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尧。
只一眼,盛逾便知道出事了,因为宗尧脸上的表情懊恼极了,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像是一根快要枯萎的狗尾巴草。
见到盛逾,宗尧眼眶微微发红,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宗主责罚。”
盛逾的视线落在宗尧的身上,他轻哼一声,“是该责罚,桑桑一个人跑进了镇妖山,你们竟是无一人察觉。”
宗尧一愣,他抬头看向盛逾,见盛逾的神色不似作伪,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眶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只听咚一声,宗尧的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宗主……”
盛逾眸光微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夜逢失踪了。”宗尧低声道,“陆舜也被魔气所伤,现在正昏迷不醒。”
盛逾的眸光猛地一颤,他深深看了宗尧一眼,“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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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事后,宗尧先是派出去一部分人,以追踪符去找夜逢的下落。
剩下的人则是守在半山腰,以防有妖物出逃。
而陆舜,则是在这时出事的。
先前受伤后,陆舜的脸色便不大好,宗尧说过让陆舜先回去休息,只是陆舜都只是说自己没什么大碍拒绝了宗尧的提议。
宗尧是清楚陆舜的性格的,当下便也不曾再劝。
谁料,天快亮时,一直只是脸色不大好的人竟是大口呕起黑血来。
陆舜被安置在一间不曾受到波及的屋子里。
已经有药修在替陆舜看治,只是替陆舜诊治的药修看起来,脸色微沉,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盛逾赶到后,众人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
陆舜床边的药修看向盛逾,“宗主,陆舜大人身上的伤,我探查不到。”
换言之,那便是在药修的眼中,陆舜并未受什么重伤,可不知为何,分明没有受什么伤的陆舜,却昏睡不醒,生命力快速流失,即便用上了各种各样的符咒,也没能延缓他状态的恶化。
盛逾抬手在陆舜眉心轻轻一按。
片刻后,他收回手,眸光微沉,“给岑山月传信,让她立刻开结界赶过来。”
屋子里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盛逾眸光锐利,厉呵一声,“还不快去!”
有人忙不迭地出门按照盛逾的吩咐去做,留在屋子里的人,神色却是有些难看,他看向盛逾,“宗主,岑长老每次弟子大考前,都要闭关三日……”
闭关三日,那便意味着岑山月很有可能收不到急信。
盛逾的右手张开,悬于陆舜的额头上方,源源不断的灵气顺着盛逾的掌心涌入陆舜的额头。
盛逾如今不能离开,倘若他离开这间屋子,陆舜便很有可能会魔气侵入心肺,到那时,便是神仙降世也难救。
盛逾转眸看向宗尧,“去请沈宗主,请他派呈莱宗的药修过来。”
宗尧不敢耽搁,得了盛逾的吩咐便忙不迭地去寻沈元白。
沈元白听说是盛逾身边的人出了事,也不敢耽搁,忙让宗门的药修都往陆舜处去。
只是比起须弥宗,呈莱宗小许多,其修士多是剑修,少有药修。
上上下下嘈杂起来。
桑渡被惊醒,她出了院子,随手抓住了一个修士,问清事情后,顾不上旁的,忙去了安置陆舜的地方。
沈元白也在那里,他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见到桑渡,他叹了一口气走到桑渡的身边,“桑桑,你去劝一劝盛逾,如今没有法子能救那位修士,他这样子,无非是将魔气转移到自己身上,届时,可能会死的人就是他了!”
