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里,满是妖气,吹得众修士几乎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一道低哑的男声响了起来,“他该死——”
沈元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知晓,照空为何会出手重伤方鸣锐。
因为照空这只大妖,从前最厌恶的,便是火。
在他积怨成妖前,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狸奴。
这世上,有些人,是可怖过妖的。
沈元白从前曾窥见过照空成妖前的过往,被烧成焦炭的身子,恶童的低语。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沈元白依旧是觉得凄然。
“照空,镇妖山坍塌,你能逃却不逃。”沈元白往前走了两步,他深吸一口气,恳切道,“我想,你定然是记得从前与镜明的约定。”
终于,一只黑色的小兽从远处跑了出来。
那是一只通体黑色,唯有额顶有一点白毛的狸奴。
照空的本相虽小,可当他出现时,四周的妖气在一瞬间变得相当浓厚,沈元白心中略有些惊讶,照空关在镇妖山二十多年,妖力竟是精进了许多,从前自己或许还能与他缠斗一番,可是现在,自己不见得是照空的对手。
照空跳上了众人面前的一棵树,他坐在树干上,浅褐色的眼睛看向沈元白,“桑镜明呢?”
沈元白眸光颤了颤,他不自觉握紧了剑柄。
照空现在还愿意好端端地同他说话,是因为桑镜明……
趴在树枝上的狸奴见沈元白半晌不说话,缓缓站起了身,灰色的雾气缓缓在他身后凝结成型,那形状,与其说是一只狸奴,更像是一只纵横山野的老虎。
“我问你,桑镜明呢?”
沈元白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镜明已经死了。”
站在枝头的小兽盯着沈元白。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沈元白,似是要从沈元白身上看透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照空重新趴了回去,“我不会离开,也不会让你们从我这儿过去。”
沈元白先是一喜。
照空的反应,至少说明就算桑镜明死了,他也不会变回从前那个大妖,不会大开杀戒。
只是……沈元白的心很快便又沉了下去。
照空的意思,便是也不会放他们过去,如果不能从这儿过去,又要怎么到镇妖山的山眼去,找到桑镜明留下来的结界,试图修补呢?
沈元白微微皱眉,他看着照空,声音高了些,“我们要去修补镜明留下的结界,照空,当年镜明耗费许多心血才将那些大妖关进山底,若是不趁现在将结界修补了,里头的那些大妖都跑出来了,就晚了!”
照空看起来有些懒散,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关我什么事?”
“我不会放你们过去。”照空的脑袋搁在了他的爪子上,“当年我和桑镜明说好了,只有她,和她的——”
照空的声音骤然停止。
沈元白也察觉到了后方传来的剑气。
那剑气霸道无比,仿若将划破半空。
只有沈元白知道,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照空是想说,除了桑镜明以外,他只放镜明的后人进去吗?
修补的关键在桑渡身上这件事,如今只有他,方寻青,沈慈昭以及谢安淮知晓。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绝不会动牺牲桑渡的心思。
可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沈元白便不确信了,虽说呈莱宗的大多数人都很喜欢桑渡,可倘若桑渡的存在,可以解决一件大危机,他们是不是会将桑渡推出去呢?
沈元白不知道,他也不想去赌。
所以,当那股霸道的剑气突然出现时,沈元白长舒了一口气。
桑渡已经牺牲了很多,他绝不会,也绝不能继续让桑渡牺牲更多了。
“盛逾!”沈元白看清了来人,他面上一喜,“你竟是这般快赶到了。”
在剑气劈来的瞬间。
照空便从枝头翻身而下,他的身形骤然膨胀,几乎是先前的数倍大。
妖气撞翻那道剑气。
盛逾落在了众人面前,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大妖,“让开。”声音冷峻,无比淡漠。
照空看向面前的人,没动弹。
沈元白站在盛逾背后,低声道,“阿逾,这只狸妖比起从前妖力更强盛了些,要小心。”
盛逾眸光轻闪,没答。
照空忽地退了半步,他看着面前的盛逾,忽然变回了原先正常狸奴的大小,“你可以进去。”
只见那只狸奴伸出了黑色的爪子,点了点盛逾的方向,“只有你可以进去。”
沈元白脸上一惊,他猛地抬头看向盛逾,脸上写满了讶然。
盛逾敛眸,他思考片刻后看向了沈元白,“你们先回去,桑桑很担心你们。”
沈元白皱着眉,原先正要拒绝,可听剩余忽然提起桑渡,他面上一凛,原先想说的话转到嘴边,也成了,“桑桑也过来了?她怎么也跟过来了?”
