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启泽额角沁出薄汗,他低喝一声,“化剑!”
那材质十分怪异的长剑竟是在一瞬间化作数道冰刃,朝着盛逾的方向飞了过去。
盛逾想要躲开那些冰刃,势必要松开对自己的桎梏。
盛启泽眸光跳动,他盯着盛逾的方向,嘴角正欲上翘,只是下一刻,盛启泽心中满是震惊。
——盛逾并没有躲。
他由着那些冰刃穿身而过,也依旧制住了自己,铜鼎重重砸在了盛启泽的心口,他被震飞出去,重重撞在松树上,而后滚落在地。
盛启泽感觉自己的心脉都碎了几条,他咳嗽一声,呕出了成片的血。
双手撑在地上,盛启泽略有些费劲地想要支撑自己站起身,可是还没等他站起来,一双绣着祥云的黑色靴子便停在了他的眼前。
是盛逾。
那些穿身而过的冰刃似乎并没有伤到盛逾一丝一毫,他语气平淡,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半分变化。
“我不杀你。”盛逾低声道,“不是因为我不能。”
盛启泽想要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可脖子却若有千斤重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盛启泽,你闭关十年,不过尔尔。”盛逾轻笑一声,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加遮掩的嘲讽。“也是,耗费十年才从里面出来,我若是你,绝不会蠢钝到来挑衅一个,绝不是他对手的人。”
盛启泽觉得脖子上一凉。
朝阳的剑气顺着他的鼻翼,险些将他的鼻子整个削下来。
“你若再去打扰桑渡,绝不是吐几口血这么简单了。”
鲜血渗入了泥土。
深色的土,颜色更深了些。
******
桑渡在屋子里独自待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那铜鼎出现时,便让她感觉很是不舒服,之后盛启泽的话,更像是一股绳。
那绳子捆着桑渡,将她整个人丢进了铜鼎中,烈火烹烧,热油烘烤。
桑渡的眼尾微微泛着红,她胳膊上的汗毛竖起,过了许久,她才将那可怖的画面从脑海中移了出去。
敲门声让桑渡转过头来。
“桑桑,是我。”
是盛逾的声音。
桑渡眼眸微垂,她并不想应付盛逾,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应付盛逾。
她从软榻上下来,打开了门,“盛逾,我……”
桑渡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盛逾的手抬着,一块晶莹剔透,看着便是上品的灵玉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桑渡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盛逾,她睫毛轻轻扇了扇,有几分不解。
“这是盛启泽的。”盛逾低声道,“我知道那铜鼎让你受了惊,他寻来一个混有亡魂怨气的铜鼎,便是想要寻你的麻烦。”
“我身为你的夫君,本该早些防范,让你受惊,是我不好。”盛逾将手中的灵玉往前送了送,“这灵玉灵
气充沛,虽原先是盛启泽的,现在,你便当它是你受到惊吓后的补偿。”
见桑渡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块灵玉。
盛逾的声音低了两分,“这灵玉是好东西,你带在身边,便不会受到惊扰……”
桑渡抬手接过了灵玉,她看向盛逾,有些惊讶,“这灵玉……盛启泽给你的?”
盛逾轻轻摇了摇头,他脸上竟是有了一分夜逢才会有的表情,略有些狡黠,“我教训了他一趟,抢来的。”
桑渡托着那块灵玉,眼底的惊讶更甚了。
她的情绪复杂,看着盛逾,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你……”
只是下一刻,桑渡的瞳孔微缩。
因为好好站在她面前的盛逾,身形忽然晃了晃,似是有些站不稳。
桑渡的动作比她的思绪更快。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伸手托住了盛逾。
淡淡的血腥气在桑渡鼻翼前弥漫开来。
桑渡扶着盛逾的手微微发僵,过了许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受伤了?”
第44章 “春宁村整个村子,叫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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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伤,不值一提。”盛逾道,他站稳了身子,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桑渡身上,“先前我同你承诺过,绝不会让你吃亏受委屈。”
“那铜鼎是古器,盛启泽将它送出来,无非是想要吓一吓你,落一落你的面子。”盛逾微微偏过头,他咳嗽了两声,眼底似乎也带出了生理性的水光,等他转头再看向桑渡时,声音却是微有些哑,“倘若我今日不给他一个教训,不是刚刚答应你的事情就食言了吗?”