桑渡眸光微颤,顾不上别的,她抬脚进了屋子。
“夫人。”宗尧看到桑渡,喉咙有些发紧。
桑渡看向宗尧,“让大家先出去。”
很快,屋子里除了昏睡的陆舜以及正替他吊命的盛逾以外,便只剩桑渡一人。
桑渡走到了盛逾身侧,她的视线落在了陆舜身上,“阿逾,让我试试。”
盛逾眸光轻颤,他看向桑渡,没有说话。
桑渡以为盛逾是觉得自己托大,她转头看向盛逾,轻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跟着山月大人修习,虽说我体内没有灵气,可是旁的东西,我却是都会的,如今我身上带着灵兰草,或许我能找到陆舜的症结所在。”
盛逾并非不信任桑渡,“陆舜是被魔气所伤,若是有一点差池,你可能也会被魔气侵扰……”
桑渡摇了摇头,她打断了盛逾的话,“你不是在这里吗?盛逾,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我。”
盛逾盯着桑渡,过了一会儿,他才收回置于陆舜上方的手,抬手结印。
只是印记落下的瞬间,盛逾抬脚走进了结界当中,他看向桑渡,“我会替你护法。”
桑渡点了点头,她不再去看盛逾,而是看向躺在床上的陆舜。
灵兰草干与桑渡手中的金针合二为一,那平平无奇的金针上方,便多了一丝灵气。
桑渡用金针戳破了她的指腹,鲜血很快消散在金针上方,只在金针身上,留下了一条极淡的血线。
桑渡稳稳握住金针,于陆舜手腕处下针。
金针于陆舜体内游走,因为方才的那一滴血,桑渡可以感受到陆舜体内的每一寸变化,她闭着眼,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盛逾站在桑渡身后,他能够看到,有数缕魔气,从陆舜手腕处飞了出来。
他悄无声息地拘了那些魔气,以灵气为笼,将每一缕从陆舜体内逃出来的魔气都拘起来了。
很快,桑渡就知道了陆舜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他体内,有许多的魔气,那些魔气正以陆舜的灵气为食。
而陆舜这样的修士,平日灵气充盈,若是灵气陡然快速减少,自然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桑渡略松了一口气,那只要将陆舜体内的魔气都赶出来就行了。
这些魔气倒是很不一般,它们并没有侵占陆舜的血肉,这也是为什么,旁的修士先前以灵气去探,却不曾发现陆舜体内有伤口。
而且,当金针在陆舜手腕处破口后,那些魔气竟不曾需要驱赶,便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陆舜体内所有魔气都消失,大约用了半个时辰。
躺着的人,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桑渡松了一口气,她坐直了身子,恍惚间发现,自己的骨头几乎都僵硬了。
她转头看向盛逾,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盛逾似乎并不意外自己拜岑山月为师这件事情。
盛逾看向桑渡,他似乎知道桑渡想要问些什么,将那些被他拘住的魔气摧毁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桑桑,我知道你拜岑山月为师的事情。”
“正如从前我同你说得那样,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那我便会支持你去做。”
桑渡眸光闪烁,她盯着盛逾好一会儿,忽然移开了视线,小声道,“夜逢的去向,阿逾你有头绪吗?”
盛逾眸光微沉,他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桑渡的眸光,竟是显得有些复杂,“或许……”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什么。
直到桑渡重新抬头看向自己,盛逾才继续道,“或许,我们该去一趟沂梦涧了。”
沂梦涧,沂梦涧。
那个桑渡的母亲葬身的地方,那个让盛逾孤身一人爬出来后,成为天下第一剑修的地方。
那个……封印着魔族的地方。
第71章
-
桑渡要同盛逾一起去沂梦涧的事情,在沈元白那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向来冷静的沈元白,罕见的情绪波动极大,他冷脸看着桑渡,几次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盯着桑渡,好一会儿摆了摆手道,“我不与你说,你出去,我同盛逾说。”
可桑渡却是微微梗着脖子,她仰头看着沈元白,“沈伯伯,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你若是要劝,劝我就行,劝盛逾是没什么用的。”
沈元白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桑渡!平日里你的主意大,便也罢了,随你去了,可是沂梦涧那是什么地方?便是我,都不敢说进去后可以全身而退,你倒是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就要去沂梦涧了?!”
桑渡抿了抿唇,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要去沂梦涧。”
沈元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他死死盯着桑渡,却也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桑渡,你究竟知不知道沂梦涧是什么地方,这么多年,沂梦涧那个地方,不止一个修士进去过,可是,除了盛逾以外,有人出来过吗?”