盛逾看向沈元白,他的视线轻转,在其他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先回主峰吧,他身上的伤也要尽早处理。”
盛逾半抬下巴,示意沈元白去看他身后虚弱无比的方鸣锐。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
呈莱宗主峰上,桑渡坐在屋子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她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慈昭得了谢安淮的信很快就赶了过来,她气冲冲地,进屋第一件事便是责怪谢安淮,“你又在发什么疯?!”
“阿昭姐姐。”桑渡放下了手里的热茶,她看向面前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莫要怪谢师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沈慈昭面上的表情一愣,她转头看向桑渡,还没说话,眼眶却是先红了,“我是不会让你出事的,从前镜明姨为了天下苍生,不顾你的安危,惹得你生来便灵脉残缺,总是病着便算了,如今你都算不上是修士,倘若再遇危机,我绝不会允许有人想要牺牲你。”
桑渡挤出笑来,比起沈慈昭汹涌的情绪,她反倒看起来冷静许多,“不都只是猜测吗?阿昭姐姐,如今只呈莱宗一处地方出了事,沈伯伯的猜想只是最坏的打算,可现在,事情远没到那地步呢。”
沈慈昭盯着桑渡,她眸光轻颤,微微垂眸,“也不知父亲他们找到山眼没有,若是找到了山眼,或许他们有旁的法子修补阵法。”
“谢师兄,沈师姐!师父他们回来了!”屋外,传来了同门的呼喊声。
屋内三人眸光皆是一愣。
顾不上旁的,三个人便急匆匆地往外去了。
“沈伯伯,青姨!”桑渡冲在最前面,她扑进了方寻青的怀里。
方寻青有几分心疼地抬手抱住了桑渡,“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吓到了?”
桑渡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方寻青,“你们没事我便安心了。”
“父亲,母亲,是找到山眼中的结界了吗?”沈慈昭看向沈元白,见方鸣锐被人抬走了,她心中咯噔一下。
沈元
白没答,他拍了拍桑渡的肩膀,看向沈慈昭,“主峰上的情形如何了?受了伤的弟子可曾好好安置?”
“昨夜山塌时起了火,如今火已经灭了,受了伤的人也皆安置好了。”沈慈昭答道。
沈元白这才点了点头,他长舒一口气道,“我们没有进到山眼,你们让不曾受伤的人提高警惕,莫要掉以轻心。”
沈慈昭的脸色苍白了些,她看着沈元白没有说话。
桑渡抬起脑袋看了看人群,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疑惑道,“沈伯伯,你们没有遇上阿逾吗?昨夜我们赶到没多久,他便进山谷找你们了。”
“遇上了。”沈元白低声道,“他进山眼去了。”
桑渡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元白的意思。
她有些茫然的视线落在了沈元白的脸上,“沈伯伯,只阿逾一个人进山谷了吗?”
