盛逾想要安排谁去处理这次的天外洞,他都有准备好的理由取代那人。
可偏偏,盛逾说要自己亲自去。
盛长风愣了一瞬。
便是这一瞬的工夫,盛逾已经站起了身,“长风长老,春宁村的事情便这样决定了,我不在须弥宗的这几日,还请长老多多上心宗中事务。”
话音落下,盛逾已经抬脚出了议事厅。
盛长风想要追上去,可刚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他有几分愤愤地甩了甩袖子,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去。
就算追上去了,又能说什么?
总不能将自己原先想的那些理由照搬出来,担忧应对不了,他才要亲自上。
可那是盛逾,若是盛逾应对不了,那他盛长风也只有去送死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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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盛逾走到了桑渡身后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人,有些疑惑,“你怎么来寻我了?可是因为夜逢的事情?”
盛逾声音微顿,他看了眼宗尧,猜想应该是宗尧领着夜逢去同桑渡告别,桑渡这才急匆匆地过来寻自己。“不用担心,我明日也会启程去春宁村,有我在,会护着夜逢的。”
桑渡转身看向盛逾,她的手攥在一起,指腹被按压得发白。
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桑渡摇了摇头,开口时,她声音也有些发颤,“贺若的亲人,就生活在春宁村。”
“贺若是先前送去夫人那儿的一个侍女。”宗尧见盛逾听到贺若的名字时,明显一愣,开口补充道。
“她是春宁村人?”盛逾的语气听起来略有些惊讶,他的手掌按在桑渡的肩上,安抚般地摩挲两下。
桑渡点了点头,她垂着眼,想起方才贺若的模样,心头便忍不住发酸,“我方才,听宗尧说,春宁村叫忽然出现的天外洞给吞了……盛逾,贺若的亲人,还有救吗?”
盛逾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站在他身前的人瞪圆了眼睛,带着些祈求地将他望着,似是在等着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好的答案。
盛逾眸光暗了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道,“桑桑,倘若她的亲人出事时,在天外洞所在的范围,大抵已经死了。”
桑渡一愣,眼眶陡然转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深吸两口气后,才压低了声音,“若是她的亲人已经遇难,那么尸骸还能找到吗?”
盛逾没有回答桑渡的问题,他眸光变得有些幽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宗尧道,“你让贺若简单收拾一些行装,之后同陆舜一行一起往春宁村去。”
桑渡有些惊讶,她看向盛逾,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的春宁村,不该很危险吗?若是让贺若一同去,会不会不妥?”
“夫人您放心,天外洞出现后,周围已经平稳下来了,况且如今天外洞附近,有不少修士聚集,晚些时候,宗主也会前往,要我说,没有哪个地方,比如今的春宁村更安全了。”
桑渡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那我去同贺若讲,莫要耽误了陆舜的行程。”
只是刚刚抬脚走了两步,桑渡又回头看向盛逾,她我了一声,却没说出什么来,最后只是对着盛逾勾唇笑了笑,“那你多加小心。”
盛逾看着桑渡的背影,他缓缓眨了眨眼,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桑桑。”
桑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盛逾,有些不解。
只见视线中的盛逾勾唇浅笑,“桑桑,要不要也一起去,春宁村如今没有什么威胁,我知你喜好些灵草灵药,新出现的天外洞中,常有些少见的灵草,若是你一路同去,或是……”
“我同你们一起。”桑渡打断了盛逾的话,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宛若金色的蝴蝶。
“盛逾,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绝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桑渡冲着盛逾摆了摆手,而后转身,小步快走,很快,小步快走又成了小跑,就连她自己好像也成了蹁跹的蝴蝶。
宗尧挠了挠头,“宗主,那我也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同夫人一路,护着夫人的安全吧。”
盛逾先是应了声好,只是很快又喊住了宗尧,“你无须同桑桑一路,你与陆舜一起追上夜逢一行,等到了春宁村,先入天外洞。若是传回的信件当中所提及的瘴气难以处理,那便等我到了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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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陪着贺若。
远远的,见到桑渡小跑着回来了,忙迎了上去,“夫人!”