见面前的人依旧面色不见变化,沈元白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里竟是多了两分恳求,“桑桑,你就听我一次劝。那只半妖突然失踪,其中还有魔族的手笔,我知道你关心则乱,可是你跟去沂梦涧,除了让大家还要分神保护你,又能……”
沈元白的声音猛地一顿,他看向桑渡,眸光中闪过歉然。
自己这话,有些过了,这么多年来,沈元白一直处处小心,他知道,桑渡心思细腻,所以沈元白一直注意着,不想让桑渡觉得自己是累赘。
可是现在,自己却不加遮掩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元白看向桑渡,只是,面前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受伤的情绪,桑渡和方才一样,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沈元白面前站着,她垂着眼,似乎并不打算反驳沈元白的话。
只是,一直沉默的盛逾,却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站起身,走到了桑渡身侧,“沈宗主,桑桑不会让大家分神保护她。”
沈元白这才转头看向盛逾,他眸光微凝,略显得沉默。
“方才,若不是桑桑,我身边的一位修士,或许已经没命了。”盛逾认真道,他与桑渡肩并肩沾着,彼此的温度,从两人相贴的肩膀互相传递着。
桑渡偏头,看向了盛逾。
盛逾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看着沈元白,面上的神色认真,认真到桑渡略有一些恍惚。
在外人面前,盛逾总是冷静温和的。
可是现在,他却丝毫不曾掩饰对自己的维护,桑渡的眸光颤颤,连带着心也是,颤颤。
“陆舜跟着我,已经很多年了,在我还不曾成为须弥宗宗主的时候,他与宗尧,便是我的左右手。”盛逾缓声道,“先前,他体内遭魔气侵占,若不是桑桑,现在他是否还活着,仍旧是个未知数。”
“桑桑与我们一起,不是负累,而是保障。”盛逾认真道,
沈元白盯着盛逾,他眸光颤颤,过了许久,才缓缓闭了闭眼,他摆了摆手,“你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
“盛宗主,我想与桑桑单独说两句话,还请你行个方便。”沈元白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盛逾没动,而是转头看向桑渡,桑渡轻轻点了点头,盛逾这才抬脚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沈元白同桑渡两个人。
桑渡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沈元白身边,她蹲下身去,像是小时候那样,将脑袋搁在了沈元白的腿上。
沈元白眸光闪烁,桑渡已经许久不曾同他这般亲昵过了。
“沈伯伯,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桑渡小声道,“我同你保证,我会全须全尾,好端端地回来。”
沈元白伸手,放在了桑渡的头上,“桑桑,你还记不记得,你青姨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夜逢的孩子时,曾经失态,与你争执,要你将人送走?”
桑渡微微仰头,她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却是略有些迟疑,她不知为什么,沈元白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魔族被封印于沂梦涧深处二十多年了,当年参与进去的修士,如今也不剩几个,我之所以知晓,还是因为镜明与我亲近。”
“桑桑,魔族与我们其实没什么分别,他们也分氏族,其中,最厉害的,一直坐在魔君位置上的一族,姓夜。”
桑渡原先有些放松的身子微微变得紧绷,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姓夜?”桑渡嗓子有些发紧,沈元白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击中了她,让她有些茫然无措,“沈伯伯,您是说,夜逢他是魔族?”
“可是,夜逢不是半妖吗?若他是魔,先前黑市那些贩卖半妖的人,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沈元白轻轻摇了摇头,“其中缘由我不知晓,或许他的父母之中,有一个人,并非魔族中人,就如同你一样。”
桑渡愣在了原地。
她满脑子都是沈元白那句如同你一样。
“桑桑,你青姨当时见到夜逢时那般失态,是因为他与你的父亲,长得极为相似。”
面前的人是在说笑吗?桑渡盯着沈元白,她眼前的事物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沈元白不是在说笑。
桑渡心里比谁都明白,沈元白说的是真话。
正因为这样,桑渡才会同夜逢一见如故。
夜逢亲近自己,也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缘分,而是两人本就是亲人,相近的血脉,让他们两个人不自觉地亲近。
“桑桑,你的母亲死在了沂梦涧那个地方。”沈元白看着面前的人,年过半百的人眼眶微微泛红,看着竟是要落下泪来。“沂梦涧那个地方,我不愿让你接近半步。”
桑渡的思绪还停在忽然知晓自己父亲的身份。
她有些缓慢地眨眼,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糊住了一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沈元白的话。
也不知沈元白又说了些什么,桑渡只知他是叹着气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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