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猛然收住了步子,她看向跟在自己一旁的狸妖,声音也冷了些,“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桑镜明是桑镜明,我是我,你莫要再用她来劝我了。”
照空叫桑渡忽然的怒气惹得一愣,他步子慢了些,视线落在桑渡的背上,眸光闪烁。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了桑渡背后。
山谷之中幽静无比。
只剩赶路时踩在枯枝枯叶上发出的咔咔声。
******
灵气激荡,化作利刃劈开了面前堆积的山石藤蔓。
一时之间,山中呼啸,凛冽的风以盛逾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身处风暴中心的盛逾,面色微变,他抬头看向前方。
飓风之中,一只巨大无比的妖兽,正在缓缓现形。
那是一条三头蛇。
其中一只脑袋,已然隐隐冒出龙角。
正中间的那颗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睛,浅黄色的蛇瞳印出了盛逾的声音。
下一刻,盛逾手执朝阳已经飞到了那只三头蛇身前。
三头蛇的体型巨大,宛若拔地而起的一座高楼。
只是颇有几分奇怪的是,盛逾在这头三头蛇面前,气势上丝毫不逊于它。
三头蛇的脖子剧烈颤动着,四周的温度开始缓慢上升。
盛逾眸光微凝,只见他抬手一推,朝阳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直中三头巨龙那剧烈颤动着的喉咙。
与此同时,他单手结印,待灵气凝结后,猛地往前一推——
火球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巨大的火球变作数道火花,天降火流星一般,砸在了本就有些狼藉的山谷之中。
盛逾微微眯眼,他的右眼瞳孔,赫然有一条红线贯穿眼球。
那三头巨蛇竟是连喘息都不曾喘息一下,就重重砸在了地上。
盛逾看都未看那三头蛇轰然倒地的尸体,抬脚走进了被他劈出豁口的山眼。
山眼之中,漆黑一片,只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看到闪烁的光。
那是桑镜明留下的阵法痕迹。
在盛逾眼前,有一条鲜红的血线,那血线指引着他在这片黑暗中前行,指引着他不在一片漆黑中迷失方位。
在那血线尽头,是一颗妖丹。
盛逾停下了动作,他面上略有些诧异。
桑镜明留下的阵法的阵心,竟是一颗妖丹。
通常修士布下阵法,会以自己的一线魂并灵气成为阵眼,甚少,或者说,几乎不会有修士用妖丹成为阵法的中心。
且不说这妖丹本不属于修士,要想让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妖丹听命于自己,与自己布下的阵法融合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便是成功以妖丹作为阵法中心,也很可能出现妖丹反噬阵法,使得布阵之人身受重伤的事情。
盛逾眸光轻闪,他抬脚走到了那颗妖丹前。
妖丹莹润,内里仿佛有着眩目的光。
只是在那光的外层,有一层薄薄的纱盖着,这层纱遮盖了那夺目的光芒,也遮盖住了桑镜明阵法的秘密。
盛逾抬手,手掌向上。
那粒妖丹缓缓飞向了盛逾,在它落进盛逾掌心的瞬间,炫目的白光骤然出现,几乎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
这光亮,就连呈莱宗主峰,都看得一清二楚。
夜逢本和陆舜宗尧一起守在半山腰,只是白光乍现的瞬间,他的脑子像是同一时间被扎进千万根银针一般,疼得夜逢低吼一声,抱着脑袋倒在了地上。
陆舜离夜逢最近。
他察觉到夜逢的不对后,本以为是镇妖山中有大妖逃脱,遂高声吩咐众人列阵迎敌。
而陆舜自己则是跑向夜逢。
他原先虽觉得夜逢是只半妖,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原先的半妖夜逢,在陆舜眼里,也成了一个有些臭屁的毛头小子。
“夜逢!”陆舜伸手,想要将夜逢拉起来,只是他尚未抓住夜逢的胳膊,抱着脑袋在地上疼得翻滚的人身上,妖气暴涨,那暴起的妖气,竟是将陆舜震飞了去。
“陆舜!”宗尧心中一惊,他抬腿掠过众人,到了陆舜身边,将重重摔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宗尧神色凝重,他先是看向身侧已经吐血的陆舜,“还撑得住吗?”