桑渡停下了步子,她看向贺若,轻喘两口气,“去收拾东西,我们同宗尧小哥他们一路去春宁村。”
贺若一愣,而后连连点头,她连话都顾不上说,着急慌乱地进了屋子,想要收拾些简单的东西。
松雪扶着桑渡,她微微皱眉,“夫人便是急着回来同贺若说一声,也该慢慢走才是,喘成这样,晚些时候该咳嗽了。”
桑渡摆了摆手,“我也得收拾些东西,回头耽误了行程就不好了。”
松雪眼睛微微瞪圆了些,“夫人也一起去?”
桑渡点了点头,“放心吧,盛……”她顿了顿,话头一转,“夫君说了,春宁村如今已经没有危险了。贺若一个女子,若是让她单独去,我倒也有些担心,我跟着一道,多多少少让她心中有底。”
松雪抿了抿唇,她扶着桑渡进了屋,“那夫人在屋子里歇一会儿,我去收拾两件换洗的衣裳便来替夫人收拾。”
桑渡拿起了桌上温热的茶水,听到松雪的话,她愣了愣。
她自然是想要松雪陪着她一起的,毕竟听盛逾的话头,贺若的父母兄长若是在出事时正在天外洞所处的范围里,大抵是没什么可能还活着的。等到了春宁村,贺若总是要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若是有松雪在,两人能够交替守着贺若,总能陪着贺若度过那段时间。
只是,到底是奔波。
桑渡抬眸看向松雪,“之后有的辛苦了,在外面不比在宗门中,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呢。”
松雪挑了挑眉,她将桑渡面前的茶盏续上水,“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夫人的侍女,自然是要跟着夫人的。贺若与我一同金山,我也将她当作姐妹。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
松雪将茶盏往桑渡面前推了推,“夫人且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桑渡点了点头。
松雪提着裙摆小跑着出了桑渡的房间,桑渡坐在桌前,略有几分出神。
片刻后,她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鸟笼的门开着,圆滚滚的山雀脑袋埋在肚子里,似乎睡得正香。
桑渡抬手研墨。
前往春宁村之前,得给沈慈昭去一封信。
在大婚后不久,沈慈昭便也启程离开了。
她倒是不曾同沈元白一行一同回呈莱宗,而是去四地历练。
临行前,沈慈昭同桑渡约定好,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回来看看桑渡。
算起来,距离两人约定再见的日子愈发近了,桑渡怕沈慈昭到时候扑个空,所以想着将自己一同前往春宁村的事儿,写信告知沈慈昭。
信刚写完落款。
松雪便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了进来,她看向桑渡,“夫人,我给您收些换洗的衣服,日常用的珠钗项环,还有每日的补药,都不能少。”
桑渡将信叠好,粘在了山雀的腿筒上。
山雀梳理着羽毛,扑闪着翅膀飞出了笼子。
桑渡看向松雪,走到柜子旁一同收拾着要用的东西。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在松雪想要将桑渡那一匣子珠钗都带上的时候,桑渡有些无奈地开口制止了她。
“我们这趟,并非出去游玩,带那些珠钗,重得很,也没什么要用得时候。”
松雪这才放下了装着珠钗的木匣子,她有些感慨,也有些自责,“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了。”
不带那些零碎的东西,收拾起来便没什么繁琐的了。
松雪将桑渡每日要用的东西清点好,将包袱叠好,松了一口气,“这样便够了,若是缺了什么,路上遇见商贩再买便是了。”
桑渡点了点头,她看向松雪,微微抬了抬下巴,“松雪,你去瞧瞧贺若东西收拾完了没有,若是收拾完了,便叫她来找我一趟,你则是再去找一趟宗尧,问问什么时候启程。”
松雪应了一声,出了屋子。
贺若很快就来了,她红着眼眶,垂着头,“夫人。”
桑渡坐在窗前,听到贺若的声音,她转过头去,而后招了招手,“你过来。”
贺若走到了桑渡面前,她鼻尖也是红红的,还有些湿润,显然刚刚又哭了一道。
“方才我着急忙慌的,也不曾谢过夫人。”说着,贺若便又要跪下去,桑渡忙拉住了她。
贺若抬眸看向桑渡,一双眼睛红极了,“夫人,我知道,倘若不是你去求了宗主,我是回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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