桑渡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不是,下也不是。
她只抬眼盯着盛逾,过了一会儿,才抬脚往外走,她声音比起往常,少了两分温和。
陆舜正守在院子里,忽地听到桑渡喊他的声音。
桑渡少有这样直来直往,略有些急匆匆地唤他陆舜的时候,往日里,总是笑盈盈的,喊他一声陆舜小哥或是陆小哥。
“夫人。”陆舜往前走了半步。
桑渡停下步子,她看向站在树下的人,有一份不满,“宗主受伤了,还不快去请宗门药修来!”
陆舜却像是没有听明白桑渡的话一样。
他有些迟缓地抬头看看桑渡,而后又看向了在屋檐下站着的盛逾。
先前宗主同盛启泽缠斗一番,似乎是受了些小伤。
只是那点子伤,于宗主而言,连药都无须上,自行催动灵气调养,只半日就能好了,那样小的伤,又何须请宗门药修来呢?
陆舜张了张唇,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宗尧的声音从稍远些的地方传来。
转头去看,宗尧刚抬脚跨过院子,他抬着一只手,脚下生风,方才还在院子口,眨眼的工夫,人就已经到了陆舜身侧。
宗尧抬起的那只手搭在了陆舜肩上,他看向桑渡,眉头紧皱,声音沉重到夸张。“夫人,宗主受伤的事情不能叫旁人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宗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了,消息传扬出去,不知外人会如何想呢。”
桑渡闻言微微皱眉,她回头看了眼立在屋檐下的盛逾,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比起往日来,盛逾的脸色要苍白不少。
在桑渡眼里,盛逾那样的人,方才险些站不稳了,必然是伤得极重。
可宗尧说得却也并非没有道理,桑渡多多少少也知晓,须弥宗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若是盛逾受伤的事情叫外人知道了,说不准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见桑渡眉头紧锁,显然是将自己说的话放进了心里,宗尧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站直了身子,咳嗽两声,颇有些正经,“夫人,您先照顾着宗主,我同陆舜去煎药,等会儿就将药给您送过来。”
“可是怎么也得对症下药。”桑渡仍旧有几分迟疑,她看向宗尧,心绪微沉,“或许……”
“夫人您放心。”宗尧摆了摆手,“我们是宗主教出来的,于药理上虽说不是精通,却也能根据宗主所受的伤配出相应的药。”
话音落下,也不等桑渡再说些什么,宗尧已经半拉半拽地将陆舜拉出了院子,还不忘转头看向桑渡,“夫人,回头我送药过来的时候,再将挑好的侍女领过来,您再挑挑。”
陆舜被宗尧拖得脖子快折了。
出了院子,他终于忍不住甩开了宗尧的手,陆舜抬手按了按脖子,他皱眉看向宗尧,“你犯什么病呢?就盛启泽,哪儿能伤到宗主?宗主那点子伤,他灵气调息不出半日就恢复如常了,哪里需要我们去煎什么药?”
宗尧看向陆舜,一脸的嫌弃丝毫不带遮掩。
他啧啧两声,晃了晃脑袋,“陆舜啊陆舜,你都说了,那是一点小伤,不值当提,可若是不值当提的小伤,夫人如何能知晓?”
陆舜被宗尧问得一愣。
他答不出来,只是虽答不出来,却也不影响他看傻子似的看向宗尧,“就是因为夫人知晓了,我们不正要将其中关节同夫人说明白吗?好让夫人无须去担忧宗主。”
宗尧被陆舜的话控在了原地,他盯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陆舜啊陆舜,你出去以后莫要说认得我,我觉得丢人!”