陆舜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点了点头。
宗尧这才看向方才夜逢的方向。
夜逢所在的地方,黑色的妖气暴涨。
那些妖气盘旋肆虐,他们只能隐约看见夜逢躺在其中,早就失去了意识。
宗尧目眦尽裂,他顾不上旁的,提剑便想要去救夜逢。
只是他身旁的陆舜,忽然抬手拉住了他,就这一刻的工夫,那升腾而起的黑雾猛地消散,连带着夜逢一起。
宗尧甩开陆舜的手,快步上前,可是,哪里还有夜逢的影子呢?
他眼眶微微发红
,转头看向陆舜,可是,看着陆舜一瘸一拐的样子,宗尧的怒火便又倾泄不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方才,为何要拦我。”
陆舜没有看宗尧,他在方才夜逢倒下的地方蹲了下去,抬手在土上捻了捻。
方才被黑雾包裹的土壤,也成了黑色的,一颗一颗,像是细小的沙砾。
陆舜的眸光轻颤,他抬头看向宗尧,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宗尧,方才那黑色的,好像不是妖气而是……”
陆舜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忽地仰头,喷出了一口泛黑的血。
而宗尧也听清了他要说的最后两个字。
陆舜说,魔气——
突然出现打伤陆舜带走夜逢的,是魔气。
******
越靠近山眼,周围的枯草有着暗火。
黑色之中,橘红色的火点一点点往外延伸。桑渡抬手盖住口鼻,眯着眼,继续往里走。
只是没走出去两步,光亮骤现。
刺得桑渡胸膛震颤,等那光亮恢复正常,桑渡觉得喉咙发痒,咳嗽两声,竟是咳出了一口血来。
再看照空,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的那强光几乎让照空的一双眼睛废了,他有些茫然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焦急,“不能再往前了——”
可是并没有什么回应。
白蒙蒙中,照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跑动起来,越来越远。
桑渡的胸口又痛又痒,好像有什么要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一样。
她的眼眶也一阵阵发热,双腿发软,几乎要走不动道了,可是,她仍旧在往前跑,她已经看到了山眼的入口。
“盛逾——”桑渡喊了起来,没喊一声,她便要咳嗽好几下,没一会儿,嘴里便满是血腥味了。
“阿逾!”
“阿逾!”
细细的声音,仿佛穿破了什么,钻进了盛逾的耳朵里。
待在阵法之中,怔怔盯着掌心妖丹的盛逾眼眸忽地颤了颤,他抬头看向四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光亮比起原先更亮了些。
这阵法,在自己修补——用盛逾当作修补的材料。
盛逾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见他手掌一翻,那颗诡谲的妖丹便被他收入了识海。
阵法四个方位的光亮也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转而出现在盛逾手中的,是方才那条三头蛇的妖丹。
盛逾手腕发力,三头蛇的妖丹被他打入了阵法中心,一道极细的咔嗒声。
盛逾脚下的阵法开始缓慢运转。
他不再多待,快步撤出山眼。
从山眼离开后的盛逾,过了一瞬才适应了外面熹微的光亮,在那光亮之中,有人正朝着自己飞奔过来。
是桑渡。
盛逾停下了步子,他定定地看着桑渡,并没有迎上去。
他有一瞬恍惚,从未有过人这样热切地奔向自己。
就在这一瞬的恍惚中,桑渡已经扑进了盛逾的怀里。
怀里的人小声哭了起来,“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盛逾的眸光轻闪,所以,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找了进来。
盛逾缓缓抬手,放在了桑渡的背上,他的心口处,似有什么缓缓落到了实处。
与此同时,方才还在他识海之中翻涌不停的妖丹忽然安静平和了下来。
“没事了。”盛逾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轻轻拍着桑渡的背,“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第70章 “或许,我们该去一趟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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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空赶到时,先看到的是盛逾。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走上前去,照空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地上那条三头蛇的尸体微微有些出神。