沈元白叫桑渡问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了一声是。
桑渡缓缓站直了身子,她垂着眼,身形看着颇有几分瘦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仰头看向面前的人,笑了笑,“阿逾一个人在山谷里这件事,我得去告诉宗尧他们一声,得让他们进去接应才行。”
桑渡的声音平缓,并没有抱怨的意味。
可是沈元白的脸上无端有些火辣辣的,他像是被人戳中了一般,有些抬不起头来。
山谷中危险,他们比谁都分明。
更别提山眼之中了,可是他们依旧让盛逾一个人进去了,不曾想过留一个人接应他。
桑渡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元白的情绪,她看向沈元白,小声道,“沈伯伯,你别担心,阿逾很厉害,不会出事的。”
只是说着没事的人,眼眶却微微有些发红,她低下头,垂眸挡住了眼中的情绪,“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
盛逾已经一个人太久了。
而现在,桑渡迫切地想要到盛逾身边去。
第68章 “快走,快走!你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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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尧陆舜领着人在山腰布阵。
倘若有妖逃出去,便会惊动山腰的阵法,届时,他们便可以在山腰将逃脱的妖物拦截斩杀。
这阵法布得并不轻松,宗尧陆舜额头上,皆是有一层薄汗。
见桑渡过来找自己,宗尧面上有些惊讶,“夫人,您怎么来了?”
“宗尧,阿逾一个人在山谷里,得有人接应他才行。”桑渡看向宗尧,她是少见的无措。“镇妖山已经塌了,能够进山谷的路径只剩一条,我担心后面再生变故,是不是该……”
“夫人。”宗尧看向桑渡,他难得打断了桑渡的话。
桑渡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宗尧,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在自己面前总是笑盈盈的少年,眼眶竟是微微有些发红,“宗主离开前,给我们交代了,一定要死守山腰,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
桑渡眨了眨眼,她下意识点头,“是,盛逾既然特意交代了这件事,显然这件事非常重要。”
她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宗尧,不知是在问宗尧还是在问自己,“那阿逾怎么办呢?让他自己一个人吗?”
宗尧被问住了。
从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问题,就好像,盛逾天生就是一个人,就该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心头微颤,宗尧看向桑渡,将心头突然翻涌出来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向面前的人,轻声道,“夫人,您无须太过担心盛逾,宗主他做事有分寸,况且,我们这些人进去,或许非但不能接应宗主,反倒成为宗主的负累。”
桑渡闻言点了点头。
宗尧说得在理,只是桑渡仍旧像是被人抽走了一部分自己一般,稍显浑浑噩噩的。
沈慈昭追上了桑渡,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桑渡,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面前看着便失魂落魄的人,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桑渡看向沈慈昭,她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跑来跑去一整夜,有些累了。”
沈慈昭送着桑渡回了院子,“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或许等你睡醒,盛逾便已经解决完一切回来了。”沈慈昭看着桑渡,顿了顿,“桑桑,那可是盛逾,天下第一剑修的盛逾。”
沈慈昭离开后,桑渡一个人坐在床边,她视线有些空荡荡的,盯着前方的空地。
许久,许久不曾有下一步的动作。
桑渡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裹挟住了,好像有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将她整个人捆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念头从回到呈莱宗起,便一直存在,只是前半程,那情绪里面夹杂着的是对沈元白一行的担心,而现在,那情绪里面写满了盛逾的名字。
坐在床边的腾一下站起了身,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桑渡捏紧了身上一直挂着的小锦囊,那锦囊看着虽小,里面却是内有乾坤。
桑渡前段时间里誊写的符咒,都存放在里面。
起初,她也以为自己写下的那些符咒不过是一堆废纸,只是辛辛苦苦地写下了,就这样扔了,桑渡觉得可惜,所以一直收着。
直到有一次岑山月发现桑渡将那些符咒随身带着,竟是送给了桑渡一个乾坤锦囊,这锦囊里头,能够装下许多东西。
“你将那些符咒收进锦囊里,平日里带在身上,若遇到什么危险,这些符咒也能护一护你。”
直到那时,桑渡才知道,自己临摹的这些符咒,竟也不是废纸一张,还是颇有些管用的。
这给了桑渡些许进山的底气。
她并非从前毫无办法的自己了。在那样强烈念头的驱使下,桑渡已经决定了要进山谷。
闹腾了一夜,如今晨光熹微,主峰上比起昨夜,安静了不少。
桑渡从锦囊中摸出一张隐身符,她将符咒贴在了身上,竟是一路上畅通无阻地到了山谷的入口。
山谷入口处,有修士把守着。
只是,桑渡身上的隐身符好似分外管用,她明明已经出现在了那些修士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可那些人却丝毫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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