话音落下,宗尧对着陆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难怪有关夫人的事情,宗主向来都是交代给自己的,从来不叫陆舜沾手。
就陆舜那木鱼脑子,连宗主故意示弱,想要借此同夫人之间拉近距离的意思都看不明白,若是让陆舜去处理同夫人有关的事情,宗尧确信,不出半个月,盛逾身边的得力弟子,就要只剩他宗尧一个了。
******
宗尧和陆舜离开后,桑渡转身走回了盛逾身前。
她看了眼盛逾,抿了抿唇,最终叹了一口气道,“先进屋吧,我先替你瞧瞧。”
盛逾抬手掩唇,他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手,给桑渡递去一个且安心的表情,“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桑渡咬了咬唇,她抬眼看向盛逾,心肠终究软了些。
只见她伸出手,轻轻托住了盛逾的胳膊,声音也软了两分,“若是没什么大碍,你方才也不会连站都站不稳了。”
桑渡搀扶着盛逾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给盛逾倒了一杯热茶,开口时,桑渡有几分懊恼,“我虽会些制药,可却不曾跟人学过把脉治伤……”桑渡顿了顿,她抬眸看向盛逾,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弥漫着水雾,“不然我去请从洛姑娘过来,她应当还没有离开须弥宗,从洛姑娘总是可以信赖的。”
说着,桑渡便要起身往外走,只是她刚刚站起来,手腕便是一紧,似盛逾抬手拉住了她,“放心吧,宗尧知晓该煎什么药送过来,等喝下药,很快就会没事了。”
桑渡回身看向盛逾,她盯着坐在那儿的人,心中情绪翻涌。
有那么一瞬,桑渡想要不管不顾地将心中的疑惑尽数说出来,她想问盛逾,盛启泽明里暗里所暗示的,自己不过是盛逾的一味药,究竟是真是假。
她想问个明白,盛逾会力排众议娶了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他不可或缺的一味药。
可是那些话争相涌上桑渡的唇舌,最终却又一个字没有能问出来。
桑渡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记得从洛的那句,倘若想要活着,那便不要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告知盛逾。
她嫁给盛逾,就是为了活下去。不应当也不值当,现在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无论如何,至少盛逾待自己是好的。
桑渡轻轻眨了眨眼,她走到了盛逾面前,微微垂着头,看起来是下位者的姿态,“我先前,只是有些害怕,那铜鼎给人的感觉太可怖了,我光是看着,便觉得里头装着我的尸骨,正在被大火烹煮。”
说
着,桑渡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好似有一次看见了那样骇人可怖的情景。“你替我出了这口气,我心里很高兴。”桑渡仰起头来,她看向盛逾,轻轻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上,仿若还挂着晶莹水珠,“盛逾,我害怕的事情,是不是不会发生?”
盛逾抬起手来,他的指腹微微温热,贴着桑渡的眼尾,轻轻的,一寸一寸。
心房震颤,盛逾竟是有一瞬恍惚,他的魂魄仿佛抽离,悬在两人的上方,正垂眸看着自己对桑渡做出保证。
“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便绝不会叫你害怕的事情发生。”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相接。
仿若两只蝴蝶的翅膀在这一刻相撞,桑渡轻轻眨了眨眼,她低了低头,睫毛从盛逾的掌心扫过,扫得他整个人都随之发颤。
******
那之后,桑渡同盛逾似乎十分默契,他们不曾再提那日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也多了两个新的侍女。
是宗尧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是普通人,手脚麻利又心地善良。
白日里,一般都是贺若同松雪两个人陪着桑渡。
贺若,松雪一般大,她们和桑渡一个年纪,很快在桑渡面前便不再局促,也能闲说几句了。
这日,桑渡同往常一样,正翻看着前两日盛逾寻摸来的闲书,上头记载了众修士这么多年来发现过的可以用来入药的植物,只是刚刚翻了两页,贺若便有些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桑渡有些疑惑地看向惯常稳重的贺若。
谁料穿着青色衣衫的人,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桑渡叫贺若吓了一跳,她慌忙站起身,想要伸手将贺若扶起来,可是跪在那儿的人眼泪却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先起来。”桑渡拉着贺若的胳膊,想要将人拉起来,可是跪在那儿的人却像是铁了心,她对着桑渡便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松雪这才赶过来,她扶住了桑渡,脸色也有些差,“夫人,您别怪贺若,她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失了分寸。”
“究竟是怎么了。”桑渡看向贺若,她低声道,“贺若,你先起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有我在呢。”
贺若这才缓缓站起身,她的额头通红一片,显然是方才磕得狠了,留下了痕迹,“夫人,我求求您,救救我父母兄长吧。”
“你的父母兄长……”桑渡有些疑惑,她记得,宗尧同她说过贺若以及松雪的身世。
松雪是个孤儿,流落到灵都后,在一户菜农家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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