最接近山眼的妖兽,竟只是一条三头蛇吗?照空心里略有些打鼓,
“先回去吧。”盛逾看向桑渡,面前的人看着稍显狼狈,衣服上也不知是在哪里被割出的口子,看起来有几分破破烂烂的。
盛逾回头看向山眼的入口,抬手一挥,四周的碎石碎枝飞了起来,将那可供一人行走的入口挡了起来。
桑渡站直了身子,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有些懊恼,“盛逾,我今日是不是过分了?只是想着不愿让你一个人,便不管不顾地自己进了山谷,若是叫外面的人发现,便又会连累他们……”
盛逾牵住了桑渡的手,他的指腹于桑渡的掌心中轻轻摩挲。
他缓缓摇了摇头,“你做得很好。”
“倘若不是听到你唤我的声音,或许我已经成为山眼中阵法用来修补自身的材料。”盛逾语气平淡,好似那个差点死在里面的人并非自己。
桑渡的眼睛蓦然睁大,她看向盛逾,正想要说些什么时,一直没说过什么的照空忽然走了过来,他看起来面色有些冷硬,“你们快走吧,我看过了,山谷外围的结界正在一点点修复,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照空盯着盛逾,眉头微皱。
而盛逾,则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照空,片刻后,他伸手揽住了桑渡的腰,掠过谷中枯枝石堆,朝着山谷外走了过去。
这一夜,呈莱宗的多数人都未曾入眠。
当盛逾返回主峰上时,沈元白便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他顾不上别的事情,急吼吼地寻去找了盛逾。
找到盛逾时,沈元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盛逾身侧的桑渡。
沈元白微微皱眉,也不知桑渡是做什么去了,衣摆上全是泥泞,看起来狼狈不堪。
“盛逾。”只是现在,沈元白也顾不上那些,他看向盛逾,“里头情况怎么样了?”
盛逾点了点头,“我用守着山腰的妖兽内丹暂时修补了结界,镇妖山内的妖物,应当逃不出来了。”
沈元白松了一口气,他看向盛逾,满眼恳切。
只见他后退两步,对着盛逾深深鞠了一躬,“此番,多谢盛宗主相助。”
盛逾承了这一礼,他转眸看向桑渡,“先回去休息吧,没事了。”
桑渡依言点了点头。
盛逾送她回了院子,简单收拾一番后,终于躺上了床。
桑渡倒是不觉得困倦,好似这一夜的奔波也没有让她多么疲累一般,反倒仍旧有些精神。
盛逾察觉到了桑渡的情绪,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声音低沉,“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去做别的事情。”
桑渡侧身躺着,她的手抓着盛逾的指头,微垂的眼眸中,情绪流转。
“阿逾,我这次回到呈莱宗后,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桑渡小声道,“诚然,我不愿你一个人孤身进入山眼,但山眼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呼唤着我。”
桑渡的声音顿了顿,她抬眼看向盛逾,声音略有些发紧,“阿逾,会不会是桑镜明在阵法中给我留下了什么?”
盛逾的眸光轻转,那颗不知来历的妖丹正在他的识海中安静沉浮,丝毫没有起初的挣扎抗拒。
而这份变化,似乎是在桑渡出现后才产生的。
只是看着桑渡,盛逾并没有说出妖丹的事情,他只是对着桑渡笑了笑,“你只是精神有些紧绷,我听说了,他们本以为桑镜明的阵法出了岔子,需要你用性命去修补,可那些,只是沈元白他们的猜测罢了,镇妖山里的阵法不是被我用一只妖兽的妖丹修补了吗?这事情,本就没有沈元白他们想得那样严重。”
盛逾抬手,轻轻摸了摸桑渡的额头,“桑桑,你只是因为他们的话太过紧张了。”
桑渡眨了眨眼睛,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困倦随着这一口气有些迟缓地涌了上来。
她闭上眼,额头抵着盛逾的指头,轻轻蹭了蹭,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盛逾并没有在桑渡睡熟后抽手离开,他仍旧坐在床边,视线略有些缱绻地落在桑渡的身上。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地,顺着桑渡的脸颊轻轻描摹。
过了许久,盛逾才缓缓闭上眼,他的灵气于识海中飘荡,将那颗妖丹缓缓地包裹。
这颗妖丹,似乎格
外想要亲近桑渡。
只是,桑镜明是天下皆知的修士,绝不会是妖。那么这颗妖丹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盛逾眸光微黯,他抬手,顺着桑渡的脸颊轻轻点了点。
当年,名扬天下的桑镜明并无道侣。
她是与什么人生下的桑渡呢?
院外,传来声响。
盛逾止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绪,抬手替桑渡掖了掖被子,而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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